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平忙道：“令尹君，這不過是筼筜的挑撥離間之計，他惱恨孟宮正畫出圖像告示緝拿他，之前已經(jīng)連續(xù)多次到孟宮正家盜取財物。他是有意這么說，就跟他栽贓嫁禍張儀一樣。他今日難以將和氏璧帶走，一定還留在府里?！?/br>
    昭陽聞言，忙命人去搜索筼筜的住處。

    孟說道：“筼筜不會將和氏璧藏在自己的住處，他還有同伙在這里。”

    昭陽狐疑道：“聽聞筼筜獨來獨往慣了，從來沒有同伙一說。”

    孟說道：“剛才筼筜與屈莫敖交談，不小心說漏了嘴，他說他想不到我在事后還要收回腰牌，不然他就不會多此一舉?！?/br>
    屈平也立即會意過來，道：“既是多此一舉，說明筼筜原先是有法子進(jìn)入宴會廳的。他用自己的腰牌換走張儀的腰牌，隨手就丟在了草叢里，無非是要戲弄張儀，讓他看不了和氏璧?！?/br>
    孟說道：“這個同伙，要么是令尹門下的舍人，要么是心腹奴婢。”

    昭陽聞言，不免更加煩心，怒道：“只要能找到和氏璧，不管是誰，孟宮正盡管抓起來拷問。”

    忽聽見衛(wèi)士叫道：“昭魚少主人回來了?！?/br>
    眾人轉(zhuǎn)頭望去，卻見昭魚軟倒在門檻邊，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了。孟說忙上前查驗，幸好沒有受傷，只是人受了驚。昭陽又恨又怒，忙命人抬愛子回房歇息，又派人追捕筼筜。

    正好南杉馳馬趕到，道：“令尹君，大王急召你入宮?！?/br>
    昭陽料來楚威王必是已經(jīng)知道和氏璧失竊一事，要為這件事斥責(zé)自己，愈發(fā)心煩意亂，卻又不得不去，轉(zhuǎn)頭命道：“孟宮正、南宮正，這里就交給你們，就算掘地三尺，也一定要找到和氏璧，找出筼筜的同伙?！闭f完，恨恨地出門登車去了。

    屈平道：“這可要怎么辦？剩下的人腰牌都對上了，難不成真要像令尹說的那樣，將所有心腹奴婢和舍人抓起來拷問？”

    南杉道：“筼筜還有同伙在這里么？”孟說遂將大致情形告訴了南杉。

    南杉道：“那筼筜用假璧換走真璧后，令尹第一眼居然沒有發(fā)現(xiàn)那是假璧，可見假璧與真璧外形甚像?？商煜乱娺^和氏璧的人寥寥可數(shù)，筼筜又是從哪里弄到一塊能夠以假亂真的假璧呢？”

    屈平道：“呀，我怎么沒有想到這一點？玉工，一定是王宮中的玉工郭建?！蹦仙嫉溃骸翱晒ㄊ峭鯇m世襲玉工，怎么可能會聽從筼筜吩咐，為他打造一塊假和氏璧？”

    孟說道：“帶玉工來問一下就知道了?！泵γl(wèi)士去逮捕玉工郭建，帶來昭府審問。

    媭羋匆匆奔了過來。南杉見她面前衣襟上盡是鮮血，不禁嚇了一跳，忙問道：“你哪里受傷了？”

    媭羋道：“這不是我的血，是張儀的，他被拷打得不成樣子，我看他可憐，就放他下來，為他梳洗了一下。”

    屈平道：“姊姊還不知道，張儀確實是冤枉的?！?/br>
    媭羋聽了經(jīng)過，沉吟半晌，道：“我問過張儀，他說向壽是華容夫人族人一事是甘茂告訴他的?！?/br>
    屈平道：“甘茂，又是甘茂。會不會他就是筼筜的同伙？他有意將向壽的身份告訴張儀，張儀向令尹告發(fā)后，向壽就被趕了出去，張儀也變成了一個人住，這樣甘茂才好從張儀床下挖地道?！泵险f道：“很有可能。我們當(dāng)面去問甘茂?！?/br>
    來到甘茂居室前，孟說敲了敲門，卻無人應(yīng)答。

    一旁張儀門前的衛(wèi)士稟報道：“昨晚趙太子一行來接被關(guān)在對面飯?zhí)玫奶壹В樎穪硖竭^甘茂。”

    孟說很是意外，道：“趙國太子認(rèn)得甘茂？”衛(wèi)士道：“似乎并不認(rèn)識，認(rèn)識甘茂的應(yīng)該是桃姬。他們進(jìn)屋說了幾句話就走了。甘茂人一直在里面，沒有再露面?！?/br>
    孟說遂推門進(jìn)去。

    這房間跟隔壁張儀房間格局一樣，小而簡陋，前面是門，后面是窗，但只放了一張床和一張案幾，顯然只住了一人。甘茂和衣躺在床上，背朝外面，似正在熟睡。

    媭羋叫道：“甘茂君，抱歉打擾了休息，不過我們有幾句要緊話要問你?！备拭瘏s依舊不應(yīng)。

    衛(wèi)士纏子是個火暴脾氣，上前一步，將甘茂從床上扯了起來，道：“別睡了！發(fā)生了這樣的事，你居然還能睡得著？”等到看清對方面容，不禁愣住，道：“你……你不是趙太子的隨從么？”

    那假扮成甘茂的人正是趙國太子趙雍的隨從卓然，他見再也難以隱瞞，便起身笑道：“小人見過宮正君。”

    孟說道：“怎么會是你？甘茂人呢？”卓然道：“他走了?！?/br>
    孟說忙帶著卓然趕來大門處，查驗名冊和腰牌，果然在繳回的腰牌中發(fā)現(xiàn)了卓然的紫牌，他的名字也被劃去，表明已經(jīng)有人用他的腰牌冒名頂替地混出昭府了。毫無疑問，那人就是甘茂。孟說登時又驚又悔，忙命人去十里鋪客棧逮捕趙國太子趙雍一行。

    卓然道：“慢著！宮正君，這件事跟我國太子無關(guān)。我跟甘茂是舊識，我跟著太子來這邊接桃姬時，湊巧遇見了他。他說昭府和氏璧失竊，張儀正被嚴(yán)刑拷打，下一個說不定就會輪到他，所以他要搶先逃走。是我自己決定要幫他的。”

    屈平道：“你在說謊。你大概還不知道，甘茂在宴會開始后不久就回來了這里，他應(yīng)該并不知道張儀正被嚴(yán)刑拷打的事情?！?/br>
    卓然顯然沒有料到，“啊”了一聲，又解釋道：“他是聽人說的?！?/br>
    孟說道：“你難道沒有想過甘茂急于逃出昭府，很可能跟和氏璧失竊有關(guān)？”卓然愣了一愣，仔細(xì)回想了半天，這才搖了搖頭，道：“我沒有看到他身上有和氏璧。況且就算他假扮了我，出大門時一樣要被衛(wèi)士搜身，不可能帶著玉璧出去的?！?/br>
    媭羋匆匆趕來，道：“甘茂床下也有一條地道，尚未挖成?！?/br>
    孟說道：“來人，先把卓然關(guān)起來，等逮到趙國太子再一并處置。全城通緝甘茂?！?/br>
    回來甘茂房中，果然看到床下也有一個洞口，但卻不是通向廳堂方向，而是朝東伸向府外，才剛剛挖了一小段，不足十余尺。大約甘茂沒有料到孟說接管昭府宿衛(wèi)后，會按照王宮的那一套法子來，不僅進(jìn)來難，出去更不容易，所以臨時決定再挖一條預(yù)備逃離用的。但鳳凰山一帶居住的都是王公貴族，每一戶宅邸規(guī)模不小，距離居室最近的也是一里之外的大道，而且是交通要道，成日車水馬龍，根本不可能在下面挖一條地道而不被人發(fā)現(xiàn)，遂干脆放棄。

    屈平道：“看來甘茂就是筼筜在昭府中的同黨了?！闭賮砉芗乙粏?，果然得知筼筜化名阿四，正是甘茂介紹進(jìn)來的傭工。

    眾人這才明白為什么人人爭相往宴會廳觀看和氏璧時，甘茂卻要獨自留在住處，他是要接應(yīng)從地道逃出的筼筜。如此，筼筜那句說漏了嘴的“多此一舉”也就解釋得通了，甘茂在宴會廳晃過一圈后，就出來將自己的黑牌交給了筼筜，好讓他進(jìn)堂行事。筼筜不知道因什么緣故懷恨另一名舍人張儀，順手用自己滾過灶灰的黃腰牌換走了張儀的黑腰牌。順利盜取和氏璧后，筼筜自地道逃走，從張儀床下的地道口出來，再將甘茂的腰牌還給了他。

    孟說道：“我們先后懷疑過不少人，江南君田忌，趙國太子趙雍等，這些人有權(quán)有勢，覬覦和氏璧倒也在情理之中。但甘茂不過是一個下等門客，有什么能力染指和氏璧呢？”屈平道：“甘茂不是蔡國公子么？蔡國被楚國滅掉，也許他想報復(fù)楚國?！?/br>
    孟說道：“他有動機(jī)，這我知道。我說的是能力，像筼筜這樣的人，獨來獨往慣了，這次怎么會選一個下等門客來做同伙呢？”

    屈平道：“也許筼筜知道甘茂心懷不軌，是最好的同伙?！泵险f道：“可這實在不符合筼筜的作風(fēng)?！?/br>
    南杉道：“宮正君說的不錯。從整件事看來，即使沒有甘茂的協(xié)助，筼筜一個人也能盜取和氏璧。他雖然是靠甘茂的黑牌進(jìn)入宴會廳，可他不也一樣輕松盜取了張儀的腰牌么？”

    孟說道：“對，我正是這個意思。我覺得這件事倒更像是甘茂雇用了筼筜來為他盜取和氏璧。他有動機(jī)自不必多說，我奇怪的是，他本人如此窮困潦倒，能用什么打動筼筜這樣的人為他所用呢？”

    屈平道：“會不會是甘茂設(shè)法去除了筼筜臉上的墨字？”孟說道：“這倒是有可能。”

    媭羋道：“我知道甘茂是用什么打動了筼筜?！敝刂貒@了口氣，道：“我真是看錯了他，我早該懷疑到他的?！?/br>
    屈平愕然道：“姊姊為何這樣說？甘茂到底用什么打動了筼筜？”媭羋道：“隨侯珠。”

    天下能與和氏璧相提并論的奇珍唯有隨侯珠。如果甘茂有隨侯珠在手，相信不止是筼筜，世上的絕大多數(shù)人都會為他所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