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節(jié)
良久,他道了一聲“好”,“明天玉珠回來,我們今天不要爭吵,你要查當(dāng)年的事情也好,要多留玉珠兩年也好,都聽聽玉珠的意思?!?/br> 王氏冷笑道,“聽玉珠的意思?玉珠她什么都不懂,打小就聽你的話,玉珠的意思還不就是你的意思?” 這倒是確實,因為王氏一直管教玉珠,所以玉珠對王氏頗為懼怕,反而和哄著她的宋輝更加親近。宋輝還記得自己以前最愛抱著小玉珠去逛廟會,小玉珠摟著他的脖子親昵的撒嬌…… 往事歷歷在目,也勾起了宋輝的愁緒,“玉珠也是我最疼愛的女兒,我難道會害她么?你以為我不心疼玉珠,不想為玉珠討回公道,不想給玉珠一個好的將來?”宋輝站起身,把杯里的酒一飲而盡,“夫人,你太固執(zhí)了,很多事情根本沒有你想的那么復(fù)雜,玉珠受傷和玉彤沒有關(guān)系,和林氏更沒有關(guān)系,你不能因為心中怨憤,就想著遷怒到別人身上?!彼屋x看了一眼淚流滿面的王氏,走過去想安慰她,卻看見她惡狠狠的看著自己,仿佛將自己當(dāng)成了仇敵。 宋輝嘆口氣,腳下打了個彎,還是離開了。 王氏見宋輝走了,氣的將一桌子菜掀翻在地,最后自己蹲在地上哭了起來。 ☆、第69章 怨恨和不甘的種子深深植根于王氏心中,她本就個性強(qiáng)硬,心里壓了這么一件事更是讓她時而偏激時而癲狂,她每當(dāng)想到自己年幼而活潑的小女兒像具溫?zé)岬氖w一樣躺在床上便覺心如刀割,偏偏她什么也不能做,白白掛了當(dāng)家主母的虛名,卻只能眼睜睜看著那害人兇手日漸長大,出落的水靈又絕色…… “母親,您看起來臉色不大好,要不要去休息一下,等玉珠meimei回來,女兒再派人叫您起來?!?/br> 王氏的耳邊響起了她最厭惡的聲音,她剛剛一直陷在過去的回憶中,一時半會醒不過神來,直到宋輝推了推她的胳膊。 “女兒在和你說話。” 王氏和宋輝對視了一眼,只見站在自己下首的是一個低眉順目的女子,柳葉眉,杏仁眼,微垂著頭,鬢角兩縷飄逸的發(fā)絲隨性的貼著臉頰,顯得面部輪廓更加柔和。 王氏看著這張狀似無害的臉就恨不得撕碎了她,這個女人和林氏一眼,心機(jī)深重又善于偽裝,把宋輝哄的一愣一愣,仿佛這府里只有她自己一個壞人。 “母親?!边@個時候出來解圍的還是荊襄,她見王氏遲遲不答宋玉彤的話,便知道王氏又在鉆牛角尖,當(dāng)著這么多人的面讓宋玉彤下不來臺,這只能逞一時之快,到時候被人議論苛待庶女的還是王氏,她站了出來,岔開話題道,“母親,花園那已經(jīng)備了三桌宴席,等玉珠回來,咱們一家就可以好好團(tuán)圓了。” 這些年,王氏雖然是當(dāng)家主母,但精力已經(jīng)大不如前,很多事情已經(jīng)放手交給荊襄去做,而荊襄溫和能干,把王氏交待的所有事項都料理的井井有條,讓王氏很是滿意。 想到自己的寶貝女兒要回來了,王氏身子不禁前驅(qū),下意識便想著去張望,荊襄道,“母親,今天的菜都是玉珠愛吃的,這個小丫頭,最是貪吃,尤其是喜吃葷食和甜食,以前襄兒做的桂花糕,玉珠一開心能吃一碟子呢!” 王氏聽到這些,緊繃的神經(jīng)總算有所放松,面容也松快下來,甚至嘴角還難得有了幾分笑意。 這偌大的懷遠(yuǎn)侯府,除了荊襄,也沒人能讓王氏展顏了。 剛剛王氏故意不理宋玉彤,宋輝的臉色已經(jīng)有些不好看,宋玉和還在暗自擔(dān)心,還是荊襄有辦法,輕而易舉就化解了尷尬,宋玉和贊許的看了荊襄一眼,荊襄對他點(diǎn)點(diǎn)頭,客氣而疏離。 宋玉和心中一痛,面上卻仍裝做若無其事的樣子。 宋輝這時候笑道,“襄兒是管家的一把好手,玉珠回來,還是要和你多學(xué)學(xué)才是,我記得玉珠小時候就最是纏你?!?/br> 荊襄莞爾道,“是我喜歡玉珠這孩子罷了,不能說是玉珠纏我?!彼_實和玉珠關(guān)系要好,當(dāng)年她還年輕,一心想要個孩子,但肚子一直沒有動靜,而玉珠天真可愛,更大程度激發(fā)了荊襄的母性,所以她就常常和玉珠形影不離…… 那個時候,宋玉和疼愛meimei,也常常會和她一起教導(dǎo)玉珠念書,他們雖然沒有孩子,但卻是夫妻走的最近的一段時光。 “三meimei從小就討人喜歡,誰看見三meimei的臉不想上去捏兩下呢?”宋玉彤道。 瞧瞧這話說的,就好像她有多么疼愛玉珠一樣,王氏狠狠的剜了宋玉彤一眼,她怎么有臉說出這種話的?若不是宋輝在場,王氏巴不得當(dāng)場撕碎了宋玉彤。 眾人一同等著宋玉珠和宋玉洪回來,花廳里傳來歡聲笑語,聽起來輕松異常,好像他們等的并不是一個經(jīng)歷傳奇坎坷的意味著傷疤的小姑娘,只是在等待一個出門巡游的游子。 一切就像什么都沒發(fā)生過。 直到…… “站??!” 未見其人,先聞其聲。 一聲清麗的女聲響起,眾人還未探究聲音的來源,便見到一只黃色的貓一下子竄到眾人的視線中。 緊接著,便有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那黃色的貓兒似乎也感知到了這一點(diǎn),慌忙四處逃竄,一下子跳到了宋輝搭著的桌子上。 宋輝大驚失色,畢竟他很少接觸這種動物,他正要大發(fā)雷霆質(zhì)問這貓兒怎么進(jìn)來的時候,門口忽然出現(xiàn)了一個小姑娘。 小姑娘橫沖直撞的跑進(jìn)廳里,縱身一躍,朝小黃貓撲過來,小黃貓多少不及,就這么被小姑娘攬在了懷中,一人抱著一貓在地上打了兩個滾兒,這時候,才有兩個奴仆跟進(jìn)來,一見屋里的情勢嚇了一跳,“唉!我的姑娘誒!” 那兩奴仆見了一屋子的主子,神情局促的給眾人行了禮,慌慌張張要去扶起摔在地上的宋玉珠,然而比她們更快一步對宋玉珠伸出手的,卻是宋玉彤。 一屋子人都被這突發(fā)狀況驚訝的說不出來話的時候,宋玉彤卻已經(jīng)先一步認(rèn)出了宋玉珠,她蹲下來,對灰頭土臉的宋玉珠伸出手。 “三meimei,快起來,地上涼?!?/br> 宋玉珠盯著眼前的宋玉彤瞧了半天,一時半會還真沒想起來這是誰,直到聽到這一聲“三妹”,她總算幡然醒悟,這不就是她小時候那個又聰明又努力的二jiejie么。 雖然是很遙遠(yuǎn)的事情,但一旦有了根苗,記憶便如潮水一樣涌來,如果她沒有記錯的話,她這個jiejie向來對她冷冰冰的,所以一下子她如此親切熱情,倒讓宋玉珠不適應(yīng)起來。 懷里的小貓幸災(zāi)樂禍的叫了一聲,“抓到我又怎么樣,你看著吧,你一會兒就要挨罵了。喵嗚!” “你閉嘴!”宋玉珠低頭罵了小黃貓一聲,“回來再收拾你哼!” 屋里在這一刻寂靜無聲。 林姨娘低下頭,努力掩藏住了自己的笑臉,雖然她早有小道消息,聽說三姑娘如今的心智如同五歲孩童,但是她絕對想不到這個三姑娘已經(jīng)傻到了和動物說話的程度,看起來神神叨叨,估計是病得不輕了。 她拿手絹擦了擦鼻子,去看王氏和宋輝的臉色,宋輝面色鐵青,又黑又濃密的眉毛緊緊皺著,似乎根本不敢相信坐在地上那個和貓自說自話的姑娘是他打小捧在手心的寶貝女兒,而王氏瞪大了眼睛,失魂落魄的往前走了兩步,雙目盈滿了淚水。 宋玉珠這時候也注意到了走向自己的婦人,她雙鬢染上了幾分白霜,因為激動所以面部有些抽搐,她眼尖的看到了她臉上的皺紋,看起來比在場的任何一個女人都蒼老。 小黃貓對宋玉珠說,“出去等你,屋里人太多了,好煩吶!” 說著,它從宋玉珠的懷里跳了出去,一溜煙不見貓影。 宋玉珠也沒再去追她,而是把目光集中在了眼前的婦人身上。 “玉珠……” 王氏哽咽著叫出宋玉珠的名字,她努力想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不論何時何地保持風(fēng)姿才是當(dāng)家主母應(yīng)該有的樣子,可是現(xiàn)在,她忘了自己是懷遠(yuǎn)侯府的女主人,也忘了有多少小輩多少厭惡的人在看著她,她下意識的蹲了下來,和宋玉珠保持平視。 她的姑娘長大了,以前躺在床上還沒看出來,這下子小姑娘能蹦能跳,是一個真正活生生的人,生動又有靈氣,眼神干凈,仿佛一下子能讓人看到心里去。 她還活著,沒有比這更好的事情。 她等了這么多年,盼了這么多年的寶貝女兒,重新回到了她的身邊。 她的女兒懵懵懂懂的盯著她看了一會兒,眼里從最初的陌生和驚恐,漸漸化為恍然,然后,女兒大大的眼睛彎了彎,變成了笑眼,對她張開雙臂。 “母親,抱——” 就像小時候,女兒無數(shù)次對她撒嬌那樣。 她從前只覺得不耐煩,可如今卻再也沒有比這更寶貴的了。 王氏淚流滿面。 “玉彤,以你看,三姑娘是真的傻了么?” 宴席過后,宋玉彤陪著林姨娘回房說話。 “她本來也算不上聰明?!彼斡裢溃熬退銢]有那件意外,她也不過是個憑樣貌事人的繡花枕頭?!?/br> “這是自然,三姑娘我從小看著長起來的,資質(zhì)有限,人也愚鈍,若不是你父親寵著她,她能算什么。”林姨娘知道宋玉珠是宋玉彤這么多年都化不開的心結(jié),她一直小心翼翼的,盡量不在宋玉彤面前提起宋玉珠的名字,可今時今日,宋玉珠回來了,他們必須正視這個問題。 宋玉彤嘆了口氣,她也有些累了,喃喃道,“是啊,她又能算什么?!?/br> 如今的宋玉彤已經(jīng)今非昔比,她是金陵城第一才女,再也不是那個戰(zhàn)戰(zhàn)兢兢從小就被宋玉珠壓制的庶女了,多少人因為她的才氣而對林姨娘高看一眼,以前是林姨娘說了算,如今宋玉彤才是他們這一房的主心骨,林姨娘甚至對自己的這個女兒產(chǎn)生了一種依賴又懼怕的心理,女兒飽讀詩書,又通曉很多大道理,見識遠(yuǎn)非她這樣尋常婦人所及,她生怕女兒有天會嫌棄她的淺陋和粗鄙,所以和宋玉彤說話常常小心翼翼哄著,生怕哪句話說錯了讓宋玉彤不開心。 “是啊,她確實不算什么。”林姨娘笑著道,“我就是怕你父親會憐憫她?!?/br> 想到剛剛在席上,宋輝看著宋玉珠那復(fù)雜的神色,林姨娘就覺得不安,她和她的女兒花了那么多年才在宋輝心中站穩(wěn)了腳跟,可宋玉珠一回來,似乎就開始產(chǎn)生了變數(shù)。 “她確實值得憐憫,出了意外摔得頭破血流,得了怪病長年臥床不起,不要說父親憐憫她,就連我也可憐她。”宋玉彤平靜地說,“不過,看她傻乎乎恍然未覺的樣子,就覺得她這樣也很好,未來的日子是福是喜是憂于她而言都沒有太大差別,反正她什么也不明白?!?/br> “可……”林姨娘欲言又止,“姨娘的意思是,不管三姑娘是不是真傻,如果她任夫人擺布,和老爺胡言亂語些什么,那我們豈不是跳進(jìn)黃河也洗不清了?” 林姨娘話還沒說完,宋玉彤回過頭諷刺的看了宋玉彤一眼。 “姨娘這是什么意思?” 林姨娘低下頭,不敢和宋玉彤對視。 宋玉彤冷笑一聲,“難道姨娘也覺得是我做的?你也覺得是我對玉珠動的手腳?” “姨娘怎么會懷疑你……”林姨娘忙道,“你別多心,我就是怕夫人想利用這次機(jī)會陷害我們母女,她若是指使三姑娘冤枉我們,那我們……” “呵,姨娘,空口白牙,她指認(rèn)我們,我們就要認(rèn)罪了?”宋玉彤神色不悅,站起身要走,走到門口似乎又覺得應(yīng)該說什么,她轉(zhuǎn)過頭,看林姨娘的面目,又把即將要說出口的刻薄言語咽了回去。 而另一邊,宋玉珠已經(jīng)困的睜不開眼,王氏卻仍然留在她房間喋喋不休。 “玉珠,你再仔細(xì)回憶回憶,是不是你二jiejie動的手腳?” 王氏一再追問,把宋玉珠問的直打哈欠,李mama在一邊看的也是一臉無奈,忍不住出來勸道,“夫人,有什么話明天再問也是一樣的,姑娘這個時辰要睡了?!?/br> 王氏仍不死心,“玉珠,母親就問你一件事,是不是你二jiejie干的?你出事的時候有沒有見到你二jiejie?” 宋玉珠困的眼皮在打架,可王氏就是不讓她安眠,她最后小孩子脾氣都要發(fā)作了,“不是不是不是!母親,玉珠好困好想睡……” 說著,宋玉珠就一頭栽倒在床上,王氏還想接著問,一直問到宋玉珠承認(rèn)為止,可是李mama一個勁兒對她使眼色,王氏試著叫了宋玉珠兩聲,發(fā)現(xiàn)她的女兒已經(jīng)完全進(jìn)入了睡眠。 “夫人,欲速則不達(dá),姑娘也是前些日子剛剛醒過來,很多東西還沒適應(yīng),不要逼的太緊了?!崩頼ama生怕王氏會嚇到宋玉珠,所以特地勸了再勸。 沒有誰比李mama更懂得王氏想將真兇找出繩之以法的心情了。 王氏也知道自己是太急了,嘆了口氣,轉(zhuǎn)過臉看迅速進(jìn)入夢鄉(xiāng)的宋玉珠。 “罷了,明日再問?!蓖跏虾攘艘豢谒?,剛要暫時放棄,卻忽然聽到宋玉珠口中似乎又念念有詞了。 只是這次念念的,是像人名一樣的東西。 ☆、第70章 王氏鐵青著臉坐在上首,聽李mama將這些日子以來發(fā)生的所有事盡數(shù)告知。 “玉珠和祁家二公子私定終身?”王氏聽到最后,甚至都輕輕笑起來,“我和長公主還算相熟,聽了不少祁瑜的事,對那孩子也還算了解,他心高氣傲的,會和玉珠私定終身?” 雖然誰也不愿意承認(rèn)自家的女兒配不上別人,但王氏心里很清楚,她所了解的祁瑜是絕對不會對自家這個傻姑娘有什么非分的念頭的。 李mama道,“老奴也不相信……”意識到自己這話有輕視的意思,李mama忙解釋道,“姑娘單純,祁二公子孤高,這兩個人應(yīng)該只是兄妹之情。” 王氏還以為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呢,聽李mama說完,總算放心下來,“玉珠死心眼,你要把道理和她講清楚,以后不要再讓她和別人胡說了,被人聽到那可就糟糕了?!?/br> 李mama連聲應(yīng)諾,王氏又補(bǔ)充道,“傳到長公主那里,也不太好?!?/br> 李mama聞言眼睛一亮,疑惑的看著王氏,王氏點(diǎn)頭道,“不瞞你說,玉珠的年紀(jì)到了,我心中最擔(dān)憂的是什么,你可懂我?” “夫人的意思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