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節(jié)
那廂已經沒了正經話,只剩下愉悅的喘息,想必翻云覆雨得很是快活。杭月瑤說不清是傷心多一些,還是憤怒多一些,但有一點是肯定的,她不甘心。她必須要當面問問夏侯賦,她到底有何不好,若有,請說出一二三四五,也好讓她死得明白;若是沒有,那為何夏侯賦要如此對她,傷她。 拿過桌上的佩劍,攥緊,杭月瑤轉身出了房間。 來到隔壁門前,二話不說,抬手敲門。 杭月瑤敲得很輕,但一下,一下,從無間斷。 里面的人終于不耐煩,氣急敗壞道:“誰啊——” 杭月瑤不語。 敲門聲仍在繼續(xù)。 里面終于傳來腳步聲,沒一會兒,房門打開。 朝思暮想的人就在眼前,可他此刻衣衫不整,面色不善。 夏侯賦起先自然是面色不善的,但在看清來人后,不善就變成了見鬼。對于他來講,杭月瑤就仿佛從天而降,簡直沒有比這更詭異的事情了! “你……”你了半天,夏侯賦也沒你出一句完整話。 榻上的女子已經披了外衣下床而來,但她披得很粗心大意,雪白的胴體仍若隱若現(xiàn)。 杭月瑤認得她。 說靳梨云是全江湖最美麗的女子也不為過,美麗到只見過幾面,便讓自己的四哥魂牽夢縈??涩F(xiàn)在,對著自己微笑的她,看起來是那樣的可怖。 杭月瑤也不知道自己為何會有這種感覺,她明明應該鄙視對方的寡廉鮮恥,或者嫉恨對方的橫刀奪愛,可當對方這樣淺笑盈盈地走過來,她只覺得害怕。 靳梨云走到她面前站定,不知怎的,外衣忽然滑落。 雖同為女子,可杭月瑤還是謹遵非禮勿視,下意識別開眼。 就在她轉頭的一剎那,不著片縷的女子抬手一揚,毫無防備的她便在一陣撲鼻的香氣中,失去了知覺。 “你這是做什么!”杭月瑤暈倒的一瞬間,夏侯賦眼疾手快將人攬住,不著痕跡地帶進房內,確認四下無人后關好門,這才對靳梨云發(fā)難。 “我是怕她把我們的事情說出去,一時情急……”靳梨云委屈地咬緊嘴唇,眼看便要梨花帶雨。 沒有哪個男人受得了這個,何況佳人還光著呢,夏侯賦的氣勢立刻弱下來,一邊將杭月瑤抱到床榻上,一邊嘆口氣,苦笑道:“說出去不是更好,你就可以名正言順嫁進夏侯家了。” 靳梨云垂下眼睛,聲音哀哀的:“我知道你爹看不上天然居,若是知道你與我相好,肯定要打罵責罰你的。而且我知道你是真心想娶她的,我喜歡你,若你得償所愿快樂了,那我便覺得幸福了?!?/br> 夏侯賦輕輕刮了一下她的鼻子,語帶寵溺:“都說我會哄人,我看你才是最會哄人的?!?/br> 作為夏侯山莊的少莊主,他有過很多女人,也很容易對一個女人厭倦。但靳梨云卻是唯一保持了這么長時間關系的,一方面固然是因為其貌美傾城,但另一方面,也是因為在這個女子面前,他無需太過隱藏,雖也會說些甜言蜜語,但多為調情,彼此究竟是個什么關系,對方是很有自知之明的,這是夏侯賦最滿意的一點。 只是眼下的情勢實在棘手:“你現(xiàn)在是迷倒她了,可她只能昏一時,不能昏一世,待到蘇醒,看你還能怎么辦。” 靳梨云沉吟片刻,忽然問:“你到底想不想娶她?” 夏侯賦皺眉:“都這個時候了,你還要吃這些干醋?” “我不是吃醋,”靳梨云正色道,“我是認真問你的?!?/br> 夏侯賦覺得她簡直異想天開:“如今這個情況,就算我想娶,她還肯嫁?” “倘若她就這般醒來,自然不行,但要是……”靳梨云說著,眼波流轉,嘴角勾起曖昧,“木已成舟呢?” 夏侯賦聽懂了她的暗示,頓覺嗓子發(fā)干,心口燥熱:“你的意思是……不不,萬一她醒來之后不認命,反而回家告狀,他爹再找到我爹,那我就死定了!” “你個傻瓜?!苯嬖茓舌恋仄沉怂谎?,“女子的心思還是女子最了解,貞cao就是她這種世家小姐的命,待到醒來,不是你怕她告狀,而是她怕你不娶了。一個失去了貞cao的女子,除了你,還有誰會要她?” 女聲不疾不徐,柔軟輕慢,可卻處處撩到夏侯賦的心上,撩得他心癢難耐,況且,他也真的很想嘗嘗杭月瑤的味道…… “迷藥我是沒了,”靳梨云輕輕踮腳,湊近他耳邊,吹著熱氣,“但歡好助興的藥,還有一些……” 杭月瑤是在一陣奇怪的感覺里醒過來的。 那是一種混雜了熱、疼、酥麻、暈眩的奇異感,她吃力地睜眼開,恍惚中看到身上趴在自己身上。 她看不清那人的臉。 隱約聽見那人笑道:“醒了?” 杭月瑤想推開他,可手腳都好像癱軟一般,沒任何力氣,頭也昏沉沉的,整個人都像在水里漂。 漸漸的,恍惚散了一些,下身的刺痛感慢慢清晰起來,隨著身上人的動作,一下,一下,像有人在用鋸子劃她。 “疼……”杭月瑤聽見自己支離破碎的聲音,啞得厲害。 “女人都要過這一關的,等會兒就舒服了?!?/br> 另一個人的聲音。 女人? 杭月瑤掙扎半天,終于費勁地轉過頭,然后對上一張慵懶曖昧的臉。 自己,身上的男人,躺在旁邊的女人,床上一共三個人! 杭月瑤忽然想吐。 似乎她也真的吐了。 因為直接受害者甩了她一個巴掌。雖然朦朧暈眩里幾乎沒什么真實感,但動手的是那個對著自己從來都只有溫柔的夏侯哥哥,所以仍然讓杭月瑤覺得很痛。 吐臟的床榻無法再用,兩個人便將她弄回了她自己的房間。 仍是那些事情,那些道聽途說里都無比快樂銷魂水rujiao融的事情,可她只覺得難捱,就像一場凌遲,漫長,且看不到盡頭。 然而,還是結束了。 她覺得會持續(xù)到地老天荒的事情,其實還沒有這一夜的雨來得長。 只是原本的綿綿細雨變成了瓢潑大雨。 雨點乓乓的,仿佛砸在她的心上,一下一個坑,一坑一汪血,到后面血流干了,只剩下干癟的心,在猛烈的砸打里,碎裂成片,灰飛煙滅。 夏侯哥哥開始訴衷腸了,他說他會負責,會娶自己進門。 可是說這些話的時候,靳梨云就依偎著他。自己已經大概穿上了衣服,雖然無暇去顧及是否整齊,但總歸覺得可以開口說話了,但靳梨云卻搶先一步笑她:“該看的都看過了,該做的也都做過了,還害羞什么呀。” 她想告訴對方,這不是害羞,是做人最起碼的禮義廉恥??赊D念一想,與一個幫兇,何必多言呢。 是的,她只是一個幫兇,所以她不恨她。 她也不恨夏侯賦,因為是自己投懷送抱,活該被辱。不,這不是辱,按照眼前二人的說法,這是愛啊。玩都玩過了,他還要娶她,這該是多真的情! 那她該恨誰呢? 看來看去,只剩下自己了。 呵,天作孽猶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說想去屋頂吹風的時候,夏侯賦似乎不大信,但靳梨云信,還幫著勸,讓她去吧,她現(xiàn)在心情正亂,靜靜也好。 她感激地看了對方一眼,是真的感激。 對方回以微笑,那是她這輩子見過的,最美的笑。 六歲那年,父親贈予她這把“靈月劍”,十年之間,她只用劍殺過一人——便是自己。 第100章 云中杭家(八) 突來的風將燈吹滅了。 毫無預警,就在杭明哲講到meimei自刎而亡的時候。 驟然漆黑的房內,只有夜風,與沉默。 沒什么可繼續(xù)再講下去的了,佳人已逝,墓地芳華。如今最愛的哥哥為她報了仇,但愿天地間會少掉一縷哀魂,但愿某處的好人家里,會多個粉雕玉琢的娃娃。 “謹然兄,不想說點什么嗎?”杭明哲重新掌燈,昏暗搖曳的光里,似笑非笑的表情看起來有些凄涼。 春謹然不知該說些什么,他曾無數(shù)次推斷過杭姑娘被害的緣由,甚至都懷疑過夏侯賦或者靳梨云,但真相,遠比他以最大惡意揣測的還要殘忍。那殘忍不是源于場面的血腥,不是源于過程的慘烈,而是源于人心的恐怖。哪怕世上最精妙高強的武功絕學,都抵不上它萬一。 “該殺。” 一直沉默的裴宵衣,替他回了話。 春謹然驚訝地看向對方,他以為這人會沉默到底,或者干脆來一句“人心本惡,怪只怪你meimei太天真”這樣殺千刀的風涼話。可此刻的男人面色深沉,看似平靜的眼底,是冷峻的殺意。 他在替一個不相干的姑娘說話。 這世上確有無心之人,但不包括裴宵衣。春謹然意外,甚至驚喜于這樣的發(fā)現(xiàn)。這個淡漠冷清的男人,良知的存在感確實很低,但再低也存在著,偏安一隅,不問世事,只靜靜守著自己的一畝三分地——善惡的最底線。 “所以……”春謹然總算找回了自己的聲音,“杭家最初就知道兇手是夏侯賦?” “起先只是我心存懷疑?!焙济髡芸酀爻读顺蹲旖牵笆聦嵣显谠卢幨й櫟臅r候,我就認定她去找了夏侯賦,所以尋人時第一個去的便是夏侯山莊,得到的結果是少莊主不在。后來月瑤在客棧出事,我直覺與夏侯賦脫不了關系,可當天傍晚突降大雨,短時間涌來了好幾撥避雨投宿的趕路客,有江湖人,也有生意人,在得知客棧死人后,為免惹禍上身,這些人散得比兔子還快,店小二也說不清楚他們的長相,更不知曉名字和身份……” “一個都沒記???” “不,記住三個,”杭明哲沒好氣地看他,“你,裴少俠,還有郭判?!?/br> 春謹然哭笑不得:“我們仨那一頓刀光劍影,很難不讓人印象深刻?!辈贿^轉念一想又不對,“靳梨云那樣的女子,別說男人,就是女人看上一眼,也不可能沒有印象?。俊?/br> 杭明哲搖頭:“我特意問過的,因為我想記不清長相,總該記得男女,可店小二卻說,近三天來客棧的女子,只有月瑤一個。不過當我提到夏侯賦的外貌模樣甚至可能的打扮時,他們還是有模糊記憶的,說有那么一位公子與我描述得頗為相似,因為出手很大方,所以印象再模糊,也比旁人深一些。” “所以夏侯賦是肯定脫不了干系了,”春謹然了然,但不解的是,“你又是如何懷疑到靳梨云的?”既無任何線索,總不能憑空去想吧。 不料杭明哲卻道:“我沒有懷疑她?!?/br> 春謹然愣住,靜待下文。 杭明哲繼續(xù)道:“剛剛說過了,我最初懷疑夏侯賦,但在客棧里并沒有問出更多線索,所以懷疑只能是懷疑。直到月瑤即將入土為安的時候,無意中,我在她靈月劍的劍柄里,發(fā)現(xiàn)了夏侯賦找人代筆寫給她的那封信?!?/br> 春謹然恍然大悟,難怪杭明哲如此清楚信的內容,原是他親見過。 “我將信交給父親,并講了自己的懷疑。父親勃然大怒,欲找夏侯山莊對質,但這種事誰會承認?況且還是代筆。對,就是這個代筆,讓我一方面覺得事情定然與夏侯賦有關,但又好像沒有那么簡單。” “是的,”春謹然也正想說這個,“以夏侯賦的性格,怎么可能真的放棄錦衣玉食和杭姑娘私奔。但若只是想騙杭姑娘出來,甚至委身于他,他又怎會在同一個客棧里與靳梨云毫無顧忌地私會?” “我和父親也是這樣講的,所以……”杭明哲眼底一沉,“我們就籌劃了一個引君入甕之計?!?/br> 此計,自然是霧棲尋寶。 “這件事,明俊不知道對吧?”以春謹然對友人的了解,若他知曉,斷不會在西南之行中表現(xiàn)得如此自然。 杭明哲點頭:“不僅他,大哥與二姐也不知情,那時候整個杭家,只有我與父親知曉此事。” 后來的事情便很清楚了,他們請來了景萬川,不論基于什么原因,可能是名,可能是利,也可能是人情,總之后者幫忙,完美起了這個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