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人間看到地獄.JK的電話
我撿起表嫂的一根斷指,全身發(fā)抖。 亡靈睡下,幾度昏沉。 ——題記 傳說中,地獄是審判和懲罰亡靈的最終場所,地獄是公正的神罰??墒?,有些人類,取代了神使,在人世間私自制造了地獄。有的公正,有的不公正,因為小孩的尸體也在其中。 “小妹,趕緊回來,家里出大事了,昨天夜里,xx一家人被殺了。” 2000年,一年中最冷的時節(jié),我在沉陽看貨,突然接到我哥電話,我舅家大表哥一家人,被人入室滅門。我的表哥、表嫂、孩子、孩子姥姥都被殺了。 我在奔喪途中,流了一路的淚,眼睛全腫了。我不是小孩子,完全接受親人的生老病死和意外,可是那些極致殘酷的兇殺,誰能接受? 舅舅家和我的家只隔了兩戶。舅舅沒有女兒,只有叁個兒子。我和叁個表哥的關(guān)系全是死鐵那種,從小到大,他們?nèi)硕际潜Wo我,不許外人欺負我,自己也不捅我一手指頭。 大表哥比我大八歲,退伍軍人,是個正直剛強的男人。超高顏值,卻在女色上嚴肅端正,賭和毒更是不碰。我記憶里他最出格的事,就是允許我住在76號單井。 大表哥婚后的家在卓爾的出生村附近,住在村邊。我一下車,就看到很多親屬。還有很多村民在圍觀,竟然沒有警察守著,因為天氣太冷,警察都坐在警車里。 我推開門,剎那間,看到了地獄;我的表哥,我的親人,從小到大都看著我長大的那個男人,無聲無息躺在地上,和他的血液凍在一起;地面上,墻壁上,天花板上,到處都是血。一個人原來會有這么多血,多到染紅一整個房間。 我閉上眼睛,仿佛看到,昨天上半夜,表哥還沒睡時,有人敲門。 也許是熟人,他完全沒防備,門一開,就沖進來幾個大漢,手持大砍刀。像一群頑劣孩子沖進菜地,把我的表哥當大白菜砍了。表哥激烈反抗,他當兵時是個優(yōu)秀的戰(zhàn)士,體能訓(xùn)練名列前茅。那些兇手單獨任何人站出來,都不會是我表哥的對手。 兇手們很害怕,也許除了領(lǐng)頭人,其余都是第一次殺人。他們自己也被這殺人的恐怖場景嚇到毛骨悚然,想快點結(jié)束這一切,瘋狂的胡砍亂砍,砍到我表哥的血迸濺到整個外間。 我睜開眼,想仔細看看表哥的臉,還沒看的太清楚,我哥從后面過來,把我拽住,拽出門,把門關(guān)上。 我哥扯著我,說:“你看他干啥?有啥好看?別看了!” 我掙扎:“我要看,我要看?!?/br> 我哥不聽我的,堅決把我拖走。 他說:“妹,你聽話,不要看!” 我無聲的哭泣:“可是我想看他,還有嫂子,孩子!” 我哥:“不行,絕對不行。” 哥哥把我塞進車里,我家大姐也攔著我,不讓我下車。我和大姐噼里啪啦掉眼淚,大表哥比我大哥大姐小一點,他們?nèi)瞬攀菑男⊥娴酱蟮?,感情比我這個最小的meimei更親厚。 我不能鬧,因為我哥我姐更難受。 表哥一家的遺體被警察帶走了,表嫂死在東屋,姥姥和孩子死在西間。 我在家陪父母,陪舅舅舅媽,案子毫無進展,警察鎖定不了嫌疑犯,找不到兇手。反而審問我的兩個小表哥,他們可能認為,我的小表哥們嫉妒父親把家里大頭錢財都給了大表哥。 這當然不是真的,我的表哥們感情極好,就是小嫂子不太懂事,碎嘴毒舌鬧意見。警察審不出什么,放了我的小表哥們。案件陷入僵局,沒有任何線索。 一星期后的某天晚上,臨睡前,我躺在老宅,突然收到JK的信息。 JK:你家的事,我聽說了,水水,無論如何你要保重自己。 他走了有四個月時間,才給我發(fā)來消息。我想念他,想的快想瘋了,家里出事讓我又心痛又委屈。 我:哥哥,5555555,你怎么才來消息?占宇出事你不知道嗎?為什么不回來看看?我好想你! JK:我都知道,占宇的事不著急,那個因果,所有人都會看到。你表哥的案子怎樣了? 我回復(fù):我表哥一家死的太慘了! JK:破案了嗎? 我:沒破,而且遺體今天竟然火化了,多稀奇,案子發(fā)生才一星期。 JK:大部分警察不值得信任,不作為是他們的特點。 我:我不甘心。 JK:那就自己查,你要是不怕,去現(xiàn)場看看,遺體都火化了,現(xiàn)場應(yīng)該允許家屬進去,看完了和我描述一下。 我:今天收到通知,明天親屬就可以收拾兇宅,我會去看。 JK:看完了給我打電話,等你消息,水水,別哭,要堅強,睡吧,晚安。 我:哥哥,我想你,晚安! 第二天,我和我二姐,我媽,二個小表哥去兇宅。大家進去打掃,洗刷血跡。我不被允許干活,就繞著大家,到處觀察。 然后,我竟然在東屋角落撿到我大表嫂的一根手指。我臉都綠了,真的,全身發(fā)抖。第一是心疼我表嫂,第二是讓警察氣的。這都什么垃圾警察,連死者遺體都不給湊完整? 指望他們心細如發(fā),抽絲剝繭的破案是不可能的,這些廢物們!我把大表嫂的手指包裹好,用繩子捆扎,心里疼的不行,誰的親人誰不疼? 大表哥結(jié)婚時,我是小喜娘,接大表嫂進家門。大表嫂和我感情一直好,她也是叁個兒媳婦中最孝順老人的。 我站在凳子上,把斷指塞進某個墻縫,然后告訴了家人,我塞的是什么。大家也沒反對,我心想:這間房,真的成了墳?zāi)梗?/br> 我給JK發(fā)信息,告訴他這件事。 他把電話打了進來,隔了四個月,聽到他的聲音,我頓時淚流滿面。 他說:“水水,別怕??!” 我:“哥哥我不怕,我就是心疼表哥一家人,兇手折磨過我表嫂,拷問過她,手指頭生前全給剁下來了……活生生剁的,扎我心??!” 我把現(xiàn)場盡量還原給他,最后他說: “有預(yù)謀,殺人手法極端粗糙,我推測,表哥開門,兇手們先殺了他,抓住表嫂,拷問逼供,殺她之前,先殺了老人和已經(jīng)睡覺的孩子?!?/br> “兇手逼供要什么?” JK:“錢的面大,但是兇手絕對不會因為一點錢去滅一家子,肯定平時有仇怨,這個案子并不難推理,針對你表哥的仇家就可以?!?/br> 我:“我表哥恐怕白死了,那些警察蠢貨們燒了遺體,現(xiàn)場也被破壞,啥線索都沒有?!?/br> JK:“我告訴你怎么做,你去聽,聽聽周圍那些村民怎么議論的這個案子,尤其是那些聰明的老人們。這個案子,也和老虎的案子一樣,不需要證據(jù),只需要動機!你懂嗎?” 我:“我懂。” 我們通了一小時話,家人催促我,我才掛斷,舍不得掛,可是沒有辦法。 其實,這些天里,我耳朵里已經(jīng)灌滿了各種閑言碎語。我媽暗地里還對我說:“你爹肯定知道點啥,但是他膽小,不敢說。” 幾天時間,我舅媽眼睛就哭瞎了,什么也看不見。我?guī)M城里治眼睛的前夜,和我父親有過一段談話。 我問:“爹,你認為兇手是誰?” 我爹不言語,一直老實懦弱的母親說:“你爹害怕報復(fù),一輩子樹葉砸腦袋都怕,就和家里發(fā)脾氣厲害!” 嫡親大外甥被人殺了,懦弱老媽一反常態(tài),使勁激怒父親。 我把我媽哄出去,對我爹說:“爹,你跟我說說,我保證跟誰都不提?!?/br> 我爹這才說:“我懷疑是你大哥前院老陳家那個兒子陳棟雇人干的?!?/br> 我:“動機?理由?” 我爹:“你大表哥和老陳家打過好幾年架,雙方有積怨,出事前一個月,我去你表哥家,你表嫂送我出來,我就問她還和前院打仗嗎? 她說:‘別提了,老陳家厲害著呢,整死咱家跟整死螞蟻似的,人家那個兒子陳棟,在縣城是能人?!?/br> 表嫂告訴我爹一件事,就是有很多油田的大油罐車,隔叁差五,總給陳家送汽油和柴油。陳家因此特意買了一個裝柴油的大油罐,就為了裝這些油老鼠們的贓油。 我表哥在和陳家發(fā)生矛盾時,曾經(jīng)氣憤地說:“你們家的破事,以為誰不知道嗎?你們這些狗東西,竟敢偷國家財產(chǎn),等著吧,我要報警告你們,讓你們?nèi)状罄巍!?/br> 我爹說:“就這一件事,不用多,就足夠陳家動殺心了。他們家在八、九十年代,就是靠著偷盜國家原油發(fā)的家,現(xiàn)在改偷汽油柴油了。 你表哥為人耿直倔強,是優(yōu)秀的黨員,像你舅舅,堅決捍衛(wèi)國家利益,是絕不妥協(xié)的個性。 我懷疑他在收集證據(jù),想找時間報警。他要是報警了,老陳家都得吃槍子坐牢,包括那些開油罐車的油田司機。所以他們害怕,心虛。在你表哥沒報警前殺他,是最好的辦法?!?/br> 父親跟我說了一些細節(jié),我都一一記在心里,這里的事情很多,但是我不想回憶太多,只能一筆帶過。 我?guī)е藡尰爻?,她的視力?jīng)過治療,最后恢復(fù)了大半。小表哥帶著舅媽回鄉(xiāng)下了,這件事情告一段落。 因為心火太大,我病了,臥床不起。 渾身軟綿綿的,什么也吃不下,每天靠喝牛奶渡命。失眠很厲害,沒辦法,我只好繼續(xù)睡在碎玻璃上。 躺在碎玻璃上,我手里拿著大表嫂的木頭梳子,左看右看。這是我唯一從兇宅里拿出來的東西,當做紀念品, 摸著梳子,想念表嫂的音容笑貌。 我痛恨兇手,痛恨他們手段殘忍,痛恨警察無能。刀不割在自己身上不會疼,只有自己家攤上這種事,才知道心里淌血的滋味。沒有誰有權(quán)利掠奪別人的生命,做兇手,太招人恨。 養(yǎng)病期間,我迎來生日。 那天一大早,就收到JK的信息: 天賜遐齡,康樂宜年! 我一下子就哭了,回復(fù):謝謝哥哥! JK:晚上給你打電話,想你。 我特別想馬上給他打電話,想聽到他的聲音,可是我哭的太厲害,泣不成聲。我不能讓他聽到我哭成這樣,讓他心疼,讓他牽掛,徒增他的煩惱。 所以,萬語千言,柔腸百結(jié),卻只能回復(fù)一個字:好。 我洗了臉,平復(fù)心情,按照每年的慣例給母親打電話:“老媽,兒的生日,娘的苦日!謝謝老媽生下我,老媽我愛你!” 一早陸續(xù)收到生日祝福信息,包括錚哥的,他幾乎從不落下我的生日問候。我一一做了回復(fù),回錚哥的信息是:謝謝哥,非??鞓?! 上午,二飛來敲門,捧著玫瑰花和一個首飾盒,說:“姐,生日快樂!” 鮮艷的玫瑰花,象征著花開富貴,吉祥如意!可是,幸福是什么呀?跟我有什么關(guān)系啊? 二飛說:“姐,我杰哥可惦記你了,要求我親自送禮物過來。鉆戒是讓我嫂子挑的,她一會兒就到,她說還有好幾個姐妹們要來給你慶生,我就先走了,你今兒一定開開心心的??!” 二飛走后,我把鉆戒戴在手上,大顆粒,帶著證書,值A(chǔ)城一棟好房子的價格。我知道鉆石象征財富,但它不是我心的形狀??!我不要鉆石,我要活生生,親密的愛人??! 表哥家剛出事,我哪有心思過生日。但是卓爾和無腸不干,跑到我家,還有幾個姐妹,買了好吃的,陪我到晚飯后才走。 晚上,我心心念念的人終于給我打來電話,JK:“水水,喜歡戒指嗎?” 我忍著淚:“喜歡,今天我戴了?!?/br> 他一定是猜到我在掉眼淚,一點不肯冷場,馬上問我表哥的事,我把父親對我說的話,講給他。 他聽罷,說:“水水,這件事你別再管了,不是你一個女孩子該觸碰的,會看到因果的,相信我。表哥怎么死的,那些兇手也會怎么死?!?/br> 我:“哥哥,謝謝你,跟你說完我心里好受多了。哥哥,你還回來嗎?我太想你了…… 他又沉默,無言以對。我能說什么,我答應(yīng)過他,不跘腿。所以只好裝著若無其事,和他道別。別人說再見,還能有個約見日期,他的再見,別說見面,電話都不知何時再通。一千個、一萬個舍不得,也得放下手機。 我在床上翻個身,哭的肝腸寸斷,任憑碎玻璃刺痛我,或者劃傷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