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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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是楚國一年一度的云夢之會,慕名趕來看熱鬧的外地人、外國人不少,客棧人滿為患。華燈下的大堂中滿滿當當,醉飽酣樂,合罇促席,男女雜坐,比肩齊膝,恣意調(diào)戲,亂而不分,極是喧鬧。 孟說略微一掃,便留意到了白日在紀山上見過的趙國商人主富,他正與兩名華服男子拍案爭吵,身后四名青衣隨從手按劍柄,儼然有只待主人一聲令下就要立即上前動手之勢。 孟說走過去問道:“幾位在做什么?” 兩名華服男子一見到一身公服的孟說,便各自住了口,互相使個眼色,坐下來繼續(xù)飲酒。 主富忙道:“你是孟宮正吧?我在紀山上見過你,你來得正好,請宮正君評評理,這兩人好生無賴,非要女樂唱什么靡音yin曲,人家不愿意唱,他們就要動手強逼?!?/br> 孟說這才留意到一邊還有一名紅衣少女,雖生得眉清目秀,卻是驚慌異常,抱著琴瑟縮在墻角中,料想是客棧請的唱歌娛樂食客的女樂,便問華衣男子道:“事情是這樣么?” 那兩名男子也不回答,其中一人悻悻“哼”了一聲,神色極是倨傲。 孟說便問那人道:“瞧你的樣子,應該不是楚國人,你叫什么名字?來郢都做什么?身上可有關傳?”那男子霍然起身,冷笑道:“我知道你是楚國宮正孟說,不過就憑你,還不配問我的名字?!?/br> 孟說絲毫不動怒,只淡淡道:“足下形跡可疑,我不過是按例詢問一句。既然你不肯回答,少不得要得罪了。來人……”正要命人將那兩名華服男子逮捕,送去官署盤問清楚,衛(wèi)士庸芮忽然湊上來叫道,“宮正君,那邊有人叫你?!?/br> 孟說轉(zhuǎn)頭一看,墨者唐姑果正站在樓梯口處朝他招手,心念一動,回頭命道:“先看著他們二人,不準他們離開?!?/br> 主富見已有衛(wèi)士監(jiān)視看管華衣男子,便走過去扶起那紅衣少女,安慰道:“沒事了,不用再怕他。”又問道:“姑娘叫什么名字?”那少女低聲答道:“桃姬?!?/br> 主富贊道:“桃之夭夭,灼灼其華。彼美淑姬,可以晤歌。好名字,堪可配你。走,桃姬,到我那邊去坐?!?/br> 孟說走近樓梯,饒有意味地道:“想不到先生也會來這種地方?!?/br> 唐姑果低聲道:“適才冒昧頂撞宮正的是腹巨子的愛子腹兌,另一位是他的好友司馬錯。他們年輕氣盛,少不更事,還望宮正君手下留情?!?/br> 孟說這才會意過來,原來唐姑果來到與墨者身份不相配的十里鋪,全是因為腹巨子的寶貝兒子住在這里,當即道:“好說?!闭惺纸羞^衛(wèi)士。又道:“我有一件事要請教唐先生,不知道可有方便談話的地方?” 唐姑果遂領著孟說進來自己房間,問道:“孟宮正有何見教?”孟說道:“孟某是為白日紀山行刺一事而來。唐先生是何時留意到那刺客的?”唐姑果道:“嗯,應該說我留意到他很久了。我一直站在廣場的北側(cè),他原先則是站在南側(cè),恰好就在我的對面。我見他對場中的舞蹈熟視無睹,只是怔怔地望著臺座上發(fā)呆,所以就多看了他幾眼?!?/br> 孟說心道:“廣場上多少男子都是為看華容夫人和江羋公主而來,刺客盯著臺座看,倒不是什么稀奇事,就是不知道他真正的目標到底是誰?!敝皇遣槐忝髡f,又問道:“刺客是什么時候到北側(cè)的?” 唐姑果道:“就在最后那場《尸女》表演開始后不久。當時我正要轉(zhuǎn)身離開,卻看見他擠來了北側(cè),覺得很是奇怪。但正好我聽到有兩名男子在議論臺座上楚國公主的美貌,轉(zhuǎn)念也就明白了,那男子不顧人流洶洶,費力擠來這邊,一定是想要看到楚國公主?!?/br> 當時臺座上的座次安排,楚王和華容夫人居中而坐:熊槐雖然失寵,依舊有太子名分,地位最高,所以和妻妾及同母弟公子蘭一方坐在左下方,也就是王座的北邊;江羋公主和公子冉、公子戎則坐在南邊。對于普通百姓而言,若想要看清江羋公主的面容,最佳的視線角度確實是廣場北首。 唐姑果續(xù)道:“但我跟那男子擦肩而過時,正好碰到了他長袍下的什么東西,硬邦邦的。當時我也沒有多想,走出幾步后,才隱約覺得不對勁,但廣場上的人實在太多,等我再回頭來找那男子時,卻已經(jīng)不見了他的蹤跡。不久,《尸女》表演結束,我遠遠看見臺座上楚國大王站了起來,人群開始散開,那男子手正捂著腰間,逆著人流,朝臺座前擠去。我本能地意識到不妙,一邊大叫,一邊擠了過去。但人實在太多,根本沒有人留意到我,終究我還是遲到了一步?!?/br> 孟說道:“那么,當刺客從長袍下取出弩器時,唐先生距離他有多遠?” 唐姑果臉色微變,不悅地道:“莫非孟宮正今晚大駕光臨,是趕來怪罪唐某未能及時出手阻止行刺?” 孟說忙道:“唐先生千萬別誤會,我只是想弄清事實真相?!彼臼腔磉_之人,當即說了實話,“有人懷疑刺客要行刺的對象并不一定就是我國大王,他又不肯招供吐實,所以我只好四處尋找先生,想詳細了解刺客行刺時的情形?!?/br> 唐姑果先是一愣,隨即走到雕花的木窗邊,倚窗而立,默然凝視外面星火點點的龍橋河。 孟說不知對方如何會突然露出如此深沉的神色,便揮手令衛(wèi)士退出房間,親手掩好房門,問道:“唐先生可是有什么難言之隱?” 唐姑果道:“唐某大概明白孟宮正今晚來的目的了。你希望我怎么回答,說刺客本來的目標是華容夫人?還是說刺客要射的是楚國大王,只不過被我撲了那么一下,弩箭偏離了方向,意外射中了華容夫人?”孟說一愣,道:“我當然是希望先生能據(jù)實回答。” 唐姑果搖了搖頭,悠然問道:“孟宮正可想知道我這次來郢都的目的?”孟說道:“愿聞其詳?!?/br> 唐姑果道:“本來這是我墨家的機密,孟君雖不是墨者,卻是孟巨子后人,論起來也不是外人,唐某愿據(jù)實相告——我這次奉腹巨子之命來楚國,不為別的,只為得到和氏璧。” 孟說雖然意外之極,但卻依舊不動聲色,道:“聽說中原有傳聞,得和氏璧者得天下。若是旁人打和氏璧的主意也就罷了,但卻不知道墨者何時也起了覬覦江山社稷之心?” 唐姑果道:“我墨家的首要宗旨就是要阻止戰(zhàn)爭。昔日墨子為阻止楚國攻打宋國不惜親自來楚國與公輸般論戰(zhàn),又派禽巨子1率領三百墨者持守城器械在宋都防守,為此大大得罪了楚王,墨者因此在楚國沒有立足之地。這些往事,孟宮正想必都是知道的?!泵险f道:“不錯,這些都是盡人皆知之事?!?/br> 1指禽滑厘,初從子夏學儒術,后從學于墨子,盡傳其學,精于攻防城池之術,為墨家第二任巨子,但死在墨子之前。孟說祖父孟勝是墨子親自選定的第三任巨子。墨家家教氣味極濃,巨子是終身職,類似后世的教祖。巨子于死前選定繼任者,而后傳授之,類于佛教徒的衣缽相傳。 唐姑果道:“而今有了和氏璧的讖語,各諸侯國蠢蠢欲動,有心強取豪奪的不在少數(shù)。秦惠王也是勢在必得,本欲出兵強取。腹巨子不愿意看到秦、楚兩國戰(zhàn)火再起,所以出面向秦惠王說情,愿意派墨者來楚國,為秦王取得和氏璧?!?/br> 孟說冷然道:“我早聽說墨者已經(jīng)被秦國收買,竟想不到傳說原來是真的。墨家的先輩們可真是該羞愧死了。”唐姑果卻不理睬他的嘲諷,道:“天下之勢,合久必分,分久必合。秦國變法成功,民富國強,將來必能統(tǒng)一天下?!?/br> 孟說道:“既然秦國早晚要吞并眾諸侯,秦王又何須派墨者來楚國奪取和氏璧呢?” 唐姑果道:“當今的和氏璧不僅僅是一塊價值連城的玉璧,而是一種象征,凡是有野心的人都想得到它。楚國而今處在風口浪尖的位置,以你們楚國目下內(nèi)憂外患的局面,自認為有能力與天下眾諸侯、眾豪杰抗衡么?” 孟說問道:“莫非先生是想要我助你取得和氏璧?”唐姑果道:“不錯,孟宮正,你是個聰明人。而今和氏璧在楚國令尹昭陽手中,他位高權重,又跟太子槐是連襟,他會不會用武力支持失寵的太子即位尚不可預料,但他一定會因為那句‘得和氏璧者得天下’的讖語而坐立不安,這是楚國的內(nèi)憂。外患嘛,我不說你也知道,秦國、齊國、魏國、韓國這四大與楚交接的鄰國,沒有一個不想得到和氏璧的。聽說北方的趙國、燕國也有蠢蠢欲動之勢,是強取,還是豪奪,這就要看各國的本事了。楚國與和氏璧等于成了被眾諸侯逐捕的白鹿。倘若孟宮正能說服楚王將和氏璧交給秦國,等于將這塊燙手的山芋轉(zhuǎn)手,其實是大大有益于楚國。這非但不違背墨家的道義,也成全了你的忠君愛國之心?!?/br> 孟說雖然一直保持著冷靜的風度,但他到底還是個性情剛烈之人,終于忍不住拂然色變,道:“唐先生的話我全然明白了,想來先生也不會輕易說出刺客行刺時的真相。孟說這就告辭回宮,將先生適才所言向大王如實稟報。” 唐姑果道:“等一等!孟宮正,你可知道你這么做,等于與全體墨者為敵?” 孟說卻不回答,走出幾步,又回頭道:“先生意欲染指和氏璧,又關系華容夫人遇刺真相,無論如何都難以輕易脫身。目下城門已經(jīng)關閉,若是大王下令拿人,先生難以逃脫,我勸先生還是早做打算?!彼绱嗣餮裕允侵更c唐姑果快些逃走了。 唐姑果道:“孟宮正既肯念先祖之情,何不就此為我墨家效力?”孟說冷冷道:“這是我為墨家做的最后一件事,下次再見面時,我和先生是敵非友?!?/br> 衛(wèi)士纏子等人一直等候在門外,見孟說神色凝重地出來,忙上前問道:“刺客的目標到底是誰?”孟說搖了搖頭,道:“尚沒有眉目。走,我們回宮一趟。” 纏子道:“這墨者是關鍵證人,難道不要系捕他到官署么?”孟說微一遲疑,道:“還是等我稟報過大王再說?!?/br> 04 幾人下來樓梯,剛才還喧鬧無比的大堂中安靜得出奇,那女樂桃姬正坐在堂首,一邊撫琴,一邊嚶嚶唱道: 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 今日何日兮,得與王子同舟。 蒙羞被好兮,不訾詬恥。 心幾煩而不絕兮,得知王子。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 這是楚地最著名的歌謠,名為《越人歌》。當年楚國令尹公子皙舉行舟游盛會,坐船出游時,有愛慕他的越人船夫抱著船槳對他唱歌。歌聲悠揚纏綿,委婉動聽,韻味綿長,深深打動了公子皙,當即讓人翻譯成楚語,這即是《越人歌》詞的來歷,是中國的第一首譯詩。公子皙明白歌意后,非但沒有生氣,還按照楚人的禮節(jié),走過去用雙手扶住越人的雙肩,又莊重地把一幅繡滿美麗花紋的綢緞被面披在她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