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節(jié)
蕭峻雖然已經(jīng)出繼,但到底是太后的親孫,也與蕭峪等同在停放梓宮奉安殿內(nèi)守靈。守靈無非苦熬二字,但蕭嶠年幼,第二日晚間就發(fā)了高熱,不得不回乾清宮休養(yǎng)。皇帝憂心蕭嵩,雖謝皇后堅辭,但皇帝還是發(fā)話每日晚間蕭嵩須得回宮休息。如此男孫只得蕭峻與蕭峪整日間在太后靈前。 蕭峪原本體弱,一直在硬撐,到了第五日早上,突然暈倒在太后靈前,送回麗妃宮中的時候,已經(jīng)是牙關(guān)緊咬,水米難進。當日晚間,宮中的云板又再次敲了四下,禁宮中揮之不去的哀傷又添了一筆,皇上的第三子蕭峪歿了。 喪子之痛讓皇帝深受打擊,多年來蕭峪時常告病,數(shù)次危急,到底都挺了過來,眾人已經(jīng)養(yǎng)成一個習慣“三皇子總是會好的”?;实圩约阂搽y免這樣以為,故而當日蕭嶠病了,他因著年齡想到了照顧蕭嵩,卻不經(jīng)意忘記了蕭峪。在皇帝看來,蕭峪之殤自己有著不可推卸之責,故而心中格外悲痛,幾乎老了七八歲,做什么都提不起勁。 皇帝親自擇了“恭”字與蕭峪做封號,追封為親王,尤嫌不足,又加封麗妃為貴妃,麗妃含著眼淚領(lǐng)了冊封,在太后靈前更是放聲悲哭,幾次都要哭厥了過去。 有了蕭峪的前車之鑒,皇帝生怕蕭嵩也出什么意外,強令他只在坤寧宮中守制,不許再去奉安殿,謝皇后也不敢再堅持,囑了乳母好生照料,自己每日里帶著命婦哭靈。至此太后靈前竟只剩下了蕭峻這個有實無名的孫子?;实垲I(lǐng)著蕭峻守在太后梓宮之前,看著靈前凄涼,不僅有些微微的悔意,當日也不知道為什么竟然這樣沖動,把這樣一個已經(jīng)長成的兒子攆了出去,神色間待蕭峻不由得柔和起來。 過了頭七,蕭峻便無需整日守在宮中,只每日白天入宮哭靈,晚間可回府歇息。常山王府如今改做了康親王府,因剛剛晉封就遇了國喪,故而也沒有擴建王府,只換了個牌匾而已。蕭峻雖封了親王,甄鈺的冊封卻沒有一同頒下,府里也不知道是叫她王妃的好,還是郡夫人的好,一時間亂哄哄也沒人理會。 嚴秀卿覷了個空子,去正院把寄奴接了回來。甄鈺這次也不敢狠攔,由著她把孩子接走,自己除了每日入宮哭靈,只管關(guān)了院門過日子,蕭峻那頭,甄鈺知道是指不上了。嚴秀卿自接回了寄奴,每日里心滿意足,也不理外頭的閑事。經(jīng)不住太后頭七這一日,寶兒卻勸她道:“孺子不為自己也為大公子想想,如今王妃之位算是空著的。若說外頭的千金,身份匹配得上親王妃的不少,可是人家里只怕不愿意把女孩兒送來。如今府里位份稍高的,只有孺子有子,老爺雖然遭貶,到底還是官身?!?/br> 嚴秀卿本來從未敢肖想,順著她話頭一想,竟不得不承認聽起來似有幾分道理。面上還是板著臉說:“這樣的胡話在我面前說說也就罷了,外頭可不能渾說去?!睂殐嚎此袔追忠鈩拥囊馑?,沖珠兒使了個眼色。 珠兒眨眨眼,對嚴秀卿道:“要奴婢說,也不提那些有的沒的,孺子與大公子要在府中過得好,必然得仰仗王爺。王爺在宮中連日cao勞,今兒回了府,只怕夫人是不敢湊過去的,朱孺子快要臨盆了能顧好自己就不錯了。孺子于情于理都該去伺候著。” 嚴秀卿一想,果然是這個理,于是吩咐珠兒道:“去看看廚房今日里都有些什么,挑幾樣養(yǎng)人的素齋好生備著?!蹦侵閮捍嗌鷳?yīng)了,又提議道:“國喪里不得妝飾,但奴看孺子的頭發(fā)有點毛了,一會兒見了王爺豈不失禮?”嚴秀卿對著鏡子照了一照,發(fā)話說:“也不用重新梳了,蘸點水來攏一攏便罷了?!庇谑菍殐喝ゴ蛄伺倩ㄋ畞?,用檀香木梳蘸了替她把亂飛的頭發(fā)輕輕歸置了。 奉安殿中,乾清宮中,本是晚膳時分,皇帝看著一桌子做工精巧的青菜蘑菇豆腐厭厭地沒什么胃口。龔晟目光一閃,上前勸道:“陛下多少還是進一些吧,今兒康王爺離宮的時候,還囑老奴照顧好陛下。明兒老奴可有什么臉面見康王爺呢?!被实鄄黄谑捑€能想到此處,不由得嘆道:“你說峻兒回了家中,他家里那幾個不曉事的可會替他張羅這些?!饼応商济?,搖頭道:“老奴又沒有去自己看,怎能知道康王府的情形。不若陛下賜王爺幾道菜,王爺必定能體會到陛下的慈愛關(guān)切之意。” 皇帝放下鑲金嵌玉的象牙箸,想了一會兒道:“你命人備輿,也不要驚動了別處,揀幾個菜帶上。今天這晚膳,朕與峻兒一塊兒吃?!?/br> 作者有話要說: 一章發(fā)了兩個便當....現(xiàn)在開始進入盒飯時間了 ☆、螳螂 龔晟聽了皇帝吩咐,躬身應(yīng)是,似在自言自語:“陛下如此垂愛,王爺見了說不得要大吃一驚。”一時又請示道:“可要奴婢遣人去王府打個前哨,讓王爺?shù)戎玉{。”皇帝擺擺手道:“很不必,就照你說的,也看看峻兒大吃一驚!” 皇帝既然吩咐了要不驚動,就沒有擺全幅大駕鹵薄,只登了一乘雙馬輿車,帶了一隊侍從并龔晟等幾個中官就到了康親王府。龔晟上前去叫門,門子雖然看著圣駕不像,但前幾日來傳旨的大貂檔是認識的,忙不迭的開了中門,嘴里一疊聲的自責失禮,又要喚人入內(nèi)通報迎駕,龔晟急忙叫住了他道:“陛下有命,無需通傳,你且喚了知客在頭前帶路便是!” 知客原本跪在門房邊,此刻方敢上前,引了皇帝等一路向前??涤H王府不過是郡王府規(guī)制,皇帝一路走來,邊走邊看,不免與惠和公主府比較,心中暗暗想道:這里屋宇逼仄,景致平常,也難怪峻兒委屈,過些時日就藩之時,在封地上再好好彌補吧。這個知客原本健談,皇帝沒發(fā)話,也不敢主動攀談,一路無話,沒多久就引了皇帝等到了正院道:“殿下自宮內(nèi)回府后,就回了院中,可要請殿下來迎駕?!?/br> 皇帝揮揮手,信步走進了院子。幾個侍女正在正房之外的回廊下垂手侍奉,見外頭進來一隊人,領(lǐng)頭的侍女趕緊迎上來,正要問詢,龔晟輕喝一聲:“還不拜見圣上!”眾侍女嚇得一激靈,幾乎匍匐在地,話也說不利索了:“拜.......拜.......拜見圣上!皇上萬福金安!”皇帝嫌她們縮手縮腳的未免太不穩(wěn)重,眉心皺了皺道:“峻兒身邊伺候的怎么也沒個像樣人兒,趕明兒你交代尚宮局一聲,替他另挑了好的使?!?/br> 說完了皇帝也沒理會,繞開那侍女徑自往屋里去,沒承想剛走到門簾外,聽得里頭一陣嬌笑?;实勰_步為之一頓,正要揚聲喚了蕭峻出來接駕,不想里頭傳來女子的低吟淺唱,皇帝心中升騰起一絲怒氣:親祖母剛出了頭七,這就唱上了!正要出聲呵斥,不想聽到蕭峻一陣邪笑:“好一個顫巍巍雙頭花蕊搓,原來這一句這樣解也使得?!?/br> 皇帝聽得臉紅筋漲,實在聽不下去,也不等龔晟來打簾子,自己把門簾兒一掀,里頭熱烘烘的甜香撲面而來,熏得他頭為之一暈,腳下一個踉蹌。龔晟趕緊上前一把扶住他,一疊聲的問到:“陛下,陛下可是有哪里不適?” 里頭蕭峻恍惚間聽到有人喚“陛下”,趁著三分醉意扯著脖子道:“陛什么下,這里只有個沒爹沒娘的殿下!” 皇帝勃然大怒,氣的手都哆嗦起來,倚著龔晟疾步入內(nèi),繞過大屏風,進了內(nèi)室,赫然看見蕭峻與嚴秀卿兩個正精赤著身子在那雕花嵌寶的拔步床上胡天胡地! 皇帝氣了個倒仰,正好手搭在桌邊,順手就把桌子掀翻了,呵斥到:“逆子!畜生!” 蕭峻正待入巷,忽聽得他老子的聲音,唬得他打了一個哆嗦,回頭一看,果然是皇帝正在五步之外怒目而視,嚇得他從床上滾下來,連滾帶爬的爬到皇帝面前趴著求饒:“父...父...父...父...父...皇,兒臣知錯了,兒臣再也不敢了?!眹佬闱鋰樀脦缀趸觑w魄散,還不忘撈了被子把自己裹成個球,趴在床邊發(fā)抖,一絲兒聲也不敢出,恨不得把頭也塞到被子里去。 皇帝實在見不得蕭峻精光赤體的丑態(tài),一腳把他踹開,把臉別過,一雙龍目之內(nèi)已是寒光點點:“朕沒有你這樣沒人倫的逆子?!笔捑€待要求情,皇帝已經(jīng)起身,漠然道:“康親王蕭峻,邪僻是蹈,仁義蔑聞,疏遠正人.親昵群小,善無微而不背,惡無大而不及,酒色極於沈荒,土木備於奢侈.既傷敗於典禮,亦驚駭於視聽。即日起廢為庶人,圈于永巷?!币膊焕硎捑绾瓮纯藓籼枺搜褐捑c嚴秀卿兩個關(guān)起來,待第二日再發(fā)落。自己跌坐在外間的圈椅之上,良久無語。 皇帝枯坐了兩個時辰,一直沉默無語,也無人敢勸。聽得外頭傳來敲四更的梆子聲,龔晟壯著膽兒湊上去,跪地勸到:“陛下,四更了。前兒幾日守靈,您都熬了多少天了,好歹為了國朝,也要歇息一下呀?!?/br> 皇帝老淚縱橫:“朕是不是養(yǎng)了個畜生!” 龔晟縮了縮脖子道:“有句殺頭的話,奴婢不敢說?!?/br> 皇帝看了他一眼道:“說吧,恕你無罪!” 龔晟往四周看了看,爬到皇帝面前,低聲道:“宮里連著沒了兩位貴人,今兒陛下又把王爺給廢了。要奴才說,是不是有什么沖撞啊?!闭f完又打自己的嘴巴:“叫你胡說八道?!?/br> 皇帝叫他說得心中一動,也不理他作態(tài),想起進屋時似有若無的異香異氣,吩咐人進屋搜查香爐等物,卻也只是尋常的沉水香。皇帝正疑惑間,卻有搜查床榻的侍衛(wèi)忽然“啊!”了一聲,那侍衛(wèi)哆哆嗦嗦自床板與褥子間的夾層內(nèi)摳出一物,呈到皇帝面前?;实垡豢?,赫然是一個大紅的布偶,當胸扎著一枚銀針,上面寫著生辰八字,正是蕭峻的! 皇帝眼睛通紅,幾乎要滴出血來:“是誰!誰敢行這樣的妖術(shù)!”一時想到龔晟先前說“宮里連著沒了兩位貴人”,也顧不上蕭峻這邊,猛地起身,風一樣疾步出了屋子道:“回宮!”一行人自然是疾步跟上,先前院子里的人早被帶下去看押,方才擠擠挨挨的一院子人霎時走的干干凈凈??低醺袆e處也不知道發(fā)生了何事,正院一下子靜謐起來。 此時院中忽然出現(xiàn)一個黑影,四下環(huán)顧一番之后,見沒有半個人影,那黑影閃入室內(nèi)。那黑影似乎對室內(nèi)頗為熟悉,也沒有掌燈,趁著月色摸到香爐邊。他把那香爐翻了個兒,將那底座旋開,赫然現(xiàn)出一個夾層,夾層之內(nèi)是一些純白的粉末,借著香爐的微溫散發(fā)著似有若無的甜香。 那人把粉末細細地刮出來收起,又用絹布把夾層并周遭都擦了一遍,旋上香爐的底座,閃身出了屋外,提氣縱躍到屋脊之上,幾個起落就消失在夜色里。這人趁著夜色一路潛行到了一處大宅之內(nèi),幾個年輕男子早就等候在那里,見了他回去,趕緊問到:“如何了?”黑衣人沖領(lǐng)頭那男子拱手道:“小的出手,統(tǒng)領(lǐng)盡可放心?!币幻孀詰阎忻瞿前勰┑溃骸耙恍莾阂矝]落下,全拿回來了?!?/br> 那被稱作統(tǒng)領(lǐng)的人道:“那就且看宮中了,這兩日告誡兄弟們都警醒些,多事之時啊?!睅兹瞬媸铸R齊應(yīng)諾。 圣駕自康親王府出來,一路疾行進了兩儀門,皇帝臉上一片肅殺之色,吩咐龔晟:“你領(lǐng)人去麗妃宮里找,不可走漏了風聲!”見龔晟自領(lǐng)命去了,皇帝帶了人直往慈寧宮中去。沒多久麗妃所居的咸福宮中就響起麗妃的凄厲的哭聲:“什么人害死了我兒!”慈寧宮中,皇帝也毫不意外的帶人自太后的寢塌之下發(fā)現(xiàn)了詛咒布偶。 皇帝心中的震怒如海波滔天,當即下旨禁軍封鎖各宮各司,在禁內(nèi)各處連夜嚴查,一時間禁宮各處燈火通明,禁內(nèi)的執(zhí)事太監(jiān)持了圣旨往來于宮宇之間,鬧得是沸反盈天,不可開交。別處倒也罷了,查出多少陰私都不是皇帝眼下所關(guān)心的。唯有坤寧宮中,原蕭峻的居處,赫然也有一個布偶,與別處不同的是,這布偶上的銀針已經(jīng)有些發(fā)黑,一看就是放置了好幾年所致。 皇帝想到前幾年蕭峻的悖逆之舉與今日的禽獸行徑如出一轍,心中懷疑的種子只瞬間就得以發(fā)芽長大。他閉上雙眼,無數(shù)片段涌現(xiàn)在腦海。 “臣妾簡直說不出口,可是又不能讓皇上自別處得知......” “他一向是個知禮孝順的好孩子,到底為何變成這樣......” “還請陛下給峻兒留些體面,這再要貶下去,哪里還像個皇子” “康王叔本來也只有jiejie這么一個后人......甚么都沒了......宗正司那邊........吩咐他們四時八節(jié)不可慢待了” 無數(shù)的疑慮與猜忌充斥了皇帝的整個胸腔腦海,幾乎要滿溢出來。他指著宮人捧著的人偶對謝皇后怒吼:“你怎么解釋!” 謝皇后一臉錯愕:“陛下這是何意,臣妾不知!” 不知何時麗妃已經(jīng)撲入了坤寧宮,她向來一心撲在蕭峪身上,此刻早已生無可戀,見皇帝似乎疑了謝皇后,以為找了罪首,一頭撞在了謝皇后身上,把謝皇后撞了個趔趄道:“我苦命的峪兒礙娘娘什么眼,娘娘要這樣治死他?!?/br> 嘉楠自得了消息,先囑人安置了蕭嵩,然后自己匆匆趕到殿內(nèi),謝皇后一見她就急了:“你來作甚,回去!” 作者有話要說: 顫巍巍雙頭花蕊搓原來是崔鶯鶯的唱詞,說老夫人的.......但是此處咱們新解一下 ☆、黃雀 嘉楠仿若沒有聽到謝皇后著急的催促之語,穩(wěn)穩(wěn)地走到她的身邊,提了裙擺跪下,先叩頭行了大禮,隨后問到:“父皇震怒,不知所為何?”她的聲音清清郎朗,如珠濺玉盤,皇帝往日聽來,覺得這聲音如清泉落入耳朵,直可以潤澤到聽者的五臟六腑之中。然今日他心火大勝,嘉楠所言直如火上澆油一般。 皇帝冷哼一聲怒道:“你大哥近年行事悖逆,朕總以為是他自己不長進的緣故,不曾想有人行使巫蠱之術(shù)!甚而至于......”他停了一停,攥緊了拳頭道:“連你皇祖母并小三也不放過。如此毒婦,喪心病狂!” “父皇如此震怒,想來是有實據(jù)了?” 皇帝聞言一窒,他在坤寧宮中翻出此物,不過是自己腦海之中生出了無限臆測,歸罪于皇后,然而并沒有任何證據(jù)能指證就是謝皇后做了此事?;实壅龑擂伍g,聽到不知道什么時候趕到的華昭儀悲聲道:“這還用問,大皇子倒了,三皇子去了,老娘娘歿了,誰能的了好去!” 皇帝無非也是這個心思,但凡有人做壞事,那必得有個什么見不得人的念想,幾個皇子或直接或間接的受了損,必然是剩下那個得了益。故而華昭儀這么一說,皇帝的臉上就露出了幾分贊同的神色。 華昭儀偷眼瞧了瞧皇帝臉上的神情,心道:嫂子教這么說,果然甚有道理。 嘉楠沒有理華昭儀,問道:“父皇也以為是這樣的緣故?” 皇帝沒有點頭,但也沒否認,哼了一聲,話音森然:“你有什么話說?!?/br> 嘉楠道:“照華娘娘所言,誰得了好處誰便做這樣的齷齪事。那眼下誰得了好處?” 華昭儀快嘴道:“不就是你們......”猛然想起什么,悻悻收聲。 嘉楠輕蔑地看了她一眼,緩聲道:“大哥、三哥都被陷害,母親現(xiàn)在跪在此處。說不得明日坤寧宮就可能變了天,咱們小四到時候可算什么呢?到了那時,又是誰能得了益呢?” 華昭儀見嘉楠的目光不知道為什么有幾分犀利的感覺,讓她覺得心虛,不敢與之對視,把頭偏在一旁道:“妾不知道公主在說什么!” 嘉楠嘴角勾了勾,轉(zhuǎn)頭問皇帝道:“不知道乾清宮中搜查如何,豫慶那里可妥當?” 皇帝示意龔晟上前,龔晟答到:“乾清宮中并無污穢之物?!?/br> 嘉楠垂了眼簾道:“方才嘉楠所言,不知父皇以為是否也有幾分道理?嘉楠另有一事不明,九曲回廊雖說不很寬,但祖母何等尊貴,自來一步出八步邁,當日怎么就眾目睽睽之下摔下去了。不知可有哪位能夠解惑。” 誰能解惑?皇帝不禁回憶當日情形,自己與皇后趕到清涼殿,皇后忙著問太醫(yī)病情,自己忙著看母后的傷勢,正不可開交間,華芷凝抽冷子問了句“服侍不得力的宮女皆已經(jīng)拿下,是此刻就發(fā)落了還是開恩放過?”皇帝記得當時自己腦子也亂哄哄的,也沒細想,隨口就說了一句:“既然服侍不得力,自然統(tǒng)統(tǒng)杖斃!”當時候在場的人都已經(jīng)處死,眼下還能召了誰來問話,嘉楠的話雖然是意有所指,但不是沒有道理,皇帝不能不順著她的話頭想下去,他心中猶疑不定,目光只在嘉楠與華昭儀之間梭巡。 嘉楠的目光如同聲音一樣清清亮亮:“兒臣也知道,當日的宮人都已經(jīng)說不了話了,不過華娘娘與承恩侯夫人都在跟前,不若問問她們?nèi)绾危俊?/br> 皇帝問到:“問個明白也好,你待要怎么個問法?” 嘉楠抿了抿嘴:“承恩侯夫人那邊,雖說已經(jīng)下了宮禁,今日事出有因,還請父皇下個手諭,命人將夫人請來相詢。此刻華娘娘就在眼前,就先問華娘娘好了。” 事關(guān)重大,嘉楠說的在理,皇帝沉著臉微微點了點頭,龔晟趕緊躬身應(yīng)道:“老奴這就去辦”。不想嘉楠覷了他一眼,似笑非笑道:“龔伴伴不愧是伺候了父皇大半輩子,稱得上是聞一應(yīng)十。”龔晟叫她說得腳步一窒,趕緊對皇上趴下請罪道:“老奴僭越了!” 皇帝本來心中就頗多疑慮,想到自己起興去康親王府前后的情形,看待龔晟的目光也不由得帶了三分狐疑。他沉思了片刻,也沒再吩咐哪個太監(jiān),反倒喊了一個眾人意想不到的名字:“廷雁!”暗影里走出一個容色尋常的中年男子,上前施禮道:“圣上安!”皇帝說到:“你去承恩侯府,把承恩侯夫人請來,路上不可多言一個字?!蓖⒀泐I(lǐng)了命下去了。 皇帝方與嘉楠道:“你問吧。”嘉楠正要開口,忽然眉心蹙了一蹙,素手不由自主的摸了摸后腰。皇帝道:“起來說話?!庇址愿缹m人給嘉楠設(shè)個座。嘉楠目光黯了一黯:“哪有母后跪著,兒坐著的道理?!被实圻@才想起謝皇后跪了好一陣,余光瞟到華芷凝與麗妃在旁大喇喇坐著。麗妃倒也罷了,看華芷凝的模樣,皇帝心中不免不快,也沒有多言,只吩咐人去扶了謝皇后與嘉楠起來。兩人跪得久了,起身不由得都打了一個踉蹌,皇帝心中猶疑之外,不免又升起一絲愧意。 嘉楠腰傷吃痛,就著宮人的手慢慢走向座位,眾人正看她行動困難,步履緩慢,呼吸都不由得為其帶的緩上了幾分。華芷凝目光一直緊緊盯著嘉楠,盤算著待她坐定之后,會怎樣盤問自己。嘉楠剛走了一步,忽然抽冷子劈頭問華芷凝道:“昭儀娘娘,當日你為何要推倒祖母?” 華芷凝嚇了一跳,下意識答道:“不是我!” “不是你那是誰?!” “是~”華芷凝只須臾就反應(yīng)過來,惱怒道:“沒有人推倒老娘娘!” 嘉楠冷哼了一聲,在宮人攙扶下施施然坐下,好整以暇道:“是么?” 華昭儀看皇帝的目光逐漸冰冷,忍不住縮了縮脖子,想起王氏教的話,硬著頭皮說:“公主這話,妾不敢聽,也不敢想。當日在老娘娘跟前兒的,除了宮人,無非就是妾與承恩侯夫人。說句不當講的話,就算妾對老娘娘的心里,一星半點的真心孝順都沒有,至少也盼著老娘娘長命百歲,照拂一二啊。” 果然皇帝聽了這話忍不住點頭,華太后是華家最大的靠山,要說天底下有誰比皇帝自己更盼著華太后長壽無極,必定是華家人無疑。嘉楠輕輕嗤笑了一聲,這次不止是勾勾嘴而已,眾人都清楚無疑的看到了她那抹嘲諷,華芷凝怒到:“公主在妾身面前跋扈也就算了,在御前到底還是收著些兒!” “華娘娘不用架橋撥火,只須回答幾個問題?!奔伍⒅劬柕溃骸白婺冈谑乐畷r,娘娘的貴妃怎么變成昭儀的?瑞和的封號怎么弄丟的?華國公府的招牌是幾時變成承恩侯府的。” 嘉楠看向她的目光如同看個死人:“皇祖母愛護后輩的拳拳之心當然是有的,但她老人家一刻也沒忘自己是母儀天下,垂范國朝的太后娘娘,在世之時就從來沒有包庇過你們的為非作歹。經(jīng)歷了這么多教訓,華昭儀還是真心以為皇祖母在世,就可以照拂你們那些齷齪陰私么?” 華芷凝一個字都答不上來,訕訕地沒法接話,只好嘴硬道:“公主要拿人,總要有個實據(jù),瞎猜可沒人服氣!” 嘉楠漫不經(jīng)心道:“華娘娘一來就暗示母后為了小四,籌謀了巫蠱壓勝的邪術(shù),害了大哥和三哥,不知又有什么實據(jù)?” 華芷凝心中不忿正要接話,忽然見了嘉楠似笑非笑滿臉嘲諷的樣子,腦中一下子想起王氏之前所言,定了定神道:“公主說的是,問罪須有證據(jù),一切還待陛下明察?!?/br> 嘉楠問皇帝到:“事關(guān)重大,想來父皇已派了人嚴查。不知可有什么收獲?” 皇帝確實吩咐了龔晟派人去查問,可之前嘉楠有意無意點了龔晟的過分熱切,他如今心里反倒又生出多少疑慮來。不過皇帝面上仍舊穩(wěn)得住,既然已經(jīng)說到這里,無論什么證據(jù)也要呈上來看看。于是轉(zhuǎn)頭問龔晟道:“可查到什么?” 龔晟雖覺得情勢不妙,但事到臨頭,也只得咬了牙把殿外的執(zhí)事太監(jiān)傳來回話。那太監(jiān)不知道殿內(nèi)的情形,一板一眼回道:“小的請教了儺師,巫師們制作壓勝之物有材質(zhì)越是稀罕,越是靈驗的講究。這幾個人偶都是用的正紅云錦,人偶身上的裝飾也是真金白銀。云錦向來進得少,正紅色的只供奉坤寧宮。奴婢方才去坤寧宮布料庫請教過,這幾年陸續(xù)支用了幾匹,但總是與娘娘與公主裁衣裳所用,從未賞過他人。” 嘉楠的眼睛撲閃了一下:“照這么說,造這幾個害人之物的布料只能是坤寧宮所出了?!蹦菆?zhí)事太監(jiān)不敢接話,又稟道:“已經(jīng)盤查了尚服司并坤寧宮中的針線上人,有一位人證有內(nèi)情上稟,此刻正在殿外候著?!?/br> 作者有話要說: 大家為什么看了文就點x跑掉呢,留個言嘛!【誠懇臉】【抱拳.gif】 ☆、迷霧 一個看起來三十歲上下的女子低眉斂目的被帶到殿中,那女子頭發(fā)雖然還是烏黑油亮,但眼睛已不似年輕姑娘那樣活泛,瞧上去倒是有幾分老態(tài)。華芷凝勉強按捺住心中的興奮,搶先問到:“你是什么人,有什么內(nèi)情要稟?” 那女子道:“回娘娘話,奴賤名秋娘,現(xiàn)管著坤寧宮針線房的小庫。去歲為了給公主裁大衣裳,從庫里領(lǐng)了兩匹云錦出來,沒用完,還剩了小半匹,玉瓊姑娘奉了公主殿下的鈞旨特特要了去。” 華芷凝問:“別是記錯了吧?” 秋娘道:“往常不管是金絲銀線,還是錦羅緙絲,奴也不知經(jīng)手了多少。主子們?nèi)屎瘢挥庵频?,常賞了奴婢們。有規(guī)制的現(xiàn)在都在針線房的小庫里存著,平日里給貴人們做點絹花荷包之類的小物。偶或貴人們要自己做個香囊手帕的,取用一些邊角料也是有的,只是公主殿下以前從來不領(lǐng)這些的,故而奴記得清楚?!?/br> 這秋娘這番話也不是沒道理的,嘉楠詩書史都通,騎射也來得,但女工一道可以說一竅不通。也不獨嘉楠如此,天南的公主們幾乎都不碰這個,皇后妃子們偶或還要給皇帝或太后做點貼身小物,那也是娘家里打小兒練就的功夫,宮里面誰要公主們做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