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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俏繃直著身子,在這小小的單人病床里,她頭一回覺得何家翎高大得礙事??臻g實在有限,他又占了一大半位置,她想動彈都動彈不了,只能緊緊依偎著對方。依偎這詞,聽起來竟有點纏綿浪漫的意思。 黑夜輕而易舉的就將人打回了原型,徐俏卸下盔甲,努力汲取枕邊人身上虛無縹緲的丁點溫暖。她如此,何家翎也亦然,緊緊擁抱住她,他才感覺到那飄蕩在空中的靈魂,終于安穩(wěn)地落回了軀殼里。 何家翎木然地睜著眼,突然覺得有些奇怪——懷里的人奇怪,他自己也很奇怪。 “轟隆”一聲,驚雷乍起。 徐俏怔了怔,不是被雷嚇的,而是何家翎突然加重手中的力氣,差點沒把她的腰給勒斷。 “咳咳——”徐俏憋著氣,忍不住開口問道:“你怎么了?” 何家翎沒理她,但卻適時松開了手。 徐俏在得以喘氣之際,忽然意識到了什么,而后慢慢裂開了嘴。 何家翎幽幽道:“你笑什么?” 徐俏的笑頓時僵在臉上,她懷疑此人的眼是貓眼,這烏漆麻黑的他是如何看到她在笑的。 徐俏習慣性裝傻,“我沒笑啊?!?/br> 何家翎輕哼了聲,將手從徐俏的身下抽出,換了個舒服點的姿態(tài),四平八穩(wěn)地仰躺著,而后慢悠悠地說道:“你睡覺的時候安穩(wěn)點,別老是動來動去的,我不想明早起來又添一處傷?!?/br> 徐俏知道自己睡眠欠佳,語氣訕訕道:“我盡量?!?/br> 病房內(nèi)沉寂了須臾。何家翎突然話鋒一轉(zhuǎn),問她:“你在哪里上班?” 見他有閑聊的心思,徐俏也稍微打起了精神,“貝安律師事務(wù)所?!?/br> “在哪?” “中山路32號?!?/br> “平常忙嗎?” “不一定,要看有沒有案源?!?/br> 何家翎輕笑,“那你們事務(wù)所應(yīng)該不怎么樣?!?/br> 徐俏納悶,“你怎么知道?” “好的話,那是不缺案源的。” 徐俏啞口無言,承認他的推測。 何家翎:“沒想過換個好一點的地方?” “學校不好,又沒有門路,好的律師事務(wù)所不要我?!毙烨纹絺?cè)躺著難受,說完便微微轉(zhuǎn)了下身,沒成想,這一下又打到了何家翎的傷處。 何家翎面色鐵青,緊緊抿住了唇。對此,徐俏全然不知,她自顧自的說:“我去年才過的司考,目前為止也就處理過四個案子,還沒有什么經(jīng)驗?!?/br> 何家翎咬牙吸氣,“那也勉強湊合。” “……”徐俏聽出來了,這人又在損她呢。 待何家翎恢復(fù)了一絲常色后,他又漫不經(jīng)心地挑起了另個話頭,“你會說德語?” 徐俏一時沒反應(yīng)過來,“啊?” “有個德國朋友跟我說的?!焙渭音崧唤?jīng)心道:“他說,昨天夜里有個女生替我接了他的電話,是你嗎?” 徐俏低低地嗯了一聲。 “你學過德語?” “高中的時候?qū)W過一點?!?/br> “為什么學?感興趣?” “不是?!毙烨晤D了頓,說:“是為了去讀書?!?/br> 何家翎略略有些訝異,“你在德國哪個大學讀書?” “后來沒去成。”徐俏看向一片虛空,淡淡地說:“家里出了點事?!?/br> 何家翎沒有再繼續(xù)盤問下去。 病房內(nèi)又陷入漫無邊際的寂靜。 徐俏凝視著黑暗,驀然一笑,可那笑不是個真正笑的模樣,又冷又硬。 她悄然伸出手,沿著何家翎的臉頰一路往下摸,最后停在了他的下巴上。 “你做什么?”何家翎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被她冰涼的指尖觸得輕輕一顫。 徐俏用指腹在那淺淡的疤痕上來回摩挲,輕飄飄地問了句,“你這是怎么弄的?” 何家翎滿不在乎,“被人打的。” “痛么?” “還好?!?/br> “你為什么總是喜歡打架?”她想起就問。 何家翎反問,“什么叫總是?” “看你打架的樣子就不像頭一回?!毙烨吻辶饲搴韲?,不帶任何感情地勸慰說:“以后別動不動就生氣了,有事先理一理,行么?” 何家翎聽了這話,臉上無動于衷,“我用你教?” 徐俏淡淡地說了聲,“是我多事了?!?/br> 何家翎似乎對她淡然的語氣很不滿意,沉吟一番,他壓低聲音說:“什么意思?” 徐俏不答,收回手腳,往后挪了挪,拉開兩人的距離。 懷里瞬間冷了下來,何家翎短暫失言,而后冷笑一聲,“若即若離,你還挺會玩的?!?/br> 后背是萬丈深淵,徐俏若是再移動一厘米,就會摔下床。她不惱不怒,異常平靜,聽他接著說:“不過,有些事點到為止就行了,不然會很煩?!?/br> 很煩?徐俏抿著嘴。 觸手可及的是她的長發(fā),何家翎捻起一縷,沒頭沒腦地問道:“你要多少錢?” “什么錢?”她問。 “別裝了?!焙渭音釡惤⒉豢陕劦剌p笑了聲。 窗外一道閃電掠過。 病房內(nèi)有了短暫的光亮。 四目相對。 有人眼里有探究,有人眼里無溫度。 閃電瞬息而逝。 徐俏安安靜靜,忽而一笑,“我要的不多,十億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