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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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子妃 她聽見了什么? 幌,子,非? 不對。 黃,紫,飛? 還不對。 皇,子,妃? 這回對了。 她放了個煙火彈,成了皇子妃? 她成了皇子妃,卻是最后一個知道的人? 江憑闌一個踉蹌扶住商陸,“他們在叫我?” 商陸歪了歪腦袋,眨眼,皺眉,“好像是的,夫人?!?/br> “哦,”她應(yīng)一聲,為不失皇子妃的尊嚴(yán),若無其事朝對面兩人干笑道,“原來你們認(rèn)識我,早說嘛?!?/br> 兩人都將對方眼睛捂得死死的,聽見這一句目不斜視齊聲道:“皇子妃有何吩咐?!?/br> 她斂起神思,肅然道:“我沒事,救好你們主……”她一頓,想起方才他們對喻南的稱呼,“主上就行?!?/br> 兩人一聽她沒吩咐,倏爾回身埋頭商量起來。 “這狀況,怕是何老才有辦法?!?/br> “何老人在甫京,三日內(nèi)恐怕趕不到吧?” “傳信過去,便是拆了他那把老骨頭也得給請過來?!?/br> “不如折個中,我驅(qū)車將主上送去駱城,在那里與何老會合。” “就這么辦?!?/br> 兩人窸窸窣窣商量完,一回頭看見江憑闌一臉正色地注視著他們,立刻將對方眼睛捂死,隨即道:“有勞皇子妃,我等這就去請人來救主上?!?/br> “你倆……靠譜?”她皺著眉咬著唇,一臉懷疑嫌棄地望著對面。 兄弟倆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 江憑闌怎么看這倆小伙子都有些“白目”,思忖一會挽起了袖子,摘下腕間一串黑色手繩遞過去,“保險起見,拿著這個,去找一位江湖名號為‘狂藥’的老前輩,就說這東西的主人快死了,懇請他出手相救?!?/br> 那眼珠子烏黑發(fā)亮的少年恭敬頷首接過東西,一瞧之下卻愣了愣,隨即看了另一人一眼,神色古怪。 “嗯?” “啊,沒有沒有,”他立刻擺手笑,“我等替主上與皇子妃修繕好這廟宇便去辦?!闭f罷一個上房修瓦,一個回頭補墻,乒乒乓乓三兩下,雨不漏了,風(fēng)也不灌進來了,半根垮掉的橫梁也重新給支了回去。 商陸一直大睜著眼不可思議地瞪著兩人風(fēng)風(fēng)火火的行事,直到他們一閃身消失在雨里才敢開口問江憑闌,“夫人,您是皇子妃,那家主就是……?” 她沒說話,默然望向窗外急轉(zhuǎn)的驟雨。 她是皇子妃,那喻南就是皇子,神武帝……竟想要殺自己的兒子。 …… 馬車轆轆行駛于密林間,一路穿荊棘而過,明明所經(jīng)是大大小小的坑洼卻依舊如履平地。這般驅(qū)車之術(shù),整個皇甫找不到第二人。 眼珠子烏黑發(fā)亮的少年心情很好地曬著太陽哼著歌,仿佛身后載著的不是他重傷昏迷三日已久的主上,而只是平常人家外出郊游。 馬車?yán)镱^隱約傳出女子沉吟低語。 “皇,甫,弋,南?!苯瓚{闌的目光落在案幾,一字一頓念出密信上的名字,蹙著眉又重復(fù)一遍,“皇甫……弋南?” 商陸有些不解地望著她。 她卻好似沒察覺到對面來的目光,自顧自喃喃:“擁有這個名字的人,他的一生該是多么可悲?;矢ξ毡?,微生掌南。弋南,弋南。他這一生,從開始時便注定要承載這千里江山血雨腥風(fēng),一刻不得安寧?!?/br> 有關(guān)他的身份,她曾試想過無數(shù)種可能,卻從未敢想這一種。璟太子自幼病弱,替代者也須將一副好身子弄得殘破才能掩人耳目,那么他如何會是皇子之尊?虎毒尚且不食子,難不成北國的天子為了江山,連自己的親生兒子都舍得? 可事實證明,他舍得,他不僅舍得,還意圖在事成后殺了自己的親生兒子。 江憑闌偏頭去看昏睡不醒的人,目光一遍又一遍掠過他緊蹙的眉,忽然搖著頭笑了笑。 也對。這樣一個一人千面的□□者,這樣一個驚才絕艷的謀略家,翻手為云覆手雨,深潛敵國彈指間扳倒一個王朝,敢于與當(dāng)世最強大也最狠辣的帝王為敵,除了這一個身份,還有什么配得上他? “我不是微生王朝的人,更不會是你說的太子。” “我是皇甫的人?或許是,或許不是。” “很多事情你總會知道,不是今日便是明日,不是以這種方式便會以那種方式?!?/br> 他從未對她說過實話,卻也從未騙過她。 她猜到了一些,卻還是猜到太少。 真正的微生璟早就死了,十七年前就死了,此后經(jīng)年,皇甫少了一個冠蓋滿京華的九皇子,微生多了一位死而復(fù)生的繼承人。 難怪,難怪他說她是第一個看見他臉的人。 難怪,難怪他連睡覺都時時警惕,從不安穩(wěn)。 十七年來,他活在別人的軀殼里,活得暗無天日,如履刀刃,稍有不慎便是萬劫不復(fù)。他的每一步,不僅僅關(guān)乎他自己的身家性命,更關(guān)乎兩個國家的命運。而在這一切的最初,他不過是個四歲的孩子。這一身的毒、一身的傷、一身的病、一身的痛,生生壓在一個四歲孩子的肩膀,從此成為他無論如何也甩不掉的夢魘。 大海之上孤舟一葉,暗潮洶涌風(fēng)云詭譎,他在其中,十七年來不得救贖。 江憑闌心底五味陳雜,忽見皇甫弋南的嘴動了動,似乎說了句什么話,她立即俯下身去聽。 “母妃……母妃……” 她心頭猛然一震,為這至死堅毅的男子此刻無助低語喊著的人。甫京來的密信里說,十七年前,將門喻家一朝沒落,二十芳華的喻妃被遷入冷宮,此后無人問及,生死不知。 “母妃……我不走……殺……殺了他……” “夫人,”商陸急急看向江憑闌,“家主似乎又燒著了?!?/br> “冰塊呢?”她朝商陸一伸手,隨即從遞來的木桶里抓過一大把冰塊,包裹在棉紗里去替皇甫弋南冷敷。 “夫人,還是我來吧,您這手受得住嗎?” “廢什么話?!?/br> “話”字剛落,外頭“吁”一聲響,馬車被一股強大的沖勁逼得倏爾飛起,卻又在半空中被人大力一拽,生生停下。 江憑闌一掀車簾,剛要罵出聲,忽然愣了愣。 車外,穿一身破麻衣,蓬頭垢面看上去三個月沒洗澡了的人仰頭倒了口酒喝,一指江憑闌,“丫頭,你耍我?”說罷掉頭就走。 江憑闌一個閃身沖出去,生怕他跟上回在地牢時候一樣風(fēng)似的跑了,卻不想他這回做的是個假動作,她沖出去,直接“砰”一聲撞到了他的后背。 “嘶……”她捂著鼻子,疼得齜牙咧嘴,“大叔,您這背是金剛石做的吧?” 狂藥仰頭大笑,轉(zhuǎn)過身來,“該。我狂藥也是你這黃毛丫頭想耍便耍得的人?我翻了十八座山,淌了二十一條河,火急火燎趕來救你,結(jié)果你這要死了的人,怎得活得比我還好?” “大叔,您別看我生龍活虎的樣子,我得的啊,是心病。”她說罷正色,斂眉,把手捂在心臟位置,“我發(fā)誓,我真是請您來救人的,而且是一尸兩命?!?/br> 狂藥瞥她一眼,“丫頭懷上了?” 她“呃”一聲,“那倒不是,只是我夫君快死了,他要死了,我也不活了,一尸兩命?!?/br> 他顯然一副不信的樣子,掉頭就走,“什么夫君,就是太上老君我也不救。” “前輩您等等!”她追上去,“您進馬車?yán)镱^看一眼,你們武林中人不都喜歡研究那些個奇招怪式?您去瞧瞧他的傷勢,指不定就勾著了您的興趣呢?您要是感興趣,隨您開膛破肚怎么研究都成?!?/br> 身后趕車的少年突然打了個寒噤。 “當(dāng)真?”狂藥瞥她一眼,“要不夠有意思,我立馬走人?!?/br> “保證有意思?!彼胪习胱О芽袼幚今R車邊,掀開車簾將商陸趕了出來。 “早知如此,當(dāng)初便不該將信物留與你,這要是以后你七大嬸八大姑九大姨什么的要死了,我可不得被你折騰死。丫頭,你要是敢騙……”絮絮叨叨說著的人驀然停下,死死盯住了皇甫弋南的臉,半晌沒有動。 江憑闌也愣了愣,一面將皇甫弋南額上擱著的棉紗取下,一面試探道:“前輩?” 狂藥回過神來,立刻將目光收回,放聲大笑道:“丫頭,你這夫君倒長得俊俏?!?/br> “哪有前輩您英朗?”她面對著蓬頭垢面連眼睛都找不著在哪的人一本正經(jīng)說瞎話,“您瞧著,他還有救不?” 他連脈都沒給把一把便點了點頭,“有我狂藥在,死人白骨也能給你救成活的。你出去,等上半個時辰,保證還你個活蹦亂跳的夫君?!?/br> 江憑闌在腦子里想了一下皇甫弋南活蹦亂跳的樣子…… 其余三人在外頭“護法”,馬車“轟”一聲四分五裂的時候,恰好離半個時辰一分不多一分不少。三人齊齊干咽下一口口水,這救人救得陣仗可真夠大的,不過前輩果真是前輩,力道控制得剛剛好,馬車五個面都炸開了,只留半個底座,剛好夠“盛”皇甫弋南。 狂藥從漫天灰霧里瀟灑走來,揮了揮衣袖道:“丫頭,你來。” 江憑闌還有些愣神,匆匆交代商陸,“把他那一頭一臉一身灰給弄干凈了,這樣醒來他會瘋的?!闭f罷轉(zhuǎn)身趕上狂藥的步子,朝林深處走去。 “人呢,我給你救活了。眼下我問你三個問題,你老實答我?!?/br> 江憑闌默然半晌道:“前輩認(rèn)得他?!?/br> 他笑了笑,“丫頭眼尖?!?/br> “既然前輩是因為認(rèn)得他才救他,那么我是否可以認(rèn)為,您無論如何絕不會加害于他。” 他點了點頭。 “好,您說。” “第一,他體內(nèi)那些千奇百怪的瘀毒從何而來?” “十七年前,拜皇甫神武帝所賜?!?/br> “第二,他這些年身在何方?” “微生王朝,東宮太子?!?/br> “第三,他與你這夫妻是真是假?” “假?!?/br> 三問三答,狂藥聽完含笑點頭,“丫頭,容我改個主意,我覺著,相比微生三皇子,這位可能更適合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