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節(jié)
可惜,而今五年鏖戰(zhàn),五萬衛(wèi)家軍只剩不到兩萬。前陣子她交兵權(quán)之時,將衛(wèi)家麾下的衛(wèi)家軍也一起交了,任由皇帝分散編入。好在是皇帝要夠了表態(tài),許她留一千人馬充作私人府兵,這才沒有徹底絕了衛(wèi)家軍的名號。 只是那區(qū)區(qū)一千府兵,如何能夠稱得上……唉,不提也罷。 她蹙眉,凝視著紙上的四個字,停頓了好一會兒才道:“王爺字寫得好看,我跟著你學必能受益匪淺?!?/br> “那是一定的?!鼻貍鄻泛呛堑刈プ∷氖?,將筆塞進她手中,不等她拒絕,寬大的手掌便將她的手牢牢包在手心,“本王手把手教你,這樣學得更快。逆鋒起筆,中鋒行筆這些,想必夫人一概不懂。倒也無妨,跟著我來就是。” 衛(wèi)子楠知道技多不壓身的道理,這么多年,不論是什么,只要有機會她都會去鉆研,所以沒道理秦傕要教,她卻推脫。只是……這廝當真只是想教她習字? “長”字剛起個頭,她就已經(jīng)是面紅耳赤,手上怎么動全憑他使喚。 只因秦傕自身后握住她的手,結(jié)實的胸膛貼在她的后背,幾乎將她整個人抱進懷里。這也就罷了,他煞有耐心地教她如何運筆,嘴便??吭谒叄蛔忠痪湔f得極慢,聲音透著不該有的溫柔。 他輕且認真的聲音,就好似一片羽毛飄進心里,惹得人心頭發(fā)慌。說他心懷不軌吧,確實又在用心教她。 衛(wèi)子楠突然又生出不小心上了賊船的感覺,不安地抬頭,眼神飄到采薇身上,赫然看見這丫頭漲紅著臉,捂著眼睛咬嘴唇。 ……有那么曖昧么。 “為何心不在焉的?!倍呁蝗伙h來秦傕低沉的聲音,每一個字似帶著醉人的酒香,透著“勾引”的味道,讓人心跳猛然加快,竟快到能聽見似的。 衛(wèi)子楠被采薇輕得不能再輕的一聲壞笑打擾,頓時回過神來。這……真是奇了怪了,在軍中和兄弟們cao練摔跤,肢體的接觸必不可少,卻從來沒有漲紅臉的時候。怎么到了秦傕這兒,就心頭別扭得不像樣子呢。 只怪這家伙太能來事兒。 “呃,這姿勢太難受,腰酸。” “那要什么姿勢。”他的鼻息,肯定是故意噴在她耳邊的。 “……” 秦傕見她怔忪,又開始瞎掰胡鬧,哀嘆道:“本王犧牲玩樂的時間,教夫人習字,且不說手把手教字確能日見進益,但說夫人的心腸,竟如此冷漠,連這點擁抱溫香軟玉的機會都不給?本王真的就命苦如斯?” 果然,他的動機就沒過純的。只是他話說得那么理直氣壯,先扒了自己的臉,叫她無臉可扒。秦傕這混賬,著實太會利用她的口拙,和已經(jīng)快要見底的愧疚感。 “……” “那要不坐到本王腿上?” 衛(wèi)子楠覺得,自己險些要控制不住手上的力道,一個巴掌扇到他俊美的臉上去。 然而她終是忍了下來,到底還是對秦傕多有包容的,只斂了心神:“就這樣吧,‘衛(wèi)’字又該怎么寫,橫豎太多,總不好安放?!?/br> 話鋒頓時被她調(diào)了個頭,秦傕也不在糾結(jié)到底什么姿勢她才舒服,徐徐道:“下筆前先讀體,待胸有成竹再下筆橫豎自然安放得好。唉,說太多夫人也不懂,本王怎么寫,你便怎么寫吧?!?/br> 他說完便又握住她的手,帶動毛筆慢慢書寫著“衛(wèi)”字。 他帶動下寫的字很漂亮,衛(wèi)子楠真切地覺得,自己的人和字那是南轅北轍,秦傕這混賬又何嘗不是。 “夫人的手很冷,想來氣血仍舊不足,該再補補身子才是?!睂懲辍靶l(wèi)”,他突然在耳邊說了這么一句。 能有人關(guān)心,盡管知道他嘴里的話沒幾句純的,從小缺愛的衛(wèi)子楠還是稍微有那么點感動,好歹他能聯(lián)想到氣血,而不是天涼。 只可惜,這份感動沒有維持多久就被秦傕這家伙毀滅殆盡。趁著她短暫慌神,秦傕那只空閑的左手不知不覺攀上了她的腰,還真是如他所戲謔的,擁抱了溫香軟玉在懷。 衛(wèi)子楠那耳根子紅透了,也不知自己到底怎么了,獨獨對秦傕的接觸反應(yīng)這么大。她咬咬牙,順著他筆的走勢寫完了‘衛(wèi)’字,不經(jīng)意間抬頭,看見采薇一張小臉兒興奮得粉嘟嘟的,眼睛里仿佛點著了熊熊火把。 不就抱個腰嗎,至于像看了活春宮似的么……簡直受不了這丫頭。 “采薇,你先出去?!彼料律ぷ樱谥?,硬生生的吩咐。 “是!”那丫頭留下一個“我懂了”的表情,如同有只狗在她屁股后頭攆,一溜煙就跑出去了,還雞賊地不忘帶上門。 她懂個屁! 趁著衛(wèi)子楠分神,秦傕這廝已經(jīng)又貼近了些許,寫字倒是沒有耽擱,帶著她的手寫了個漂漂亮亮的“河”字。 長衛(wèi)河山,還有一字便完,可看這架勢,恐怕是完不了了的…… “夫人心不在焉的,還叫采薇出去,是想做什么?”這廝可謂是上下其手,卻反問她在想些什么,可不就是賊喊抓賊。 “王爺說要做什么?” 秦傕發(fā)笑,薄唇貼近她耳邊,輕聲道:“是想把車上那個沒有實現(xiàn)的吻,補給本王么?” 現(xiàn)在有氛圍了不是。 衛(wèi)子楠那一聲無奈的嘆氣,嘆得就要去了半條命,也攔不住突然發(fā)春的某王爺興致高漲。果然是以風流著稱的恒王,連練個字都能練出火來。 “補!”她衛(wèi)子楠軍中立威,打響的是忠義守諾的名聲,素來說一不二,但有責任絕不推諉,故而秦傕這不算太過分的要求,她豈能翻臉不認,只是咬牙切齒地從牙縫里擠出一個字,“但王爺是不是該先把字教完?!?/br> 她對秦傕的負罪感,在那一瞬間,似乎又輕了。 秦傕瞇瞇眼睛,抱住她腰的左手突然用力收緊,頓時將她嘞得少了半口氣:“字可以慢慢教,這種事急如救火,怎么可以等……” 衛(wèi)子楠本心頭哀嘆,然而被他這么一抱,腦中念頭倏地被一縷驚嘆取代——秦傕的力氣怎么那么大! 按說她習武多年,不是輕易撼得動的,怎的方才他那只左手的力道卻讓她感覺到了不小的壓力。且還有昨日,他抱自己回房,后來也沒喊手酸,可見他的力氣是很大的。 正當她詫異,腰上一空,臉卻被一股力道向右推轉(zhuǎn),只覺眼前壓來一抹影子,緊接著嘴唇上一縷溫熱帶過,似蜻蜓點水…… 她整個人都懵了。 秦傕松開手,將筆隨意擱在筆架上,吧唧了兩下嘴,意猶未盡:“夫人口脂淡了,沒味道。” 衛(wèi)子楠終于意識到發(fā)生了什么,她被人親了…… 她努力地平復(fù)了下心情,發(fā)現(xiàn)自己這心里不知怎的,一股矯情勁兒死活按不下去。不就被親了么,不就被自己夫君親了么,犯得著別扭么。 努力壓著火氣,悶了小一會兒,終于還是不幸來了個火山爆發(fā)。 “俘獲你他娘的芳心!幫人一回便要討親,情色交易愣要充什么文雅,放你娘的狗屁!” 秦傕不怕反笑,絲毫不因她的憤怒而懼怕,也不與她爭論這究竟是不是齷齪的情色交易,意猶未盡地摸著自己的嘴唇,笑瞇瞇丟出“惱羞成怒”四個字,然后仰天大笑出門去。 惱羞成怒……衛(wèi)子楠背脊一涼,愣了,而后一巴掌拍在桌上,隔著門板爆出一聲狂嘯:“羞你大爺!” ☆、第18章 回門一日 是夜,兩人極有默契地各自躺平,大眼瞪小眼囫圇睡了一晚上。衛(wèi)子楠那是別扭,秦傕卻是見好就收,免得挨揍。 翌日,因為沒睡好,衛(wèi)子楠的精神并不太好,但仍依照安排見了府中大小管事,一一問過幾個問題,對恒王府的事算是有了很清楚的了解。 當天,她也算雷厲風行,速速辦了兩件重要之事,一是吩咐將她居住的和鳴院東北角的地磚改鋪成青石板,二是粗略選了三個婢女供和鳴院使喚。 三個丫鬟中,其中一個叫蓁蓁的,老實本分,她挑來伺候自己。另兩個,一個叫霜華,一個叫霜雪,倆人是同鄉(xiāng),皆長得妙曼可人,十分討喜。她自個兒倒是不挑,當即將蓁蓁調(diào)到身邊,至于霜雪和霜華,還得待她們伺候秦傕幾天,若是秦傕滿意了才將她們最終選定下。 剛接手王府,她有堆山的內(nèi)務(wù)要忙,著實沒有功夫搭理秦傕,管他是好好呆在家里,還是出去尋花問柳了,一概不知。兩人相安無事,就這么過了一天,待到了明日,成親第三天,就到了回門的時候。 這次回去再度面對程氏,她堂堂皇家兒媳,可不打算再低聲下氣,沒的丟了皇家的顏面。 “總覺得差了些,再試一件嘛!”采薇一大早就開始忙活,愣是把衛(wèi)子楠按在妝臺前坐了大半個時辰才整理好妝容,結(jié)果又在衣裳的問題上陷入了死循環(huán)。新來伺候的蓁蓁,幫采薇捧衣裳,都快被高高壘起的衣裳堆遮得瞧不見人影了。 反觀秦傕那邊,給他選的霜華霜雪,伺候完他后,已經(jīng)有說有笑地澆花去了。秦傕這廝生得俊,今日的打扮更是顯得溫文爾雅,氣度不凡,烏黑發(fā)上配紫金發(fā)冠,著一身金絲暗云紋的直裾,腰間一條玉帶緊束,端站在院子里,高大挺拔,只要不張他那張臭嘴,便是人中龍鳳的氣韻。 “我的小祖宗,你主子我是有多難看,需要你如此費神!”衛(wèi)子楠收回看秦傕的眼神,拍著妝臺無奈道。誰規(guī)定女子就要弄這些亂七八糟的首飾,繁瑣又不見得好看,簡簡單單的打扮不也好么。 采薇連誆帶哄,又拿了套桃色碎花的三繞廣袖曲裾,拽著恨鐵不成鋼似的語氣:“哎呀,咱今天回去就是拿出恒王妃的派頭,給衛(wèi)夫人當頭一棒嘛,怎么能隨隨便便的打扮?!?/br> 便知道她打的是這個主意,衛(wèi)子楠好生無力,已懶得再跟她爭論起不起作用的問題,抬起手臂開始穿她最討厭的粉嫩衣裳。 那程氏是能被區(qū)區(qū)裝束氣著的么,她這刁鉆老婦什么世面沒見過。一會兒到了鎮(zhèn)國公府,程氏必然會變著法兒的刁難她,才不會管恒王在不在場,她又穿的是什么衣裳。說不定,還打著聯(lián)合恒王收拾她的主意呢。只是,這丫頭愛折騰便讓她折騰吧,衛(wèi)子楠只能有氣無力地丟給她兩個字。 “膚淺?!?/br> 采薇對這套衣裳還算滿意,終于不打算再折騰了,一面替她系腰帶,一面甜甜笑道:“是啊,奴婢是比王妃膚淺,都不必搽多少粉就很白的?!?/br> 死丫頭又嘲笑她的膚色不白,衛(wèi)子楠佯裝便要打她,一巴掌差點就呼到她臉上去了:“討打是不是!” 采薇趕緊兔子般跳開,沖她吐舌頭,無法無天的,渾然沒有一個下人該有的覺悟,將一旁新來的蓁蓁給嚇得不輕。 正說笑著,秦傕掐著時間進來似的,笑意盈盈地走過來:“在屋外都聽到笑聲了,看來夫人心情不錯?!?/br> 衛(wèi)子楠半收了笑,打開采薇的手,自己系好了腰帶:“可不是,趁現(xiàn)在還笑得出來,趕緊笑笑?!闭f罷,抖抖裙擺便往門外去,“勞王爺久等,我已收拾妥當,可以走了。” 秦傕負手跟在她身后,跨過門檻,蠻有意味地笑道:“說得好似那鎮(zhèn)國公府是龍?zhí)痘ue,竟然進去就笑不出來了?” 她謝謝嘴角,走在他前面:“差不離吧。” “夫人想多了。有本王在,大可免了這等擔心。” 知道秦傕慣喜歡撿好聽的說,她對此并未報什么希望。那程氏是個發(fā)起瘋來不計后果的人,若鐵了心折騰她,秦傕這個外人,又能插手什么。那老婦若真知道收斂,這些日子以來怎么說也該和她緩下關(guān)系,說幾句好聽話才對。 秦傕護犢子這點是好的,他說兩人現(xiàn)在綁在一條船上,凡事都可以幫一手,可衛(wèi)子楠卻是個喜歡靠自己的,委實不喜歡將他害得太深。 是以,她沒有回話,待上了馬車,屁股坐定,這才叮囑他道:“一會兒王爺少開腔,仔細惹一身腥?!?/br> “為何?” “衛(wèi)家的家事,王爺管不了,也不好管?!?/br> 秦傕把兩手一攤,笑得頗為無賴:“不是早說過么,夫人和本王的才是‘家事’。男子漢大丈夫頂天立地,哪個能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女人被人欺辱。本王不管你我是什么關(guān)系,外人眼中你就是本王的王妃,本王若不向著你,這男人做得也未免太糟心。往后出去鉆花叢,都能叫美人兒們低瞧一眼,可不值當?!?/br> 衛(wèi)子楠又被他這不著邊際的話逗得嘴角一松,隱約笑了:“王爺想得真是長遠,出去拈花惹草就不必了,想來待會兒衛(wèi)夫人也會給你塞女人的。你想嘗鮮,在府里就可以,用不著出門。” “此話當真?”秦傕眼睛都亮了,湊上來問,“衛(wèi)夫人怎會給本王塞女人?沒道理的事?!?/br> “你且看著吧?!毙l(wèi)子楠挑挑眉毛,好整以暇地靠在車廂中閉眼休息,“等進了府王爺就知道了——別吵,讓我先休息片刻?!?/br> 秦傕搓著手坐回去,倒是真的閉嘴不問了。為什么塞女人給秦傕?呵,而今她進了恒王府,程氏拿捏不到她,最有效的辦法便是塞人進恒王府,至于怎么塞,那還要看程氏如何瞎掰。 衛(wèi)子楠閉上眼,車廂中霎時安靜了。只是,她并沒有休息多久,鎮(zhèn)國公府離恒王府不遠,不過兩盞茶時便到了。 待到秦傕提醒她時,馬車已快要行駛到了門口。她撩開車簾,便見清瘦內(nèi)斂的長嫂宋氏,正站在門口迎,手里牽著個六七歲的小童,望眼欲穿。 那小童正是她的侄子衛(wèi)禎。小衛(wèi)禎踮著腳尖往這便看,粉雕玉琢十分可愛,眉尾上揚,眼大有神采,可見性子外向開朗,和他母親是不同的。 衛(wèi)子楠離家時衛(wèi)禎才剛滿周歲,后來便沒再見過。這幾個月她在府中養(yǎng)傷,初回來時就不見宋氏母子,只因宋氏的母親病重,母子倆回了趟江南老家。宋母舍不得外孫,便多留了他兩個月,只讓宋氏先回來,直到宋母離世衛(wèi)禎才回到鎮(zhèn)國公府,也不過是昨日的事。 她曾聽宋氏說,兄長衛(wèi)忠對兒子傾注了滿腔希望,只盼著有朝一日衛(wèi)禎能將衛(wèi)家長刀傳承下去。當年上戰(zhàn)場前,他早已預(yù)知這一戰(zhàn)兇多吉少,所以對妻子宋氏說了很多掏心窩子的話,千叮萬囑要宋氏務(wù)必將衛(wèi)禎培養(yǎng)成頂天立地的男子漢。 后來衛(wèi)忠不幸一語成讖,當真把兒子留給宋氏一人,再也沒能回來。 宋氏秉承丈夫的遺愿,一心想把兒子教好,可程氏卻對衛(wèi)禎這跟獨苗寵得毫無原則。宋氏苦勸多次無果,不敢忘卻丈夫的遺言,只得把希望放在衛(wèi)子楠身上。 衛(wèi)禎這孩子本性又是個喜愛武學的,卻被程氏勒令不得習武,心中不服。這不,母子倆都指望著她能幫襯,早早便來迎她,不知已在門口站了多久。 衛(wèi)子楠心中有底,知道這對母子眼界要比程氏寬廣。前些日子,自己嫁出府前處于養(yǎng)傷期間,雖然曉得防范程氏在她的湯藥中動手腳,但宋氏扛著程氏的白眼,有心幫她盯著,也讓她少了許多的麻煩。 可見,宋氏是鐵了心要和自己站一隊的。 馬車在府門前停下,衛(wèi)子楠剛撩開簾子下了車來,便被衛(wèi)禎歡天喜地地撲了個滿懷。這孩子既不怕她,也不生她,脆生生地叫“姑母”,別提有多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