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你吉言了?！眹篮隳们荒笳{(diào)的，其實心里覺得很受用。余光掃見門口有人影一抬眼，瞧清為首那人的服色后，嚴恒站起了身。

    “您是……”嚴恒作著揖問。

    “嚴公公是吧?！睏疃鞯撠撝肿哌M來，看看這個比他大七八歲的宦官，“在下楊恩祿?！?/br>
    “哦……楊公公！久仰久仰！”嚴恒又作了作揖，“不知什么時候帶在下去向側(cè)妃磕頭??？”

    “哦，這便走吧。”楊恩祿略笑了笑，不再跟他多做寒暄，轉(zhuǎn)身便往外去。

    嚴恒在后頭跟著，再往后隨著另幾個宦官。一行人先后踏進次一道府門，楊恩祿一擺手，朱漆大門驟然緊閉。

    嚴恒不明就里地剛一回頭，就被一團布迎面塞進嘴里，麻袋緊接著就罩了過來！

    “嗚……嗚?。。　眹篮慊艔埖叵霋昝?，但身上的繩子越捆越緊。他試圖抬腳去踩旁邊的人，膝窩就狠狠地挨了一腳。

    楊恩祿居高臨下地睇著他冷聲而笑：“押去后罩樓去，灑家陪他聊聊。”

    對他來說最要緊的事不過兩件，一是把王爺交待的事辦妥，二是決不給其他宦官頂替他的機會。王爺若下了死令說不能傷人那是另一回事，但王爺說的既是“還是問明白了最要緊”，那就……

    呵呵，告訴王爺這小子不老實也就是了，一舉兩得。

    府里的后罩樓建了兩層，一層的用于存放錢糧布匹，二層的多還空著。楊恩祿接了這差事后，直接叫人開了個空屋子，眼下押著嚴恒一道過來，到了門前就直接將人往里一推。

    嚴恒先是頭在門上一撞，接著腳被門檻一跘，跌到了地上。

    他鬧不清周圍是什么狀況，目光所及之處只有粗麻布的土黃顏色，慌張地喘了幾口粗氣，手忽地被人踩住。

    踩下來的力度很緩，但越來越重，嚴恒克制不住地抽起冷氣、又叫出聲來。

    楊恩祿邊是接過手下遞來的鞭子邊是一聲冷笑：“嚴公公，我先給您陪個不是，對不住了?！?/br>
    .

    書房里，孟君淮生了一陣子悶氣，然后撥開煩亂繼續(xù)料理正事。

    單從能假傳圣旨這一點看，這幫人背后就還是有些勢力的，所以他想謹慎些，能不節(jié)外生枝就不節(jié)外生枝。

    半個時辰前，楊恩祿那邊傳來了話，說好好問問不出，動了刑了。

    那這事就不得不費心遮掩，宮里賜下來的人不能平白死了。

    其實，讓尤氏那邊現(xiàn)在就說他病了是最簡單的，無奈今日尤氏竟回絕得死死的。他耐著性子勸，想讓她明白事關(guān)大局，但她只是說：“您不是凡事都先想正妃么？您找正妃去?。　?/br>
    不分輕重！

    可就尤氏這性子，她不答應(yīng)，他還真不能直接以她的名義安排——萬一她拆臺可就更糟糕了！

    孟君淮越想越生氣，就這樣邊氣邊思量，卻是因為怒氣沖腦很難想出什么。

    末了，他決定先把這事放放。舒了口氣便往外面走去，見有下人迎上來，隨口吩咐：“去正院?！?/br>
    話音落時腳下一滯：……去正院干什么？

    不過去就去吧。那個小尼姑清心寡欲的，最能讓人平心靜氣。

    在府中，他要去哪里，只要提前說了，總會有人先一步去傳話。是以當他走進正院時，謝玉引正從堂屋迎出來，走到他跟前垂眸一福：“殿下?！?/br>
    “王妃?！泵暇搭h首，目光一落，見她疊在身前的兩只手互相攥得緊緊的。

    “怎么了？”他伸手一握，發(fā)覺冰涼。

    “沒有……”玉引靜靜神，問他，“殿下要問的事，問出來了嗎？”

    她希望他問出來了，因為這一下午，她過得太心驚膽寒了。

    聽說楊恩祿是在后罩樓那邊審問的，后罩樓隔著前宅后宅，后宅這邊，她的正院離那里最近。

    于是一整個下午，聲聲慘叫不絕于耳，雖然聽得并不太清楚，可也無法自欺欺人地裝聽不見。

    然后她就一直在想，這個主意是她出的，現(xiàn)下的結(jié)果是她導(dǎo)致的。因果輪回放在這里，她把那位嚴公公害得這么慘，會報應(yīng)到她身上吧……

    可是，她原本沒想到問話是這么個問法啊。她出這主意的時候，以為只是把人要出來問清楚就是了呢！

    謝玉引望著孟君淮，打算努力把這局面往回掰掰，她思量著道：“我聽著……這都審了一下午了，也可能這宦官并不知道什么，是我想錯了?！?/br>
    “剛一下午而已，再問問也無妨。”孟君淮道。他未作多想，執(zhí)著她的手便往里走了。

    “……殿下。”謝玉引反握住他。

    他重新停住腳，不解其意：“怎么？”

    漸落的夕陽下，不夠明朗的天色襯得她的面色有些灰暗，那雙水眸卻顯得更加明亮了：“如果、如果我們錯了呢……”

    她眼底浮現(xiàn)出慌意，讓他莫名想起林中小鹿受驚的模樣：“如果我們錯了，那個宦官……”

    “我知道王妃心善?！泵暇刺裘?，有點不耐她這樣亂發(fā)善心的舉動。加上有尤氏不分輕重的事在前擱著，他更覺得心煩。

    截斷她的話后，他睇著她也靜了會兒，才又道：“但這個人我必須審到底，我得知道是誰在背后找我的麻煩，才能免去后顧之憂。”

    他注視著她的雙目，看到她眼底微微一震，然后快速地黯淡下去。

    ——真是毫無分寸的發(fā)善心！他這樣想著蔑然一笑，遂不再理她，回過頭再度往堂屋走了。

    “殿下?！庇褚俅谓凶×怂?/br>
    她繞到他身前停住，壓住心底的慌亂，深吸了口氣：“我、我不是非要發(fā)善心，我只是自己害怕，怕因果報應(yīng)到我頭上?！?/br>
    孟君淮聽出她話里的虛弱有點不忍心，又存著氣懶得理睬她的解釋，便負手未言。

    接著，她問他：“這件事聽上去不小，殿下要獨自做嗎？”

    作者有話要說：　　孟君淮：側(cè)妃不講理，正妃瞎發(fā)善心，煩！

    玉引：t_t我不是瞎發(fā)善心。。。

    孟君淮叉腰：那你是啥？

    玉引：t_t我是怕死。。。

    孟君淮：？？？？

    玉引：t_t我怕因果報應(yīng)到我頭上。。。

    孟君淮氣笑：嘁，要報應(yīng)也是報應(yīng)到我頭上，哪兒輪得著你

    玉引松氣：哦這樣嗎！那我放心了！

    孟君淮：？？？？？？？？

    ☆、被吻

    夕陽下她明眸輕眨，方才的驚慌已經(jīng)不見，取而代之是認認真真的疑惑。

    孟君淮平靜反問：“不然呢？”

    除了封了謹親王的皇長子外，一眾皇子都沒有實權(quán)，朝中又難分敵我。遠了不說，現(xiàn)下這節(jié)骨眼上自然只能靠自己才最穩(wěn)妥。

    謝玉引抿了抿唇，猶猶豫豫地告訴他：“我長兄……是錦衣衛(wèi)。”

    “……嗯？”孟君淮微怔。

    “錦衣衛(wèi)北鎮(zhèn)撫司。”玉引看他沒直接說不用，底氣便足了些，“當年是謝家?guī)吞珅祖設(shè)立的錦衣衛(wèi)，家中就一直在里面留了人。長兄現(xiàn)在是北鎮(zhèn)撫司的千戶，如果殿下需要……”

    他旋即拒絕了：“不用?！?/br>
    他也知道她是好心，可是，這些年來錦衣衛(wèi)實在是太不濟了。上梁不正下梁歪，打頭的指揮使就是個酒囊飯袋，底下的有一個算一個也都是廢物點心。

    偏生打從太|祖那時就立下了規(guī)矩，錦衣衛(wèi)是不能隨便選人頂替的，多半都是世襲。是以他們雖然廢物，但內(nèi)部的關(guān)系穩(wěn)固，與朝中各家的關(guān)系也盤根錯節(jié)一言難盡。

    所以，朝中自上而下都只好默許用國庫養(yǎng)著這幫廢物點心，若不然估計早就廢立了。

    謝玉引對錦衣衛(wèi)的現(xiàn)狀有所耳聞，也猜得到他為什么拒絕得這么干脆。她暗咬咬牙，有些替兄長不平：“兄長執(zhí)領(lǐng)的千戶所從來沒懈怠過……”

    急促的腳步聲卻打斷了她的爭辯，二人一同看過去，一個宦官疾步進了院：“爺?！?/br>
    這人是楊恩祿的手下劉快。他一揖就噤了聲，孟君淮再度看向玉引：“王妃先去歇著，遲些再說?！?/br>
    玉引福福身，便回到屋中。院子里，劉快稟道：“楊公公那邊審出來了。”

    孟君淮點頭：“什么人？”

    劉快道：“那個嚴恒供認說，宮里不少得臉的宦官都另有一份錢拿，幫乾清宮那邊盯住各宮，他就是幫著盯永寧宮的一個?！?/br>
    “乾清宮？”孟君淮微凜，那真是父皇的意思？

    “是，乾清宮，但不是皇上。”劉快想著接下來的話，強定了心神，“嚴恒說是秉筆太監(jiān)薛貴安排的。至于殿下您這事，是因為倒鈔司起火一事，原是薛貴的幾個徒弟除夕夜喝昏了頭去賭錢，不慎引發(fā)的。薛貴怕送命，就索性鋌而走險瞞著皇上，結(jié)果爺您入宮稟給定妃娘娘……他怕功虧一簣?！?/br>
    孟君淮循循地吁了口氣。

    原來如此，這倒是說得通的。倒鈔司是印鈔換鈔的重地，雖由戶部掌管，但同時也有宮中宦官從旁協(xié)助。這是為了不出岔子，現(xiàn)在反倒因為喝酒賭錢的事出了岔子，問起罪來自然牽連不小。

    但又是戒嚴又是欺君的……

    孟君淮冷笑，這薛貴多半是想等事情拖久了之后混淆視聽，讓戶部背這個罪名。

    想得美，打了他還想讓他的母族背黑鍋？

    走著瞧！

    .

    亥時已過，月初稀薄的月光灑進臥房。幾尺外的榻上，謝玉引已經(jīng)睡得昏昏沉沉。

    從用完晚膳到臨睡前，她往院子里看了好多次，清楚孟君淮還沒走。

    可他自始至終都是一副在沉吟的樣子，她思量再三覺得不去擾他為好，就繼續(xù)讀自己的經(jīng)。

    然后她困了。

    看他還在外面“入定”，她就安安靜靜地自己先盥洗上榻。囑咐珊瑚多備兩盞籠燈，如果他一會兒回了神要回前頭、或者去哪位妾室那兒，路上得有燈照明呀？

    囑咐好后，她就心安理得地睡了。

    睡著睡著突然被人很不客氣地往里推，玉引不舒服地皺皺眉頭但沒醒，耳畔就響起了怒語：“堂堂一個大家閨秀，睡覺睡得四仰八叉的？”

    她睜睜眼，看見昏暗的燈光中，他眉頭緊鎖：“進去點，我也要睡了?！?/br>
    玉引立刻清醒！

    “……殿下。”她一邊蹭到里面給他讓地方，一邊一臉驚悚地望著他。兩個人上回一個被窩睡覺，是他正養(yǎng)傷動彈不得的時候，但現(xiàn)在他傷已經(jīng)好了……

    孟君淮一掀被子躺進去，他原本想跟她說正事的，但一看她這模樣就生氣：“懶得理你。不過勞你記得我們是夫妻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