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深》

    高二下學(xué)期開學(xué)的第一個晚自習(xí)，跟往常并沒有什么不一樣。林絮依舊把語數(shù)外三本封面和裝幀都傻乎乎的“寒假新天地”擺在桌子上，準備利用明早檢查作業(yè)前的晚自習(xí)時間速戰(zhàn)速決，有用的題挑著做，沒用的題抄答案。

    一切都沒什么不一樣。除了，葉風(fēng)有了女朋友。

    “驚天大八卦！”班上的許小雨剛走進教室門，就大聲地沖前排兩個跟自己玩得好的女生喊了起來，“葉風(fēng)跟夏茉在一起了！”

    林絮低頭寫字的筆尖輕輕顫了顫，筆下的動作卻并沒有停下。

    她不信。

    “真的！”許小雨煞有介事地補充，“我親眼看見的，昨天，在萬達廣場的電影院，他倆正好坐我前排。就葉風(fēng)那張臉，我不可能認錯，我看見他倆在看電影的時候親上了！”

    “天吶！不過他倆是挺般配啊，唉，?；ㄐ２?，男才女貌，要這么說，葉風(fēng)是不是挖了咱鹿大神的墻角了？”

    “不算吧，鹿鳴他倆不是早就分手了嗎？再說了，我覺得還是葉風(fēng)跟夏茉更配，倆人站一起多養(yǎng)眼??！”

    林絮一邊翻著最后幾頁的答案，一邊往試題下方的空白上抄，等她回過神來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全都抄串行了。

    密密麻麻的數(shù)學(xué)符號被揉成了一團扔進她的腦子里。

    她“唰”地把數(shù)學(xué)新天地的最后十幾頁答案紙撕了下來，然后把第一張紙對折，擺在題目的上方抄了起來。

    他怎么能喜歡夏茉？

    他為什么不能喜歡夏茉？

    他從來都沒說過喜歡你啊林絮。

    黑色中性水筆的筆尖停駐在雪白的紙面上，林絮愣愣地看著筆下的墨漬逐漸暈染開。漆黑的墨漬打濕了她字跡凌亂的卷面，映照出她一顆不安而狼狽的心。

    老洛走進班里開始組織紀律，許小雨閉上了嘴巴，乖乖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三節(jié)晚自習(xí)，教室里的同學(xué)們各自忙碌著抄作業(yè)和補作業(yè)，除了寫字聲和翻書聲，林絮再聽不到任何人交頭接耳的聲音。

    周遭的沉寂把無數(shù)個疑問硬生生地堵在了她的心口。為什么她平時最習(xí)慣的自習(xí)環(huán)境，此刻會讓她覺得胸口發(fā)悶。為什么每天都充斥于她耳邊的寫字聲和翻書聲，此刻會在她的心上留下這樣明顯而尖銳的刺痛。

    為什么沒有人繼續(xù)講下去了？

    為什么沒有人能清楚明白地告訴她，你死心吧林絮，葉風(fēng)的確是跟夏茉在一起了。

    九梅和洛一川走讀不在，林絮呆呆地望著眼前兩個空蕩蕩的座位，目光抬了抬，視線晃過了第一排位置上鹿鳴的后腦勺。

    鹿鳴。

    林絮愣愣盯著他的背影，仿佛下一秒鐘自己就要沖過去大聲地質(zhì)問他：“你為什么不管好你自己的女朋友？為什么動不動就鬧分手？你到底是不是個男人？”

    為什么呢。

    課間的鈴聲響起又停下，仿佛潮漲潮生。她是海面中心沉寂的孤島，再也聽不到任何聲音。

    數(shù)學(xué)寒假新天地還停留在最初翻開的那一頁，三節(jié)課過去了，她不知道自己都做了些什么。

    她想去一班找他，拽著他的領(lǐng)子大吵大鬧，像個去捉j(luò)ian的潑婦一樣大聲地朝他吼：“你怎么能背叛老娘去喜歡那個賤人？！”

    可她有什么資格去質(zhì)問他。

    林絮，這么多年，你憑什么覺得他就應(yīng)該是屬于你的？他從來沒有說過喜歡你，不信你看，他喜歡的是別人。

    他從來都不喜歡你。

    ***

    深夜，寢室熄燈前的臥談會，一向不怎么愛發(fā)言的林絮突然變得格外話多。從寒假熱播的電視劇到春晚小品段子，室友們惟妙惟肖的模仿秀讓林絮把眼淚都笑了出來。

    點點淚光暈濕了她的眼睫，她把淚滴含在眼眶里，似乎是為了留住她此刻表演出來的快樂，強忍著不肯讓它們流下。

    直到寢室長招呼一句“行了行了，睡覺了”，透明的淚水才順著她緋紅的眼角緩慢地滑落，一滴一滴，在她的臉頰上蒸發(fā)干涸。巨大的空虛落寞將她吞噬，她的心臟像是被浸泡在了冷水里，一陣一陣地抽痛著。

    這一刻她忽然發(fā)現(xiàn)，原來心痛并不只是個形容詞。原來人的心，是真的會這樣痛的。

    “等等！”對鋪女生突然開口，“我想起個事。我今天聽人說，葉風(fēng)跟夏茉在談戀愛，真的假的？”

    “假的吧！”寢室長慢悠悠道，“我們家葉風(fēng)才不隨便談戀愛呢！”

    “切?！睂︿伵恍?，“該改口了啊，等哪天我告訴夏茉，看她會不會提刀來咱宿舍抓你！”

    “我說你們還真是膚淺，一個葉風(fēng)把你們迷成什么樣了？說白了不就是看人學(xué)習(xí)好又長得帥？”上鋪女生撇嘴。

    “才不是！”寢室長義正言辭，“我看的是內(nèi)涵！”

    “得了吧，就是膚淺。他不長這樣你還會喜歡他？行了行了快睡吧，看你們這點出息。明天給你們介紹幾個更帥的，睡吧睡吧！”

    直到寢室里鼾聲四起，林絮依然睜著眼睛，呆呆地望著對面窗外漆黑夜色里那一抹昏黃的月亮。

    是很膚淺的喜歡嗎？

    像周圍的很多女生一樣，不過是看他學(xué)習(xí)好又長得帥，明天就能喜歡上別人？

    這么多年，她對他的喜歡，也不過如此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