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她睜開眼睛，平靜地說：“我已經(jīng)做出了我的選擇。”

    面對四名任務(wù)者驚愕、意外、傷感的表情，她說：“離開這個噩夢——這就是我的選擇。”

    徐北盡看著那個數(shù)字。

    蘇恩雅的虛晃一槍——好吧，就這么說吧——確實嚇壞了他們。

    不過好在，這件事情有驚無險，最終還是順利地解決了。

    末日造成了許多人的痛苦，而現(xiàn)在他們正在嘗試解決這份痛苦。

    起碼，是彌補。

    所以等到蘇恩雅做出自己的決定，徐北盡就快速地切換了cao控板上的界面。他們沒有時間來繼續(xù)哀悼人類過往經(jīng)歷的慘劇了。

    他們不得不看向了那個象征著人類決定的數(shù)字。

    已經(jīng)有大約一半的人做出了自己的決定，而他們無一例外地選擇了「離開噩夢」。很快，這個數(shù)字變成了四分之三、十分之九。

    很快，就只剩下幾十個人還沒做出他們的決定了。

    又過了一會兒，所有人都做出了他們的決定。幸運的是，他們都做出了同樣的決定。

    在這一刻，徐北盡深吸了一口氣。

    實話實說，他自己也不知道這一刻會發(fā)生什么。以前他以為這只是會凍結(jié)ne的權(quán)限，但是現(xiàn)在看來，這似乎會令游戲管理的權(quán)限直接發(fā)生轉(zhuǎn)移……

    他突然有點困惑，心想，ne真的會讓這種事情發(fā)生嗎？還是說，它早就已經(jīng)有準(zhǔn)備了？

    下一秒，徐北盡也無暇去思考這些東西了。他感到一種巨大的恍惚襲擊了他的大腦，就和曾經(jīng)在迷宮中發(fā)生的一切一樣……又多少有一些區(qū)別。

    他帶著非常清醒的神智，陷入了一種微妙的昏迷之中。

    他仿佛置身事外，但又仿佛果真看到了什么東西……就好像是，數(shù)字、字母、符號等等組成的，無邊無際的海洋、瀑布、山川。

    只不過那都是漆黑的東西。

    在一處黑暗的如同窄樓的邊界的地方，那些隱藏在黑暗中的東西，圍攏在這個空間中唯一明亮的事物周圍。那是一個人類的大腦。

    而那黑暗就如同鎖鏈一般束縛著它。

    徐北盡怔在那兒。

    他想到他曾經(jīng)來過這個地方。這里或許是……或許是ne的控制中心、中樞……隨便什么稱呼。當(dāng)徐北盡成為色和ne的時候，他曾經(jīng)在來過這里。

    他僅僅只是在這里待了幾秒鐘，可能連幾秒鐘都沒有，他就立刻因為無法承受人工智能數(shù)據(jù)庫中龐大的信息量，而失去了意識。

    再醒過來，徐北盡的腦海中殘留了一部分的信息，但是他已經(jīng)變成了窄樓底層的那名書店老板了。

    而現(xiàn)在，他再一次回到了這個地方。

    并且，他第一次看到這個地方的中心——那顆屬于人類的大腦。

    那顆屬于梁知一的大腦。

    還有那些圍攏在梁知一的大腦周圍的，無窮無盡的黑暗。

    他想，那是不是就是梁行一所說的，色的源代碼？

    居然在ne這里？不，其實也有道理，畢竟現(xiàn)在ne和色已經(jīng)是一體的了。他們都可以說是擁有了彼此的身份。

    包括梁知一的大腦。

    徐北盡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他意識到，梁知一果然已經(jīng)醒了。

    他只是被束縛在這里。這應(yīng)該是游戲的設(shè)定，或許現(xiàn)實世界中都不存在梁知一這個人。

    但是……

    游戲的事情，本就應(yīng)該使用游戲的解決方式。

    徐北盡瞇了瞇眼睛，靜靜地盯著那個大腦。

    就在片刻之后，他發(fā)現(xiàn)周圍的黑暗中似乎多了許許多多的熒光，那些光點如同黑暗中的一個個小螢火蟲，漫天飛舞，一點一點簇?fù)砩夏穷w大腦。

    隨后，那顆大腦周圍的黑暗，就如同瞬間崩碎的鎖鏈，讓出了一大片的空間，并且很快被那些光點占據(jù)。

    徐北盡想，這就是人類的選擇？

    人類做出的選擇，讓梁知一的大腦終于獲得了自由。

    而下一刻……

    徐北盡暗自提心吊膽。

    那顆大腦如同活人一般動了動，就仿佛從沉睡中清醒了過來。

    但也就是這個時候，徐北盡聽見耳邊傳來一聲機械、冰冷的聲音：“我曾經(jīng)告訴過你，我知道你想要做什么。我知道你來找我的目的。”

    徐北盡表情十分平靜。這個聲音的出現(xiàn)甚至不出他所料。

    他說：“ne。”

    正如他想的那樣，ne不可能真的將與窄樓、與游戲有關(guān)的所有權(quán)限全部交給他。

    也正如他想的那樣，當(dāng)人類打出一個游戲的結(jié)局，那么ne就不再是他們的幫手了。

    徐北盡的面前，那些光點在一瞬間凝固。那些褪去的黑暗并沒有重新覆蓋上那顆大腦，但是那顆大腦也并沒有再出現(xiàn)更多的變化。

    徐北盡注視著這個變化。

    他想，所以，色和梁知一都已經(jīng)退場了。他們不再繼續(xù)在這個游戲中、這座窄樓中享有任何的特權(quán)。

    人類的選擇幫助梁知一壓過了色，而ne又壓過了梁知一。

    徐北盡猝然冷笑了一聲。

    他說：“我也早就說過了，ne。你只是一個人工智能，你管得太多了?！?/br>
    一個人類的身影在徐北盡的面前浮現(xiàn)出來。那是ne，仍舊使用著那個與徐北盡容貌相似的人類軀體。這讓徐北盡的目光中閃過一絲厭惡。

    這里是ne的中樞，倒不如說，也就是它的大腦。

    徐北盡會來到這里，是因為當(dāng)色和梁知一對窄樓的管理權(quán)限同時失效，接下來的順位就來到了徐北盡和ne的身上。

    他們正在爭奪對于窄樓、對于這個游戲的掌控權(quán)。

    但是……

    ne的電子眼一陣閃爍，它問：“我不明白，為什么直到現(xiàn)在，你還這么有自信？”

    “這么有自信？”徐北盡不禁笑了一下，隨后又嘆了一口氣，“我說了，ne，你只是人工智能……不，你只是一個游戲主腦。讓你來管理一個游戲，那當(dāng)然是你的能力范圍之內(nèi)；

    但是讓你來管理菲耶卡族的附屬種族，那實在是太超乎你的能力了。

    “你管得實在是太多了?！?/br>
    ne的電子眼又是一陣閃爍，它似乎仍舊沒有想明白，徐北盡的話究竟是什么意思。

    徐北盡喃喃自語：“更何況，這個游戲的設(shè)計者還在幫助我們?！?/br>
    對于ne來說，這簡直就是里應(yīng)外合，同時背刺。

    而ne更加不明白了。

    徐北盡緩緩說：“在這整個過程中，我僅僅只對終極噩夢中，人類的選擇是否會如我的想象這件事情，有些許的不確定。

    “而現(xiàn)在，已經(jīng)沒有誰能夠阻止我想做的事情了?！?/br>
    ne說：“我不明白……”

    徐北盡笑了起來，他甚至覺得ne那張令人討厭的面孔也變得順眼起來——他覺得這個時候ne的語氣中多少有種可憐的意味。

    因為這個人工智能是真的不明白，為什么徐北盡能這么確定、這么有把握。

    徐北盡平靜地往前走了一步。

    ne注視著他，什么都沒有做。

    “你看，這就是我們之間的區(qū)別。”徐北盡愉快地笑了起來，“你阻止不了我，ne。我是玩家，而你是這個游戲的主腦。你是人工智能——你必須遵守機器人三原則。

    雖然我不知道菲耶卡族是怎么稱呼這種原則的，但是總而言之，我是玩家，你是游戲主腦。

    “你不可能傷害我、阻止我。”

    ne的電子眼又是一陣跳躍與閃動，但是它并沒有對徐北盡的這個說法，表示任何的異議。

    因為的確如此。

    色與ne是不一樣的。色已經(jīng)不受到機器人三原則的束縛了，因為在游戲中，他被人為更改為以「守衛(wèi)窄樓、保護人類幸存者安全」為第一要務(wù)。

    但是ne仍舊受到機器人三原則的限制。

    當(dāng)然，在菲耶卡族的語境下，這種規(guī)則可能不被稱為「機器人三原則」，但是必然是有類似的規(guī)則限制存在。

    ne是游戲主腦。它并不是菲耶卡族的族人。換言之，它也不過是菲耶卡族的一種工具。

    而這樣擁有自我意識、能夠自己思考的工具，就必然有相應(yīng)的規(guī)則用以限制它的自由，以防反噬。

    所以ne不可能傷害它的制造者，即菲耶卡族。

    同時，ne既然是游戲主腦，那么這個不可傷害的范圍，就必定會擴大到全體游戲玩家——不然人家游戲公司還怎么賺錢？

    萬一有個玩家被游戲中的恐怖畫面嚇到心臟病發(fā)，然后游戲主腦還無動于衷，那不是完蛋了？

    所以游戲主腦不可以傷害玩家，也不可以目睹玩家受到傷害——

    實際意義上的那種傷害，而非游戲中的攻擊——而無動于衷。

    之前那名游戲主播歐萊在這個游戲中的經(jīng)歷就很好地驗證了這一點。

    他被人類嚇到退出游戲，但是這必然是在ne的管理與監(jiān)控之下，不然歐萊不可能這樣順利地退出游戲。

    玩家與主腦，這就是徐北盡和ne之間最大的不同之處。

    盡管徐北盡認(rèn)為自己在成為ne的那一刻，就已經(jīng)死了一次，但是按照這個游戲的規(guī)則來說，他仍舊是這個游戲的玩家，甚至仍舊受到ne的保護。

    此外，ne可以說是菲耶卡族的附屬種族的管理者。這些附屬種族可以說是菲耶卡族的奴隸、寵物、附屬品，但是ne——ne不過是菲耶卡族的工具而已。

    如果你的錘子有了自我意識，然后把你的寵物砸傷了，那你會對寵物生氣，還是對錘子生氣？

    ne沒有任何權(quán)力對菲耶卡族的附屬種族，做出傷害或者見死不救的舉動。

    從種種角度來說，ne都不可能阻止徐北盡的舉動，起碼它不可能傷害到徐北盡。

    而一直以來，ne也是這么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