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死去
那獨酌客當日所言終于還是令齊懷菘升起了一絲疑慮。 懷疑的種子早被埋下,只待鮮血淋漓的事實來將它激發(fā),如此,所有不可解釋之處都被串聯(lián)了起來。 仿佛冥冥之中撒下的網,只等這一刻重謠的猶豫,便能使他百口莫辯,將他死死罩住,難以掙脫。 齊懷菘最后的希望破滅在重謠的猶豫之中,他眼里的光芒漸漸褪去,只余下一片化不去的悲痛和寂寥。 齊懷菘點頭,“原來,大名鼎鼎的關十樓之主,竟一直隱藏在我身邊?!?/br> 可笑他還當他是個普通的殺手,為他擋劍為他辯解,原不過是一場笑話。 重謠急沖沖地抓住他的手臂,“我并非故意隱瞞身份?!?/br> 但僅憑這蒼白的一句哪里能說服心如死灰的齊懷菘呢?他從未有一日想過自己的身份會給自己帶來如此困境。 可他內傷如此之重,齊懷菘不費飛灰之力便將他的手撥開了去,“你當真是為取我阿娘首級而來?”他移開目光,害怕再看一眼重謠自己便會心軟。 手中一空,重謠張了張嘴,最終頹然道,“沒錯?!?/br> 他忽然沒有心思再為自己辯解,無論自己為齊懷菘做了什么,只要是旁人的一兩句污蔑,便能輕易動搖齊懷菘心,現(xiàn)在他是真的相信齊懷菘不喜歡他了。 有什么樣的喜歡,是不用信任做基礎的? 這已經不是齊懷菘第一次誤會他了,他應該習慣才是。他也不該再奢求什么,他從小父母雙亡,還未及冠,師父便也撒手人寰,他不過認識了齊懷菘半年多,齊懷菘便喪姐喪母…… 重謠笑了一聲,他笑得肆意,卻不慎牽動了內傷,不僅悶哼了一聲,他伸手隨手拭去嘴角血絲,“是?!?/br> 即使他因對齊懷菘一見鐘情而忤逆了師父遺愿,甚至到現(xiàn)在還無法保住師父留給他的關十樓,但這又能怎樣呢?難道他還能像當初一樣死皮賴臉地扒著齊懷菘,去乞求他的憐憫? 熟悉的銀光一閃,對重謠隱瞞身份和目的的怒火和失去阿娘的無力蒙蔽了齊懷菘的雙眼,十數(shù)年功力蓄于鞭上,抽在無力阻擋的重謠身上,帶起一片血rou。 齊懷菘又怒又氣,重謠這干脆地一答令他手足無措,他習慣了重謠的解釋,這一次也不例外。 只要重謠將前因后果一一說明,只要他解釋,他便能不顧一切地信他,護他,可他卻只道了一句“是”。 楚憐姜說的沒錯,這果真是一出好戲。 重謠被那一鞭帶起,背后的傷口迸裂開來,他體內的血像是源源不斷,爭先恐后地從他背后、口鼻之中涌出,他本是極怕痛的人,此時痛覺卻已完全麻木,他的靈魂似乎飄到了半空之中,冷漠地看著在場的所有人。 看著那張與他相似的臉的人如破布般被人掀翻在地,楚憐姜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情緒。 齊家人果真一個比一個心狠手辣,即使是對他們真心以待的人,也能不分青紅皂白地痛下殺手。 他臉色一變,揮退心中突如其來的復雜情緒,此人與他沒有半分關系,齊懷菘將他傷的越重越好,他傷得越重,以后齊懷菘知道真相后便能越痛苦。 他蹲下身子,沖著重謠的臉笑出了聲,“瞧,你替他來赴約,能得什么好?”最終還不是被齊懷菘打得個半死。 楚憐姜話一出,齊懷菘眼里便閃過一絲悔意,他想再看看重謠,抱一抱他,想問他為什么不解釋,但齊折月的無頭尸體冰冷地躺在一旁,卻是在無聲地提醒他不能心軟。 齊懷菘握緊了長鞭,警告地盯了楚憐姜一眼。 齊懷菘既然放了他一馬,他也不客氣,迅速從重謠身邊跳開,他與重謠一戰(zhàn)下來半斤八兩,重謠受了內傷他也好不到哪兒去,盼著齊懷菘來不過是想看這一場大戲,殺是殺不了他了。 齊懷菘一步一步走向重謠,冰冷道,“我問你,我阿娘的……頭顱在何處?” 他的目光為何如此失望?難道他真的以為是自己殺害了齊折月,砍下了她的首級?重謠的喉中發(fā)出嗬嗬的聲音,他雖不想解釋,可卻仍有一絲不甘心。 他睜大了眼,不知哪里的力氣,他忽然掙扎起將齊懷菘撲開,齊懷菘卻以為他是在反擊,握鞭的手一動,鞭子便被高高甩起,這一下未控制住力度,竟將重謠擊下了飛來峰,滅頂?shù)幕艁y將他淹沒,他無比驚恐地沖過去,卻見重謠染血的唇微微一動。 我再也不會纏著你了。 飛來峰的那一邊正是是深不見底的萬丈懸崖,齊懷菘只來得及抓住他殘破的衣角,他臉上一空,露出從未有過的茫然神色,重謠被他親手擊下了飛來峰……從此以后,再也沒有一個叫重謠的人在他身邊了,也再也沒有一個人,像重謠那樣愛他了,他——沒有愛人了。 可悲的是,直到他親手將他擊下懸崖,他才反應過來,用生命護著他的重謠,怎么會對他最重要的人下手……他為什么會承認呢?齊懷菘迷茫地目光落在齊折月的尸身之上,“阿娘,你告訴我,我是不是又誤會他了。” “嗖”的一聲,又是一支利箭破空而來,齊懷菘心神恍惚間竟被那利箭直直射中了后肩。 他緊繃著的神經一下子松懈下來,似乎射中的不是他的后肩,還有他的心,他半跪在地上一動也不動。 飛來峰上箭如雨下,齊顏撲到齊懷菘背上,硬生生地以一己之軀替他擋去了所有暗箭,不過一剎那,除去靜默如雕塑的齊懷菘和躲在尸首之下的楚憐姜,飛來峰上便再不見活口。 這暗箭不知是何材質做成,竟能吹毛斷發(fā),然而一觸之后竟也能隨之消失,原來,飛來峰上少有活口,竟是這個緣由!楚憐姜恍然大悟。 他死死盯著齊懷菘,腦中升起一個念頭,若是,若是現(xiàn)在趁齊懷菘不注意將他一舉擊殺……不,不行,這樣太便宜他了,他心里盤算了幾個來回,最終露出一個邪惡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