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節(jié)
魏夫人對余下的話都充耳不聞,腦中不停的回響:魏溪不是孟氏的兒子,她從哪里來?為何對自己這個義母依賴又信任,為何對魏熹十年如一日的cao勞而毫無怨言,為何不顧自己的女兒身強行跟著丈夫兒子們去了邊關? 魏溪生前太多的異狀如雨后春筍般的冒了出來,太多的問題想要得到答案,魏夫人有一種錯覺,她覺得這一切并沒有隨著魏溪的故去而埋葬,還有一個人可以替她解答,可以給她一個完美的答復。 魏熹,她的親生女兒! 魏溪覺得娘親最近十分的奇怪,時不時望著她發(fā)呆,好幾次欲言又止。魏溪回想了一番家里是否發(fā)生了什么壞事,左思右想,無非是一些芝麻綠豆的小事,胡氏一個人就解決了。哦,三嫂高氏又病了,這個嫂嫂意外的身子不好,隔三差五的就生病,不過,這也不是魏夫人看著她發(fā)呆的理由。 魏海魏江來過之后,魏溪就抓了這兩兄弟做了壯丁,讓他們去尋找一些窮苦人家讀不起書的孩子。 皇城其實也有朝廷開設的書院,私塾也不少。不過,但凡什么東西只要是處在皇城里,那身價就格外的高。原本是給平民百姓開設的書院,開始還只是商賈之家送自家的孩子來讀書,后來工部的學子們因為偏科厲害,也都送來書院深造,再后來,武將世家中一些不愛習武的孩子也送來了書院,人員就暴漲,留給平民孩子們讀書的名額就越來越少。 窮苦人家的孩子在書院很難生存下去。書院也像一個小朝廷,適者生存,欺凌其實無處不在,怎么制止都沒有用,久而久之,除非是一門心思要發(fā)奮圖強的孩子在苦熬,其他平庸的基本都難以在書院呆下去。 私塾相比書院,束修倒是不多,可是教書的秀才們根本沒法與朝廷開設的書院中的老學究們相比較,如果父母打著讓孩子們識字的想法,送去私塾讀個一兩年還是好的,大多貧民都付不起讀書的銀子。 魏溪的書院一開始就打定主意只給貧民孩子們讀書,她自己的說法是:“權貴之家不缺銀子,寵溺點的直接讓孩子們在自家族學上課,打著苦其心志的孩子都送去了書院。書院里龍蛇混雜,就一點,不是有權就是有錢人家的孩子。平民人家送去了私塾,再富裕點的,請了先生到家里教書也是不錯。只有貧民,父母窮了一輩子,因為沒有銀子他們的孩子也不識字,沒有手藝,靠什么養(yǎng)活自己和家人?偷趴搶,害得不是自己是其他奉公守法的百姓。還有災年流浪來的災民,被家人拋棄的孤兒,這些孩子不是不想讀書,只是沒地方給他們讀書,沒有人給他們書去讀。我的書院,就是為了他們而開?!?/br> 魏海想得透徹:“只讀書有什么用?秀才們不照樣養(yǎng)不活妻兒?!?/br> 魏溪道:“所以啊,我不單要教他們識字認字,還得教他們讀書做人的道理,還有就是手藝。我的書院不單只教書,還要教刺繡女紅,廚藝木工,還有武藝拳腳。” 魏江咋呼:“還要招女學生?。俊?/br> 魏溪眼睛一瞪,道:“難道就你們男人要讀書,我們女子就活該大字不識???江哥哥你是這種想法的話,那你也別來幫忙了,你這尊大佛我還請不起。” 魏江嘀嘀咕咕:“不幫忙正好,我找人打架去。” 魏溪冷哼:“去吧,你這種人也只會用拳頭教人做人了?!?/br> 魏江眉頭一挑:“你什么意思?” 魏溪轉過身不看他:“意思是,你就是個懦夫,只能靠著拳頭來顯示自己高人一等??磩e人在你拳頭下□□很有成就感吧?日子是不是過得很無聊???是不是覺得天下所有人都是兇神惡煞想要找你茬啊?” 魏江當場就要抓著魏溪揍了一頓,魏溪啪的將一張地圖拍在他的臉上:“別覺得天底下都欠了你的,沒事干就給我去干點正事。一天到晚揍自己人有意思嗎?不干活就滾去戰(zhàn)場,把敵人揍得死去活來才算真英雄,懂嗎!” 魏江吼道:“你以為我不想嗎?如果不是秦衍之那混賬……” “得了,”魏溪打斷他,“找什么理由!沒法去戰(zhàn)場,就給我做點于民有益的實事??粗阋惶斓酵砘问幘陀X得浪費糧食?!?/br> “你!”魏江到底還是被魏海拖走了。 魏溪的意思很明白,皇帝不讓你去戰(zhàn)場,難道你就沒事干了? 魏海也覺得在皇城里的日子無聊得很,只是以前有目標奮斗,如今父母已經(jīng)平反,該他家得到的東西都得到了,他們一時之間沒有了目標,自然也就沒有了**,作什么都不得勁。以往魏溪在的時候,好像她總是有無窮無盡的事兒勞煩他們,魏溪不在了,他們心里也空了一大塊。 拿著地圖,魏海很快就發(fā)現(xiàn)了里面的不同。他們遵循地圖的標識很快發(fā)現(xiàn)了很多無家可歸的孤兒,還有被地痞流氓們統(tǒng)治壓榨的乞丐們。 書院的蓋造其實很容易,原本皇莊里面的空房間就很多,而且主院偏院和仆從們的住房涇渭分明。因為是皇莊,主院修葺得很是華美精巧,魏溪將這幾處圈了起來,里面的布置維持原樣。 偏院多達十二個,左右分布。最大的一個院子左右打通成大堂,用來講學。最為粗狂的一個院子里面所有的零碎東西拆除,做了練武場,余下的藏書閣,繡樓,魯班房等。最后再將仆人房擴建,一邊分出數(shù)個小院做講學師傅們的住所,一邊給孩子們的住房。 有魏管家招工,魏夫人出銀子,魏溪讓皇帝喊了工部的人畫圖紙,然后人員就湊齊了,叮叮當當三個月后,斗龍書院正式掛牌。 魏海兄弟最近收容了不少的乞丐孤兒,早先就安排住了進去。眼看著書院落成,他終于還是對魏溪提了個意見。 “退役士兵們的孩子?” “嗯,”魏海道,“戰(zhàn)場無眼,大多退下來的士兵們都有些殘缺。他們十多歲就當兵,學的都是殺人的本事,沒有別的手藝。退役后,家里有薄田的還好,沒有薄田,還有一家子老小指望著他養(yǎng)活,哪怕有撫恤金日子也過得很是艱難,他們的孩子大多沒有銀子讀書,學武更是不可能了。” “當然,能夠拿出點銀子的我都讓他們送孩子去了私塾,余下的實在是困難。如果他們的孩子送進來,我可以做主讓他們的家眷免費來書院幫忙。書院這么大,人這么多,平日里的打掃做飯都要人吧?皇莊里的原班人馬都是皇家的人,你使喚不動,這些士兵們不同,只要你提要求沒有他們做不到的事兒。只要,你同意讓他們的孩子在這里上學,不求讀萬卷書,哪怕是學一丁點能夠養(yǎng)活自己的手藝也好?!?/br> 魏溪看著魏海極力的解釋,心底柔軟一片,這才是她敬重的兄長啊,那些頹廢根本不適合他們。 “成啊,只要他們愿意,孩子們除了識字外,其他的愿意學什么就學什么?,F(xiàn)在書院的先生們太少,教刺繡的先生還是我從自家別莊收容的災民里選的一位老繡娘,木工也是幾十年的老師傅了,如今年紀大了做活做不動了請來教孩子們,武藝方面倒是還缺人呢。你看你的那些同僚中有誰愿意來教,不用教殺人的本事,就是強身健體,還有一些防身術就行。有的孩子就愛打架,學了武藝日后去鏢局做事也不錯,再不濟在富貴人家混個護衛(wèi)也成?!?/br> 魏海吁出一口氣,鬼使神差的說了句:“你們真像?!?/br> 魏溪一愣,笑道:“魏溪jiejie嗎?” 魏海也知道自己唐突了,點了點頭,擺手就走了。他一走,不知在背后聽了多久的魏夫人才顯出身形,對魏溪招手道:“你醫(yī)術學得怎樣了?” 魏溪喜滋滋的跑過去攙扶著魏夫人入屋,笑道:“不錯,我對醫(yī)術方面的天份很高呢!” 魏夫人指尖微微抖了抖,拍了拍魏溪的手背道:“那就好。為娘這幾日總是心神恍惚,睡也睡不大好,你既然醫(yī)術學得好,不如替娘親把把脈?” 魏溪身子一頓,偏頭去看魏夫人的面容。 魏夫人摸了摸自己的臉:“是不是氣色很差?” 魏溪搖頭,扶著她坐下,沉呤了一會兒才將手放在對方的虎口上,靜下心來聆聽。 初夏的微風徐徐而來,帶了點暖人的熱度,像是母親的手,輕輕撫觸著女兒的肌膚,溫柔而親切。 魏溪閉著的眼睫一顫,收回手道:“我給您開個方子吧?!?/br> 魏夫人嘴角含笑:“好。” 魏溪不多話,自己走向書桌,不過思考了一會兒就洋洋灑灑落了筆。 魏夫人靜靜的走到她的身后,視線在女兒的面頰上徘徊一陣才放在桌上那張白紙上。 紙上的字跡剛正,力透紙背,不像閨閣女兒之手,反像是常在戰(zhàn)場上金戈鐵馬的將領所寫。 這筆法,明明不是魏熹平日里所習,而是魏溪…… 魏夫人身子可見的搖晃了一下,感受到手臂上鉗住的力度,她放手扣住魏溪的臂膀,瞪大了雙眼:“你……” ☆、第99章 你是不是魏溪?或者,你就是魏溪? 你是魏溪的話,魏熹呢?不,你到底是魏溪還是魏熹? 魏夫人嘴唇顫抖,臉色幾經(jīng)變幻,掐著魏溪的手指越捏越緊,一雙眼忐忑不安又痛苦絕望,無數(shù)的思慮與揣測從那雙慈愛的雙目之中掙扎出來,讓原本定了心思的魏溪也不由得遲疑。 “魏溪!”最終,魏夫人的雙唇之中抖出熟悉的兩個字,隨著這個名字的出現(xiàn),魏夫人好像拼盡了全部的力氣一般,整個人半靠在了魏溪的身上,無形的堵住了她一切退路。 “你是魏溪吧?” 魏溪抿著唇,感受著母親的手貼在她的臉頰上,一點點顫抖著撫摸她的鬢角,她的眉骨,她的臉頰。 “我怎么沒想到呢?”魏夫人仿佛在自言自語,“一個永遠睡了下去,一個卻從沉睡中醒來,幾乎是瞬息之間的事情,我怎么沒有想到?!” “我的女兒啊!” 我的女兒啊!此話一出,魏溪的眼眶涌出無數(shù)的淚珠,就像那蓄謀已久的洪水終于找到了缺口,爭先恐后的撲向干涸的心田。 前世今生,她終于聽到了這句心心念念的話,我的女兒??! 我是魏家的女兒,不管我變成什么樣,我在何方,處在何地,都要費盡心機爬山涉水,哪怕路上布滿了荊棘,腳底都是血跡,我也要義無反顧的投入您的懷抱,走到母親的身邊。 為的,不就是這一句出自肺腑的心疼話語,這一個溫暖而安寧的擁抱嗎? “……娘!” “不哭!”魏夫人手忙腳亂的抹去她洶涌的淚珠,心里酸澀不止又心疼得無以復加,“你這個孩子,怎么不早告訴娘呢?自己一個人悶著,多苦??!” 這才是親娘?。〔还苡龅绞裁词?,永遠最先關心的是你受到的苦,而不是你對他們的欺瞞。 魏溪抱著母親的肩膀,將腦袋埋入她的胸膛之中,聽著那沉著的心跳,吸取無數(shù)個夜晚都在懷念的氣息,哽咽不言。 夏日的暖陽從門口洋洋灑灑的鋪了進來,將兩個擁在一起的身影攏在一起,仿佛從未有分開過。 魏熹變成了魏溪,可她還是魏熹。 魏夫人從年后開始,無數(shù)個難免的夜晚都在今日得到了答案。她原本有很多的問題要問,比如你是怎么成了魏熹?宮里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情,讓你橫死?是誰要了你的姓名?你與皇上之間發(fā)生了什么?他對你抱有的是哪種目的等等。不過,在重新將這個辛苦了一輩子,也獨立了一輩子的孩子重新收入懷抱的時候,魏夫人覺得什么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她心中最為重要的兩個孩子合而為一,回到了她的身邊,只這一點就足夠了! 她不是看不懂魏溪與皇帝之間若有似無的牽絆,也不是看不出醒來后魏溪對皇帝時遠時近的態(tài)度,只是,所有的擔心都在女兒撲入懷中默默不語的流淚中止住了。 這個孩子,從出現(xiàn)在自己面前的那一天起就格外有主意。身為母親,她唯一能夠做的就是相信她,在她受到挫折的時候擁抱她,如此,也就夠了。 魏家?guī)讉€兄弟傍晚回來的時候明顯的發(fā)現(xiàn)母女兩個都有哭過的痕跡,魏憑嚇得不輕,擼起袖子就道:“誰欺負你們了,是不是族里又有人來找meimei的麻煩,告訴我,我去揍他們。人要臉樹要皮,那些人越來越得寸進尺了,以為爹和大哥不在,將軍府就沒男人了嗎?居然敢再而三的欺負到我們頭上,我饒不了他們!” 魏溪拉住三哥的袖子,哭笑不得的道:“有我在,誰能欺負娘啊,哥你就別咋咋呼呼了。” 魏憑根本不相信,指著她紅彤彤的眼眶道:“那你這是怎么回事?” 魏溪看了一圈圍著的親人,坦坦蕩蕩的道:“沒什么啊,只不過是我不小心打翻了藥罐子,里面的藥粉太熏眼了,娘親和我都沒能幸免,被熏得流了好久的眼淚?!?/br> 魏允湊過來,仔細看著她的眼皮:“真的假的?” 魏溪笑嘻嘻的道:“真的如何,假的又如何?反正理由就是這個,哥哥們愛信不信?!?/br> 魏允無語,總算知道這是她們母女兩個的秘密,根本問不出來了,只好溫言勸道:“如果真的有什么難事別一個人扛著,告訴哥哥們。我們雖然不如大哥那樣事事周全,保護家人還是綽綽有余的。” 魏溪定定的望了兩個哥哥一眼,半響,笑說:“知道了?!?/br> 魏允摸了摸她的腦袋,晚飯兩兄弟就趁機湊在魏夫人的房間一起用了。 因為魏亦不在,胡氏有空閑的時候也會帶著魏棱來魏夫人這邊用飯,魏溪醒來后也大多時候陪著魏夫人一起,魏允既然來吃飯,他的夫人張氏也自然跟著來了,高氏等到飯菜上了桌也沒見到人影,魏憑派人去問,才知道她又病了。 丫鬟說:“夫人說昨夜里吹了點涼風,今日有點咳,怕過了病氣給老夫人,故而不來一起用飯了?!?/br> 魏溪問:“三嫂下午還在咳嗎?” 丫鬟想了想才輕聲道:“半個時辰咳一兩次吧?!?/br> 魏溪又問:“嫂子現(xiàn)在是睡下了還是在用飯?” “已經(jīng)睡下了?!?/br> 魏溪這才點了點頭,揮手讓丫鬟下去了。等一家人熱熱鬧鬧的吃了飯,魏溪才拉著魏憑到角落里,問他:“三嫂是不是一直這樣?” 魏憑大大咧咧的問:“怎么樣?” 魏溪琢磨了一下用詞,仔細瞄了一眼三哥的神情,悄聲耳語:“哥哥你老實告訴我,你與嫂子一個月里同房幾次?” 魏憑還沒反應過來,傻乎乎的說:“不是一直在同房嗎?” 魏溪捏起他的手臂上的rou狠狠扭一下:“同房!同床共枕、鴛鴦戲水、魚水之歡!” “哦哦哦!”魏憑哀號后才道,“也沒幾次吧,三次還是四次?不過她年后就總是病著,我顧及她的身子一直都是分榻而睡的?!?/br> 魏溪瞪大了眼:“分榻而眠?一個房間,她睡在床上,你睡在榻上?” 魏憑抓了抓腦袋,笑道:“我這不是怕娘多心嗎?” 魏溪沉思了一會兒,道:“嫂子這身子不行啊,要不我等會去給她把把脈?反正她也歇下了,我偷偷去,不叫醒她?!?/br> “你行嗎?”三個字才出口,魏憑又遭到meimei的辣手,頓時連續(xù)點頭,“行行行,都聽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