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笑地看著他，羅止行還沒有開口，外面突然傳來羅杰含笑的聲音。

    “國公，陸小姐來了！”

    蒺藜？轉(zhuǎn)頭看蘇遇南一眼，羅止行笑著迎上去，就見到她正站在外面等。走到她身側(cè)，羅止行揉揉她的額發(fā)，“怎么突然過來了，有什么事嗎？”

    “當(dāng)然有事，大事啊！”拍下他的手，陸蒺藜抱著胳膊望他，“羅止行，你是不是要娶別人了？”

    茫然抬著眼，羅止行想了片刻才知道她在說什么，“那不是還沒有定下來嗎，我不會娶蕭明熹的。”

    “誒，這可不一定，我看就是你樂見其成，就等著陛下的圣旨了?！睆臅恐秀@出來，蘇遇南笑得不懷好意，“小陸兒我跟你說，他的話可是不能信的，你不知道，他和那個郡主從小的時候就很是玩得來?！?/br>
    忍著笑意，陸蒺藜故作可憐的姿態(tài)，低垂著目光看腳下，長嘆一口氣?！拔夷睦锬懿恢滥?，郡主對國公是一片深情厚誼，知道國公的一切喜好，如今一樁天定的良緣要成了，也是一段佳話吧?！?/br>
    “可不是，到時候小陸兒要是傷神，不妨來與我吃酒?。　闭J(rèn)真地點(diǎn)著頭，蘇遇南趁機(jī)湊過來，想要抓住她的手腕。

    先一步將陸蒺藜拉在身側(cè)，羅止行瞇著眼敲她一下，“再胡說?！?/br>
    吐吐舌頭，陸蒺藜從袖子里摸出來一團(tuán)東西給他。關(guān)于這個聯(lián)姻的事情，她還真不急，前世就沒有成功的事情，現(xiàn)在也不太可能。若是真的成了，那她還得先燒香拜佛慶祝自己擺脫命運(yùn)了。

    毫不知她在想什么，羅止行接過她手中的東西，只覺得是一塊軟布，攤開后看了許久，才從歪曲的針角和稀疏的繡花中辨別出來，這是個香囊。

    “誒呦，小陸兒，你送塊小孩子亂縫的布做什么？”蘇遇南也湊過去，咋呼地喊了一聲。

    立馬黑了臉，陸蒺藜面紅耳赤地反駁，“怎么能是亂縫的？你沒看到這個刺繡，繡的還是竹子，這么用心的香囊呢！”

    盯著那個輪廓格外圓潤的刺繡，蘇遇南眼皮跳了跳，“小陸兒，你這就是誆人了，瞧這，頂多算個竹筍。不然，止行你說，這個東西能被叫做香囊嗎？”

    轉(zhuǎn)頭看一眼氣呼呼的陸蒺藜，羅止行莞爾一笑，直接將那香囊掛在了腰間，“我覺得很好。”

    嘴角抽搐這看著那與他周身裝扮格格不入的香囊，蘇遇南甚是傾佩地豎起大拇指，“是我的問題，我竟然還沒有練就你那一身張嘴說瞎話的本事?！?/br>
    被順了毛的陸蒺藜瞪他一眼，笑瞇瞇地圍著羅止行說話?！澳氵@幾日都在忙些什么啊，也不見你來找我?！?/br>
    “沒什么，忙著想辦法拒婚啊?！彪S口答道，羅止行牽著她打算去院子的另一處，“羅叔費(fèi)心種的果子快熟了，一起去看看可好？”

    沒等陸蒺藜回答，羅杰倒是從外面匆匆而來，身后還跟著李公公。

    轉(zhuǎn)頭跟蘇遇南交換一個眼神，羅止行將陸蒺藜推到身后，笑著迎上前，“公公怎的有空過來，是有什么事嗎？”

    “陛下有旨，宣國公進(jìn)宮?！?/br>
    面色微冷，陸蒺藜緊抿著嘴角，這一刻才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很久沒有聽到李公公這尖細(xì)又冰涼的聲音了。

    第43章 小路

    “既如此，可否容我換身衣服?！币琅f笑得溫和，羅止行輕聲問道。

    打量他一番，李公公的目光不由得在他腰間停了一瞬，才略有些困惑地移開目光?！皣姆棽o不妥，莫要讓陛下等了?！?/br>
    “如此也好，羅叔，等會你送陸小姐離去?！睋廴ヒ路系恼郯?，羅止行簡單吩咐一句，便跟上李公公離去。

    皺眉看著他走遠(yuǎn)，陸蒺藜心中有些不安，皇上是為何要讓他進(jìn)宮，莫不是為了商議聯(lián)姻的事情，他又該怎么回答才能不惹怒皇上？

    轉(zhuǎn)眼看到了陸蒺藜臉上的擔(dān)憂，蘇遇南眼珠一轉(zhuǎn)，笑著拍她肩膀打趣，“小陸兒啊，你看到?jīng)]有，你的香囊可是讓李公公都刮目相看了，你猜他能不能欣賞啊？”

    “我這香囊做工雖然不精巧，但勝在生動樸實(shí)，李公公見慣了精巧之物，難免會對我這香囊有所青眼?！焙敛恍奶摰鼗厮痪洌戄疝寄樕媳砬椴派晕⒑眯?，“他就這么被叫去，真的沒事嗎？方才我應(yīng)該告訴他，暫時把那婚事應(yīng)下來也行。”

    他這番去，恐怕還真的不是因?yàn)槟嵌洳恢匾奶一?。蘇遇南挑挑眉，故意裝的不正經(jīng)，“反正無論怎樣都是他受著，他比你我精明多了，不用擔(dān)心??！”

    轉(zhuǎn)頭瞥他一眼，陸蒺藜嘆口氣，“你們都覺得他聰明淡然，什么事情都能夠處理好，我也心知肚明不會出事，但我就是擔(dān)心啊?！?/br>
    “嘖，這一番真心真意，我可真得想辦法告訴他?！敝刂攸c(diǎn)兩下頭，蘇遇南笑著攀上她的肩膀，“行啦，你如今是想先回府去，還是跟著我吃酒去？”

    拿下他的胳膊，陸蒺藜不答話，轉(zhuǎn)而走到羅杰面前，“羅叔，那我們就先走了，若是他回來了，煩請讓小廝來告訴我一聲?！?/br>
    也聽見了陸蒺藜剛才說的話，羅杰心中愈發(fā)動容，連連點(diǎn)頭道：“陸小姐放心?！?/br>
    這才笑著與羅杰道別，陸蒺藜走出國公府，卻轉(zhuǎn)身就堵住了蘇遇南的路，“我問你，你們是不是在做什么事情？你來這里又是為什么？”

    “我們能做什么大事？我來這里，自然是因?yàn)闃抢镄逻M(jìn)了一批舞娘，我請他來觀賞啊?！毙Σ[瞇地抱著胳膊，蘇遇南說的十分自然。

    摸摸下巴，陸蒺藜卻覺得不對，“說實(shí)話，我不太信?！?/br>
    “那我也說實(shí)話，我確實(shí)是騙你的，但我不會告訴你真相?！蓖瑯诱J(rèn)真看著她，蘇遇南說得理直氣壯。

    被噎住，陸蒺藜捶著自己的胸口，“蘇公子，真不愧是做消息買賣的?！?/br>
    “誒，那可不，為顧客保守秘密是我們的職責(zé)嘛，往后陸小姐也都可以來找我做生意啊，說過了，給你免費(fèi)！”眨幾下眼睛，蘇遇南風(fēng)sao地拄著下巴。

    被他氣笑，陸蒺藜從懷中摸出一錠金子，“那我現(xiàn)在就做，不用免費(fèi)，我出錢買羅止行的消息。”

    “可惜了，這么好的一樁生意做不成。國公爺可是我的大主顧，我人都是他的，自然不能背叛啊?！泵疱V的一角，蘇遇南惋惜得十分真情實(shí)意。

    陸蒺藜有些牙疼，不愿意再浪費(fèi)時間，沖他憋出一個難看的笑容，轉(zhuǎn)身就上了自己的馬車。

    直到看著陸蒺藜遠(yuǎn)去，蘇遇南才收了自己的笑容，轉(zhuǎn)而目露深沉。他登上自己的馬車，對外面的一個婢女吩咐，“這段時間，陸小姐那邊的人，要看的更仔細(xì)些。”

    “是。”

    婢女低聲地應(yīng)了，蘇遇南才閉眼后靠過去。真是不知道這兩人都在搞什么名堂，恩愛有加的是他們，防備隱瞞的也是他們。

    “方才在國公身邊的，除了陸小姐，另一男子是誰?。俊焙蟀氩礁_止行走在官道上，李公公突然出聲。

    剛剛四散的思緒立馬回歸，羅止行轉(zhuǎn)頭輕笑，“是一位友人，閑散的公子哥，并無功名，李公公也不認(rèn)得?！?/br>
    只點(diǎn)點(diǎn)頭，李公公不再說話，仿佛剛才真的只是興起一問。

    斂著嘴角，羅止行低眉一笑，也沒有多放在心上，可正當(dāng)他想要踏上直奔重英殿那條路的時候，李公公卻又走過來攔住他的步子。

    “國公，今日陛下吩咐了宮女在前面灑掃，唯恐沖撞了您，不如隨咱家換條路走？”

    困惑地看了他一眼，羅止行淡笑著點(diǎn)頭，“如此也好，李公公請帶路吧?！?/br>
    前跨半步到了羅止行的前面，李公公帶著他繞到了另一條路上，相比于原本直奔重英殿的道路，這里顯得沒有那么莊嚴(yán)，古樹代替了宮墻，偶爾的幾縷花香，愈發(fā)添了些意趣。羅止行也不由得抬頭看看四周。

    目光在觸及不遠(yuǎn)處的一座宮殿的閣樓時，羅止行卻沉下臉色，多了一絲嚴(yán)肅的氣息。

    “前面不遠(yuǎn)處，就是公主殿下居住過的宮殿了?！辈患s而同地看著同一個方向，李公公平白多出一聲感嘆。

    低下頭，羅止行將手?jǐn)n在袖子里，“母親早已成了過去，難得李公公還惦記著她?！?/br>
    “咱家入宮的早，有幸也見過公主，她那樣高貴的人，自然是不敢忘的。”恭敬地道了一聲，李公公轉(zhuǎn)身繞過一個亭子，竟是已經(jīng)到了重英殿的側(cè)后方?！皣搅??！?/br>
    眼睛細(xì)微地瞇了瞇，羅止行停下步子，“此前倒是不知道，還有這樣的一條小路?！?/br>
    “國公身為外臣，自然是不知曉的，這條路往常并沒有很多人走，只是宮人們來回走時方便些。”臉上沒有絲毫變化，就連聲音，都一如既往地沒有起伏，李公公低著他那仿佛永遠(yuǎn)直不起來的腰，躬身回道。

    扯動嘴角，羅止行也像是剛才隨口說的一句，整理好了衣服就進(jìn)了重英殿。上面高坐的，自然是程定?！拔⒊家娺^陛下?！?/br>
    坐在龍椅上，程定壓制著自己的怒氣，足足讓他跪了半刻鐘，才冷淡開口?！捌饋戆?，你這個荊國公，可厲害著呢，朕都不敢讓你多跪?！?/br>
    心底冷冷一笑，羅止行臉上卻是一片惶恐，直接撲倒在地?！拔⒊疾恢鲥e了何事，還請陛下降罪?！?/br>
    “你能有什么錯？朕同你開玩笑呢，朕叫你起來！”

    不曾流露出絲毫痛楚的樣子，羅止行連用手撐一把地面都沒有，強(qiáng)忍著腿的酸痛站直。

    這才算是微出了口氣，程定轉(zhuǎn)動手上的扳指，斜睨著他，目光在他的腰間頓了頓。“羅止行，今日有一批官員，都被朕罷黜了，你知曉嗎？”

    “回陛下，微臣知道。”沒有絲毫猶豫，羅止行低著頭回應(yīng)。

    沒料到他會直接承認(rèn)，程定沉默了片刻，才面無表情地追問：“所以說，這些人果真都是你私下搜集證據(jù)去告給御史臺的？”

    掙袖一拜，羅止行遮住自己的唇角，只有聲音十分冷靜。“回陛下，確實(shí)如此?！?/br>
    大膽！拍案而起，程定手指著羅止行，“那些好歹都是朕的官員，朕何時需要你去私下檢查了？”

    嘴角的嘲意險(xiǎn)些藏不住，羅止行放下袖子，直對上程定的目光，“微臣以為，為陛下分憂是分內(nèi)之事。那些人對陛下不敬，對朝堂不忠，微臣是想為陛下的朝堂盡一份力啊！”

    盡一份力，程定咬著牙笑，卻又說不出話來，“好，那朕還要賞你不成??！”

    “微臣不敢，如此小功，不敢領(lǐng)賞?！狈氯粑绰牫鏊木?，羅止行啟唇輕笑，整個俊秀的面龐都明媚起來。

    可那落在程定的眼中，就是大逆不道的笑，“羅止行，你還在跟朕裝傻，你以為朕不敢動你嗎？”

    “陛下還想對微臣做什么？”臉上的笑容瞬間消散，沉寂壓抑了數(shù)十年的積憤，此時在羅止行的眼中毫無保留地顯露，“微臣現(xiàn)在孑然一身，無朝職無權(quán)力，陛下還想要怎么動微臣呢？”

    從未見到過他的這一面，在這至高無上的位子上坐久了，程定早已忘記被人頂撞是什么感受。如今看著羅止行，手指氣得發(fā)抖，卻忘了該如何反駁。

    你看，他所憑借的，也無非是一身帝王的威儀。若是不把他當(dāng)?shù)弁蹩戳?，他又和街口的老者有什么區(qū)別。雙目照樣渾濁，身軀照樣無力。

    隱下心底的話，羅止行繼續(xù)開口，“我們羅家世代忠良，積累的名聲不是空的，我父母的慘死，這些年來是沒有人敢提，可百姓心中又可曾真的忘記？陛下不能殺我，至少為了您的面子，您不能在明面上殺我。”

    “當(dāng)然，陛下也有很多種辦法暗中殺了我，可是我記得，金國的小郡主可是看上了微臣。陛下一心想要和談成功，應(yīng)當(dāng)也不愿意駁了人家的要求吧？”羅止行淺淺笑著，身體的姿勢沒有絲毫不敬，仿佛說的都是些恭維程定的話。

    凝視著他，程定到底是做了這么多年的皇帝，很快壓制下脾氣，獰笑著坐了下來，目光卻是直接看向他腰間的那個香囊。“朕約莫記得，你和陸家那個丫頭很是親近。你今日這番話，莫不是想要朕幫你辭去這樁婚事？”

    第44章 奏折

    隨著他的話音落下，程定的目光移到了羅止行的臉上，想要看看他會有怎樣的表情變化。只是可惜，程定什么都沒有得到。

    “陛下誤會了，微臣這么做，都是為了幫陛下清理那些心懷不軌的人?！惫Ь吹?cái)恐掳停_止行淡淡開口。

    凝視著他的臉，程定壓抑著脾氣點(diǎn)頭，“很好，羅止行，朕竟然是到如今才看出你的真面目。未來時候還長，你好自為之?！?/br>
    “陛下說的是，未來時候還長，陛下洪福萬年。”附身長拜，羅止行神色淡然，壓根沒有感受到程定的威脅一樣，“倘若陛下再沒有別的事情，微臣就先告辭了?！?/br>
    沒有得到回答，羅止行直接站起身，轉(zhuǎn)身前的最后一瞬，眼睛不經(jīng)意地掃過了站著的李公公一眼。他還是半勾著腰，用最恭敬的一面對著程定，仿若還是那個皇帝最忠誠的貼身太監(jiān)，能為他做任何事。

    冷眼看著羅止行離去后，程定壓抑的脾氣才頃刻爆發(fā)，抄起桌案上的杯子就砸在地上。

    “陛下息怒?！贝藭r大殿上只有李公公一個人隨侍，他連忙跪了下來。

    “這個羅止行，朕以前竟還真的以為他是個良善的，放縱了他這么多年。如今才知曉，他和他那個爹一樣，都是包藏禍心，簡直可惡！”怒聲咒罵，程定更是厭煩地把桌上那一摞奏折也隨手推倒。

    眼底迅速劃過一絲光芒，又很快隱下去，李公公抬著頭，小心翼翼地打量了程定的臉色，才跪行到他身邊收拾殘局。一邊還不忘說些什么寬慰，“再如何，也是陛下的臣子，陛下找個錯處將他處置了就好，不值得為這種人動怒?！?/br>
    “你說的倒是容易?！卑l(fā)了一通脾氣，又對著自己最信任的人，程定口吻略緩和了一些，“他現(xiàn)在徒有爵位，卻壓根并不當(dāng)差，朕就尋不到合適的錯處。往日里又裝的太好，若朕說他為臣不敬，也沒有說服力。更何況，朕今日處置的朝臣太多，要是再急著把他動了，難免讓百官們寒心。”

    越說著，程定又起了怒火，“現(xiàn)在的狀況，就只能放任他這么先過一段舒服日子。那幫沒用的大臣們也不知是怎么做事的，羅止行暗中做了那么多事，竟然之前都毫無人察覺！”

    “陛下放心，以后一定能找到合適的機(jī)會?！睂⒆烂嫔系淖嗾鄱颊砥饋恚皇窃瓉聿恢理樞蚴窃鯓拥?，李公公只好自己隨手?jǐn)[了，“他的爹當(dāng)年都能反抗陛下，更何況是他？”

    這話倒是取悅了程定，羅止行父親的死，直到現(xiàn)在都是他心中最隱秘的痛快事。微哂笑片刻，程定這才伸出手，拿起剛被李公公整理好的一份奏折。打開最上面的一份，剛看了個開頭，他卻又沉下了臉，眉頭也皺在一起。

    將他的神情盡收眼底，李公公慌忙又惶恐地跪下，“不知又是哪里惹怒了陛下，可是奴才做錯了什么？請陛下降罪！”

    “不是你的錯，起來吧?！弊旖俏⒊?，程定捂著發(fā)疼的頭，“是司天監(jiān)呈上來的折子，合了羅止行和那個金國郡主的八字命理。哼，你猜猜是怎么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