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節(jié)
她向來牙尖嘴利,因為從小病弱腿不能行,家里人都知道讓著她。 寶兒也不例外呵呵地笑:“阿姐你輕點,輕點。” 臉上的力道果然小了許多,李清止白了她兩大眼。 朝寧順手鋪墊好了一個長的席子,叫兩個孩子坐,回身去翻包袱拿干衣裳給寶兒:“先穿上別著了風?!?/br> 寶兒低頭,身上就套了個小青袍。 李清止往旁邊移了移,可兩腿發(fā)軟,就是想坐到席子上去,拄著雙臂起了兩次也沒有起來。寶兒展開雙臂將衣服穿好,看著她動彈不得的模樣,這就上前一步輕車熟路地抱住了她。那兩只小手就伸在清止的腋下,一抱一提,輕輕松松給人放在了席子上面。然后繼續(xù)眨巴著眼睛站在車上,好奇地看著這偏僻的小巷。 從眉眼上看,寶兒長得不像母親,她天生劍眉,雙眸漆黑。略圓的臉上,唯獨這雙眼睛極其漂亮,回眸一笑,還露出了上面一對小虎牙,若不是表情有點憨,可真是愛死個人兒了。 寶兒抱過了表姐,又開始幫助母親搬東西:“是不是找到我爹給我上了帖子,我以后出門就不用躲缸里了?” 李朝寧早就對她的怪力見怪不怪了,看著她明顯開心的小臉,眸色漸暗:“嗯,對?!?/br> 馬車緩緩駛離,寶兒眨巴著眼睛,來抓母親的胳膊:“娘,那我以后就有爹了,對嗎?” 她的小臉,還有那個男人的影子。 朝寧看著她的大眼睛,不由輕笑。 七八年了,其實她找到這里,也無非來證明一件事,常生就是常生,他許她一生一世只有她,怎能轉眼就有了別人?什么護國大將軍,那根本不可能是他。 可親眼見了的話,萬一他真的就是常生呢? 寶兒長得像他更多一些,尤其是那雙眼睛。 朝寧扶著她的小肩膀,伸指點了點她的小鼻尖:“寶兒很想有個爹爹嗎?” 寶兒點頭:“清河和栓柱笑我沒有爹說我是野種,我想有?!?/br> 清河和狗蛋這小哥倆是她的鄰居小伙伴,李清止在旁白了她一眼:“你是不是傻,他笑你你就讓他們笑?你那么大力氣怎么不打他們滿地找牙叫他們閉嘴!你怎不問問他們,他們倒是有爹了,可不是給他jiejie都賣到窯子里換酒喝了也好意思拿出來說!” 寶兒被她嚷嚷地有點發(fā)怔,朝寧被她這副小呆模樣逗笑,輕輕擁了懷里來:“你阿姐說得對,那樣的爹爹要來何用?!?/br> 這句話仿佛也解開了心里的那個結,女人在寶兒的臉上輕輕啄了一口,心里也打定了主意。 李厚下車打聽了一下,常家在燕京簡直是無人不知。 一行人先尋了房介在常家附近找了個空置的院子,花了些銀子賃居下來,她們忙活了小半天才安頓好三個孩子。黃昏時候,朝寧對鏡梳妝換上了新裙,在路上為了方便行走整天都灰撲撲的,如今淡掃蛾眉,看著鏡中的嬌媚少婦,差點都快認不出自己了。 走在燕京的街頭,女人從頸上解下了一直佩戴著的青龍古玉。 那是常生留給她的唯一念想,緊緊握在手中,奔著早打聽好的西街走了過去。 她腳步很快,不過一刻鐘的功夫,就到了指路人口中的所謂很好找的那兩座石獅子面前,只不過正門處是朱門緊閉,朝寧再向前走到了側門處,才瞧著有人站在門口。 她心里砰砰直跳,握緊了手里的古玉大步走了過去。 側門前一個嬤嬤來來回回踱著步,急得直搓手,看門的小廝出來直笑她:“干娘也太心急了些,已經有人去請將軍回來了!” 被他稱作干娘的那嬤嬤回手就捶了他一記:“滾得遠些!” 朝寧兩步到了二人面前:“敢問……” 話音未落,已然能聽見背后的馬蹄聲,女人下意識側身,只見一個三十歲上下的男人騎馬疾奔而來。 那熟悉的容顏卻只添了些歲月的痕跡,盡管過了七八年不見,她還是一眼就認了出來。 男人飛身下馬,小廝趕緊過去扯過了韁繩,面前的嬤嬤也迎了上去:“將軍您可回來了,夫人這胎生得不太順,老夫人急得不行了!” 他腳步也急,匆匆走過朝寧的面前。 常遠山的目光,在她的臉上淡淡一瞥,可也到底是擦肩而過。 第三章 第三章 青龍古玉就在掌心上面放著,瑩潤的玉色,上面雕著神龍擺尾栩栩如生。 一垂眸,淚水從沒來得及閉合的眼簾下面滾落下去,直接掉在了古玉上面,仿佛是有什么東西在她的心底崩裂,李朝寧一把握緊了圓玉。 她抹了把淚站在將軍府側門邊,暗暗唾罵自己。 就在剛才,常遠山從她身邊走過,他甚至都沒認出自己,滿心惦記的恐怕是家中要生產的妻子。彼時人就在眼前,機會稍縱即逝,懊悔為何沒有叫住他,為何沒能叫他的名字,為何沒能上前質問他,找尋了他這么多年,寶兒都七歲了,他到底是誰的夫君,怎么就沒開這個口。 女人握緊了古玉,再次來到了側門門口。 是了,就算是要走,也得和他做個了斷再走。 朝寧抬頭張望,看門的小廝送馬就沒再出來,側門開著,她上了石階。說來也巧,正是猶豫,身后傳來了匆匆的腳步聲,她驚得回頭,正是撞了一人身上。 嘩啦一聲,木箱這便散落了地上。 竟然是一個藥箱,李朝寧也隨父親行醫(yī)多年,幾乎是下意識地就彎腰拾起了針包來,一個藥童模樣的手忙腳亂地收拾著東西,旁邊兩個男大夫低頭說著什么。 之前那個嬤嬤再一次急三火四跑了出來:“誒呀兩位大夫可算來了,現(xiàn)在可真的是大事不好了,我們將軍可是下了死令,若是夫人有什么三長兩短,我們都不用活了!” 說著趕緊下了石階,做了一個邀請的姿勢。 他甚至都沒注意到她從剛才就一直在,弓著腰再三催促。 就那么一瞬間,朝寧的腦子里什么都沒想,轉身跟著大夫走進了常家的側門。她忽然很想見見這個女人,想看看能讓一個鐵骨錚錚的硬漢遷怒與下人的女子,是個什么模樣的,青龍古玉放了懷里,再抬臉時候已經有了決意。 嬤嬤是常夫人身邊人,前面引路時候一邊走一邊跟兩個大夫交代:“想必兩位也知道我們夫人是什么人,倘若有什么差池,信陵君也不會善罷甘休。穩(wěn)婆來了一撥又一撥,可現(xiàn)在孩子就是生不下來,老夫人的意思是保小,我們將軍說了大小他都要,可你們可以想想如果信陵君今日真能回來,他會說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