緊張
這樣的熱鬧,林依依當(dāng)然是沒有資格去湊的,不過她也不喜歡湊這樣的熱鬧。 她現(xiàn)在跟在張良身邊,難免會落入某些人的視線中,但她的本心卻是想要低調(diào)些,免得惹來不必要的麻煩。 而最大的麻煩,無疑便是被劉邦這個新出爐的皇帝盯上了。 林依依感覺得到,隨著戰(zhàn)爭的結(jié)束,劉邦似乎漸漸對赤松子生出了一些想法,想要將她招攬到朝堂上。 所以劉邦其實有透過張良邀請過林依依,但卻被她拒絕了。 她并不是拒絕親自去見證,她只是想一個人躲在角落里,不想引起別人的注意罷了。 于是張良將她的決定回復(fù)了劉邦,理由當(dāng)然是赤松子并非陛下的臣子,也沒有為帝國的建立立過功勞,所以與諸候?qū)⑾噙@些功臣們并例一處并不合適,他只想請求能夠在合適的位置觀禮。 劉邦有些失望,但他的心胸倒底是不錯的,并不會覺得這個赤松子太不識抬舉,哈哈一笑讓他自己挑位置。 林依依卻挑了個誰都沒想到的位置。 那是皇宮中的一處樓閣,距離大殿已經(jīng)算得上一個遠(yuǎn)字了,但是因為樓閣的高度,再加上她遠(yuǎn)超常人的耳目之力,站在這樓閣上,倒也仍能將大殿前那片廣場看得清清楚楚。 宣讀即位詔書的時候,皇帝并沒有坐在大殿內(nèi)的龍椅上,因為殿內(nèi)并不能全部容納下那三百多號功臣們,于是他便在大殿外設(shè)了龍座,諸候?qū)⑾鄠儎t是整整齊齊地立于臺階下。 林依依看著這兩千年前的即位大典,比起記憶中影視劇中所呈現(xiàn)的場景來說,要壯觀多了,但也僅此而已,她發(fā)現(xiàn)自己并不如之前所以為的那樣會覺得有多激動,反而有一種仍然在看一部電影,一個電視劇的感覺。 冷眼旁觀,無法融入。 當(dāng)她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她很是愣了一下。 她曾經(jīng)以為自己早已經(jīng)融入了這個時代,因為她早就放棄了回去的打算,在這個時代生活了近三十年,對父母的思念都淡得想不起來了,取而代之的,是對這個時代的某些人的在意。 所以她以為自己已經(jīng)是這個時代里的一份子了。 但,并不是。 她的心,終究還是不屬于這里,這讓她覺得孤獨。 所以稍后的宴會她便沒有去參加了,因為比起即位大典來說,宴會則更加親密些,而且張良也早就告訴過她,宴會上劉邦準(zhǔn)備論功行賞,可能會有些爭功的場面。 林依依本就不喜歡那種人多的地方,再聽到張良的話,頓時更加不想去了,反正到時發(fā)生了什么事兒,回頭張良也會告訴她的。 果然,當(dāng)宴會結(jié)束后,張良回到住處,第一時間就是來找她。 “我現(xiàn)在是留候了?!?/br> 他坐在席上自己給自己倒了一杯水幾口喝下,臉上露出幾分高興來。 林依依也笑了起來。 “陛下是不是原本是要重賞你的?” 張良將手里的杯子放下,目光灼灼地看向她,道:“后世的史書連這個也記載了?” “嗯,《史記》上記載,陛下原本是要封你為萬戶候的。被你拒絕了,反而向他討要了留縣,于是才被封為留候。” “陛下讓我在齊地挑選三萬戶。” “那留縣有多少戶?” “不足萬戶。” “那你為什么會做出這樣的選擇?”林依依看著張良問道。 她其實是知道的,這正是漢初三杰卻唯有他一人得了個好下場的原因。 蕭何和韓信,功勞多大?但最后呢? 韓信被殺族滅,蕭何為了自保,只能拼命自污以求自保,只有張良,因為識進(jìn)退,早早地便表現(xiàn)出了他的知足與不貪,后來又故意做出一付醉心修行的模樣,才打消了帝王可能會對他產(chǎn)生的忌憚。 她知道這是他的智慧,但她卻鬼使神差般地就是想再問上一問,潛意識里,她覺得他或許會給她一個不一樣的答案。 張良笑了起來,眼睛明亮,笑容溫暖,臉上沒有一絲一毫的惋惜之意。 他道:“因為你說,我會被封為留候啊。所以陛下怎么可以把我封到齊地去呢?” 林依依一愣,道:“那,如果我沒有這么告訴你,你會拒絕齊地的三萬戶,而選擇留縣嗎?” “當(dāng)然不會。齊地地廣而富裕,比起留縣來不知好了多少,我怎么可能會拒絕?” 林依依輕輕皺起了眉,張良這個回答很是出乎她的意料,也讓她有些隱隱的憂心。 “齊地不是韓信的封地嗎?陛下把你再放過去,到時你與韓信之間難免會有些沖突……”或者被韓信連累?還是打算在收拾了韓信之后再順手把張良也收拾了? 林依依一時間滿腦子的陰謀論。 她是早知到韓信的下場的,只覺得劉邦對張良這樣的封賜也是不懷好意,打著算計他的主意。 張良卻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看到她皺起的眉頭,忍不住伸手過去在她眉心輕撫,道:“韓信現(xiàn)在不是齊王了,他現(xiàn)在被封為了楚王?!?/br> 林依依一愣,韓信居然不是齊王了? 而且他還被封為了新的楚王? 楚王這個封號可不怎么吉利啊,尤其是在項羽和劉邦爭奪了這么多年之后。 是故意的么? 劉邦將真正打敗楚霸王項羽的韓信封到了楚地,那么楚人又會如何呢? 張良卻不知道她現(xiàn)在心里正在思索這個問題,接著道:“如果沒有你那些話,也許我真的會接受那三萬戶的封賞的。即便我一點戰(zhàn)功都沒有,但是我為陛下出謀劃策這么多,我的功勞,也足以配得上那三萬戶的封賞。但是那又如何?換了他們誰處于我的位置可以拒絕?我知道應(yīng)該韜光養(yǎng)晦,也知道什么叫作低調(diào)做人,但是這可是一個家族的基業(yè)啊,我又怎么可能真的無動于衷呢?我也是有那么一點點貪婪之心的??墒?,你說過,我是留候,是一代謀圣,所以我就做這個留候,成為這一代謀圣。也許這對我來說,已經(jīng)足夠了,如果說還差什么,那就是娶你?!?/br> 林依依被“娶你”這兩個字狠狠擊中了心臟。 她覺得自己的臉很熱,耳朵也很熱,而最熱的,則是心臟,像是要化了似的,汩汩地往外淌著蜜汁。 她也想嫁他啊,愛一個人愛了近三十年,為他笑過,也為他哭過,更為他死過,在這個不屬于自己的世界上,唯一讓她無法放手的一個人。 她很想說,好的,那你娶我吧。 但是現(xiàn)在還時機未到,他還不能跟他走,最主要的是,她還不能確定他是否愿意跟她走。 林依依眼中的神彩緩緩消褪,目光也輕輕躲開了。 張良眼中光芒一暗,心中一嘆,他真的不明白愛人到底在等什么,但他也不想逼她,于絕望中看到希望,他應(yīng)該心懷感激才是。 “宴會上陛下只定了二十來人的功勞,剩下的卻還沒有確定下來,我估計這幾天應(yīng)該會亂上一陣子,那些驕兵悍將們許是會為了爭功而起沖突,你若是沒什么事,就不要出去走動了,如果一定要出去,也要叫上我,我陪你一起?!?/br> “我能有什么事兒?不過是嫌呆在院子里悶罷了。至于你所說事兒,他們爭功怎么也和我沒什么關(guān)系吧?”林依依有些不以為意。 她倒是不怎么介意呆在院子里不出門,但是因為這樣的原因使得她不能出門卻是她不怎么愿意接受的。 “我不是擔(dān)心他們會主動招惹你,我是怕你受了池魚之災(zāi)。陛下一天不將大家的功勞定下,并且給予相應(yīng)的封賞,這些人就一天不會安穩(wěn)下來,時間拖的越久,生亂的可能就越大。” 果然不出張良所料,之后的幾天張良從朝堂回來,和她講起發(fā)生在朝堂上的事情,除了蕭何、張良等人將更多的精力放在怎么樣在這百廢待新的時刻安撫百姓、恢復(fù)生產(chǎn)、制定法律等等事務(wù)上,想要為這個大漢帝國打好基好基礎(chǔ)外,更多的人則關(guān)心的卻是自己的功勞能不能獲得足夠的封賞。 他們?nèi)找範(fàn)幊?,比資歷、比功勞、比人脈,不僅在朝堂上吵,就是平日里在大街上遇到,都會說不過兩句就吵起來,甚至連彼此的家人仆從,都會一言不合便爭吵打鬧起來,短短幾日,竟是鬧得洛陽城里一片雞飛狗跳。 隨著時間的流逝,第二批的封賞名單卻一直沒有出來,這些早就等急了的驕兵悍將們的心情越來越暴燥,相互之間也因為起過的沖突而幾乎要發(fā)展到仇視的地步了。 就連對劉邦都隱隱地生出些許怨氣來,甚至有小道消息傳說陛下舍不得封賞功臣,所以才會一直拖著,等到拖不下去的時候,也只會封賞幾個功勞最大、與陛下關(guān)系親厚的,其他功勞小的,或者不得陛下喜歡的人則會得不到封賞,要是有得罪過陛下,或是犯過錯的,恐怕不但得不到封賞,還會被治罪! 洛陽城里,氣氛忽然變得緊張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