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前所有的憤懣難過，在他的這一句理解中，都被輕柔地揭了過去。瞪大了眼睛，陸蒺藜想要看清楚被淚水遮住的羅止行?！澳惝斦嫦牒昧?，要幫我去做這件事嗎？”

    “想好了。我也不單單是在幫你，倘若我們凡人的命運真的是被那些神仙定好的，我也必然要跟他們相爭一二！”抹去了她臉上的最后一絲淚意，羅止行言語中多了一分認真，“所以你知道的任何事，也要都告訴我。”

    吸吸鼻子，總算是收拾好了情緒，陸蒺藜掙開他，坐下來喝水。“就算我現(xiàn)在不答應(yīng)，你也會用自己的方式去做，對吧？”

    摸摸自己的鼻子，羅止行沒有反駁，但從進門來懸到現(xiàn)在的心總算是完全放了下來?！笆??！?/br>
    “寧思遠本該是下一個朝代的皇帝，你也知道？”

    緩緩點頭，羅止行垂下視線，“早就猜到了，他的心思在我面前倒是沒有隱瞞過。我還去查了他的身世，寧思遠是個很好的合作者，我已然與他談過了?！?/br>
    險些被一口茶水噎住，陸蒺藜憋悶地看著他，“你還真是…… 做的準備不少啊。那你現(xiàn)在是怎么想的？”

    “先幫寧思遠，奪得皇帝的信任。我不稀罕皇帝的位置，所以最后一定還是他來坐的。”羅止行也不加掩飾，直白說出了自己的打算。

    對視一眼，陸蒺藜明白了他的想法，不由莞爾一笑?！澳强刹灰欢?，那般誘人的皇位，也許你坐上去就稀罕了?！?/br>
    淡淡笑著，羅止行也不多做辯駁。

    “不逗你了，要是想要先幫寧思遠更進一步的話，有一個人就必須要動?！倍俗饋?，陸蒺藜正了正神色。

    “林丞相?！币粋€名字，在他們倆口中同時響了起來，羅止行面色同樣有了些凝重，“你想做什么？”

    臉上笑意濃了幾分，陸蒺藜手指無意識地擺弄幾下，“昨日京城來了一批流民，大多是河內(nèi)人。雖然是蝗災(zāi)，但背后也有著數(shù)年來的人禍。其實這件事前世都有發(fā)生過，但奇怪的是，它提前了。所以也許我們的方向，都是正確的?！?/br>
    細細想了她說的話，又聯(lián)想到汪爍在幫陸蒺藜做的事情，羅止行乍然明白了?！叭羰沁@個時候，丞相那里查出河內(nèi)官員送禮的話，是個很好的打擊?！?/br>
    “不僅僅是簡單的送禮，還得是貢品?！苯器镆恍?，眼睛瞇起來的陸蒺藜，宛如一只得意的小狐貍，“林儷可是有一個寶貝，前一世我羨慕了很久，后來我才知道了那寶貝的來歷。之前我力求穩(wěn)，不敢擅動，只能讓汪爍先去探查證據(jù)。如今有你幫忙，我有個計劃。”

    不自覺地添了些寵溺的笑，羅止行揉揉她的額頭，湊上前聽她細言。

    “你們國公到底是怎么了？小姐也很奇怪，這都發(fā)生什么事情了？”

    陸蒺藜的房外，青荇則是糾纏著長均追問，她剛才隱約看到了小姐憔悴的樣子，心中可是焦急萬分。

    長均揉著被她繞暈的腦袋，無奈地搖頭，“不是與你說過了，我不知道！”

    “那你不是耳力極好，你去聽他們講話??！”青荇是真的急了，沒有過腦子，就蹦出這么一句話。

    第48章 玩物

    “我才不去，上次爺說過之后，羅叔也提醒過我了，我那些本事，不是用在爺身上的，再說了他們也不想讓咱們知道?！遍L均搖著頭拒絕。

    此時也回過神來的青荇，只好嘆氣低頭?！澳阏f的對，是我剛才太急了?！?/br>
    “不用擔心，不會有事的?！闭f著，他們身后的門被打開，長均得意地沖青荇挑了一下眉毛。才笑著轉(zhuǎn)身，“爺，陸小姐，你們聊完了？”

    “嗯?！边h遠沖他們點一下頭，羅止行揉揉陸蒺藜的頭發(fā)，“那我先走了?！?/br>
    此時腫著一雙眼睛，又加上一夜未睡的黑眼圈，陸蒺藜在接觸到外面陽光的瞬間瞇起了眼睛?？伤v然看起來臉上再潦倒，嘴角的笑意卻是比剛才真心了不少，“好，你先去忙吧。我休息片刻，就也去做準備了?！?/br>
    長臂一伸，羅止行再次把她輕擁在懷中，一邊拍著她的后背，一邊用如同哄孩子一樣的語氣在她耳邊低喃，“如今什么都說好了，你就不能再對我有所隱瞞。我不能再看著你出任何事了。”

    陸蒺藜無聲地彎彎嘴角，在他懷中乖巧點頭。

    這才算是放下心來，羅止行也心疼她如今的這個樣子，忙催她快進去小憩，臨走時還不忘安撫青荇，讓青荇給她再準備些溫粥。安排好了一切，才帶著長均離開。

    “爺，看你這神情，應(yīng)該和陸小姐沒什么事情吧？”直到出了將軍府，長均才問道。

    淡笑著沖他點點頭，羅止行在上馬車前卻吩咐，“不回府，去金風樓吧?！?/br>
    剛從國公府里回來，蘇遇南屁股都還沒有坐穩(wěn)，就聽到姑娘說羅止行來了，不免有些氣急敗壞?！澳銊傏s了我走，又著急地來找我，你是有什么毛病嗎？”

    “……”轉(zhuǎn)身讓長均先離開，羅止行解釋，“剛才匆忙離開，是有些要緊事。如今來找你，也是因為要緊事?！?/br>
    “我可真沒看出來，我們國公爺這么忙?！钡伤谎?，蘇遇南顯然是還沒有消氣，“除非你告訴我，你和陸蒺藜到底都在打什么啞謎！”

    微微垂下眼睫，羅止行搖頭，“沒什么啞謎，倒是你安排在她身邊的眼線，可以都收回來了。”

    “難不成是她發(fā)現(xiàn)了，然后借這封奇怪的信來告訴你？你們這交流方式還真是閑的?！睋沃掳?，蘇遇南的語氣盡顯嫌棄。

    忍了他的調(diào)侃，羅止行神情嚴肅了些，“對了，南婕妤和你，到底算是什么情況？”

    “干嘛突然問這個？”猛然移開了視線，蘇遇南表情有些不自然。

    意識到他的不對，羅止行沉思片刻，帶著不確定開口，“覬覦皇帝妃子，到底不是個好事，你們當真是這樣的關(guān)系？”

    “什么叫我覬覦皇帝妃子！”如同被踩了痛處，蘇遇南夸張地跳起來，“她就是之前偶爾和我有過一些交集，我能讓她幫一些忙罷了。但是上次為了陸蒺藜的事情，我和她就算是兩清了?！?/br>
    凝視著他的神色，羅止行心知絕對不是這么簡單，但他也了解蘇遇南，就算他看起來再放蕩不羈，內(nèi)心深處都有著自己的隱秘，若是他不愿意說，沒人可以逼他，羅止行也無意戳朋友痛處。

    可問題是現(xiàn)在有件事，還是南婕妤去做最合適。心中略有些歉意，羅止行開口問道：“那若是還有一件事，想要她幫忙呢？”

    “……國公爺，你可著一只雞拔毛，是不是有些過分了。”

    “蘇公子也不必和雞相比嘛，自賤了不是？”

    “我可去你的吧！”毫不客氣地拍他一把，蘇遇南咬著牙開口，“我說你又不是沒辦法給宮里傳話，你自己去找她??！”

    長嘆一口氣，羅止行嘴角一沉，便是萬分的惋惜和惆悵，“你又不是不知，我母親當年在宮中來往親密的人，都是些什么下場。如今我雖說能找人在宮中傳些話，但暗中讓南婕妤答應(yīng)幫忙，也是很難的??！”

    說但難處，羅止行抬眼看他一下，又是長吁一聲，半舉起酒杯，“當然了，我也不能奢求你一直幫我，若是你有難處，便算了吧?！?/br>
    “……我到底當初是怎么瞎的眼，覺得你是個正人君子。”手指被掰得作響，許久之后，蘇遇南認命般的起身，“你想讓她做什么，我來寫紙條，你想法子遞進去。”

    “多謝蘇公子！正巧我府上多了個極會釀酒的師傅，過幾日給你送來啊?！绷ⅠR變了臉色，羅止行笑道。

    “你現(xiàn)在厚顏無恥的樣子的可真是像極了陸蒺藜！”搖著頭，蘇遇南走到自己的桌邊，舔舔毛筆尖動手。

    三日之后，這張紙條，落在了正在御花園中曬太陽的南婕妤眼前。她懶洋洋靠在亭子里，撒完手中喂鳥的最后一把稻谷，一個前來送糕點的容嬤嬤打翻了盤子

    “娘娘恕罪，都是奴婢的錯，奴婢這就重新端一盤過來！”老嬤嬤像是被嚇到了，臉色蒼白地跪到了南婕妤的跟前。

    低頭漫不經(jīng)心地瞅了一眼，也都不是自己愛吃的，南婕妤本想裝模作樣地訓(xùn)斥幾句就放了她，可在看到她眼睛的瞬間，動作頓了頓?！澳挠心氵@樣做事的，還不快把這里收拾干凈了，擾了我的興致！”

    “娘娘別動氣，奴婢親自去幫你端一盤糕點來。”貼身宮女采菊見狀，也忙跟著開口。

    可南婕妤就像是真的很生氣一樣，伸手一拍桌子，“我讓你們幫忙了嗎？就讓她來撿，若是地上還殘留著一點殘渣，就去跪一個時辰！你們都離開，不準靠近！”

    唯唯諾諾地點著頭，那老嬤嬤慌忙加快手下的動作。

    不知道南婕妤為何突然發(fā)了這么大的脾氣，周圍的宮女亦是有些害怕，猶豫片刻后，躲到了亭子外面。

    “不是讓你們都走開嗎，還站這么近，看著礙眼！”尤嫌不夠，南婕妤又朝她們怒喝一句，等宮女們退到了不會聽到她說話的地方，她才低眉看向老嬤嬤，“你是？”

    手下動作不停，在別人眼中，老嬤嬤還在忙亂地收拾，“回娘娘，老奴確實是來傳消息的，這里有個紙條?！?/br>
    垂下來的手指微曲，南婕妤迅速收在自己手中掃了一眼，怔了片刻后淺笑，“我還以為，他再也不會和我聯(lián)系了。老嬤嬤，你是國公爺?shù)娜税?？?/br>
    “娘娘猜的不錯，老奴曾經(jīng)服侍過公主，如今在宮里沒別的用處，也就是能幫國公爺傳個信?！崩蠇邒呋臼帐昂昧说厣系臍埦郑瑴匦χ卦挕?/br>
    了然點頭。南婕妤將那紙條扔回到地上，“我會安排的，就是可能得委屈嬤嬤?！?/br>
    “都是奴婢應(yīng)該的，娘娘不必掛懷?！绷ⅠR把紙條撿起來咽下，老嬤嬤垂頭道。

    見她這樣，南婕妤也不再猶豫，立馬拍案而起，厲聲怒罵：“連這些小事都做不好，打擾人的心情，你就這里跪夠一個時辰再行離開！”

    她的聲音此時也傳到了宮女們耳中，互相對視幾眼，忙由采菊帶著到南婕妤面前?！澳锬铮俏覀儸F(xiàn)在……”

    “回宮去！”板著臉，南婕妤似乎還在氣中，昂著下巴快走。

    剛回到了凝霜殿，遣走了別的宮女們，采菊就急不可待地走近南婕妤，低聲勸道：“娘娘，你難不成忘了奴婢都囑咐過你什么？今日當著那么多人的面，您為何突然大發(fā)脾氣，一定會傳到別人，更甚至是皇上耳中的！”

    “要的就是讓他們知道?！毙÷曕止疽痪洌湘兼プ叩阶约旱囊鹿袂?，拉開柜子露出滿目的衣服。金絲銀線，錦緞刺繡，在這里都有收納。冷笑一聲，她隨手拿出一件，“采菊，你說我現(xiàn)在，可不就是個以色侍人的玩物嗎，之前還不愿意穿這些衣服，倒是我不知好歹?！?/br>
    輕咬著嘴唇，采菊下意識地想要否認，話到嘴邊又收了回去。娘娘看的比誰都清楚，又哪里她能勸的。

    “罷了，就這件了，你幫我穿上吧。等會你去交代下面的人，今天的晚膳遲一點上?！睂⒛侨A麗的衣服遞給采菊，南婕妤在鏡子前張開了雙臂。

    采菊的猜測倒是沒錯，今日南婕妤在御花園發(fā)脾氣的事情，很快傳到了程定的耳中。彼時的他，正對著一堆奏折不耐煩。

    “就是因為那個老嬤嬤打翻了糕點，娘娘就是這樣罰她的。本來也不是什么大事，但那嬤嬤畢竟是之前跟過公……是宮里的老人了，一時間有些非議。”彎著腰，李公公一五一十說完發(fā)生的事情。

    程定聞言卻是涼薄一笑，“朕的愛妃，想處罰誰就處罰誰，她跟過之前那個女人又怎樣？”

    自己的meimei，如今只能用那個女人來稱呼，李公公低著頭，不敢說話。

    “不過倒是從未見過南婕妤這個樣子，她倒是很少這樣跟人動氣，朕也好久沒有去看她了，可惜現(xiàn)在流民和蝗災(zāi)的事還沒處理好，朕也只能冷落她了?！背潭ㄞD(zhuǎn)頭看向一邊的奏折，若有所指地開口。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不就是需要一個臺階下嗎？李公公適時笑著開口，“陛下已然勞累多日，情況好轉(zhuǎn)了許多，再說了，還有寧大人在忙呢，不如就去看看南婕妤?！?/br>
    “這么說，也是，寧思遠倒從未讓朕失望?！闭酒饋砗?，程定眼角含笑，卻還仿若是不情愿一樣，“那便休息片刻，去看看南婕妤?！?/br>
    第49章 生辰

    環(huán)佩輕響，香爐里升出的煙纏著帷幔往上，殿里隱約坐著個垂首美人，瑩白的指尖擺弄著衣服上點綴的珍珠。

    看到這一幕的瞬間，程定心里就像是被小貓撓了一把，心癢至極地上前?！皭坼?，朕來看你了?！?/br>
    在聽到他聲音的瞬間，南婕妤換上柔婉可憐的笑意，萬分驚喜地回頭道：“陛下怎么突然來了，臣妾參見陛下?！?/br>
    “愛妃快起?！鄙焓謱⑺隽似饋?，程定就順勢將她攬在了懷里，沒有再松開，“愛妃可用過晚膳了？”

    話音才剛落，南婕妤還沒有來得及答話，就看到幾個端著膳食的宮女們進來。采菊心領(lǐng)神會，上前對著程定一拜。“陛下許久不來，娘娘一人也吃不下去，這才拖到現(xiàn)在。都是奴婢沒有照顧好娘娘，陛下恕罪。”

    “愛妃竟然還沒有吃，都是朕不好?！睌[手讓這些宮人們都退下，程定心情愈發(fā)憐憫了一些，親自扶著南婕妤坐下，“這幾日忙于政事，冷落了愛妃，朕陪著你一起吃?！?/br>
    臉上立馬閃過欣喜，卻又很快消散，南婕妤咬著自己的下唇，似乎很是歉疚?！俺兼?，陛下如今百忙中抽出時間來，是臣妾今日胡鬧了?！?/br>
    “你說的是訓(xùn)斥宮人的事情？那算得上是什么？”程定搖頭，笑著摸她的手，“你是朕的愛妃，你想做什么都是應(yīng)該的?！?/br>
    這才高興起來，南婕妤拿著筷子，親昵地幫程定布菜，“雖然知道陛下這幾日忙，但是臣妾也時常奢望，要是能偶爾來一次多好，所以我準備的菜都是陛下喜歡的。您常常這塊魚，還有這塊佛手酥?！?/br>
    美人刻意的溫柔體貼，無疑讓程定更為舒心，對于南婕妤的心疼，也更加真心了起來?！半抻浀?，你的生辰快要到了吧？你可有什么想要的，朕都答應(yīng)你！”

    “臣妾沒什么奢求，就希望陛下萬事順遂，福壽安康?！蹦樕系男σ馇〉胶锰帲f的話似乎也是分外的真誠，南婕妤笑著又將一碗湯給他遞了過去。

    程定愈發(fā)覺得她可心，伸手摸著她的臉頰，“朕也清楚，旁的妃子們，大多希望家人能入宮見上一面，可是你的家人都不在，也沒有辦法了?；蛘哒f你有沒有什么想見的友人，朕為你尋來。”

    程定說到家人的時候，南婕妤的臉色僵了一瞬，又很快低頭苦笑，“陛下說的是，臣妾福薄，自然沒有親緣?？扇羰怯讶说脑?，不如請陸小姐來吧?！?/br>
    心疼南婕妤，程定本來想好了，她說什么自己都會答應(yīng)，卻還是在聽到這個名字之后猶豫了一下?！瓣戄疝?？”

    “是啊，她上次和臣妾見過之后，臣妾覺得她好玩有趣，興許能帶來些樂子?！蹦湘兼バχf道，目光觸到程定目光的時候，又小心的瑟縮了一下，“莫非臣妾這個要求不合適？那要不還是算了?！?/br>
    忙緩和了神色，程定揉捏著她嬌弱的手心，“并不是不合適，只是單獨召見將軍之女，那些閑的沒事的朝臣們難免東想西想的，不如讓京城貴女們都來，愛妃辦個小宴會，好好過一次生辰。”

    “真的嗎！多謝陛下！”臉上笑意燦爛，南婕妤放下筷子跪在一邊道謝。這次倒是真心實意的高興，要的就是程定主動這么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