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節(jié)
“誰,慶王世子?!”蘭香馥覺得自己真是該死,竟還在糾結(jié)自己那些小情小愛,滅族之禍就在眼前,其余的都可暫時撇開了。 “祖母,慶王世子為什么會來咱們家?我說了他不是好人?!碧m香馥急道。 老太太皺眉,“馥姐兒,你見過人家?guī)状尉拖逻@樣的評語,這可不是咱們家的女孩子應(yīng)有的氣度教養(yǎng)?!?/br> 蘭香馥見老太太如此,心想她不說不行了,就道:“祖母,祖父什么時候下衙?” “今兒休沐,你祖父在勸學(xué)堂給你兄弟們講課呢?!?/br> “祖母,我有要事想和您和祖父說,您快去把祖父叫回來,是關(guān)乎咱們蘭家生死存亡的?!?/br> 老太太一下鄭重起來,把蘭香馥拉到一邊詢問,“可是安王和你說了什么?” “祖母,你把祖父叫回來我再和你們說。把楚淳懿趕走,趕走他!”蘭香馥激動的道。 老太太連忙安撫,一揮手讓春草去勸學(xué)堂叫人。 “你別著急,咱們回瑞福堂說話去。” 樓上的小姑娘們見老太太和蘭香馥都走了又興沖沖的跑回那邊廊子上去看人了,只蘭清芬始終在那邊沒挪窩,她有些癡的望著楚淳懿的身影半捂著嘴笑個不停。 不一會兒蘭清宗回到瑞福堂,在主位上坐定就道:“何事把我叫過來?” 老太太就看向蘭香馥,蘭香馥就躊躇起來,看見自己祖父那清清淡淡的臉就不敢開口了。 蘭清宗見自己的孫女如此,就惆悵的嘆了口氣,“你們小時候祖父何曾動過你們一指頭,怎么都這樣怕祖父?有什么為難的事兒你說吧。” 蘭清宗稍微一想又道:“你那香胰子的生意做的怎么樣了?” 蘭香馥搖搖頭,雙手扭在一起打著膽子道:“祖父,你說人的夢境可不可信,不對不對,祖父,你覺得做夢能不能夢見將來要發(fā)生的事情?” 蘭清宗讓自己的表情盡量的和藹,嘴角扯出一抹溫和的笑,道:“你做了什么樣的夢,嚇到了嗎?” 蘭香馥急忙點(diǎn)頭又搖頭,“祖父,您知道吧,我原先和舒菀菀很要好?!?/br> 后宅的事兒蘭清宗都托付給了老太太,老太太也一貫管得好,故此蘭香馥一說這個蘭清宗就看向老太太,他本人并不關(guān)心這些小事,也只在晚間夜話時聽老太太提過,可他是一國首輔,白天管著偌大一個國家的事務(wù),還要和各方勢力斗智已經(jīng)很占腦子了,家里的這些雞毛蒜皮的事兒他向來不走心。 老太太也糊涂著,就對蘭香馥道:“馥姐兒,你到底想說什么,你就直說吧,你祖父聽得懂?!?/br> 蘭清宗就點(diǎn)點(diǎn)頭,“你自說你的。” 蘭香馥有點(diǎn)緊張,捧起茶碗來喝了一口緩解了緩解才又道:“我原本和舒菀菀要好,后來突然一個午后就和她鬧起來了,那是因?yàn)槲疫B著做了三日的夢,我夢見祖父把我定給了楚淳懿,定親后楚淳懿時常來咱們家,名義上是討好我,實(shí)際上是討好祖父你,祖父你很喜歡他,帶他去見了很多人,后來大金……” 蘭香馥想起來的,都想起來到了。 蘭香馥激動的眼眶都紅了,也沒看坐在上面的看清總,自己仿佛又陷入了那個夢境里,哭著道:“大金連奪咱們大雍邊境十座城池,北方大旱,南方水澇,京畿白蓮教復(fù)興起來了,忽有一天晚上白蓮教沖進(jìn)京城里來,把咱們蘭家滅了,那天晚上好大的火……” 蘭清宗驀地看向蘭香馥,捏著茶杯的手緊了緊。 “大哥被砍死了,都死了,好多的血,他騎著馬來了,像一個大英雄一樣來救我,可是只救出了我一個,我沒了倚靠,他還是娶了我,我又感激又心動,后來心里就只有他了,一開始他待我很好的,后來舒菀菀就和他攪合在了一起,我很傷心,我掉了孩子,從此再不能生育,后來他就把我扔到鄉(xiāng)下莊子里去了,他也不讓我死,他讓惡心的嬤嬤看著我,折磨我,他踩著我,踩著咱們蘭家的名聲把自己的名聲弄的很好很好,他成了天下最賢德的人,他扶持十六皇子登基,自己做了首輔,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可是實(shí)際上他自己才想做皇帝,十六皇子只是他的傀儡,楚天茍把我救走了,他就往楚天茍身上潑臟水,他說楚天茍對不起他,他和楚天茍打仗,他打不過楚天茍,我不知道他想了什么辦法,后來楚天茍就站在城墻上甘心被他射死了……” 蘭香馥捂著臉大哭起來。 老太太聽的又怒又傷心把蘭香馥抱在懷里心肝rou的叫又陪著流眼淚。 蘭清宗捏著茶杯,維持著這樣一個動作好一會兒,待蘭香馥哭聲漸小了他才問道:“現(xiàn)在祖父問你話,你答,明白嗎?” 蘭香馥忙抹了抹眼淚點(diǎn)頭。 “楚淳懿怎么利用你利用咱們蘭家博名聲的?” 蘭香馥想了想,有些不恥,但還是認(rèn)真的,慢慢的,細(xì)細(xì)的道來,“就是,他一邊傳播我失貞,我和楚天茍有染,一邊又說他得了您的提拔,您對他有恩,不管我如何都不會虧待我,后來他和我和離,還把我好好安置起來,照顧我的下半輩子,別人就都夸他厚道,夸他不忘恩義,我讓祖父蒙羞,他這個孫女婿卻是您的驕傲什么什么的。我把蘭家的臉都丟干凈了,是他讓蘭家撿回了那么一二分臉面之類的。” “我給你們定親之后,他時常來咱們家,我?guī)е娏撕芏嗳???/br> “是的。” 蘭香馥不知道這里頭的關(guān)竅,蘭清宗又怎會不懂。 蘭家的女婿,說實(shí)際一點(diǎn),都是蘭家陣營里的人,還都是他信任的,他可以想象,當(dāng)他把楚淳懿當(dāng)成自己人拉到了陣營里來,當(dāng)蘭家所有人都死了,只剩下一個女孩,蘭家陣營沒了領(lǐng)頭人,以楚淳懿的身份地位和智慧,來做這個領(lǐng)頭人一點(diǎn)都不難。 他娶了馥姐兒,照顧蘭氏最后一點(diǎn)血脈,就算那些只親近蘭家的人也都說不出什么了,他再誣陷馥姐兒對不起他,他再做出一副我知恩圖報包容一切的模樣來,蘭家姻親反過來都要覺得愧對他了。 真是好心計。 只是,如若楚淳懿有做皇帝的野心,留著蘭家給他賣命不更好嗎? 蘭清宗忽然想,按照馥姐兒說的,最后是十六皇子登基為帝,那么是誰殺了天授帝,以他對天授帝的了解,他不是能被別人殺死的。 “當(dāng)今是怎么死的?何時死的?白蓮教又是什么時候滅的咱們?” “就是這幾年。” 蘭清宗又道:“你好好想想,理理順序,順序?qū)α艘埠苤匾?。?/br> 蘭香馥緊張的額頭冒汗,“祖父你別急,我好好想一下?!?/br> 蘭清宗輕笑,“祖父不急,你也別急,咱們只是在分析你的夢境?!?/br> 蘭香馥扯出一抹笑,有些傻的道:“對啊,好的,那我不急。” “白蓮教先滅了咱們滿門,接著皇帝死了,十六皇子登基了。”蘭香馥想了一會兒確定的給出答案。 “一夜之間滅的咱們?” “嗯!”蘭香馥有些顫抖的道。 老太太抱著蘭香馥輕拍,沉著臉道:“守城的士兵都死了嗎,這白蓮教是只滅了咱們家,還是別人家也滅了?” 蘭香馥搖頭。 蘭清宗卻想,三十多年前白蓮教在京畿做過亂,事后白蓮教主拋下白蓮圣女跑了,白蓮圣女后來被仰慕她的舒敬德所救,白蓮圣女把女兒交給了舒敬德自己就此消失,他們蘭家把白蓮圣女的女兒處死了,復(fù)興后的白蓮教來滅他們蘭家滿門,就說得通了。 心中還有個疑問,蘭清宗就問道:“在你的夢境里,你母親是什么下場,舒敬德是什么下場?” 提到舒氏蘭香馥渾身一僵,老太太連忙安撫,“沒事了沒事了啊,馥姐兒不怕,有祖母呢?!?/br> 老太太又瞪蘭清宗,蘭清宗搖搖頭,“這是很關(guān)鍵的問題?!?/br> 蘭香馥深吸一口氣道:“她……祖母把我關(guān)在后罩房不讓我見她,只說她得了疾病,后來祖母把我放出來她就被釘入棺材了。至于舒敬德……” 蘭香馥咬牙,“上輩子她沒讓我見過他?!?/br> 蘭香馥心里酸疼的想,這竟然是母親對她唯一的仁慈,這輩子她爭取了卻還不如上輩子不爭取。 蘭清宗垂著眼皮深想,如若夢境里的舒敬德在他和舒氏的jian|□□發(fā)后跑了,和白蓮圣女聯(lián)系上,告訴白蓮圣女她的女兒被蘭氏弄死了,那么滅蘭氏滿門就是白蓮圣女的復(fù)仇。 白蓮教能闖入京城來,顯見是和京城的某個勢力聯(lián)手了。 他們蘭家明面上是站在皇帝這邊的,早有人希望蘭家倒下,白蓮教的手筆正符合這些勢力想要的結(jié)果,兩者一拍即合,蘭氏想不死都不行。 那時候的天授帝如若沒死,要么是沒有那個精力管了,要么就是放棄蘭家了。 如今藩王虎視眈眈,天授帝理智漸失,越來越任性,蘭家再不選擇一條后路,得一個滅門的結(jié)局是板上釘釘?shù)摹?/br> “祖父,萬不能把楚淳懿當(dāng)好人,他貫會面上一套背地里又一套,你們千萬別被他的皮相給騙了,這個人真的不是好人?!碧m香馥想到夢境里的自己竟然傾心于這樣一個人就恨的不行。 可是,哪個女孩子又抵抗得住那一場火海中的相救呢。 當(dāng)她在最絕望的時候,他騎馬提劍而來,把她從匪徒的刀下抱起,從那一刻開始,沒了親人的她,他就是她的蓋世英雄,就是她的一切。 只是結(jié)局,她萬萬沒想到,那樣英雄的時刻是他精心設(shè)計,他所有的好都是另有所圖。 她被他玩弄在鼓掌之中,又棄若敝屣。 ☆、第2章 大狗子的反擊戰(zhàn) 瑞福堂上靜悄悄的,只有蘭清宗背手在后,慢慢的踱步聲。 陽光透過竹簾和牡丹國色的緙絲屏風(fēng)透進(jìn)屋里來,落在大理石的地面上,點(diǎn)點(diǎn)斑駁,映出牡丹花的倩影。 蘭香馥伏在老太太懷里不敢吱聲,一老一小就那么看著他。 蘭清宗按照蘭香馥的夢境在腦海里翻來覆去的演算,又想到此時他已經(jīng)通過二孫女向十六皇子一派示好了,按照這個演算下去,結(jié)果就出來了——夢境中,他將馥姐兒定給楚淳懿,實(shí)際應(yīng)該是和楚淳懿背后的十六皇子一派達(dá)成了支持的默契,而當(dāng)十六皇子一派在利用完了他們蘭家之后,背棄了蘭家,和白蓮教聯(lián)手滅了蘭家。 十六皇子一派滅蘭家的目的基本上只有一種可能,一箭雙雕,其一,楚淳懿由他親手引入蘭氏一派,楚淳懿掌握了蘭氏一派所有勢力分部,為了成為蘭氏勢力的領(lǐng)頭人,滅蘭家,楚淳懿以蘭氏姑爺?shù)纳矸葸_(dá)成目的;其二滅蘭家向白蓮教示好,和白蓮教達(dá)成新盟約。 蘭清宗變換了一下手勢,由背手在后改成了捻弄手腕上的青金石珠串。 老太太一見他這個手勢就放松了下來,笑著輕聲和蘭香馥道:“你祖父想的差不多了,沒事了?!?/br> 蘭清宗哭笑不得的看向自己的老妻,“你就這樣信任我?” “我還不了解你,若說你算無遺策那是夸張,可既然我們馥姐兒都跟你說的這樣清楚了,你若還想不明白,就不是蘭清宗了。你人雖老了,可那心眼子卻越長越多。” 蘭清宗笑著對蘭香馥道:“此事祖父知道怎么做了,你把心放下吧,剩下的事情交給祖父來辦。你只管玩你的去。” 至此蘭香馥心里再沒有什么秘密了,一身輕松就開開心心笑了。 蘭清宗想到什么又問,“你沒聲沒想的一大早就回來了,只專門為了和祖父說這件事?” 蘭香馥面有赧色,低著頭不吱聲。 老太太就替她道:“安王那小混蛋喝花酒把咱們馥姐兒氣著了,我已經(jīng)叫三兒媳婦去罵他了。” 此刻蘭清宗已經(jīng)決定不再支持十六皇子了,腦子里在幾個呼吸間就把王爺們想了一遍,最后竟是停在了安王這里,說了一句風(fēng)馬牛不相及的話,“太子若還活著就好了?!?/br> 嗯?蘭香馥偷偷看向自己的祖父。 蘭清宗坐回榻上,捻動青金石手串的動作已然悠閑隨意起來,他笑道:“和祖父說說安王吧。你為何會看上他,祖父覺得咱們家的姑娘不是能做出私相授受這種事情的。” 蘭香馥一下臉紅了。 蘭清宗笑著安撫,“祖父既然已經(jīng)答應(yīng)把你嫁給安王了,你們之前的事兒就揭過了。不要感覺羞愧,祖父就想和自己的孫女說說閑話罷了?!?/br> 蘭香馥放松了一些,卻還有些羞愧,“也還是做夢的緣故,在夢境里我連累他背上了罵名,他卻從沒嫌棄過我,還救了我,養(yǎng)著我,我醒過來就想補(bǔ)償他,就、就……” 蘭清宗笑著引導(dǎo),“那你覺得現(xiàn)在的安王如何,是個只知道喝花酒,爛泥扶不上墻的紈绔嗎?” 蘭香馥忙擺手,“不是,他不是,祖父知道他身邊有個付先生嗎,在夢境里付先生是他的軍師,是太子殿下留給他的人。祖父……” 蘭香馥緊張的捏著錦帕,抬眼看向蘭清宗,“祖父,他想做皇帝呢?!?/br> 蘭清宗有些好笑的端起茶盞,漫不經(jīng)心的道:“所以呢?” “我、我都嫁給他了。”話已經(jīng)說到這里了,蘭香馥就丟了羞澀,一氣說完,“在夢境里楚淳懿打仗打不過他,他還是很有能耐的,祖父支持他好不好?” 老太太臉上沒了笑容,起身和蘭清宗坐到了一起。 蘭香馥緊張的心臟砰砰跳,卻把腰肢挺直了,也板著臉道:“雖然我不知道在夢境里安王一派是怎么做到的,但事實(shí)就是,楚天茍和楚淳懿二分天下,最后楚天茍死了,也肯定是楚淳懿做了什么,楚淳懿是個卑鄙無恥的小人?!?/br> 想到什么蘭香馥又忙補(bǔ)充,“祖父您想啊,當(dāng)今皇上搶了慶王的原配王妃,慶王一脈肯定恨死皇上一脈了,我覺得楚淳懿現(xiàn)在支持十六皇子也不是真心的,他只是利用十六皇子,等利用完了,終歸他自己是要做皇帝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