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節(jié)
●━━━━━━━━━━━━━━━━━━━━━━━━━━━● 本圖書由(色色lin)為您整理制作 作品僅供讀者預覽,請在下載24小時內(nèi)刪除,不得用作商業(yè)用途; ●━━━━━━━━━━━━━━━━━━━━━━━━━━━● ================= 來生勿入帝王家 作者:西梁煙 ================= ☆、鳳怒 第一章鳳怒 通正十三年,剛過了正月,整個北朝仿佛依舊沉浸在新年的歡愉之中,帝都燕城更是喜氣洋洋,一片升平盛世之景。二月方至,正應當是春寒料峭的時節(jié)。北地回暖一向是格外的晚一些,往年此時冰雪未消,今年卻一反常態(tài),有人說起竟然有那駝隊經(jīng)過那草甸子的時候,已經(jīng)有嫩草悄然探頭,吐出了新芽。 卯時一刻,明知堂側(cè)門外,老賈已經(jīng)擺好元宵擔子,生好了爐灶,看天色還早,于是抽出腰上別的鍋子,細細的裝了一鍋煙絲,蹲在擔子邊,一邊抽煙一邊瞇縫著眼睛看鍋邊慢慢升起白白的蒸汽。北地的人習慣貓冬,初春雖至,人們依舊晚起,這時辰,還不會有什么人來吃元宵。老賈吧嗒完一鍋煙,看水底已經(jīng)咕嘟咕嘟的泛起一串小氣泡,于是趕緊把火掩的略小了些。元宵擔子正對著官立學監(jiān)明知堂,再過小半個時辰,就會有晨課完畢的先生和學子三三兩兩的出來光顧生意。 北邊人原本不吃元宵,直到天南國的惠和公主嫁來漠北之后,南風北漸,北方也有人漸漸喜歡吃這熱騰騰甜蜜蜜的小點心了。尤其是明知堂的先生們,好些個都是早年跟著公主的陪嫁隊伍來的,也有后來聽說公主和君上禮賢下士,廣招良才,從天南特地又投奔而來的,尤其愛吃這些故鄉(xiāng)風味,帶動著明知堂的不少學生也愛上這一口。 說來也怪,這些年學著做南方點心的商鋪也不少,在燕城里也頗受歡迎,但其他糕點便罷了,若要說起元宵,燕城的人還就只認這老賈的小小的元宵擔子獨得頭籌。這擔子一頭是鍋灶,一頭是碗碟柜,碗碟柜子上板翻出來,勉強算個桌面,周圍散放著三四條小凳。這就是老賈的全副家當了??蛇@丁點大的家當,全燕城的食肆老板,饕餮大戶們卻沒一個敢小看它。小小的元宵擔子,挑了十六年,黃楊扁擔表面磨的光光的,上面端端正正的兩個大字依然清晰――“御賜”。 這元宵擔子,正是當今漠北的太后娘娘十六年前親自下令打制賞賜給老賈的。那時太后娘娘初嫁漠北,封做了和寧皇后不滿一年。先帝春秋正盛,皇后娘娘剛懷上龍嗣,孕中辛苦,胃口卻不算很好。蓋因皇后原是南邊人,孕中格外思念家鄉(xiāng)飲食,陪嫁隨從中自然是有伺候慣了的南邊廚子的,但宮中的廚子換了個遍,食材也是可著勁的挑,也不知是哪樣材料不地道,做出來的東西都入不了娘娘的口,孕中的皇后娘娘不思飲食一天天的消瘦下去,急的御膳房的總管恨不得從雁回山頂上跳下去。后來還是先帝想出了辦法,竟然專從南邊請來了一個看起來極不起眼的小元宵師傅。這一碗元宵供奉上去,皇后娘娘居然稍解了思鄉(xiāng)之意,鳳顏甚悅,賞賜了這方黃楊扁擔。 那元宵師傅,自然就是這老賈了,只不過那時候老賈還不叫老賈,他不過才29歲,圓圓的腦袋圓圓的臉,圓圓的眼睛里透著一股子機靈勁兒,南朝的水土養(yǎng)人,當年29歲的老賈白皙鮮活,人都叫他小元宵。一晃十六年,北地的風沙刮過當初的嫩臉,滄桑出縱橫的溝壑,小元宵就成了老賈。要回到南邊去,人家只怕以為我已經(jīng)六十了。老賈自嘲的笑笑,從回憶里回過神來,敲敲旱煙鍋子,重新別回腰間。時辰差不多了,元宵擔子,該開張了~ 明知堂內(nèi),緩步走出一個三十來歲的留須文士,身邊跟著一個垂髫稚子,二人徑自往元宵擔子邊走來。老賈含笑沖文士點了點頭道:“先生與小公子寬坐稍待。”自去煮元宵不提。那稚子牽著文士的衣角撒嬌:“父親,之前您說北漠盡頭是云嶺,那么云嶺另一頭是何處?” 文士答道:“是天南國,你我便是自那里來的。” 稚子撇撇嘴:“我是燕城出生的,該是北漠兒郎!” 文士不期然孩子有此一念,一時無法解釋清楚,溫言說到:“為父生在天南,長在天南,只是隨長公主殿下北上至此,可崔氏一族血脈所在,仍在天南,你是我的孩兒,自然還是南朝人。這其中道理你一時不明白,只管記住便是,長大了自然就明白了?!?/br> 孩子好奇又問到:“長公主殿下是誰?” 文士笑了:“那便是當今的太后娘娘啊。” 孩子奇了:“太后娘娘便是太后娘娘,為什么又是長公主殿下呢?” 此時元宵已經(jīng)得了,老賈把元宵放在一條稍高的凳子上,招呼那文士道:“剛出鍋的挺燙,小公子倒是慢些用的好。” 文士一邊用勺子輕輕攪著元宵,一邊給孩子講解說:“長公主殿下是天南朝的公主,北漠的先君上親自到南朝求娶來做了北漠的皇后。后來先君上山陵崩,公主殿下的兒子登基就是當今的皇帝陛下,公主殿下自然從皇后娘娘變成太后娘娘了。” 他只顧“長公主、公主、皇后、太后、先君上、當今皇帝”的說個不住,孩子不過四歲出頭,并沒有鬧很明白,但旋即又問出一個問題:“爹爹隨太后娘娘來北漠,那自然是見過太后娘娘的了?她是什么樣的人???” 文士點點頭,又撫了撫胡須:“自然是見過的。太后娘娘是天底下最尊貴的女人?!?/br> 孩子顯然不能滿足這樣的答案:“什么是尊貴?為什么她比別的女人都尊貴呀?” 文士像是早習慣這孩子沒完沒了的問題,又拋出那句萬靈丹道:“這里頭道理一句話說不清,等你大些就知曉了。” 孩子又問道:“太后娘娘長得好看么?” 文士把元宵推到孩子那頭,正色道:“宮中貴人的長相,不可妄議!元宵已經(jīng)溫了,快吃吧!” 孩子不肯罷休,圓圓的眼睛咕嚕一轉(zhuǎn),又想到一個問題:“太后娘娘原是天南公主,現(xiàn)下又是北漠太后,那她是天南人還是北漠人?” 文士聞言不由一滯,待要不理,看遠處隱約有一行人走過來,遂降低聲音說到:“女子出嫁從夫,自然現(xiàn)在是北漠人了。食不言,不可再多話了!” 一個眉清目秀的小黃門疾步過來,沖老賈拱拱手,細聲細氣的說:“賈老板,煩勞您?!痹挍]有說完,老賈心領神會的點點頭,揭開了鍋蓋,咕嘟嘟一串魚眼泡泛上來,水開的正熱鬧。老賈舀了兩勺生元宵,不多不少正十個,不慌不忙下到鍋里,方騰出空來問那小黃門:“小林公公,今天不年不節(jié)的,娘娘怎么想起這個?”原來這便是來為太后娘娘買元宵的小太監(jiān)。 太后的寢處榮安宮原是當今天子在后宮之外額外為母親新建的,離此處宮門并不很近,煮好的元宵就算快馬加鞭送到太后手里,也已然是沒了型走了樣。太后體恤老賈不肯叫他進大內(nèi)伺候,說不過為自己一年也想不起吃幾次的元宵,何苦拘了好端端一個人,為了先帝的一句話,老賈已經(jīng)離了江南十三年,好歹叫他宮外頭自在著吧。甚至不許老賈為了遷就她的寢宮位置,把元宵擔子從明知堂挪到離榮安宮更近的泰和門外。因為愛吃元宵的到底還是明知堂的先生弟子多,真要搬到泰和門外,老賈的生意倒不如不做,專心進宮伺候算了。 宮里人說起這事,也是唏噓,這些年太后娘娘哪里是惦記那口元宵,無非是感念先帝罷了。這樣情形,那元宵是圓是扁是冷是熱已經(jīng)不重要,御廚就是做出花來,那太后娘娘要吃元宵,還得老賈親自動手。 那位小林公公嘆口氣,擺擺手說:“娘娘的脾氣,賈老板也是知道的,最尊重不過的一個人,這些年更是慈睦,輕易不肯動氣的?!崩腺Z一聽,仿佛太后被誰氣著了,不由得大感蹊蹺:“竟然還會有人沖撞了娘娘不成?”小林公公這下沒再接口,只袖著手微微指了指天上,就不肯說什么了。 老賈心里疑惑,皇帝年幼登基,全靠太后輔弼,待得皇帝成年之后太后放權(quán)卻十分爽快,皇帝親政順利,平日里不曉得多么孝順,好端端怎么竟會惹了太后生氣。但他自來伶俐,曉得什么可以問,什么不該打聽。于是快手快腳的盛出煮好的元宵,小林公公也心領神會的揭開帶來的暖盅,倆人配合了無數(shù)次,轉(zhuǎn)眼就打點的妥妥帖帖,一星半點的湯水也不曾灑出過。 小林公公放下一小串銅錢在翻板上,忍不住還是嘆了一句:“去年入冬以來娘娘的鳳體就有些欠安,太醫(yī)早吩咐過不可氣惱,公主要咱家趕緊來盛碗元宵,望娘娘能順順氣?!本托募被鹆堑纳狭艘贿厓旱男∞I跑了。老賈慢慢的收起銅錢,沖宮門方向做了個長揖,那邊父子也吃完了元宵,老賈與文士深深的互看一眼,收了銅錢便再無二話。 小林的轎子一路疾行到榮安宮偏門,掀開門簾子沖侍衛(wèi)亮了亮牌子,侍衛(wèi)遠遠見著轎子過來早就預備著,只略微瞟了一眼轎內(nèi)沒發(fā)現(xiàn)什么不妥,就說:“公公趕緊請吧?!毙∞I一路行到慈恩堂前,一個女官帶了個小宮女早侯在那里,小林雙手捧上食盒對女官恭恭敬敬喊了一聲:“玉瑤姑姑……”那被喚作玉瑤姑姑的女子嘆口氣,說了一句:“這會子送元宵也只怕……”就住了嘴轉(zhuǎn)身往內(nèi)堂走去。小宮女早接過食盒,隨玉瑤姑姑一同進去了。 走到門口,玉瑤從食盒里捧出暖盅,對小宮女吩咐說:“你守在這里,旁的人不許進去,也不許靠近此處。”慈恩堂是太后日常起坐之處,兩邊各配著若干廂房配間,做茶水雜役之用。玉瑤先到了茶室,一個跟她差不多年紀的女官已經(jīng)侯在那里,忙不迭的取了避毒針試過,隨后盛了四只元宵到早備下的玉碗里。 玉瑤悄聲問了一句:“玉瓊,你看怎樣?”那女官搖搖頭:“且看公主這碗元宵罷?!?/br> 玉瑤親取了紅杉盤托了玉碗與玉瓊一道行至內(nèi)堂,公主接了過去道:“我來吧,兩位姑姑就請守在這里,旁人一概不許進去?!?/br> 公主端了玉碗進了內(nèi)室,太后娘娘正靠在窗邊的軟榻上,她不過三十來歲年紀,素日保養(yǎng)得當,看上去只得二十五六歲的樣子,因在病中,一把青絲簡單挽了個隨云髻,額上圍了純白的狐毛昭君套,只昭君套的當中鑲有一顆雕了鏤空團鳳的胭脂玉扣,頭上再無贅飾,身上穿著用暗金線織了萬字曲水的檀色云錦夾衣,一副家常打扮。她容色清麗中透著貴氣,額如螓首,眉如蛾須,膚白如玉,口含丹朱,眼若杏仁,只是無有什么神采,目光里透著幾絲焦慮。 太后靠著引枕按著額頭數(shù)落腳邊跪著的一個人:“哀家原想著皇帝你人也大了,我這個當母親的很該放手,無需多事。但見朝堂上的皇帝也稱得上行止有度進退合宜,殊不知后宮里我還有這樣出息的一個兒子!”說到出息二字,她的手不可抑制的微抖了起來,胸口也有些起伏不定。 太后跟前跪著一個明黃服色的年輕男子,正是年方十六的少年皇帝,背挺的筆直,低頭垂手的跪在那里。皇帝右手邊的地毯暈開一片暗色的血漬,原來是從右手衣袖里流出來的,此刻已沒有再淌血,只在手背上尚有蜿蜒而出的一道褐色的血痕。 公主只做什么沒聽到的樣子,捧著玉碗放輕了腳步上前,柔聲勸說太后:“母后,您一早匆匆起來,還沒進過什么東西,嘗嘗元宵罷,餓狠了傷了脾胃怎么好?!碧髷[擺手示意她放下,嘆口氣道:“琪琪格,你是個好孩子?!庇趾莺莸呢嗔斯蛑幕实垡谎壅f:“那犯上作亂的小蹄子你下不去手也沒什么,哀家來處置!你既然是皇帝,本也應該心系朝堂,后宮的事情原該你皇后給你打點。現(xiàn)下她既然有了身孕不便利,說不得哀家再替你夫妻多管一回閑事,想來皇后以后知道了,也沒什么不樂意的?!被实刍腥粑绰?,背依舊挺直,太后當他認了乖,吩咐公主道:“阿瓊阿瑤不拘哪個在外面,給我傳個人進來?!?/br> 公主諾了一聲轉(zhuǎn)身出去,對門外的兩位女官說:“母后請一位姑姑入內(nèi)聽旨。”玉瑤面有不忍之色,對玉瓊抬抬下巴往內(nèi)使了眼色道:“我還是在這里守著罷?!庇癍傸c了一點頭,隨公主入得內(nèi)堂,給太后見過禮,仿佛沒有看到地上跪著皇帝一般,垂手屏氣站著,靜等太后吩咐。 作者有話要說: 第一次開文,第一次寫這么長的 愿與女主共成長吧 慢熱文,大體走向可能要六七章之后才會明朗。 ☆、急審 第二章急審 太后待得玉瓊?cè)雰?nèi),凝神看了皇帝片刻,依舊靠著引枕,一手扶著頭,一手輕輕敲著塌上的梨花木小桌,緩緩的吐出一句:“傳哀家的懿旨,宮人奕華意圖不軌,犯上作亂,即刻收押慎刑司,玉華宮一干人等,逐一清查,不可漏下一人。待查出主謀后,凌遲處死,誅三族,余親沒入賤籍,遇赦不赦?!惫麋麋鞲衤犃税底韵氲剑禾竽锬镏坏没实鄹绺邕@一個親生兒子,如珠似寶的養(yǎng)大,好端端被一個妃妾所傷,皇帝哥哥自己的傷口尚且淌著血倒顧不上,先緊著來太后處跪著為兇手求饒。想來這一舉動倒讓太后娘娘氣愈發(fā)的狠了。故此,連弈華原有正二品的朝元夫人稱號也懶得另行奪了去,直接金口玉斷四個字‘宮人奕華’,這宮中此后各處相關的記檔自然一筆勾銷,竟是從來未曾有過朝元夫人了。 公主心中所想這些念頭,也不過只是電光火石間的事情,皇帝的脊背本來是挺的筆直,聽到懿旨,若被抽去脊骨一般,一把拉住玉瓊的裙角,玉瓊不便亂動,站定了望向太后,皇帝松開手,對著太后重重叩頭下去道:“母后執(zhí)掌后宮,定奪內(nèi)苑事宜原是正理,兒子不敢多言。只是若奕華去了,兒子的心也說不得隨她去了。兒斷斷不敢為了一個女子難為母親,兒只是為自己的心?!碧舐勓耘瓪飧?,直起身,正坐定眼看向皇帝,一時間卻也不知道該說出什么話才能來打消他的執(zhí)念,只覺得腦仁兒一陣陣的疼。 皇帝抬起頭來,眼眶已是微潤,他膝行了兩步,跪在太后的腳邊到:“先皇殯天以來,兒子和母親相依為命十余年,母親的慈恩和艱辛,兒子不敢有一日或忘,兒子不敢忤逆,只求母親再疼疼兒子吧?!蓖A送?,見太后微微有動容之意,卻依舊沉默著沒發(fā)話,皇帝替太后理了理裙角的褶子,低低的哀告了一聲“娘~~”。 太后聽得皇帝這樣喚她,那瞬間,心不由得軟了一半,復又想到,皇帝這番作態(tài)全然是為了那個弒君的賤婦,心頭火起,兼之病痛之下頭痛欲裂,肚腸不由得比先前更硬了三分。但為了不處置過于生硬傷了母子的情分,也是叫皇帝這毫無理智的癡情又不由勾起六七分好奇。故而轉(zhuǎn)念一想,吩咐玉瓊說:“既是如此,暫緩收押,且先把這宮人帶來哀家親自審問?!?/br> 琪琪格甚是乖覺,心道此事從頭到尾,處處透著詭異,將來保不準成為皇家一段秘辛,自己現(xiàn)在倒是少參合些為妙,遂稟告道:“母后,孩兒送皇帝哥哥去歇下吧,咱們北漠的兒郎雖然不怎么在乎這點些微小傷,皇帝哥哥看起來傷口也不像中了毒的樣子,但畢竟龍體尊貴,折騰到這時辰,還是該傳個太醫(yī)來處理包扎一下才放心呢?!?/br> 皇帝心中頗有些忐忑,知道自己的母親并不是只懂后宮瑣事的普通宮闈女子,多年輔政下來,辨理明知,殺伐決斷,是一樣不缺的。自己仗著母子情分為弈華求情,說好聽呢是為情所困一時糊涂,要說不好聽的全然是向母后威逼撒賴,太后不可能聽不出來,奕華的生死全在母后一念之間,但母后如此在意此事也不過是為了自己的安危,此番弈華的弒君之舉明面上證據(jù)確鑿,只是原因尚且不明而已,她能不能逃出命來全看太后肯不肯相信他對她的一片心了。但他也知道就算太后再怎么想保全兒子的一片情思,也未必肯放過一個弒君的女人,這樣的風險,常人斷不敢冒,身為母親更不可能賭?;实酃蛟谀抢锼紒硐肴ィ税Ц婢篃o法可想,完全是一個死局。好在看太后尚且在乎皇帝的感受,皇帝也知道不宜頂?shù)锰^,于是也任由琪琪格拉了自己去偏殿包扎。 太醫(yī)給皇帝清理完傷口,照例說了幾句安慰保養(yǎng)為要的醫(yī)囑,就退下去跟隨侍交代要留心之處了。皇帝坐在塌上胡思亂想,尤自為奕華擔心,公主琪琪格在一旁忿忿不平的對他說:“皇帝哥哥,母后一直病著,太醫(yī)的吩咐你是知道的,現(xiàn)在莫名其妙卻要為你這檔子事情這樣憂心,就是琪琪格也是為你提心吊膽?;噬┭巯率窃陴B(yǎng)胎,母后特特吩咐了不許拿這些烏七八糟的事情去打擾,不然知道了必定也是為你擔心的??蛇@些身邊的關心你的人你全然不顧,倒把一個蛇蝎心腸的女人捧上了天,自己的傷口還淌著血,就來太后面前替她求情。如今叫這美女蛇狠咬了一口,她一個好端端二品夫人為什么要行刺,必定是早有預謀,說不定還是內(nèi)外勾結(jié)的。我看她多半是亂黨余孽,又或是敵國jian細,這身份可要好好查一查,到底什么來歷!” 預謀!皇帝心下一沉,他何嘗不覺得蹊蹺難解。但事發(fā)突然,他雖然也疑惑為什么一向情意綿綿的奕華會趁著伺候他晨起的時候突然行刺,但眼下他更多的是想著怎么先從太后手里保住奕華的命,至于其他原因,日后再查不遲。奕華一向是那樣直率的一個女子,必定是有什么迫不得已的緣故才做出這樣情非得已的事情。他回想起在慌亂中自己只不過抬起右臂胡亂一擋,那弈華手中的匕首就掉了下來,絕非誠心行刺。她素習武藝,絕不至于握匕首的手都穩(wěn)不住,若是成心要置自己于死地,自己淬不及防之下,必然可以得手!皇帝心中寬慰自己,又為弈華想了十七八個不得已的苦衷,甚或于想到很該給弈華也招一個太醫(yī),說不定是得了失心瘋,又或者請一個薩滿來做做法,也許是被人下了巫術(shù)。 皇帝猶自在那里胡思亂想,阿瓊已將奕華帶到太后跟前。這女子釵簪皆去,華服已除,只緊緊挽了一個髻,身上著一件月白色的舊衫,臉上脂粉全無,一副素凈打扮,手腳拷了精鋼打造的鎖鏈,靜靜跪在內(nèi)室門邊,一副全然無所畏懼的樣子。犯婦羈押雖說理應除服去簪,但剛犯下弒君這樣的大罪,驚惶之下自然是沒人敢?guī)退帐皟裘嬷?,這樣看她一身打扮,倒是早做好了被囚的準備。太后只看了一眼,心里冒出的四個字倒是和公主在皇帝面前說的話不約而同:早有預謀! 太后心里漸漸鎮(zhèn)定下來,既然早有預謀,這女子對皇帝必然也是虛情假意了,只要查明真相,皇帝不可能為了這么一個心懷叵測又欺騙他感情的女人再昏了頭。 太后想明白此中關節(jié),心神漸漸定了下來,于是不慌不忙的問:“你有什么要招的?” 奕華面色冷冷的,口齒十分清楚:“無話可說,只恨一時心軟,未能如愿?!?/br> 太后本來急怒已漸消,聞言不由大恨,原不欲說出皇帝求情之事,以免此罪婦利用此點翻身。如今忍不住為兒子不值起來:“毒婦!皇兒傷口尚流著血就跪到哀家面前來為你求情,一口一個無心之失來為你開脫,如今你倒招認的爽快!” 奕華聽到這些話,既為著未能得手深恨自己耽于情愛,失了手,又感于皇帝一片赤忱錯付,只覺心中絞痛難當,幾乎要露了怯,但還是極力穩(wěn)住聲線道:“皇帝這樣錯愛,倒不是明君之舉了?!?/br> 太后氣極了反倒笑起來:“好好好,你十分有骨氣,哀家知道你這樣的亂臣賊子,必定是生了一副冥頑不靈的賤骨頭,輕易不肯悔改招認。但謀逆這樣的大事,只你一個人也做不來,想來是一家子的反叛,哀家只將你族人一個個敲斷骨頭來問,看看是不是都跟你一樣硬氣?!?/br> 奕華本抱了必死的心行刺報仇,但不知為何事到臨頭卻下不去手,心里又是悔又是痛。眼看如今太后又拿族人來威脅自己,想起一家親長的血仇不曾得報,而禍首卻逍遙事外,甚至惺惺作態(tài)的要救自己,只覺得悲憤難當,也顧不得叔父的遺言囑咐,不管不顧的恨聲道:“長公主殿下,我的族人,早叫你兒子攛掇著你的昏君弟弟敲斷他們的骨頭了!” 玉瓊本守在一邊不言不語,聞言呵斥到:“沒規(guī)矩的小蹄子,嘴里不清不楚的胡亂攀扯什么!” 奕華咯咯咯的笑了半晌,那笑聲里滲出駭人的意味,傳出內(nèi)室,門口守著的玉瑤聽到打了一個冷噤。太后耐心甚好,等奕華笑畢了,不以為意地說到:“你這丫頭竟只是匹夫之勇,懲一時血氣,哀家倒高看了你。” 奕華皺皺眉頭,疑惑的往太后面上看去。太后接著緩緩說到:“我北漠與天南不過友邦來往,天南皇帝是皇兒的舅舅不假,也不過是比諸國間邦交更加和睦些?!碧筻托α艘宦?,又說下去:“但再和睦也沒有攛掇鄰國君主隨便將人誅族的道理,南朝皇帝幼承帝訓,素有明斷,也不是隨便被人蒙蔽的昏君。賊婦好糊涂心思,受人挑撥就生出這樣不忠不義的念想。不過既然被族誅了,你僥幸逃出便是造化了,竟然以南國罪女出身在本宮眼皮子底下混到正二品高位,小丫頭一腔花花腸子倒是不少,只心肝長錯了顏色,竟全然是黑的!” 奕華前一句勉強忍耐能聽的下去,之后聽太后一句就冷笑數(shù)聲,后面竟是冷笑連連,繼而一陣咳嗽,想到自家傷心事,又夾雜了哭音,漸漸有些順不過氣來的樣子。 玉瓊一直留心著太后的臉色,見眼底里倒是訝多于怒的樣子,便知太后剛剛那些說辭,不過為了激怒犯婦,以便套話而已,實際上太后心中必定已然對犯婦所言起了疑。眼看奕華過于激動,不免有些不方便繼續(xù)盤問,于是至外間倒了杯涼茶來往奕華臉上一潑。玉瓊自小習武,手勁和準頭盡有的,那杯茶雖然大半潑于奕華頭頸之上,但也有那么不多不少的一小口不偏不倚正好潑進了她嘴里。 奕華本來只是一時情急,有些喘上了,故而說不上話來。這一口涼茶下去,只須臾就順過這口氣,恨聲到:“楨叔叔,你這樣傻,為長公主送了全族的命,人家也未見得肯為你叫一聲屈!”.太后每個字都聽明白了,心里卻一時轉(zhuǎn)不過彎,并沒有聽的很明白,但覺得心里狠狠一痛,像是有什么最重要的東西失去了,茫然無措的問:“你說什么!誰是你楨叔叔?!” ☆、離心 奕華為著太后說自家是罪有應得,心中恨極,早把叔父的封口囑咐忘的一干二凈,想到此刻自己能不能活過下一個時辰還未可知,即便能茍且偷生,也是那滅族的罪魁禍首求情來的,自己并不稀罕。于是她只求心中痛快,把一直深埋心中無處訴的滿腔恨意都盡數(shù)吐露出來。 這邊奕華不過盞茶功夫就竹筒倒豆般把奕氏血案一五一十交代個清清楚楚。太后聽了一雙鳳目含淚,心中一口氣堵得將出而不得出,猶自穩(wěn)住心神,問到:“你自稱是奕楨之姪,可有憑證?” 奕華抬頭,目光往下,輕輕轉(zhuǎn)了轉(zhuǎn)脖頸示意。玉瓊不待太后吩咐,徑自上前往其頸部一探,輕輕呀了一聲,取出一個物事給太后呈上。太后一看,珠淚撲簌簌掉落,心中已是信了七分,感嘆到:“這胭脂玉鎖原來竟給了你,奕楨素日待你如何?” 奕華哽咽著說:“叔父終身未娶,待華如同親女。當日家門遭禍,叔父囑我逃亡北漠尋公主衛(wèi)舊將收留,予我玉鎖,說危難之時可持玉鎖求太后解難?!?/br> 太后把玉鎖緊緊窩在手心,繼續(xù)追問:“公主衛(wèi)中何人收留了你,你緣何進宮,進宮為何不尋哀家,反而做了皇兒的妃妾?” 奕華回到:“逃出玉關后,幸而蒙賈校尉收留,一向康泰,并沒有需要驚動長公主之處。只是后來打聽得舊事底細,奕氏一百五十三口無辜性命,華身負滿門血海深仇,總須得入宮向禍首討教個明白!” 太后心中大為悲慟:“為什么不找哀家?” 奕華哼了一聲:“先時以為殿下自然也是兔死狗烹之念,倒沒想到殿下竟不知情。只是縱然知情,殿下又能做什么?”復又嘲諷道:“惠和公主衛(wèi)今在何處?鳳翎舊部如今領何人的號令?” 太后說不出話來,玉瓊臉上也有些尷尬?;莺凸餍l(wèi)原是太后少時的親衛(wèi),滿編八千,戰(zhàn)時曾一度增員到兩萬之眾,軍功煊赫,曾經(jīng)也是天下有數(shù)的強軍,鳳翎營乃是公主衛(wèi)中的暗部,戰(zhàn)時專司哨探,太后輔政時監(jiān)聽朝野內(nèi)外,曾有人贊過“鳳翎所至,秋毫難隱”。只是自皇帝登基以來,內(nèi)外升平,太后早年熬虧了身體,只一心安養(yǎng),皇帝又是自己的親子,既不便也不必在北漠國君身邊放這么一支南朝兵將。故而太后早兩年囑咐了北漠與天南的國君甥舅二人好生協(xié)商,兩國兵部擬了章程,逐次安排公主衛(wèi)中舊人或就地解甲榮養(yǎng),或南歸報效故國。單留了鳳翎中精選的百十人重編了一部,平日里也多是聽皇帝的調(diào)派。太后疏于外事已久,皇帝有心欺瞞之下,果然竟一絲口風不曾漏到太后跟前。 太后輕聲吩咐玉瓊:“去查!” 玉瓊躊躇道:“自然是要查的,只是若要皇上不知,人只怕竟是不湊手的。” 太后又問奕華:"你叔父給你玉鎖之時還說了什么? " 奕華答到:“旁的沒再說什么,仿佛輕聲誦了一句佛號?!?/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