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節(jié)
“我給你帶路?!鼻囡L果斷道。 春謹然下意識拒絕:“你會很麻煩?!?/br> 青風瞪大天真的雙眸:“我有什么麻煩。一個輕信朋友慘遭利用引狼入室的無辜年輕人,誰都會原諒的?!?/br> 郭判不自覺后退一步,忽然發(fā)現(xiàn)與丁神醫(yī)同行,是個不錯的選擇。起碼自己與對方都忠厚老實,玩耍起來比較安全。 很快,春謹然帶上解藥,與祈萬貫、青風一起施展輕功,疾行上山。留下郭判與丁若水,徐徐前進。 巡山多日的青三公子,也總算體會到了這個苦差事帶來的便利。至少自告奮勇做領(lǐng)頭羊時,他可以帥氣地不走半點冤枉路。 風聲,哭聲,打殺聲。 未到崇天峰頂,春謹然已經(jīng)感覺窒息。 他努力側(cè)耳去聽,想在那些遙遠而混雜的聲音里尋到哪怕一點點的熟悉,但他失敗了。夾在風里的哭聲,都是女人的,猙獰的喊打喊殺,都是討伐軍的。 少頃,峰頂近在眼前。 春謹然腳下一滯,忽地不敢再往上去。 青風仿佛早有預(yù)料,停下來照著他屁股就是一腳! “你是想救人,還是想收尸?” 春謹然心底一震,猶豫盡消,提息運氣,以比之前更快的速度向上竄去! 眨眼間,三人已來到峰頂! 旌旗倒斜,尸橫遍野。天然居的大門已被暴力破壞,傾塌大半,仍依稀可見曾經(jīng)樓宇仙宮的風韻。三三兩兩的正派弟子正在檢查戰(zhàn)場,以防漏網(wǎng)之魚,云霧繚繞的滿目狼藉,更顯空曠悵然。唯一熱鬧的是門前東面不遠處,眾多天然居女眷被團團圍住,女眷手無寸鐵,只能哭天搶地,討伐軍面面相覷,進退兩難,最終形成了微妙的對峙。 帶隊圍困女眷的不是別人,正是房書路。 見青風帶著春謹然和祈萬貫風塵仆仆趕來,房少主一時有些摸不著頭腦。 “你這是干嘛呢?”青風與房書路不見外,問得簡單粗暴。 “都是天然居的丫鬟婢女,又不會武功,總不能也趕盡殺絕吧?!狈可僦骺偹阏业搅藘A訴對象,一臉痛苦為難,連眼神都憂郁了。 “那就放啊,”青風不知道這有什么好糾結(jié)的,“她們也只是被靳家母女欺負的苦人罷了。” “可……”房書路猶豫不定,吶吶道,“他們都說要斬草除根。” 青風:“誰們?” 房書路:“前輩們,各家掌門……” 青風:“你管那些老糊涂呢?,F(xiàn)在你領(lǐng)隊,你當家,懂嗎?將來的武林是咱們的,不是他們的?!?/br> 房書路:“你、你、你怎么能說如此大逆不道的話!” 青風:“行行行,那換一種說法。斬草除根對吧,但你看這些佳人哪里是草,分明是花兒啊,斬草可以,摘花不行。趕緊放了!” 這廂房書路動搖大半,那廂郭判和春謹然已經(jīng)開始扒拉人群。 圍著女人們的旗山弟子本就下不去手,見少主也沒制止,正好順水推舟,狀似被迫地讓出一條生命之路。 “還不快跑——” 青風一聲令下,女子四散而逃。 或許從這里到山下仍非坦途,但總有一線生機。 “其他人呢?”青風知道春謹然的焦急,也不廢話,直接替他問,且問得滴水不漏。 房書路一貫老實厚道,也沒多想,實話實說:“滄浪幫和暗花樓在后面對付藥人,剩下的都去追靳家母女了。” 青風皺眉:“她們逃了?可山下并沒有異動。” “應(yīng)該是逃進山里了,”房書路道,“所以各門派兵分幾路,正拉開天羅地網(wǎng)搜尋呢?!?/br> 青風沉默,回頭去看春謹然,眼中詢問之意明顯——情況就是這些情況,你準備如何? 春謹然咬咬牙,豁出去了:“書路兄,此番圍剿,你可看見……裴宵衣了?” 房書路怔了下,隨后臉色沉重下來。 春謹然看在眼里,心也跟著沉到谷底:“你看見了,是嗎?” 房書路點點頭,有些艱難道:“你最好有個準備……” “他到底怎么了!”春謹然再忍不住,大喝出聲。 房書路有些難過地別開眼,他與裴宵衣多少也算有些交情,于是這話出口得便更加難受:“他已經(jīng)……成了藥人。” “然后呢,被你們殺死了?”最后幾個字,春謹然幾乎是用嘴型問的,聲音卡在喉嚨里,再發(fā)不出來。 “我看見他的時候還沒有,”房書路連忙搖頭,抬手一指天然居后面,“他和那些藥人一起,都被堵在那邊了?!?/br> 春謹然沒等他說完,便已翻身凌空,向天然居后面奔去! 青風和祈萬貫連忙跟上! 房書路直覺要出事,也愣頭愣腦地跟了過去。 天然居后是一片空地,被靳夫人建成了習武場,往日里她最喜歡看男寵或者婢女們在此rou搏,不見血,不罷休。所以此處常年彌漫著腥氣。 如今,血腥味更甚。 裴宵衣站在習武場中央,眼神混沌,滿頭滿臉是血,唯有手中的九節(jié)鞭,泛著清晰而凜冽的寒光。他就像一頭困獸,腳邊同伴與敵人的尸體交疊,分不清正邪,無所謂善惡。無數(shù)獵人圍在場邊,想上前,忌憚,卻又不愿放他走。 春謹然在看見裴宵衣的瞬間,便什么都忘了,幾乎是橫沖直撞地往男人的方向奔??删驮谧采蠂氯藟Φ囊粍x那,被一只手狠狠拽??! “你他媽放開我——”春謹然覺得自己要瘋,再看那習武場中央一眼,他就會瘋! 戈十七紋絲不動,手上的力道愈發(fā)狠了:“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是裴宵衣了,你沖上去就是送死,他根本認不得你!” 爭執(zhí)間,又有十幾個人兇狠上前,然很快,便被裴宵衣?lián)敉?。與其他藥人不同的是,裴宵衣并不主動尋找攻擊目標,他就像一座久遠的雕像,佇立在那兒,無思,無想,無欲,無懼,可你不能靠近。他似乎有著自己的安全距離,一切突破這個距離的生命體,都要死。 不是沒有試過人海戰(zhàn)術(shù),可依然是不行。當舍身沖鋒的人們相繼倒下,混在中間的人,或者躲在后面的人,便再沒了送死的勇氣。 其他門派都去追捕靳家母女了,如今這習武場邊的主力,即是滄浪幫和暗花樓。裘天海是生意人,戈松香是搞殺手營生的,兩個人都喜歡以最小的代價換取最大的利益,圍剿藥人本是比追捕靳家母女更省時省力的事,前面的一切也都在兩位掌門的掌控之中,直到剩下棘手的裴宵衣。 裴宵衣的武功之高讓人吃驚,手執(zhí)九節(jié)鞭,竟無人能夠近身。 門徒弟子死了一茬又一茬,裘天海認慫,指望戈松香出手,戈松香讓義子們看著辦,可擲出去的暗器竟都被裴宵衣打掉。戈松香這才終于,起了殺心。這世上很少有人是戈松香想殺卻殺不掉的,義子們只學了他的皮毛,便已讓江湖聞風喪膽。所以能讓他動手,裴宵衣在九泉之下,也該覺得榮幸。然而當他悄無聲息將淬了毒的暗鏢夾在指間時,自己最器重的義子忽然跪地,懇求放那人一條生路。 戈十七是戈松香鍛造得最得意的一把刀,殺人無聲,見血封侯。他養(yǎng)了這把刀二十年,卻是第一次從其口中聽見“求”字。裴宵衣的死活戈松香不在乎,但這一求,讓他心情愉悅。任何交換都是等價的,他現(xiàn)在不提,只是尚未想好,但在他點頭同意的瞬間,二人已經(jīng)心照不宣。 毒鏢換成了藥鏢,可惜,裴宵衣竟然沒倒。 靳夫人控制了他的心神,沒想到,體質(zhì)也發(fā)生了改變。戈松香始料未及,難得起了懊惱??杉幢闩嵯聸]被蒙汗藥放倒,只要自己不殺他,交易仍有效。 如此這般,慘烈的廝殺在只剩下裴宵衣一人時,變成了劍拔弩張的對峙。 沒多久,三個不速之客便到了。 “放開我,”春謹然已經(jīng)冷靜下來,起碼表面上是這樣,他的聲音里有著某種極力壓抑的情緒,使他看起來沉著得可怕,“再這么下去他遲早會體力耗盡,我不能眼睜睜看著他死。” 戈十七低聲道:“義父已經(jīng)答應(yīng)了不殺他。” 春謹然抬頭,看他:“戈松香答應(yīng)了,那裘天海呢。裘天海答應(yīng)了,那杭家呢,玄妙派寒山派呢,連不會武功的婢女都要斬草除根,他們能放過大裴?” “裴宵衣現(xiàn)在是被人控制,一旦他恢復清醒,負荊請罪,那些自詡正派的人是不會為難他的!” 戈十七分析得不無道理。 但—— “如果我不現(xiàn)在帶他走,他根本就沒有恢復清醒的機會!” 一個昏迷中的背負著無數(shù)正派弟子性命的很可能醒來繼續(xù)作惡的藥人,殺還是留?對于大局為重的掌門們來說,根本都不是一個選擇題。 戈十七松開了手。 他不想看著春謹然送死,可后者眼里的光,讓他不自覺動搖。 也許,會有奇跡發(fā)生。 春謹然穿過人群,走向裴宵衣。 一步。 兩步。 第三步的時候,男人動了,身體猛地轉(zhuǎn)過來,眼里卻無半點神采。 春謹然不再向前,這個位置足夠看清裴宵衣了,看清他身上的血,臉上的傷,甚至是每一根頭發(fā)。 “大裴?!?/br> 春謹然的輕喚讓男人臉上閃過一絲茫然。 春謹然又向前半步。 九節(jié)鞭呼嘯而至,裴宵衣的動作幾乎是瞬間發(fā)生,沒半點遲疑。春謹然猝不及防,下意識向后躍起。鞭梢從他面前掃過,他只覺得臉頰一疼,待到落地,有些溫熱的東西從痛處緩緩淌下。 春謹然沒有抬手去摸。 空氣里又多了一絲淡淡腥甜。 “春謹然!” 身后傳來朋友擔憂的叫喊。祈萬貫?郭判?春謹然已經(jīng)分不出來。 “大裴。” 春謹然第二次叫他。 裴宵衣神志不清,聽力仍存,他有些僵硬地動動腦袋,下一刻,忽然躍起竄到春謹然的面前! 當啷—— 春謹然的防身短刀與裴宵衣的鐵鞭纏繞到一起,后者攻擊受阻,迅速甩鞭,直接卷飛短刀,同時帶得春謹然不住踉蹌,沒等他站穩(wěn),鐵鞭已再次襲來! 春謹然眼睜睜看著鞭梢距離自己越來越近,他想躲,可身體仍沒有恢復平衡,更別說提息縱身…… 當啷—— 這次是青風! 云紋劍比短刀可靠許多,這一次裴宵衣故技重施,劍身卻一動不動。 青風拼盡全力與裴宵衣僵持,同時大喊:“祈萬貫!” 祈樓主早有準備,飛蝗石啪啪正中裴宵衣幾處大xu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