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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暈了幾回后,她也不敢再跟自己為難,竭力不去想那些糟心的事,只在嬤嬤的服侍下喝藥歇息。 只是身子驟然虛弱,迥異于往常。 兩位郎中守在榻邊寸步不離,讓她多睡會兒養(yǎng)精神。武氏瞧著沒了兇險,暗自松了口氣,讓謝珽自管去忙,不必在這里耽擱。 謝珽惦記著的卻是阿嫣。 查出那些居心歹毒而藏之極深的藥丸時,她其實(shí)也受了極大的驚嚇。夜里哪怕有謝珽陪在旁邊,卻還是被噩夢驚醒了兩回,整夜都沒歇息好。今日又跟著勞神,別說好生歇息,連飯都沒怎么用。 這會兒眾人圍坐,她的氣色也不太好。 謝珽站在廊下,朝她招了招手。 阿嫣起身走過來,高髻珠釵,黛眉秀目,裙衫盈盈搖動之間,腳步都有點(diǎn)虛浮,卻仍竭力掩住眼底的疲憊。到了他跟前,目露憂色,低聲道:“祖母病成這樣,今晚的中秋賞月自然辦不成了。夫君這兩日cao心后宅,想必積壓了許多公務(wù),先去忙吧?!?/br> “你呢?” 謝珽的指腹摩挲過她柔軟臉頰,覺得自打曾媚筠診出她被投毒的事情后,她這張臉都似瘦了一圈。 阿嫣勾出笑意,“我得在這兒陪著。” “祖母既已醒轉(zhuǎn),想必不會再有岔子。這里有母親照應(yīng),你先回去歇會兒?!敝x珽躬身,鼻息落在她臉上,“瞧這眼睛,都快熬出青眼圈兒了。再熬上半晚,怕是就救不回來了。” “有、有嗎?”阿嫣有點(diǎn)慌。 謝珽壓住唇角,“確實(shí)。不信你問玉露?!?/br> 旁邊玉露嘴巴張了張,卻沒敢逆謝珽的意思,只睜眼說瞎話道:“顏色是深了些?!?/br> 這般說辭,難免令阿嫣沮喪。 畢竟她才十六歲,從前興致高昂時跟徐元娥徹夜游燈不眠不休,哪怕身子勞累,也沒熬出過烏眼圈兒。如今這樣虛弱,著實(shí)得好生補(bǔ)補(bǔ)了。 不過沮喪是一回事,該做的事情卻不能落。 老太妃病倒了躺在榻上,她身為孫媳,又是謝珽的王妃,原該替婆母撐著場面,代婆母盡孝侍奉。這會兒武氏都沒喊累,她若躲回去偷懶補(bǔ)眠,哪怕婆母肯體諒,旁人又會怎么想? 既然打消了和離之念,這些事就得周全。 她搖了搖頭,“祖母還病著,這點(diǎn)事兒不打緊,熬過今晚再說吧。夫君自管去忙,不必管我?!?/br> 強(qiáng)撐的小模樣著實(shí)招人心疼,謝珽才不在乎那些虛禮,見她心存顧慮,索性抬步入廳,向武氏道:“案子雖已審結(jié),仍有許多文書雜事要處理,不宜耽擱。此事與阿嫣牽涉頗深,我先帶她去書房處理。祖母這邊,有勞母親費(fèi)心?!?/br> 這話冠冕堂皇,自然是說給別人聽的。 武氏哪能猜不出謝珽的打算? 若在尋常,老太妃病成了這樣,孫輩確乎該在榻前盡孝侍奉,不宜太嬌氣。 這回的情勢卻迥然不同。 若要細(xì)論,鄭家那些歹毒野心和膽大妄為的手段,多是老太妃養(yǎng)出來的,甚至今日被氣病也是咎由自取。阿嫣原就為這事?lián)@受怕,熬得沒了精神,沒怨怪長輩昏聵招致內(nèi)禍已是很懂事了,實(shí)在無需苛求。 遂默契地道:“我剛也想說。照月堂有我就夠了,這么多人照料著,不必?fù)?dān)心。倒是鄭家的案子牽扯不少,文書卷宗務(wù)必細(xì)致。你剛從京城回來,積壓了許多事,未必能騰出空暇。這回查案,多賴阿嫣細(xì)致聰慧,也最知詳細(xì),她幫你料理此事能更妥當(dāng)些?!?/br> 說著,朝阿嫣笑了笑,“快去吧。里里外外,卷宗多著呢?!?/br> 母子倆一唱一和,說得煞有介事。 就連阿嫣都有點(diǎn)信了,應(yīng)了婆母之命,隨謝珽離開。 旁人不疑有他,倒是留意到了鄭家。 ——先前老太妃暈厥,眾人都忙著關(guān)懷病情,輕重緩急有別,誰都沒敢揪著暈厥的緣由刨根問底。這會兒暫且得閑,老太妃又喝了藥不讓打攪,最初的兵荒馬亂過去后自然想問問底細(xì)。 高氏最先開口,笑問鄭家怎么了。 武氏自然不會隱瞞,將鄭吟秋祖孫倆的惡行道明。既是澄清事實(shí),免得生出謠言,也算敲山震虎,讓人瞧清春波苑如今的分量。 眾人聽了俱自驚愕不已。 …… 外書房里,阿嫣反倒得了閑。 謝珽所謂的文書,交給徐曜的屬下就足夠,她進(jìn)了書房后徑直被領(lǐng)進(jìn)謝珽起居的那間。 侍衛(wèi)抱來卷宗,名曰復(fù)核。 實(shí)則辦事的是老手,文書寫得條理清晰證據(jù)分明,十余年來從未出過紕漏,更無須阿嫣這個外行費(fèi)力復(fù)核。 她的任務(wù)只有吃飯和睡覺。 飯食是早就備好的,嬤嬤從春波苑那邊裝了一食盒過來,外書房里也有備的晚飯,加上本就有的月餅瓜果,已是十分豐盛。謝珽原本要派徐曜去外頭酒樓再買幾樣,阿嫣覺得太張揚(yáng)了不好,給攔住了。 饒是如此,濃郁的rou湯、酥香的rou絲、鮮嫩的蒸魚、應(yīng)時的蝦蟹、青脆的菜心擺在一處,亦足以大飽口福。 阿嫣心頭一樁大事卸去,這會兒胃口大開,瞧著滿桌佳肴,很有食欲。 謝珽坐在身側(cè),用飯之余,順手為她剝蝦拆蟹。 許嬤嬤在旁暗自咋舌。 畢竟,以謝珽襲爵后的冷硬忙碌姿態(tài),用飯時慣常是被人伺候照顧的。他這般耐心周到地照顧旁人,哪怕是在半年之前都難以想象。 不過看久了,又好像挺順眼的。 都說百煉鋼化成繞指柔,王妃生得這樣漂亮,性子也溫柔可親,讓王爺生出憐惜疼寵,似也在情理之中。 老樹開花,可喜可賀。 許嬤嬤笑瞇瞇的,又親自去了鋪床,待阿嫣用完飯漱了口,稍稍歇息之后喝了藥,服侍她睡下。 謝珽則回外間,先去處置公事。 亥時初,阿嫣小歇睡醒,惦記著婆母的辛勞,有點(diǎn)兒躲不住,趿了軟鞋到外間去尋謝珽。彼時內(nèi)間滿室昏黑,外頭卻是燈火通明,隔著兩重簾帳,陸恪和徐曜正在稟事。 阿嫣沒好打攪,從簾縫里探頭望外。 陸恪和徐曜背對著,都沒太留意,謝珽卻一眼就瞥見了簾帳后探頭探腦的人兒。他毫無征兆的起身,扛著下屬詫異的目光,徑直走到簾帳旁,微微俯身,“餓了?” “不是。想問問時辰。” 阿嫣踮起腳尖,在他耳邊說悄悄話,“睡了一覺精神多了。母親也累了整日,我想去照月堂替替她?!?/br> “不必?!敝x珽揉揉她腦袋,“照月堂剛遞來的消息,祖母已經(jīng)好了許多,今晚二嬸在身邊照看,母親也回去睡了。你若不困,隨便挑些書看,若困了,就接著睡吧。” “那我去睡了!”阿嫣徹底放心。 …… 一夜好眠。 醒來時天光明亮,簾帳長垂。 謝珽昨晚不知是幾時歇下,這會兒鼻息悠長。秋日清晨柔和的陽光從紗窗斜照進(jìn)來,闖入窗畔簾帳,鋪在床榻枕衾。他睡得很熟,胸膛沐浴在陽光里也絲毫不知,右臂攬著她充當(dāng)枕頭,左手搭在腹上,被日頭籠了層淡淡的光芒。 他的手很好看。 干凈修長,骨節(jié)分明,勁瘦而不失力道。 這雙手能文能武,曾執(zhí)韁提劍在沙場血腥殺伐,也曾在箭雨中護(hù)她周全,會頒發(fā)政令牧養(yǎng)百姓,也會在揖峰軒里捏出古拙有趣的泥塑,在月夜窗畔撥動箜篌絲弦,流露出冷硬外表之下的些許柔腸和塵封許久的少年心性。 阿嫣曾想過,她將來定要嫁給讀書人。 哪怕沒有祖父的高風(fēng)亮節(jié),也該有詩才秀懷,溫和可親。 卻原來兜兜轉(zhuǎn)轉(zhuǎn),遇到的竟是他。 心思在晨光里有些慵懶,她伸手輕輕握住他的手,十指交扣。陽光灑在手背,錦衾亦被曬得微暖,她的指腹輕輕摩挲過他指尖,沿著骨節(jié)徐徐而上,到了指根又摩挲而回,溫暖簡單卻樂趣無窮。她忽然想起來,謝珽在京城時就常這樣擺弄她的手,似把玩不盡。 原來喜歡一個人,會如魚游水,自得其樂。 他的手指,他的臉龐,他的胸膛,每一處皆可摩挲把玩,如同墨色濃淡的畫卷,樂趣無窮。 阿嫣忽然就想起他勁瘦的腰腹。 那弧線也極好看,筆墨未必能夠勾勒。 她遲疑了下,偷偷將手縮回,怕吵醒謝珽,她也沒敢太明目張膽,只仗著清晨天暖,輕輕掀開錦被。 果然,他的寢衣是松散的。 賁張的輪廓清晰分明,日頭下尤其顯眼,她沒敢碰,只隔著半寸的距離摹畫輪廓,仿佛提筆描摹河山。腦海里,卻無端浮現(xiàn)起先前刻意回避的畫面,在剛回到河?xùn)|的那座官驛里,她的手被謝珽鉗制著,燭光照在男人身上,晶瑩的薄汗令她幾乎不敢睜眼。 心頭驀的一跳,她下意識收回了手。 謝珽卻不知是何時醒的,眼疾手快的撈住,反手將她困在懷里。 困意早已消去,他的雙眸已然泓邃。 頃刻之間,天旋地轉(zhuǎn)。 “昨晚嬤嬤傳話說祖母已然無恙,按郎中的調(diào)養(yǎng)幾日便可?!?/br> 大清早剛睡醒來,他說的竟是照月堂里的事。 阿嫣有點(diǎn)懵,點(diǎn)了點(diǎn)頭。 謝珽又道:“昨晚的中秋家宴落空,鄭家出了事,祖母近來也沒心思再折騰,會叫表妹過來陪伴幾日。二叔過些天會回來,母親說,她安排了后日出城小住,補(bǔ)上賞月。去溫泉散心,還是山里看秋葉,你來定?!?/br> “唔。”阿嫣不知這事和謝礪回府有何關(guān)系,瞧他剛醒來就將她困在懷里,又一本正經(jīng)的說這些,摸不清他究竟意欲何為,依舊犯懵。 謝珽接著問:“你想去哪里?” “先、先看秋葉,再去泡溫泉?” “好。”謝珽的氣息落在耳畔,目光在她眉眼間繾綣挪過,眸底暗涌漸濃時,也不知是想起了什么,喉結(jié)滾了滾,是吞咽口水的聲音。 阿嫣覺得他不太對勁。 她試著搡他的胸膛,“日頭這么高,時辰已經(jīng)不早了。夫君既醒了,不若起身用飯吧?”說著話,就想坐起身,從他火苗躥動的注視中逃開??上н€沒撐起來,就被謝珽按了回去。 旋即,他的吻落到了耳畔,“你方才在做什么?” 低啞的聲音,摻雜意味不明的調(diào)侃。 阿嫣臉上霎時騰起緋紅,訥訥的解釋道:“就是覺得夫君的手……好看……所以……” “我是說掀開被子之后?!敝x珽咬她耳尖,帶了幾分低笑,握住她柔若無骨的手時,親吻亦挪到了漸添嫵媚的眼角,含糊道:“上回教你的事,還記得嗎?” 怎么會不記得呢? 驛館重逢的那天夜里,他曾將盧嬤嬤教過的事情身體力行的教了一遍,稱之為枕邊教妻。 阿嫣心頭劇顫,回想起次日酸痛的手臂,下意識想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