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節(jié)
杭明哲卻有一下沒一下地推著陸有道軟塌塌的腦袋,十分好奇地問:“那個誰,用鞭子扭斷別人脖子是什么感覺?。俊?/br> 裴宵衣挑眉:“試試就知道了?!?/br> 杭明哲立刻閉嘴,轉(zhuǎn)而面向另外一位“高手”:“你剛剛那一招好厲害,如果你真不是害我meimei的兇手,等真相查明以后,能不能教教我?” 春謹然有些遺憾地搖頭:“這是童子功,你現(xiàn)在練來不及了?!?/br> 杭明哲不太信:“這玩意兒還需要練童子功?” 春謹然:“當然,輕功最重要的就是從小打基礎(chǔ)。” 杭明哲:“我不是要跟你學輕功。” 春謹然:“那你要學什么?” 杭明哲:“抱大腿?!?/br> 春謹然:“……” 杭明哲:“看似無招無式,實則藏鋒于拙,真妙也!” 春謹然:“……” 杭明哲:“你怎么不說話了?” 春謹然:“有點累?!?/br> 杭明哲:“我爹也總和我說他很累,其實我知道這是借口,他就是不喜歡我,不愿意與我說話?!?/br> 春謹然:“別這么講,要多體諒你爹?!钡浆F(xiàn)在都沒把你逐出家門,簡直舐犢情深! “你這不肖子,又亂說胡話!”隨著一聲中氣十足的呵斥,兩匹駿馬踏著雪由遠及近,馬上的身影也緩緩出現(xiàn)在五個人的視野中。 杭明哲張開嘴,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樣:“大哥……爹?!” 第13章 雪后孤村(七) 來人不是別人,正是杭匪和杭明浩。 不知是不是察覺到這蒼穹下正有大事在發(fā)生,連月色,都愈發(fā)皎潔,雪地在它的照耀下閃著銀色的光,映得這夜分外清明。 五個人在這里等的就是杭明浩,所以此刻見到這位謙和敦厚的杭家大公子并不意外,但杭家老爺子也一并到來,卻是誰都沒有想到的。 杭家貴為武林世家,在江湖上有著舉足輕重的地位,有多少人想拜到杭家門下,就有多少人盼著杭家垮,故而杭家家主不能出事,哪怕很小的狀況,都有可能牽一發(fā)而動全身。所以近二十年,杭老爺子坐鎮(zhèn)杭家,除非武林大事,輕易不露面。如今前腳剛聽聞他為了夫人的藥引子只身赴險,后腳他又為了幾個“殺女疑兇”親臨王家村,別說一貫只在江湖邊緣游蕩的春謹然,就是一直在江湖里行走的祈萬貫和郭判,也是萬分意外。 兩匹駿馬在五個人面前停住,杭匪老爺子坐在馬上,居高臨下地看著滿目狼藉,最終恨鐵不成才的眼神停留在杭明哲身上:“這就是你做的好事?我讓你先來接應(yīng),你倒是利索,直接把疑犯殺了!” 杭明哲沒料到撲頭蓋臉就是這么一句,當下磕磕巴巴:“不,不是這樣的,他要殺我們,如果他沒死,我就死了!” 杭匪怒吼:“你次次都這樣講,我看你倒是福大命大!” 杭明哲瞪大眼睛:“難不成非要我死一次你才相信嗎!” 眼看著吼聲一浪高過一浪,跟旱地春雷似的,春謹然忙去看杭明浩,于情于理這個大哥總要出來調(diào)和一下,結(jié)果人家杭大哥一臉無奈,然后微微轉(zhuǎn)頭,開始雷中賞雪。春謹然又去看其他人,美人兄還是那副關(guān)我屁事的死樣子,祈萬貫和郭判倒是一臉焦灼,可前者是著急尋不到機會要錢,后者是嘴笨根本插不上話。 春謹然嘆口氣,為避免“武林世家因父子激辯導致分崩離析家道中落”的慘劇發(fā)生,他只能頂著被雷劈的風險,冒死諫言:“抱歉我打斷一下,死那個……不是疑犯。” “父子親熱”戛然而止。 杭匪皺眉,此時才第一次認真打量起春謹然:“那你倒說說,死的是誰?” 春謹然:“陸有道,一個您應(yīng)該認識但似乎已經(jīng)被某種東西cao控狂性大發(fā)的江湖前輩?!?/br> 杭匪挑眉:“你又是誰?” 春謹然:“疑犯?!?/br> 杭匪:“……” 春謹然:“我是冤枉的?!?/br> 杭匪:“杭明哲?!?/br> 杭明哲:“???” 杭匪:“我以為疑犯會被綁住?!?/br> 杭明哲:“爹你有所不知,昨日天降大雪,寒冷異常!” 杭匪:“所以?” 杭明哲:“我們就……相擁著……取暖……” 杭匪老爺子脾氣暴烈不假,但即便是寒山派的圓真大師來了,春謹然想,杭明哲也有辦法將對方的心如止水攪成心潮澎湃。 隨著被逆子弄得翻涌的氣血逐漸平復,杭老爺子總算能靜下心來看看在場的其他人,這一看,倒看見了讓他意外的:“裴宵衣?” 陌生的名字讓春謹然愣了一下,然后他順著杭匪的視線去看,正對上“美人兄”那張傾城傾國的臉。 只見裴宵衣雙手抱拳,難得的有禮數(shù):“杭老爺?!?/br> 杭匪疑惑皺眉:“你怎會在此?” 裴宵衣?lián)嵒卮穑骸拔曳罱蛉酥鰜磙k事,那一夜恰好也在客棧投宿,故而被祈樓主認為與此事有關(guān),捉拿至此?!?/br> 靳夫人? 饒是不混江湖的春謹然也經(jīng)常聽到這個名字。 當今武林,并沒有百年前朱方鶴那樣一統(tǒng)江湖的人物,所以大小勢力眾多,有點聲望的如滄浪幫、寒山寺、玄妙派、暗花樓等,更多的則是連名字都沒聽過的小門小派。而在有聲望的門派中,云中杭家與夏侯山莊地位最高,勢力最大,天然居雖略顯神秘,但居主靳夫人與兩大世家的家主均有交好,又擅使毒,故而短短二十年,天然居便發(fā)展成僅次于云中杭家與夏侯山莊的江湖第三大勢力。 只是,春謹然聽來的天然居,從居主靳夫人到小居主靳梨云再到遍布江湖的手下與耳目,都應(yīng)是清一色的女子,江湖人也對此津津樂道,每談天然居,必提女兒國。怎么就冒出了一個“美人兄”?還是說,這個裴宵衣……其實是女人?! 幾乎在這道驚悚念頭閃過腦海的同一瞬間,春謹然便唰地去看裴宵衣的腰,好吧其實是腰再往下一點點,大腿根再往上一點點,咳,正面。奈何對方衣著得體根本看不出內(nèi)里輪廓……怒!為什么不穿緊身夜行衣! 春謹然正懊惱著,忽然感覺裴宵衣眼角射過來一道銳利精光,可等他再仔細去看,對方仍在同杭匪應(yīng)答。春謹然甩甩頭,覺得應(yīng)該是自己想多了,別說裴宵衣沒工夫搭理他,就是有,也不可能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嘛。 “所以你只是同旁邊這位一起看到小女墜落,再無其他?”聽完裴宵衣的解釋,杭匪總結(jié)出重點。 “是的。”裴宵衣對上杭匪深沉如水的眼神,面色坦然。 杭匪停頓片刻,點點頭:“那么最后一個問題,既然你與身旁這位素不相識,為何他要夜入你房?” 裴宵衣微笑地看向春謹然:“要不,春少俠自己解釋解釋?” 春謹然在這猙獰的微笑里,陡然感到一陣寒意,最終沒忍住,打了個驚天動地的大噴嚏。 杭老爺子的坐騎估計也是沒見過什么大場面的,當即被嚇得一記長嘶,險些把杭老爺子掀翻,驚得杭明浩連忙翻身下馬,上前去安撫老爹坐騎。好半天,馬兒才重回平靜,杭明浩連忙把自己老爹扶下來,然后說了到這里之后的第一句話:“外面太冷,進屋說吧。” 五人原本的小屋已經(jīng)坍塌大半,于是一行人又尋了個新的空屋,杭明哲被發(fā)配到廢墟里尋找掩埋在瓦礫底下的柴火,剩下杭明浩陪著自家老爹,繼續(xù)“開堂問案”。 事實上,從進屋之后,杭老爺子就沉默下來。他端坐在屋里唯一的椅子上,不發(fā)一言,代替他問話的是杭明浩,而他則靜靜聽著,唯一幸存的油燈搖曳著火苗,他眼底的神色也隨著火光忽明忽暗,似傾聽,似思索,更似在審視。 春謹然直到此刻,才切實感覺到了自己面對的是武林世家的家主,杭匪無需說話,也不必發(fā)怒,只一個眼神,就可以讓人倍感壓力。之所以現(xiàn)在才感覺到,春謹然想,可能是杭老爺子之前被不肖子氣得根本沒空不怒自威。 “春少俠,”杭明浩站在杭匪身邊,他的聲音很溫和,但這溫和底下卻有著堅定的力量,“能解釋一下你緣何在鴻??蜅M端?,又為什么夜訪裴少俠嗎?” “當然可以,”春謹然面不改色心不跳,“那夜我與友人約在客棧會面,友人失約,又偶遇裴少俠投宿,故而情不自禁,惺惺相惜,貿(mào)貿(mào)然潛入,盼能與君把酒言歡?!?/br> 說者坦然,可聽者忍不了了。明明是不齒行徑,愣是被描繪得仿佛品格高潔,郭判與祈萬貫面面相覷,都從對方眼中讀到了相同訊息——太他娘的無恥了! 然,總有人能夠撥開云霧:“原來春少俠喜采花?!?/br> 春謹然驚訝,他不知道杭明浩是怎么在那一堆華麗辭藻中抓住重點的,但面對聰明人,兜圈子反而事倍功半,只有第一時間打消對方的疑慮,才是正道:“我喜采花不假,但從不擾女子,不信的話,大公子您可以去江湖上打聽,或者,這邊這位郭判兄也可以為我作證?!?/br> 突然被點到名字的郭判一時間沒反應(yīng)過來,直到對上杭明浩探究的目光,才吶吶道:“呃,對,他是有名的專門禍害江湖好漢,倒是沒聽過對哪位姑娘下過手……”為什么是他來替疑犯解釋?。?/br> 杭明浩點點頭,似接受了郭判的說法,然后將目光重新放到春謹然身上,俊朗的臉上神情平和:“既然春少俠是因為友人失約,才無端卷入小妹被害之事,那可否告知,少俠約的是哪位友人?” 春謹然微微皺眉,難怪杭老爺子放心將杭家大事小情交與杭明浩處理,這位杭家大公子,可是比自家三弟強得多得多,甚至用杭明哲來與他對比都有點侮辱意味,應(yīng)該說祈萬貫、郭判與杭明哲三個加在一起,也未必能頂上小半個杭明浩。 明俊兄,我已盡力,奈何貴兄反應(yīng)敏捷心思縝密,實在繞不開,抱歉了—— “杭明俊?!?/br> 春謹然淡淡吐出這三個字,然后不意外地看見杭明浩眼里第一次出現(xiàn)情緒波動。 “明???”杭明浩不太確定地又問了一遍。 春謹然點點頭:“正是您家四公子?!?/br> 拾柴歸來的杭明哲一條腿剛賣進門,聞言手里的柴火險些沒抱?。骸澳阏J識我弟?!” 春謹然尷尬笑笑,努力解釋:“都是江湖男兒,情不自禁,惺惺相惜,免不得秉燭夜談,把酒言歡,哈,哈哈……” 祈萬貫與郭判第二次面面相覷—— 【祈:他就不能換個說法么……我看杭老爺?shù)念~角似在跳動……】 【郭:詞窮了。一采花賊,你能指望他有何文采。】 【春:一個視財如命,一個殺人如麻,終生一貧如洗,永世冤魂纏塌!】 【祈、郭:……帶有詛咒的打油詩不算!】 圍觀者都聽不下去的解釋,杭明浩卻意外地接受了:“原來如此,難怪那夜四弟偷偷摸摸想要溜出家門?!?/br> 換春謹然奇怪了:“那他為何最終沒來?” 杭明浩不語,只淡淡看著他。 春謹然忽然明白過來,有些不忍道:“彼時,杭姑娘已經(jīng)失蹤了,是嗎?” “嗯,”杭明浩苦笑,“我讓四弟把所有事情推開,專心去找小妹,怎知……或許冥冥之中自有定數(shù)吧。” 是啊,如果杭明俊來鴻福客棧與自己相會,也許會撞見杭月瑤也說不定,可卻偏偏因為要尋找杭月瑤而失約。 只能說,世事無常。 第14章 雪后孤村(八) “明俊兄現(xiàn)在何處,還……好嗎?”小妹慘死,任何一個哥哥都不會好受,作為朋友,春謹然自是關(guān)心。 “放心,他已返回杭家,”杭明浩道,“我與爹這番出來,家中大小事務(wù)便是他在打理。” 春謹然長舒口氣:“那就好?!?/br> 如果說在此之前,春謹然還擔心自己被冤枉的話,那么見到杭家父子——杭明哲不算——之后,這種疑慮徹底煙消云散。杭家之所以能夠成為武林世家不是沒有道理的,根基深厚是一方面,但同樣,主事者也并非無能之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