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替死鬼的表情又藏不住了。他皺著眉，欲言又止。

    老三一直注視著他。他想，這家伙的演技……也不知道是差還是好。他這樣子，就好像在直白地提示他們，這個收銀員說的話有問題一樣。

    可是，到底是哪里有問題呢？

    他還沒深想，自私鬼就呵地冷笑一聲：“你們真的就是一群廢物吧？到現(xiàn)在還是在懷疑我，而不是好好想這個噩夢的真相和結(jié)局？”

    “你他媽給我閉嘴行嗎？”老大不客氣地說，“如果窄樓可以殺隊友的話，那我第一個殺的就是你！”

    自私鬼不服氣地頂了上去：“可惜你就是殺不了啊，你有什么辦法，哈哈哈哈。”

    二哥低聲說：“這可真是太賤了?！?/br>
    替死鬼偷偷點了點頭。

    在一片混亂之中，他們突然聽見小男孩猶帶著哭腔的聲音。

    “這個大哥哥，”小男孩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jīng)跑到了收銀臺的前面，他睜大眼睛，望著這名超市收銀員，“我記得。我見過你?！?/br>
    第34章 不浪費什么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這名超市收銀員的身上。

    “你們見過？”

    老大最先傻不拉幾地把這個問題問了出來。

    老三、丁億和牧嘉實交流著眼神，最終目光反而落到了面色陰晴不定的自私鬼身上。

    在他們看來，戴無與小男孩認(rèn)識的結(jié)果，直接導(dǎo)向的結(jié)果就是，自私鬼究竟知道些什么這個問題，似乎暴露了出來。

    任務(wù)者之間的氣氛，一時間顯得十分詭異。

    “見過……大哥哥?！毙∧泻⑿÷暤卣f，“爸爸殺了mama的那一天……見過，哥哥?！?/br>
    一些任務(wù)者的臉色頓時就變了。

    戴無慌張地說：“喂喂，小屁孩你可不要亂說啊?！?/br>
    “到底發(fā)生了什么？”牧嘉實沉聲詢問，“你還隱瞞了一些什么？”

    “沒什么啊……”

    “那命案發(fā)生的那一天，你和這一家人見過？”

    戴無抓了抓臉，有點苦惱地說：“唉，見是見過……我不敢對外說這件事情。這本來和我又沒什么關(guān)系的，誰知道那個瘋子回家之后就把他老婆給殺了……”

    老三緊緊皺著眉，他催促說：“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他心中有一種焦灼的不安，因為此時不知所蹤的黑衣人給了他一種定時炸彈的感覺。

    這個噩夢中的時間安排一直都非常緊湊。

    黑衣人的追殺、不同場景之間的奔波、報數(shù)時僅僅一分鐘的間隔、停車場上不同車輛對于速度的影響、在服務(wù)區(qū)中快速與npc交談的能力……

    一切聽上去都需要非?？斓姆磻?yīng)能力，以及對于時間的把握能力。

    而現(xiàn)在，他們已經(jīng)很久沒有面對黑衣人的追殺了。

    這是噩夢的第四輪，情況應(yīng)當(dāng)越發(fā)緊急危險，而不是現(xiàn)在這樣，他們?nèi)耘f在慢慢悠悠地尋找線索與信息，拼湊出這個噩夢的幕后真相。

    并不應(yīng)該是這樣的。

    老三深吸一口氣，勉強壓下了心中的焦慮與無奈。

    當(dāng)他們?nèi)诉M(jìn)入噩夢的時候，他們當(dāng)然是想的好好的。什么第一輪噩夢就打通真結(jié)局啦，什么結(jié)算抽卡抽出稀有卡啦……反正都是做夢，越美越好。

    然而情況是，他們在混亂與爭吵之中，稀里糊涂地就來到了噩夢的第四輪。

    直到現(xiàn)在，他們還對彼此心懷戒備、滿心疑慮。直到現(xiàn)在，他們都沒有明白，這個噩夢的難點，究竟是什么。

    老三看向超市收銀員。

    而后者似乎陷入了回憶：“當(dāng)時就是……哎，我就是在這兒上班嘛，就挺正常的一天。

    “然后這一家三口，好像是出來玩。那個女的……就是死者，結(jié)賬的時候跟我多聊了兩句，然后她老公就不爽了，當(dāng)時就跟我，還有死者，就罵起來了。罵死者不要臉，勾三搭四什么的。

    “我都嚇呆了。其實就是聊聊這個服務(wù)區(qū)，問了問路，然后我跟她說了一下，結(jié)賬的金額是多少。根本就沒什么……然后她老公好像就覺得，妻子出軌了一樣。

    “還說我對著她笑，是不懷好意。拜托，我是收銀員，我得對每一個顧客都笑的好嗎？反正就很無語。那個時候，她老公……態(tài)度就很不對勁。

    “我感覺他像是得了什么偏執(zhí)妄想癥一樣，老是覺得他老婆要出軌，跟其他男人勾搭上了。一直瞪著我，我感覺他像是要殺了我一樣。

    “后來那男的先回車上了，死者就跟我說了兩句。她說，她老公一直懷疑她出軌，所以這一次她才想，一家三口出來散散心。但是……

    “我同事還跟我說，說那個男的出了超市也不太平，還在加油站、停車場那邊吵個不停，弄得其他的旅客都在圍觀。

    “然后有人覺得那個女人太可憐了，想去幫忙，結(jié)果又被男的罵，說幫忙的人咸豬手，看上了他老婆，說他老婆紅杏出墻……我他媽也是無話可說。

    “反正隔了幾天，就有新聞爆出來，說發(fā)生了殺妻案。我當(dāng)時還沒多想，后來新聞里放出來，那個死者，還有兇手的照片，我就……突然想起來，當(dāng)初的事情。

    “唉……但是我真的不想和這件事情扯上關(guān)系！你們能明白嗎？這和我有個屁關(guān)系！

    “我跟那一家人非親非故，就是他們出門路上，我給他們結(jié)了個賬，然后就有個人因為我對她笑了，就死了？這也太無理取鬧了吧。

    “反正……后來警察也沒找過我，我也不敢主動提及這件事情?！?/br>
    說著，超市收銀員就嘆了一口氣，露出一臉苦笑，他看看小男孩，語氣古怪地說：“沒想到你還記得我。沒想到……那就是你mama去世的那一天。”他又對著其他人說，“你們能理解我的吧？”

    哪還有什么任務(wù)者有時間理他？

    在他這一長串話里，顯然串聯(lián)起了許多的信息。

    小男孩的父親一直懷疑他的母親出軌。為了彌合夫妻與家庭關(guān)系，死者選擇在這一天，與丈夫、兒子出門游玩。

    然而當(dāng)他們開車來到一個服務(wù)區(qū)休息，并且購物的時候，因為妻子與超市收銀員的說笑，所以丈夫?qū)ζ拮拥某鲕壱讶簧钚挪灰伞．?dāng)天回去之后，他就在暴怒之中殺死了自己的妻子。

    小男孩的噩夢，不僅僅有象征著母親死亡現(xiàn)場的黑暗臥室，還包含了停車場、公路、服務(wù)區(qū)等等的意象，恐怕就是因為，這是他的母親的——

    死亡之路。

    直播間前，徐北盡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他曾經(jīng)知道，或者說，至少是有所了解，一些扮演者所擁有的劇本。

    不管是一些閑言碎語的雜談，還是來自任務(wù)者無意中透露出來的信息。他總是聽聞過一些。

    但那都不過是隱隱綽綽的傳聞，更加類似于……“真的嗎？”“對啊，就是這么慘啊?！边@樣的對話。

    他對于這些噩夢，有所概念，卻并不非常清楚地掌握。

    但是……直到此時。

    當(dāng)他擁有一個直播系統(tǒng)，這意味著，他至少是可以從旁觀者的角度，清楚明確地了解到整個噩夢的發(fā)展。

    而他似乎低估了，噩夢中所蘊藏著的惡意。

    他希望噩夢是虛假的，是劇本而非真實。他真誠地希望。

    但是……對于扮演者呢？

    對于很多的扮演者來說，窄樓——以及這些噩夢——就是他們的人生了。戲如人生，人生如戲。

    他們開始認(rèn)同自己npc的身份，他們開始認(rèn)可主腦賦予他們的角色。他們開始——真正成為，那個劇本中的角色。

    如這個黑衣人。他或許就真的認(rèn)為，他是那個妒火灼心、直接殺死了自己妻子的那個男人。他就是那個拿著大砍刀，在兒子的噩夢中追殺著所有人的黑衣人。

    他已然成為了那個殺人狂魔。

    那么，劇本中的悲劇，就不再是虛假的悲劇，而是真實的。

    如吳伸那樣，并不愿意在真的將六歲的小女孩做成玩偶，并不愿意入戲、真的去做一些違背道德良知的事情，并不愿意遺忘他事實上只是一個，困在游戲中的扮演者的人，終究是少數(shù)。

    而如戴無這樣，活得樂觀而無畏，甚至自得其樂的扮演者，就更加是少數(shù)了。

    徐北盡在窄樓中渾渾噩噩、冷眼旁觀多年，他實在很難像現(xiàn)在直播間的觀眾那樣，一邊感嘆小男孩的家庭悲劇，一邊又用這不過是一個游戲的設(shè)定，來安慰自己。

    他根本做不到。

    他總是困倦地半睜著眼，盡管五官英俊，可是黑眼圈又很濃重。他總是一副睡不醒，又或者從來沒睡過的樣子。

    他總是在發(fā)呆，好像思緒空茫到了極點，多動用一下大腦，就要困得長睡不起了。

    可是，他清楚地知道，窄樓中的人類——就要完了。

    他們就要完了。扮演者、任務(wù)者，所有困在窄樓中的人類，他們，就要完了。

    徐北盡默然坐在那里。

    他想，似乎是林檎送給他的飲料起了作用。他的思維如此活躍，以至于他想起了一些他根本不想去思考的問題。

    ……嗯，果然不應(yīng)該和林檎打架。

    徐北盡慢慢放掉了那些想法，就如同他一直以來所做的那樣。

    他放松下來，疲憊地打了個哈欠。因為林檎就坐在不遠(yuǎn)處，所以他小心地讓這個哈欠顯得更文雅一些。

    直播間里，觀眾們?nèi)耘f刷屏一樣地討論著小男孩與他的母親的遭遇。

    明明只有四名觀眾——五名，又多了一位新的觀眾，雖然他沒關(guān)注徐北盡的直播間——但是他們卻在直播間的公屏上刷出了千軍萬馬的氣勢。

    徐北盡看了看他們的彈幕，沒發(fā)現(xiàn)什么重要的信息。剛才的一連串想法讓他有點提不起精神，不過他還是繼續(xù)當(dāng)著一名合格的主播，或者說，導(dǎo)播？

    至少他努力在為觀眾們呈現(xiàn)出更好的視角與鏡頭。

    對于任務(wù)者來說，他們的反應(yīng)更多集中在，超市收銀員透露的這些信息，究竟有什么用上。

    現(xiàn)在他們知道了噩夢的完整故事背景，知道了這些場景的用處和象征意義。

    那么……結(jié)局呢？

    老三思索了片刻，猶豫著提出了自己的看法：“既然死者的死是一個誤會，那么……想要解開噩夢的主人的心結(jié)，就應(yīng)該讓兇手意識到這一點，并且承認(rèn)當(dāng)初犯了一個錯吧？”

    “對于成年人來說可能是這樣?！蹦良螌嵗潇o地分析著，“但是對于一個十歲的小男孩來說，他可能根本不明白為什么爸爸突然就殺了mama，也完全不懂這其中的彎彎繞繞?！?/br>
    任務(wù)者們同時看向了小男孩。

    小男孩扒拉在丁億的身后，有些膽怯地看著他們。

    牧嘉實有些尷尬地摸了摸鼻子：“當(dāng)然，你們也不用聽我的，我……”

    自私鬼冷笑著說：“你是個廢物，失敗者。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