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節(jié)
徐妙儀一點都不覺得意外,說道:“那就更需要看好沈榮了?!?/br> 徐增壽說道:“放心吧,毛驤親自看著,和他同吃同住,一定能活著回金陵?!?/br> ☆、第105章 黃雀在后 滾滾長江東逝水。一艘大官船連夜行駛在寬闊的江面上,江上晚風(fēng)習(xí)習(xí),船艙底部的審問卻如火如荼。 沈榮十個手指甲都被剝?nèi)チ?,血rou模糊,臉色蠟黃,頭發(fā)散亂,穿著一身看不出顏色的道袍,前日還是富甲一方的沈大員外,今日這副模樣端著破碗就能蹲在城門口要飯了。 毛驤搬了一把椅子,客氣的說道:“請坐,先養(yǎng)養(yǎng)精神,拔指甲只是開胃小菜,后面的刑罰才難熬呢?!?/br> 毛驤態(tài)度平和,就好像之前動手拔指甲的人是別人。沈榮氣憤難當(dāng),“我不是普通百姓,我有七品員外郎的官職,可以見官不跪,你們憑什么對我濫用私刑!” “你這個員外郎是花錢買來的虛職,何況我們親兵都尉府辦案,無須經(jīng)過朝廷,就連知府大人也是說抓就抓,說審就審,你還問我憑什么?”毛驤一笑,說道:“我對你只是用刑而已,你要保護(hù)的幕后黑手卻想要你的命!我要你活著,他們要你死,你反過來還要包庇他們?招吧,那人是誰?” 沈榮嘆了一口氣,說道:“我早就說過了,沒有什么幕后黑手,一切都是我干的,挑唆欒八郎械斗、威脅欒小姐自盡的是我的心腹賬房師爺;跟蹤徐家大小姐也是我?!?/br> 毛驤問道:“你為何要這么做?” “當(dāng)然為了錢財?!?/br> 毛驤說道:“你出身江南第一富豪沈家,家財萬貫,不缺錢財?!?/br> “不,人從來不嫌銀子多?!鄙驑s說道:“我雖有錢,但和父親當(dāng)年的巨富相比,只是九牛一毛。我父親沈萬三生前依靠當(dāng)時吳王張士誠關(guān)系,做海運生意發(fā)家,之后也幫張士誠打點生意,幫他籌備軍餉糧餉。為了分散風(fēng)險,父親命我這個庶子投靠今上,想著兩邊都押寶,將來有個退路。張士誠被今上打敗后,他的巨額財富也消失了,我一直懷疑父親知道張士誠財富的下落,暗中追查,想要找到這筆財富。” 毛驤根本不信他的話,問道:“這和欒家,和徐家大小姐有什么關(guān)系?你為何要盯住他們不放?” 沈榮哈哈大笑,說道:“財帛動人心啊!謝再興謀反是鐵案,而你們當(dāng)真以為欒鳳當(dāng)年是清白的?是阻止謝再興謀反被謝再興所殺?須知錢財能夠顛倒黑白,能夠蠱惑人心。我父親當(dāng)年和張士誠相交太深,張士誠死后,我父親為了保護(hù)沈家,不得不將家產(chǎn)捐出大半,修筑南京城墻,籌備北伐軍的軍餉糧食,加上我當(dāng)年是支持今上的,今上才放過了我們沈家?!?/br> “我當(dāng)時以為,父親捐出去的銀子,都是張士誠的財富,消財免災(zāi)??墒歉赣H臨死前給我們兄弟姐妹分家產(chǎn),每個人只能分到一些鋪面田產(chǎn)時,我才明白,父親是拿出了自己的財富捐給了朝廷,以保護(hù)一家老小的性命。張士誠的那部分財富,他根本就沒有動過?!?/br> 毛驤輕輕敲著船艙,“你是說當(dāng)年欒鳳也偷偷投靠了張士誠,欒家知道張士誠的財富下落?” 沈榮說道:“當(dāng)時父親臨死之時已經(jīng)糊涂了,說話含糊不清,他說出了欒鳳的名字,欒鳳早就被謝再興殺死,所以我之后一直暗中盯著欒家,可惜欒鳳的兒女一個瘋癲,一個幼小不記事,沒法從他們嘴里套話。我派人引誘欒家族長豪賭,設(shè)法通過中間人買到了欒家大宅細(xì)細(xì)搜查,可是每一處可疑的地方都挖地三尺,并沒有發(fā)現(xiàn)張士誠財富的蹤跡。直到眼線告訴我謝再興的外孫尋欒家姐弟,還從欒小姐那里買了不少畫作,我猜測他們應(yīng)該也是聽說了張士誠寶藏和欒鳳有關(guān)系,所以一路跟蹤,想辦法打斷他們的線索,怕他們在我之前尋到寶藏?!?/br> 毛驤冷冷一笑,“所以你放火燒島,殺徐大小姐滅口?” 沈榮一愣,說道:“欒小姐是我的賬房逼死的,一個瘋女而已,跳樓自殺太尋常了,沒有人起疑。但是徐大小姐是國公府貴女,我豈敢對她動手?我只是派人跟著她,打斷她的線索?!?/br> 這么說,放火燒島的另一波人了?螳螂捕蟬,黃雀在后,沈榮盯著徐妙儀,而沈榮自己也被人盯上了。 毛驤命人帶走沈榮。徐增壽立刻從暗室里推門出來說道:“毛驤,休得聽這jian商胡言亂語,我meimei那里知道什么張士誠財富?她只是查當(dāng)年謝再興案的疑問而已。再說她一個姑娘家,要那么多銀子作甚?我父親已經(jīng)給她準(zhǔn)備好了豐厚的嫁妝,夠她一輩子衣食無憂了。” 毛驤問道:“那她為何要去孤身一人離開寒山寺,還特地去了西湖小島?那個小島恰好是沈萬三重修過的?!?/br> 很明顯,毛驤對徐妙儀的行動起疑了。徐增壽氣的跳腳,“我meimei吃了那么多苦,死里逃生,你還懷疑她?把她當(dāng)成犯人審問?不行,休得對我meimei無禮!” 毛驤說道:“徐二爺,我是封了皇命調(diào)查御案,一切都要公事公辦,任何疑點都要查清楚。我問你meimei和皇上親自問她,孰輕孰重,想必你自己很清楚?!?/br> 徐增壽狠狠瞪了毛驤一眼,跑到朱棣那里搬救兵,心想燕王勇闖火場救meimei,有這份情誼在,應(yīng)該不會袖手旁觀。燕王是親王,毛驤不聽他這個紈绔少爺?shù)?,親王的面子總要給吧? 他急忙跑到朱棣船艙里,內(nèi)侍馬三保說朱棣出去了,撲了個空。 “……我去西湖湖心島,是按照永平郡主提供的《楊公畫譜》找到了那里?!奔装迳?,徐妙儀艱難的對朱棣解釋了自己的行為,“所以我騙你的不僅僅是失憶,還有永安郡主給的藏寶圖?!?/br> 昨晚朱棣冒險救她,再度表明心跡,愿意替她分擔(dān)一切,徐妙儀深受感動,決定將畫譜一事交代清楚。只有明教的部分藏住不說,因為這涉及到道衍禪師和姚繼同的安危,何況她已經(jīng)現(xiàn)在已經(jīng)脫離了明教。 沒想到徐妙儀在他眼皮子底下和永安郡主交流如此之深,朱棣沉默片刻,說道:“好,我知道了?,F(xiàn)在事情已經(jīng)鬧大,尤其是父皇已經(jīng)關(guān)注此事,將新舊兩案合并為御案,你越解釋越麻煩,首先需要把自己從里頭摘出來,免得父皇懷疑?!?/br> 徐妙儀不敢直視朱棣的眼睛,“和永安郡主的那個,你不怪我隱瞞楊公畫譜?” 朱棣溫柔一笑,“怪你什么?怪你太聰明了,連我都被你哄騙了?”從徐妙儀女扮男裝當(dāng)軍醫(yī)開始,見慣她的智慧和本事,無論她做了些什么,他都不會太震驚了。 徐妙儀剛喝了藥,苦的皺眉,此刻心里甜似蜜,連燙傷的痛楚都減輕了不少,這十年來,她一直是當(dāng)獨行俠,一個人擔(dān)負(fù)著沉重的過去,從未想過有一天有人無條件的幫她分擔(dān)。一時間她百感交集,不知說什么才好。 朱棣也不等她回答,立刻想到了對策,說道:“毛驤此人不好應(yīng)付,他是父皇的義子,最忠誠的一個人。雖然你和他關(guān)系不錯,但是父皇讓他辦的事情,他絕不會徇私的,所以千萬不能大意,和他說話時,每一個字,每一句話都要仔細(xì)斟酌,以免被他抓住小辮子?!?/br> 朱元璋還沒稱帝之前,喜歡收養(yǎng)孤兒訓(xùn)練他們成為心腹,前后有二十幾個義子,個個都成材,為他出生入死,最出色的是大將軍沐英,毛驤也算是其中的佼佼者。 徐妙儀點點頭,“我知道的,必須要過毛驤這一關(guān)?!?/br> 徐妙儀穿著寬大的月白道袍,扶著甲板欄桿的手上涂著傷藥,纏著包紗布,臉色蒼白,帶著病容。朱棣很心疼妙儀,伸手想要握著她的手,問道:“你的傷口——” “燕王殿下!” 徐增壽跑過來,警告似的瞥了一眼朱棣“欲握還休”的手,強行站在了兩人中間,將meimei攔在身后,說道:“毛驤那小子要把我meimei當(dāng)犯人審,真是太欺負(fù)人了?!?/br> 小舅子難纏。朱棣無奈的收回目光,說道:“毛驤受君之命,肯定會例行公事的,你放心,毛驤問妙儀時,我和你都在旁邊陪著,他有分寸,不會亂來?!?/br> 徐增壽不滿這個答復(fù),說道:“你是親王啊,還治不住一個千戶?” 朱棣說道:“毛驤是親兵都尉府的人,只聽命父皇一人,若有一天奉命搜查我的親王府,我也無權(quán)干涉。” 徐增壽正在氣頭上,“哼,我看錯你了!沒想到燕王殿下也是個軟柿子!” “二哥!你誤會燕王了?!眲倓傞_始戀愛的徐妙儀立刻跳出來為小情人辯護(hù),“他若軟弱可欺,如何會勇闖火山救我?!?/br> 一聽心上人為自己說話,朱棣眼神都不一樣了,無視小舅子就站在眼前,目光只能深情的追尋徐妙儀飄散出來的衣角。 真是女大不中留??!我這樣做還不是為了你這個meimei?你反過來還怨我?徐增壽無可奈何,面前朱棣的目光貪婪而執(zhí)著,當(dāng)小舅子的實在看不順眼,順手拉著meimei回去,“傷患換藥沒?內(nèi)服的藥吃了沒?夜已深了,還不回去睡覺!” 朱棣連小情人的手都沒牽著,十分惱火,暗道:好個徐二郎,等回到金陵,我想法子再把你關(guān)進(jìn)國子監(jiān)讀書。 ☆、第106章 托孤遺囑 夜涼如水,朱守謙對月獨酌,從紹興匆匆被毛驤帶回金陵,他連外祖家的老宅都沒來得及細(xì)看,據(jù)傳被謝家冤魂活活嚇?biāo)赖能姽僖不鹪崃?,什么都查不到,一無所獲,還害的表妹差點葬身火海。 廢物,我真是個廢物。 想起身上多處被燙傷昏迷的表妹,朱守謙心如刀絞,他抱著一壇花雕往嘴里猛灌,清冽的酒漿順著少年青青的胡茬流下來,滑過頸脖凸起的喉結(jié),直入月白交領(lǐng)的衣襟,瞬間潤濕了大半。 “心中不平,可以美酒消之?!辟I的里八刺穿著玄色通袖袍,搖著一柄川金折扇翩翩而來,“守謙,一個人喝美酒沒意思,分我一口。” 朱守謙淡淡道:“你每天嘻嘻哈哈的,心中能有什么不平?” 買的里八刺一副為賦新詩強惆悵的模樣,“唉,我一亡國質(zhì)子,雕欄玉砌應(yīng)猶在,只是朱顏改,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阏f我心中有多少不平事?!?/br> 朱守謙都懶得搭腔,將半壇子花雕扔給他,目光悠遠(yuǎn)的看著航行在前方的大官船,表妹的船艙燈火已經(jīng)熄滅,這時候她應(yīng)該睡了,睡熟了傷口就不會疼吧…… 買的里八刺暗道,我好不容易說一句真心話,你卻無動于衷了,他對著酒壇喝了兩口,滿足的喟嘆道:“好酒,紹興的花雕果然名不虛傳,可惜我們就待了兩天就返回金陵,還沒喝夠呢。” 朱守謙冷冷道:“我是去查案的,不是去喝酒的。” 買的里八刺不以為然,“這有什么區(qū)別,線索一碰就斷,紹興之行一無所獲?,F(xiàn)在皇上干脆要你們回去,交由親兵都尉府的人全權(quán)接管,皇上為什么要這么做?他在怕什么?他在掩蓋些什么?” 朱守謙已經(jīng)習(xí)慣他的挑破離間了,說道:“小八,你僭越了,此話若傳到皇叔祖父那里,你以后休得出宮門一步。” 買的里八刺滿不在乎的拍了拍朱守謙的肩膀,說道:“好兄弟,我相信你絕對不會出賣我的?!?/br> 朱守謙說道:“方才從毛驤那邊得到消息,沈榮招認(rèn),說張士誠的寶藏和欒鳳有關(guān)系,挑唆欒八郎,還有欒小姐之死都是他干的,但是火燒西湖小島不是他做的,他只是派人跟蹤表妹,行兇另有其人。” 買的里八刺問道:“你信這個貪得無厭jian商的話?” 朱守謙說道:“朝死人身上潑臟水,太卑劣了。表妹親自驗骨,欒鳳和王夫人的肋骨和咽喉都有傷痕,他們分明是死于非命。死人是無法起來反駁的。沈榮的謊話漏洞百出,看來是不見棺材不掉淚。只是毛驤要他活著進(jìn)京,怕弄出人命,暫時放不開手腳嚴(yán)刑逼供,先套套話而已?!?/br> 買的里八刺笑道:“你還真是個善良的人,見欒小姐被逼瘋死的凄慘,欒八郎年幼失去雙親可憐,就覺得欒鳳夫妻是清白的,被沈榮構(gòu)陷。其實沈榮是潑臟水,還是揭露了真相都未可知啊。” 朱守謙反問道:“你覺得沈榮說的是真話?” 買的里八刺“厚顏無恥”的笑道:“就拿我這種經(jīng)常說謊的經(jīng)驗之談來講,一個好的謊言,不能全是說謊,最好是真假參半,半真半假,這樣才能騙過別人。我就是靠著這招舒舒服服活到現(xiàn)在的?!?/br> 要點臉,請要點臉好嗎?朱守謙愕然,再一次被買的里八刺的無恥無下限震撼了。 買的里八刺得意洋洋的說道:“所以沈榮的口供,不能說一半是真相,起碼有幾點是真話,我們要甄別他那幾點是真,那幾點是假,得到想要的訊息來——這樣才能找到幕后真兇,為徐大小姐報仇啊,嘖嘖,如花似玉般的姑娘,差點被活活燒死,太狠毒了,膽子太大了。我都想找出真兇,為徐大小姐復(fù)仇了?!?/br> 一提到表妹的傷勢,朱守謙的目光明顯陰沉下來了,說道:“你心細(xì)如發(fā),上次就是你套出欒八郎的話,指出沈榮這個人有疑問,于破案是有利的。可是此案已經(jīng)被毛驤接管,他只是派人給我說說沈榮口供的大概內(nèi)容,詳細(xì)的筆錄是保密的,我不能看,你更沒資格看了?!?/br> 買的里八刺乘機攻心,說道:“所以說嘛,皇上這么著急要你們回去,要毛驤接管此案,務(wù)必把沈榮活著押解回京,神神秘秘的,莫非他要遮掩些什么?想得到些什么?” 朱守謙低聲道:“你懷疑是皇叔祖父……” 買的里八刺眨了眨眼,“當(dāng)年明教三分天下,陳友諒,你的皇叔祖父,還有張士誠。張士誠實力最強,也最富有,江南首富沈萬三的銀子夠多吧,可是和張士誠比起來又如何?說白了,不過是撿了一些張士誠的殘羹剩飯吃吃而已,可見張士誠的財富之多,天下人誰不動心?” 買的里八刺雖然沒有明說,但是每一句都暗指朱元璋是為了張士誠的財富而來。根本就不在乎謝再興冤不冤,查案是次要的,尋找張士誠寶藏是主要的。 朱守謙默不作聲,應(yīng)該是聽進(jìn)去了。買的里八剌又點了一把火,說道:“西湖小島被燒干凈了,毛驤派人圍起了荒島,挖地三尺。還有欒家大宅也收為了官有,也在到處挖坑,你覺得毛驤在開荒種地不成?沒有你皇叔祖父的命令,他敢如此行動?還想法子把你和表妹都撇開?連沈榮的口供筆錄都不給你看?” 朱守謙緊緊攥著酒缸的邊緣,似乎要把陶制的酒缸抓破了。 買的里八刺指著花雕酒說道:“心中不平,尚有美酒消之;可是世間若不平呢?你待如何?” 朱守謙目中戾氣為之一盛,說道:“不平又如何?我不過是個無權(quán)無勢的郡王?!?/br> 買的里八刺說道:“不,你們朱家人從來就不是逆來順受的性格。當(dāng)年你皇叔祖父在鳳陽當(dāng)一個普通農(nóng)民,被逼的活不下了,當(dāng)了和尚,四處化緣為食。后來連和尚都活不下去,就揭竿而起,創(chuàng)立了如今的基業(yè)。你是朱家人,留著朱家的熱血,怎可一味忍讓,任人宰割?” “所以心中不平,有美酒消之;世間若不平……”朱守謙放下酒壇,看著前方水天一色黑漆漆的江面,說道:“世間若不平,唯有以劍平之!” 買的里八刺伸手搭在朱守謙的肩膀上,贊道:“善,大善!” 與此同時,金陵城,皇城,太子?xùn)|宮,燈火通明。 太醫(yī)給太子妃診脈,常氏已經(jīng)昏迷兩天了,至今沒醒,meimei常槿也跟著熬了兩晚沒睡,她揉了揉熬得通紅的雙眼,問道:“太醫(yī),我jiejie如何了?” 太醫(yī)長嘆一聲,搖搖頭,說道:“油枯燈滅,老朽無能為力了?!?/br> 自從大外甥朱熊英死后,jiejie就消沉抑郁,已無生念了,誰都無法救一個一心想死的人。 看著搖籃里的酣睡的小外甥朱允熥,常槿忍住悲傷,說道:“好,知道了,請三位哥哥進(jìn)來吧,見jiejie最后一面。” 被污蔑jian辱北元嬪妃,被責(zé)令去云南平亂的鄭國公常茂,手握重兵的二哥常升,還有匆匆聞訊從紹興趕回來的常森走進(jìn)寢宮,看著瘦的只剩一把骨頭的太子妃,三個男人眼中有怒火,也有悲傷。 太子妃寢宮外面,呂側(cè)妃跪地祈求上蒼,愿意折自己的壽數(shù),給太子妃續(xù)命。 呂側(cè)妃哭得撕心裂肺,額頭都磕紅腫了,“蒼天在上,太子妃賢淑仁德,可惜疾病纏身,危在旦夕,我朱門呂氏,愿意折壽折福,求蒼天憐憫,救救太子妃?!?/br> 太子朱標(biāo)見愛妃哭得梨花帶雨,十分悲痛。庶長子朱允炆端了一盞人參湯走進(jìn)寢宮,捧給常槿,“姨母,這是熬好的百年老參?!?/br> 朱允炆一直陪在嫡母的寢宮,和常槿一起日夜守護(hù)著太子妃,以盡孝道,他態(tài)度誠懇,目光清澈,純潔無害,對常槿恭敬有禮。 常槿討厭他的生母呂側(cè)妃做作虛偽,但她恩怨分明,并沒有遷怒到朱允炆頭上,一個還沒成年的孩子能懂什么呢?不過是聽命行事,履行一個庶子的責(zé)任罷了。 常槿接過藥盞,說道:“你也累了,下去休息吧?!?/br> 朱允炆聰明伶俐,一見三個舅舅的臉色,就知常家人要說些體己話,自己在這里不受歡迎,他說道:“是。我要廚房做了姨母愛吃的蓮子羹,馬上就送過來,姨母多用一些,要保住身體?!?/br> 常槿點點頭,朱允炆又恭敬的和三個沒有血緣關(guān)系的舅舅大了招呼,才退下小憩片刻。 太子妃毫無意識,常槿喂了人參湯,她咽了一半,另一半從唇邊流出來。過了一會,不知是百年老參起了作用,還是太子妃回光返照。她終于醒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