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節(jié)
阿綿一天之內放了兩次血,沒站一會兒,頭就感覺有些發(fā)暈,差點沒倒在元寧帝身上。還是太子一見,忙將她撈了過來。 小姑娘向來粉嫩的唇都黯淡下去,他心中鈍鈍地疼,伸手撥開擋住她眼睛的幾根發(fā)絲,“睡一覺,醒來便能用膳了。” 阿綿暈乎乎的,可還記著他之前咬自己一口的事,揮了揮小拳頭,“不許,不許再做奇怪的事?!?/br> 太子失笑,“好,孤保證。” 阿綿安心在他臂彎中閉眼,太子看了會兒,轉頭道:“父皇,留一些給張?zhí)t(yī)送去,若是真有效,讓他制些藥丸出來,也免得阿綿每次都要……” 元寧帝點頭,見小丫頭睡得挺沉,心中難得有了幾分內疚。 “太子前幾日不是要去寧城?寧城是個好地方,朕派張承與你同去,事情交予他來辦。你便帶著阿綿去那里調養(yǎng)一陣子,也順便養(yǎng)好手傷?!?/br> 他倒成順便的了,太子想著,又看了眼沉睡中的阿綿。 如今這小丫頭在父皇心中的地位反比他還高了,太子捏捏阿綿的鼻子,阿綿模糊地哼哼一聲表示不滿。 “兒臣領命?!碧有χ鴳?,半刻鐘后,元寧帝回了乾元宮。 而阿綿這一睡,就睡到了第二日清晨。 太子傍晚時也有叫過她,但阿綿哼哼唧唧地就是不愿起來,喃喃著又累又困。太子無法,只得半喂半灌地讓她用了一碗蛋羹,再放人繼續(xù)睡了。 真正醒來后,阿綿就聽得放自己回家小住幾日收拾行李以便去寧城的事,當即高興地連早膳也顧不得吃,帶著香兒幾人坐上轎子就出了宮門。 太子黑著臉看她離去的背影,納悶想著難道皇宮就這么可怕? 立冬已過,京城偏北,正是一年嚴寒之初,寒風呼嘯,路旁行人無不縮肩搓手。 阿綿捧著小暖爐,掀起一道縫隙朝外看了一眼,隱約還能看到路面結冰的小水洼。她也不禁打了個哆嗦,“怎么突然變這么冷了,我才睡了一覺,醒來天兒都變了?!?/br> 小九專心致志泡茶,待茶香四溢時倒了小杯遞給阿綿,“小姐這是在宮中待久了,宮中四處都安有地龍,哪里冷得起來呢。像外邊這些百姓,如果沒有些御寒的衣物,那真是活活凍死也有的?!?/br> 香兒點頭附和,打開食盒拿出尚溫熱的膳食,“住在京城的百姓要好些,總有些大戶人家會開棚施粥,或建些簡陋的屋子供那些流民夜間有個安身之處。再往北去些,才是冷得滲人,若是這一年收成不好,那些農戶便會去湖里鑿冰取魚,每年都會有人不小心掉進冰湖。運氣好倒罷了,運氣不好……”她嘆口氣,“往年奴婢村中便有不少這樣的人,冬日里餓死凍死的比比皆是。” 阿綿聽著不覺出神,是啊,這是條件惡劣的古代。就算在她那個現(xiàn)代社會,底層貧民冬天被凍死的也有不少呢。 她真的十分幸運,直接成為了高門嫡女,而非貧民窟的小丫頭,到時為了生計奔波不說,就憑她這頭腦,也不能像那些厲害的穿越前輩一樣做出一番驚天動的事業(yè)。 所以,只是放點血真的不算什么。 阿綿喝一口熱茶,再吃一口點心,幸福地像貓崽兒般叫出了聲。 香兒小九對視一眼,俱在眸中看到了笑意,香兒出聲道:“虧得小姐沒怪罪,瞧我和小九,說的這是什么亂糟糟的,差點壞了小姐用膳的心情?!?/br> “我倒覺得挺有意思的?!卑⒕d亮晶晶看她們,“總看那些游記也挺無趣的,不如香兒小九你們直接給我講些親自經歷過或看過的事情?!?/br> 兩個丫鬟思索一番,撿了些頗有趣味又無傷大雅的小故事說與她聽,一路歡聲笑語。 得了阿綿要回來的消息,程王氏一早就在府前候著,與她一同的還有朱月和大房的程婉。 朱月是為了老夫人守著,幫老夫人第一時間看看小孫女是胖了還是瘦了,開心與否。程婉前來就有些耐人尋味了,畢竟大房二房不和睦,這也是公認的。 程王氏是個明白人,不會因為李氏就給這侄女難堪,見程婉衣著單薄還道了句,“還不給你們婉小姐去拿件大氅來,凍壞了小姐仔細你們的皮?!?/br> 程婉柔柔一笑,挽上程王氏,“還是二嬸疼我。” 不著痕跡地分開,程王氏亦笑道:“阿婉這說得什么話,你阿娘才是最疼你的?!?/br> 閑聊幾句,阿綿的馬車已緩緩駛來,程王氏激動地上前幾步,還沒等阿綿從馬車上下來,就一把抱住,“瘦了。” “阿娘~”阿綿拉長了聲音,有些不好意思當著這么多人的面。 朱月拉住她的手,她雙手溫熱,握著很是舒服,“大冷的天兒,二嬸和阿綿就別在屋外久待了?!?/br> 程婉也上前,將才披上的大氅給阿綿系上,“是啊,阿綿年幼,可受不得凍?!?/br> 程婉身形纖瘦,本就弱柳扶風的模樣,在這寒風中,更是顯得搖搖欲墜。阿綿見了將大氅解下,解釋道:“阿婉jiejie,我?guī)Я四?,只是方才出來忘記了。?/br> 正好香兒拿來一件小巧的火紅披風,程婉一見,笑意更深了些。 那披風用的是別國進貢的特殊料子,據說可保冬暖夏涼,她曾在公主身上見過。阿綿對皮毛過敏,沒想到陛下直接就將這件披風賜給了她,當真是寵愛至極。 幾人被一群丫鬟婆子簇擁著朝府內走去,沿途仆役早已躬身待立。 一到屋內便有嬤嬤端來姜湯,阿綿不由苦著臉看自家阿娘。 程王氏笑道:“這是阿娘親手做的,不難喝?!?/br> 程婉從拿出一個小盒子來,“這里面是我奶母擅制的糖漬梅子,想著阿綿會喜歡,我便帶來了?!?/br> “謝謝阿婉jiejie?!卑⒕d一口氣喝了姜湯,果然不沖鼻,再被喂了一口甜甜的梅子,立刻綻出笑顏來。 瞧她這傻兮兮的模樣,程王氏摸了摸頭,心疼道:“阿娘是聽說你受傷了,怎么兩只手都傷了?” 阿綿不好意思一笑,“怪我自己胡亂嬉鬧,不是香兒她們的錯。” “那也是她們護主不力?!背掏跏涎鹋此谎郏澳阋彩?,這么大了也沒個定性,改明兒又傷了哪里該如何是好?” 阿綿只能埋進她懷里小聲撒嬌。 朱月看了半晌,笑意盈盈開口,“阿綿meimei才幾歲,二嬸何必苛責于她呢,今后多派些丫鬟護著便是?!?/br> 她朝這走來,拿出一個小錦囊來,“阿綿meimei,這是我前幾日隨老夫人從寺里帶回來的。雖只是一枚銅錢,可它在廟間吃了多年香火,早已有靈性,能保你康健?!?/br> “本是想為你求道符來,可一想,二嬸和老夫人肯定已經為你求了,便換了這個,還望阿綿meimei不要嫌棄?!?/br> 朱月知道阿綿身為郡主,又深受寵愛,奇玩珠釵肯定都是不缺的,還不如送些有心意的禮,也能合了二嬸的心思。 果然,程王氏贊許地看她一眼,轉而對阿綿道:“阿娘和你祖母分別為你求了一道平安符,嬤嬤,將它拿來?!?/br> 待嬤嬤呈上后,程王氏將一個系在阿綿脖間,另一個則放在了她腰間的荷包內,“這樣,阿娘也可安心些?!?/br> “謝謝阿娘?!卑⒕d蹭了蹭,“謝謝阿月jiejie,還請阿月jiejie代我向祖母問好。今早回來得匆忙,儀容不整,等晚膳時我再去給祖母請安?!?/br> 朱月笑著應是。 程婉亦笑看幾人交談,間或插幾句話,她為人溫柔,處事又恰到好處。雖然知道李氏是什么德性,還是少有人能對她這個女兒生出惡感來。 “我記得阿婉jiejie前陣子說過,想要支白玉梅花簪,卻一直沒尋到合心意的。前幾日我正好見著了,就帶了回來,阿婉jiejie這么漂亮,戴這簪子肯定最合適不過?!卑⒕d被程王氏摟坐在暖塌上,接道:“還有阿月jiejie幾人的,也一并帶來了,兩位jiejie幫我?guī)Ыo其他jiejie可好?” 程婉朱月二人自然應下話來,又小坐片刻,便冒著冷風回去了。 程王氏默不作聲看著女兒大方招待兩位jiejie,卻是比之前要熟絡自然許多,她在心中點了點頭,看來在宮中與柔妃五公主在一起多了,的確學到了不少處世之道。 母女兩人相聚,自是有許多貼心話要說。 程婉噙著笑意回到住處,袖中還攏著阿綿贈的白玉梅花簪,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周身氣息愈發(fā)柔和了。 不料李氏正在房內等她,一見她回來便沒好氣地迎上來道:“天寒地凍的,你何必去一同候那小丫頭。讓旁人見了,指不定得說我們大房閑話。” 程婉斂了笑意,“阿娘這是說的什么,阿綿久未回府,我做jiejie的去迎一下她有怎么了?哪來的閑話?” 李氏遞來手爐,“可不是閑話,二房勢大,又顯尊貴。你這般上趕著湊,別人還道是我這個阿娘拉不下臉皮,就讓女兒去做逢迎討好之態(tài),向二房獻媚呢!” 她語氣不好,手中動作卻不停,又端來熱湯讓程婉喝,生怕她著了涼。 程婉眉尖微蹙,推開熱湯,心中一股煩悶涌上。 “我不過是說你兩句,就聽不得了?”李氏瞪她,示意她趕緊將熱湯喝下,“你身子弱,還不快喝碗熱湯去去寒氣。等明日病了,還不是要阿娘來伺候你?” 只要稍一細聽,便能聽出李氏語中帶著些許別扭的關懷。 “不喝!”程婉難得來了氣性,再度推開,解下大氅,一人步入內室并關上了門,悶聲倒在了榻上。 她想起方才阿綿回府被眾人尊寵的情景,又憶起程王氏的模樣和姿態(tài),更覺李氏粗鄙不堪。 都是程府的夫人,怎么差距如此之大,程婉無意識用手指絞著錦被。 有這樣的阿娘,還不如沒有呢。她嘆一口氣,翻了個身,直勾勾望著香爐飄出的裊裊煙霧發(fā)起呆來。 第三十二章 阿綿在家小住幾日,日子過得神仙也要自嘆不如。 程王氏心疼她受了傷,吃食也不再禁了,山珍海味地進補著,點心供應不斷。老夫人聽說她氣血不足,更是打發(fā)身邊的老嬤嬤每晚給她熬獨家秘制的老鴨湯送來。還有兩個哥哥和程妍程青每日來同她逗趣,當真是把小姑娘當成了活祖宗。 天兒正冷,阿綿每天無事時就窩在暖塌上不下地,任香兒幾人喂著香氣撲鼻的濃湯,再吃幾口點心,看著手中的話本。不過短短時日,就已經有了兒時胖嘟嘟的趨勢。 阿綿憂愁地對著銅鏡捏臉,覺得手中的rou有如千斤重。幼時她不怕長rou,現(xiàn)在好歹也是個小少女了,再胖……就不合適了吧。 她當然有愛美之心,阿綿盯著自己rourou的小短手,第一次產生了要少吃些甜食的想法。 香兒舀來一口糖蒸酥酪,阿綿下意識張口,又甜又嫩的酥酪瞬間滋潤了她,不由開口,“還要?!?/br> 小九道:“小姐,這已經是今日的第三碗了,再吃晚上可就用不下膳食了?!?/br> 阿綿:…… 所以這么多rou長得并不是沒有來由的。 輕笑聲從門簾旁傳來,眾人望去,正是亭亭玉立滿目柔意的程婉。 程婉今日穿了件素絨繡花襖,戴的織錦鑲毛斗篷,芙蓉面上略施脂粉,光是靜立在那里,已經讓人感嘆真是個嫻靜的美人兒。 “阿綿又貪吃了。”美人兒再一開口,少女輕柔悅耳的聲線帶著絲絲嫵媚,當真要酥進人的心坎兒。 欣賞漂亮的事物能讓人心曠神怡,阿綿也不例外,她偏頭笑道:“阿婉jiejie今日比昨日又美了許多。” 程婉今日特地戴了她送的白玉梅花簪,栩栩如生的一支梅花插在墨色發(fā)髻間,更是襯得膚色雪白。 聽得夸贊,程婉彎眉,將斗篷取下對旁的婆子道:“阿綿近不得這些皮毛,把它掛去外堂?!?/br> 她緩緩走來,坐姿也是規(guī)矩得很,儀態(tài)盡顯。阿綿看著自己這位堂姐,心道這才是古代大家閨秀該有的樣子啊,哪像她這個半道出家的,哪怕接受的教導再多,也改不了骨子里的懶散。 “阿綿的傷可好些了?” “好多了?!卑⒕d舉起仍包得緊緊的左手,“不過是阿娘不肯我摘下,其實傷口早就愈合了?!?/br> 程婉微微點頭,“二嬸說得對,是該上心些。畢竟是姑娘家,留疤痕便不美了?!?/br> “阿婉jiejie過來是有事嗎?我看外面下了小雨,地滑得很。”阿綿示意小九遞茶。 “事…倒是沒什么大事?!背掏駥⑹种糜诟归g,“只是想找阿綿meimei,來說些話罷了?!?/br> 聽出她話中含義,阿綿便讓周圍的丫鬟退去外間,“阿婉jiejie是要問什么?” 程婉稍有踟躕,坐近了些,“阿綿在宮中待的時日長,可見過大皇子?知曉他品性如何?” “唔……”阿綿放下手爐,回憶了下,發(fā)現(xiàn)她和這位大皇子見面的次數還真不多。 大皇子乃當初萬分受寵的妙充容所出,兒時也是頗受元寧帝喜愛。但自妙充容失寵后,便漸漸不大顯眼了,雖然占了個長子的身份,被人提起也不過淡淡道一句“皇長子”,只是稱謂較特殊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