第116節(jié)
明月如一盞美人燈似的靜止不動,“抱歉,是的。方才接到消息,押送監(jiān)視小姐的疑犯全軍覆沒,只有紀綱逃回去了,毛大人說徐大小姐不能出事,要不惜一切代價保護小姐回京?!?/br> “肯定又是那幫人,他們最喜歡死人,因為死人最安全?!毙烀顑x褪下外袍,跳進了浴桶,剎那間,明月瞳孔縮了成了針眼。 徐妙儀泡在熱水里思索著:心想我還沒有出手,那些人就先慌了,難道他們覺得我發(fā)現(xiàn)了些什么?其實我追查至今,線索總是中斷,幾乎一無所獲,還被皇上嫌棄多事,他們?yōu)槭裁纯偸嵌⒅也环拍亍?/br> 正思忖著,突然外面一陣喧嘩。明月趕緊將罩袍披在徐妙儀身上,嚴陣以待。不過這一次虛驚一場,并非徐妙儀這里潛進了刺客。 徐妙儀看著窗外,兩個狼狽的錦衣衛(wèi)從馬背上滾落下來,被太子的人帶走了。 徐妙儀眼尖,“這兩個錦衣衛(wèi)儀仗跟著燕王回孤村賑災,他們神色倉皇,定是燕王出事了!” 徐妙儀往太子營帳而去,在門口被攔下,徐妙儀冷冷的看著東宮親兵,“你知道我是誰吧?” 親兵說道:“徐大小姐請回,這里是太子營地,非詔不得入。” 徐妙儀回到自己的帳篷里,對明月說道:“太子故意避而不見,其中定有原因。你和那兩個報信的都是錦衣衛(wèi)的人,幫我打聽一下□□消息如何?” 明月說道:“好。” 明月答應的如此爽快,徐妙儀覺得很意外,她以為明月會推辭呢! 看著徐妙儀疑惑的目光,明月說道:“我們錦衣衛(wèi)只聽皇上的吩咐,皇上要我們保護太子和燕王的安危?!?/br> 明月很快帶來□□消息,朱棣果然出事了…… 且說燕王的儀仗和賑災隊伍浩浩蕩蕩的“衣錦還鄉(xiāng)”,龍興寺和尚們和村民商議如何迎接親王駕到。 鄉(xiāng)里見過最大的官就是在光祿寺當官的馬大人,從來沒見過親王這種神秘的大人物。德高望重的里長要村民們都跪在地上不能抬頭看,說皇帝是真龍?zhí)熳?,五爪金龍化身?;首觽兌际撬膫€爪子的銀龍,看誰誰害怕。 廟里的和尚反復叮囑,直視龍子是不敬的行為,要拖下去砍頭的,如果龍子召見,只需磕頭答是就行,其他的一概不準多說,不準多看,免得沖撞了貴人。 村里的巫醫(yī)神婆居然還說未婚的女人不能看銀龍的頭,龍子頭上有角,誰看誰懷孕…… 反正嚇得村里的人,尤其是未婚女子都恨不得自己天生眼瞎,就怕看見龍子真身。雖然不能見燕王本人,村里人還是很高興,議論到了半夜方睡下。 孤村人不知道的是,一場災難即將到來。凌晨時分,天上響起雷崩般的巨響,村民們從夢中翻了個身,繼續(xù)睡覺,還以為只是下暴雨打雷了。 可是山上一股泥水沙石混在一起的天河幾乎從天而降,如一頭暴戾的水龍般朝著村莊席卷而去!所到之處,皆是一片汪洋! 朱棣的儀仗和賑災車隊早上到達孤村,他沒有看見期待中的金黃麥田和排列成行,猶如戰(zhàn)士般整齊的菜地,還有田間辛苦勞作的村民。 他看到的是消失了的村莊,以及劃著小船在水里打撈尸首的和尚和一些老弱婦孺村民。 “不!不可能的!我明明守住了河堤,怎么孤村反而被淹沒了?”朱棣難以相信眼前的一切,地動和淮河大水尚未打敗這個漢子,看著自己辛勤耕耘過的土地一夜之間化為烏有,桑田變滄海,根本無法接受這個殘酷的現(xiàn)實。 一夜白頭的里長杵著拐走過來,哭道:“都怪我,怪我太貪心了,不聽寺廟的勸阻……” 原來鳳陽地動時,村里的人們恰好基本都在田地里勞作,傷者只有十幾人,兩個體弱的老人被砸死,算是受災比較輕的。但是地動導致上游小溪改道,坍塌的巖石堵在山上形成了一個堰塞湖。 當時龍興寺佛塔上的和尚發(fā)現(xiàn)這個堰塞湖,建議孤村里長要村里人快些撤離,等疏通堰塞湖,解決完這個隱患后再回去??墒抢镩L杵著拐上山,見堰塞湖并不大,不至于淹沒村莊,又覺得村里都在搶收麥子,這時候撤離,成熟麥子爛在地里太可惜了。 農民一年辛辛苦苦,等著就是收獲,要他們這時候放棄,等于放棄自家娃兒,實在不忍心。 于是里長要村里的老弱婦孺去龍興寺暫避,青壯年勞力依然住在村里方便收割存儲麥子。結果堰塞湖倒塌,洪水從天而降,沖垮了本來就被地動震得松軟的泥土碎石,形成了可怕的泥石流,一路沖刷而來,絞殺所有的生命。 于是乎,孤村的壯勞力一夜之間幾乎全滅了,只留下絕望的老弱婦孺?zhèn)儭?/br> 滿是淤泥的地里,一雙大灰鵝呼扇著翅膀嘎嘎叫著,它們的屁股以下都陷進泥里,難以自拔,翅膀上糊滿了淤泥。 朱棣覺得眼熟,突然想起了什么,他扯下華麗的蟒袍,扔掉玉冠,踩進齊大腿深的淤泥里,將一雙鵝解救出來,劫后余生的大灰鵝一頭扎進旁邊渾濁的河水里洗澡,互相清理羽毛,很快大灰鵝變成了大白鵝,正是以前朱棣和徐妙儀養(yǎng)著用來看門的鵝。 徐妙儀趕到孤村龍興寺時,耳邊全是孤寡幼童凄涼的哭聲,慘不忍聞。 朱棣在佛塔上怔怔的看著被泥石填滿的村莊出神,徐妙儀緩緩走近,握住了他的手。 不用回頭看就知道是誰,只有徐妙儀會這樣大大方方的握著他的手。朱棣緊緊回握著徐妙儀的手,握得徐妙儀都覺得疼了,但她并不吭聲。 朱棣雙眼通紅,嗓音嘶啞,“他們都說是天災,可我卻寧可是*,因為*尚能找到罪魁禍首,以死抵罪。但在天災面前,我無能為力,只救了一對大白鵝?!?/br> 徐妙儀安慰道:“你守住了鳳陽堤壩,救了千萬人?!?/br> 朱棣自嘲的搖頭,“我錯了,我之前對太子說,倘若河水一直暴漲,只能犧牲鳳陽泄洪,來挽救下游眾多的百姓和良田??墒强粗麓宓膽K狀,我突然明白了,當時我那么快做出泄洪的建議,是因為在我心里,人命和田地只是一個冰冷的數(shù)字,用少數(shù)保大多數(shù),這是顯而易見的明智決定?!?/br> “可是如果現(xiàn)在要我選,我未必會那么果斷。我是人,一個人一生認識的人、在乎的人其實很有限,絕大多數(shù)人對他而言,只是一群面目模糊的外人,我在乎的人就那么一點點,可是我會犧牲他們,來保護那些面目模糊的大多數(shù)嗎?” 朱棣指著遠處灰朦朦的土地,“在睡夢中死去的孤村人,就是我認識的人。我知道他們的喜怒哀樂,西村的狗蛋春天剛娶媳婦,狗蛋纏著我學打獵,因為他媳婦懷孕了,總想吃rou?!?/br> “狗蛋就埋在淤泥下,他媳婦都哭暈過去了,胎兒也沒保住。我看見他們死亡,聽到這些婦孺的哭聲,我就問我自己,如果我當初留在孤村,是不是就能救他們了?哪怕鳳陽河堤不保,洪水滔天?可我認識狗蛋,認識這里每一個壯勞力,他們都和一起在田地勞作過。我不認識鳳陽城的那些百姓,一個都不認識。妙儀,你說該怎么選?” 孤村的百姓,不僅朱棣認識,徐妙儀也十分熟悉,聽著朱棣的悔恨,徐妙儀臉上冰涼一片,不知何時淚流滿面,她抱住朱棣,哽咽的說道:“你不要逼自己選了,這世上從來就沒有如果。我也經歷過悲劇,我也譴責過自己,也幻想如果這樣、如果那樣會是什么結局?時間長了,便成心魔,難以解脫。其實這些都沒有用,想要解決痛苦,唯一的方式就是面對。你不是一個人,我會一直陪著你,就像你一直陪著我一樣。” ☆、第182章 父子離心 孤村被泥石流永埋地底,洪武帝下圣旨,將朱棣痛罵一頓,甚至還寫進了《御制記非錄》里,罵朱棣只顧擺親王的儀仗,行軍緩慢,延誤了賑災時機。下令奪去燕王半年的俸祿,并罰在雞鳴山皇陵思過。 鳳陽危機結束,回到京城,已經是夏末了,涼風習習,徐妙儀卻火冒三丈,為朱棣鳴不平,“領旨賑災的是太子,功勞太子領著,死了人就是你四哥的過錯,你爹也太是非不分了?!?/br> 藥鋪里,周王朱橚手抄一本古方殘本,似乎早就習以為常,“太子是皇儲,我們不能和太子爭功,反而要主動背黑鍋。太子是大哥,也是君,我們是臣,為尊者諱,為長者諱,父皇要保持太子英明神武的儲君形象。放心吧,等這陣風聲過去,父皇會放四哥出來的?!?/br> 朱橚細細打量著徐妙儀半刻,笑道,“總不能耽誤你和四哥的婚事。妙儀,你對我四哥是真好,有資格當我的四嫂?!?/br> 徐妙儀并不害羞,反而面有擔憂之色,“對朱棣而言,這一次不僅僅是背黑鍋這么簡單,他和孤村那些死去的人相處融洽,心中本來就愧疚,皇上再這樣不分青紅皂白的下旨教訓他,將罪責強按在他頭上,根本不考慮朱棣是否能承受?!?/br> 朱橚筆觸一頓,“哦?四哥也有抗住不的時候嗎?” 朱橚從小就在四哥的羽翼庇護下長大,倘若沒有王音奴美人計造成了情傷,朱橚恐怕會一直天真純潔下去,在朱橚看來,四哥比父皇還要強大,似乎無所不能,沒有他抵抗不住的風雨。 徐妙儀氣惱,揮手朝著朱橚的后腦勺拍了一下,“人心都是rou長的,你當他是鐵打鋼鑄的啊!” 朱橚捂著后腦勺大呼疼,“哎喲,都說長嫂如母,你還不是我四嫂就上來一巴掌,以后成了燕王妃,不得天天棍棒交加??!” 徐妙儀上來又是一記手刀,“都這個時候,你要心思玩笑!想想如何去開解朱棣吧。他被關在孝陵里思過,我見不到他?!?/br> 朱橚捂著腦袋說道:“別打了,我有法子帶你見他……” 漫山遍野的果樹林里,朱棣悉心教導孤村狗蛋打獵,“……當一個獵人,首先要細心,觀察獵物出沒的規(guī)律,而不是拿著弓箭漫山遍野的瞎游蕩,那樣八成無功而返。你看,那邊有一只山雞?!?/br> 狗蛋彎弓搭箭,躍躍欲試。朱棣說道:“心要沉、手要穩(wěn),要注意風向的變化……” 箭矢飛出,正中山雞。狗蛋高興的大叫,跑去撿起獵物,“翠花!翠花!我會打獵啦!” 一個面黑體壯的少婦迎面而來,懷里還抱著一個光屁屁,只穿著紅布兜兜的胖嬰兒,正是狗蛋的媳婦翠花,翠花樂不可支,盯著山雞說道:“今晚拔毛燉蘑菇,做好了給王鐵牛家送一碗。” 狗蛋拔下山雞尾巴最艷麗的一根雞毛逗胖兒子,“小子,快叫爹?!?/br> 小嬰兒咿咿呀呀叫著,揮著胖手去搶羽毛,好容易搶到手了,立馬要塞到嘴里,被母親攔路截下,埋怨丈夫,“他不懂事,狗屎都要抓到嘴里嘗嘗味,以后別這樣逗他了?!?/br> 狗蛋伸手抱過兒子,“好好好,都聽你的,哎,這小子又重了……” 一家三口其樂融融,突然間天地變色,朱棣心道不好,大聲叫道:“快走!泥石流要來了!快跑??!” 可是狗蛋一家置若罔聞,泥石流如一條暴龍般席卷而來,吞沒了一家三口…… 朱棣猛地從噩夢中驚醒,額頭全是冷汗,馬三保半跪在榻前,“殿下,您剛才做噩夢了,怎么叫都不醒,嚇死奴婢了?!?/br> 朱棣看著頭頂繁復的蟠龍紋樣,臥房古樸大方的黃花梨家具,方想起他回京已三日,早就遠離了鳳陽孤村的農耕生活。 那個幾乎與世隔絕的村莊里,狗蛋為了搶收麥子,在夢中被埋泥石流里,翠花悲慟下流產,一尸兩命……一家人都沒了。 那樣鮮活的生命,就這么沒了。 馬三保擔心朱棣的身體,“殿下,您臉色很難看,奴婢給您請?zhí)t(yī)瞧瞧吧?!?/br> 朱棣說道:“不用。”心里難受,吃藥也無用。 馬三保湊過去低聲道:“是周王,周王殿下待會以給殿下探病為由,帶著徐大小姐來看您?!?/br> 聽說徐妙儀要來,朱棣眼里的陰霾頓時散了許多,正當他準備見妙儀時,洪武帝先來了。 洪武帝見兒子黑瘦,面容憔悴,到底是親生父親,覺得有些心疼,不過他在兒子們面前嚴厲慣了,即使是出自關心,說出來的話也冷冰冰的。 洪武帝說道:“聽說你最近寢食難安?男子漢大丈夫,怎地學那些文人傷春悲秋的柔弱做派!真是丟了我朱家的臉!” 朱棣的語調比父親還冷,說道:“既然父皇罰兒臣思過,兒臣就應該有思過的樣子,每天三省吾身。倘若飽食終日,一晌睡到天明,如何算得上思過呢?” 沒想到向來順從省心的四兒子居然口出諷刺之語,洪武帝一噎,說道:“你和徐妙儀相處時間長了,連說話的語氣都像她。你怪朕賞罰不公,對不對?” 朱棣說道:“兒臣在鳳陽做了些什么,錦衣衛(wèi)事無巨細都會告訴父皇。兒臣是大明皇子,俸祿皆來自于民,理應用生命守護鳳陽河堤,既然是分內之事,兒臣不敢求賞?!?/br> 洪武帝說道:“那你是怪朕將孤村慘案的玩忽職守之罪按在你頭上了?” 朱棣靜靜的看著父親,良久,說道:“父皇,兒臣也是您的兒子?!?/br> 正如徐妙儀所說,朱棣也是人,不是鐵打鋼鑄的,總有些事情他是很難承受的,他愧疚,他自責,是因為他良心尚在。而不是就該由他獨自承受這一切。 在自身和外界的雙重壓力之下,朱棣倘若一點委屈和憤怒都沒有,依然坦然為之,那他就是廟里的沒有心肝的泥菩薩了。 洪武帝一怔,而后說道:“四郎,你大哥是太子,他也為你求情了。朕如果不嚴詞整飭你,難平天下官怒民怨。” 朱棣說道:“從記事起,所有人都對兒臣說,大哥是世子,后來是太子,要繼承朱家的家業(yè),兒臣是弟弟,要幫著大哥守護家業(yè)。兒臣也從來不曾質疑過,將來也不會??墒歉富剩寖撼急称渌阱伓伎梢?,唯有孤村慘案讓兒臣不堪重負?!?/br> “父親,兒臣也是您的兒子,可不可以例外一次?讓兒臣不這么痛苦。兒臣的心很痛,只要閉上眼睛,就會夢見孤村那些村民,兒臣認識他們所有人,音容笑貌,宛若生前。兒臣征戰(zhàn)沙場,殺過的敵人遠多于孤村村民,可唯有這一次,兒臣覺得好痛苦?!?/br> 朱棣半跪在朱元璋膝前,肩膀微微抽動,竭力忍受著痛苦,看上去那么糾結無助。朱元璋有些恍惚,膝前的朱棣瞬間變小了,變成三四歲時的模樣,那時候朱棣的生母碩妃剛剛病逝。 五郎朱橚才半歲,還不會爬,像個小rou蟲子似的在床上蠕動著,小胖手拍著碩妃的臉,無牙的小嘴咿咿呀呀叫著,小光頭拱著母親的胸脯,想吃母乳。 小小的朱棣有些不知所措,他知道死亡是怎么回事,此時很想哭,但當時是吳王的朱元璋說道:“從今天起,你就是小男子漢了,男子漢不能哭,以后還要照顧弟弟,難道你和弟弟一起哭鼻子?” 小朱棣點點頭,眼淚在眼睛里打著轉,終究沒有落下來。 朱元璋說道:“好了,他們兄弟兩個已經見了碩氏最后一面,給她裝殮下葬吧?!?/br> 對于朱元璋而言,碩氏是高麗女奴,身份低微,她唯一的功勞就是給他生了兩個兒子,為朱家延續(xù)了血脈,他甚至連碩氏是何相貌都忘記了。 乳母強行將小朱橚抱走,朱橚咧嘴大哭,朝著碩氏的遺體揮舞著雙拳,朱橚的哭聲摧毀了朱棣最后的忍耐,淚水如驟雨般落下,只是朱棣天性好強倔強,眼淚雖然落下了,但他堅決咬牙不肯哭出聲。 朱元璋低頭看著四兒子,小朱棣的衣襟濕透,強忍住悲痛,肩膀和脖子劇烈顫抖。 時隔多年,已經成為洪武帝的朱元璋再次看見這一幕,可見朱棣并沒有說謊,他心中的悲痛幾乎不堪重負了。 現(xiàn)在四郎已經長大,快要娶妻成家了,可是他始終都是我的兒子、我的骨rou…… 朱元璋伸出右手,想要拍拍兒子的肩膀安慰他,就像朱棣小時候喪母時,強忍住不肯哭出聲,吳王朱元璋看著實在不忍心,終于放下嚴父的面具,抱起了小朱棣。 那時候小朱棣很驚訝,記憶中父親只抱過女兒,從來不抱兒子們,他好像是唯一的一個。小朱棣受寵若驚,剛剛喪母的他止住了淚,緊緊回抱著父親的脖子。 他將下巴擱在父親寬闊的肩膀上,一股安全感油然而生,看著病榻上已經斷氣的生母,他依然悲傷、但不再惶恐,因為他還有父親,父親是在乎他的,他以后要聽父親的話,當一個好兒子,好哥哥…… 十幾年過去了,朱元璋的手在朱棣肩膀上方幾乎只有一張宣紙厚度的距離時頓住。 朱元璋右手顫抖起來,和朱棣忍受痛苦的肩膀一模一樣,他權衡著、思考著、糾結著,在父親和皇帝兩個身份之間艱難抉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