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節(jié)
宋玉珠哭了一晚上。 她從慈壽寺回來,被王氏狠狠的罵了一路。 “你看看誰家的姑娘像你這么不聽話?一有機會就像個撒歡的野貓野狗,眨個眼的功夫就跑個無影無蹤,人家小姑娘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就算出去見人也乖乖跟在長輩身邊,你可倒好!這次幸好遇到了祁家少爺,要是遇到了壞人可怎么辦,你知道不知道金陵城最近發(fā)生了多少起孩童失蹤案,到時候讓壞人把你捉走賣到山里,你就再也回不了家了!” 其實,宋玉珠并沒有意識到自己做錯了什么,她只是有點想見主人,所以身體便誠實的跟隨了心,誰知道自己會惹王氏生這么大的氣。 當人類可真不自由,每天要念書,說好出去玩,還不讓人玩?zhèn)€痛快。 王氏其實也并沒有多生氣,畢竟這次歪打正著見到了祁瑜,還和長公主搭上了關系,以后有的是便利之處,但是即便如此,她也不能忘了罵宋玉珠。王氏表情嚴肅,語氣嚴厲,沒罵一會兒,宋玉珠就哭了起來,王氏是最討厭小女兒這個動不動就哭的毛病,一看見女兒哭,她非但不會心軟,反而會更加生氣,這么一來,王氏倒和宋玉珠沒完沒了的糾纏了一晚上。 宋輝下朝后和幾位好友相約小酌,喝的醉醺醺回來,腳下都有些打漂。 小廝問他,今晚要歇在何處。 宋輝剛要說去林姨娘的院子,又覺得身子乏累,還不如睡在王氏那里,這便腳下打了個轉,也不打聲招呼就去了王氏那。 誰知走近門前,就聽到里面?zhèn)鱽硗跏咸咸喜唤^的訓誡聲,他有些心煩,又想悄無聲息的離開,卻忽然聽到了寶貝女兒的哭聲。 沒辦法,妻子可以晾著,女兒不能不管。 他走進去,看見女人站在王氏下首抹眼淚,見他進來,扭過臉,那小臉通紅,癟著嘴,委屈的讓人頓生愛憐。 宋輝走過去,坐在王氏身邊的位置,對宋玉珠拍拍手掌,宋玉珠偷看了王氏一眼,沒敢過去讓宋輝抱。 宋輝知道,他的小玉珠又被王氏罵慫了。 哪個男人不想妻子溫柔解意? 誰想要每次踏進妻子的房間,不是聽她訓這個就是訓那個? 只怕再過不久,就要訓上他了吧! 宋輝道,“玉珠還是個孩子,你有什么話就不能和孩子好好說?再說了,都這么晚了,你有話就不能明天說?” 他一邊說王氏,一邊將彎腰去把宋玉珠拉到自己面前,環(huán)著她腋下把她抱了起來。 “玉珠不哭,再哭可就不漂亮了?!?/br> “想要什么好東西,父親給你買?!?/br> “你不是最喜歡出去玩嗎,你乖乖的,父親休沐那天,帶你去吃醉鄉(xiāng)樓的烤乳鴿。” 一聽烤乳鴿,宋玉珠果然不哭了。 王氏越聽宋輝柔聲細語的安慰宋玉珠,就越是氣不打一處來。 夫君的溫柔不是對小妾就是對女兒,唯獨對她這個為宋家奉獻一生的女人,從來都只是冷言冷語。 “果真是會哭的孩兒有人疼,老爺真是懂的憐香惜玉,看見女人的眼淚就受不住呢?!蓖跏仙鷲灇?,斜眼睨著宋輝,眼里全是鄙夷。 李mama在一旁守著,聽王氏這般陰陽怪氣的諷刺宋輝,更是嚇的魂飛魄散。 果然,宋輝溫柔的聲音戛然而止。 在場的下人均是大氣不敢喘,房間里有種山雨欲來的氣勢。 誰不知道王氏這是在諷刺宋輝耳根子軟呢。 這些日子以來,宋輝夜夜留宿在林姨娘的院子里,王氏就算嘴上不說什么,心里定然也是有些吃味的,而林姨娘勾引男人最慣用的一招就是哭,所以王氏才萬分厭惡女人流眼淚。 宋輝也不傻,他當然聽得出來王氏是什么意思。 他這些日子確實忽略了王氏,心里本來是過意不去的,但是林姨娘確實纏人,他確實也吃這套,所以不知不覺冷落了王氏好些天,本想著今晚歇在王氏這邊作為補償,卻沒想到王氏會當著下人的面找他晦氣。 宋輝雖然是個還算溫柔的男人,但今天喝了酒,本就腦子不清醒,這么被人挑釁,胸中火氣翻滾,惡言就含在舌頭下,隨時都可能脫口而出。 但是,他四下掃了一眼,屋子里有幾個年長的下人在,又低頭看看小女兒一眼。 他不能給王氏沒臉,只好強壓火氣。 他放下宋玉珠,對著王氏冷哼一聲,頭也不回的走了。 王氏一直沒看宋輝的表情,其實她說完這句話自己也后悔,她想象得出宋輝的表情,可她這一輩子爭強好勝,即使在夫君面前也是一樣。 她看了李mama一眼,后者明顯欲言又止。 王氏忽然覺得很是疲憊了,對李mama擺擺手,“帶著玉珠下去吧?!?/br> 宋玉珠雖然理解不了剛剛發(fā)生了什么,但是還是能察覺出不對勁兒來。 她記得離開王氏的時候,王氏在揉太陽xue,所以,她回去的路上便問李mama那是什么意思。 李mama萬般無奈,確實發(fā)現小玉珠的領悟力時強時弱,有時候她一點就透,機靈古怪又聰慧,而有些時候,連最基本的察言觀色都不懂。 與僅僅大她一歲的玉彤相比,玉珠確實差了太多。 她家姑娘,要什么時候才能長大啊。 “姑娘,這個動作是說明夫人很累,以后夫人再做出這種動作,你可以主動上前哄哄她,和她保證,以后再也不讓她生氣。” 原來是這個意思啊。 宋玉珠忽然想起來,主人……哦不,是瑜哥哥也經常伸手扶額來著。 ………… 明月高懸之時,宋玉珠再一次醒過來。 又回到貓的身體了。 她睜開眼,外面黑漆漆的,晚風有些冷,吹在身上,好像毛發(fā)都有些凌亂。 自己怎么在外面呢? 她發(fā)現自己身下軟軟的,四肢立起,低頭一看。 很厚很厚的被褥。 但是,她不是在床上睡得好好的嗎,怎么現在跑到外面了。 一定是東籬把自己抱出來的。 外面冷,要睡床。 她仰起頭,發(fā)現今天的窗戶沒有燭光。 看起來,已經熄了燈,主人好像已經睡了。 那還是不要打擾主人,自己悄悄的回到床上就好了。 于是,宋玉珠的小貓爪子在門上撓了兩聲,這樣靜謐的夜里,這聲音顯得分外的刺耳。 她尖尖的小耳朵立起來,似乎也發(fā)現了這聲音不悅耳之處。 好吧,不能從門進去,就換個地方好了,可不能吵到主人睡覺,畢竟主人今天經常揉額頭,一定是很累很累了。 她被自己感動了,她可真是個善解人意的喵。 于是,小玉珠決定今晚不進屋了,她翹著尾巴,自己在月色下行走。 ………… 祁瑜半夜醒來,聽到外面有古怪而又窸窣的聲響混雜在守在房門口的東籬發(fā)出的震耳欲聾的呼嚕聲中。 他披了衣服下床,只是走到門前的時候,聲音已經停止了。 木屋年久失修,兩扇門間有道縫隙,他便從門縫里往外看。 有一只雪白的貓兒站在月光下,小尾巴高高立起來,一晃一晃的,看起來有些愜意。 小貓兒四下望了望,似乎不知道該去哪里,最后索性坐了下來,仰著頭,看著天上的月亮。 貓兒也會賞月么。 祁瑜覺得怪有趣的。 貓兒在看月亮,而他卻在看貓兒。 這幅畫面,著實有趣,他忽然想好了下一副作品要畫些什么。 這讓他覺得有些欣喜,畢竟長久以來,他都是以畫佛像聞名,他有時甚至在想,如果不畫佛像,他應該去畫什么。 但是,現在的他,好像隱隱約約有了新的思路。 祁瑜嘴角彎了彎,然后輕輕的拉了一下門,留了一條不大不小的縫,轉身回床上繼續(xù)去睡了。 ☆、第24章 這世間有句話叫“蹬鼻子上臉?!?/br> 及近天亮的時候,祁瑜有了些許意識,他平日里睡得晚,睡眠淺且極不安穩(wěn),屋里有絲亮光他就睡不著了,入了秋,天亮的晚了,他醒的也晚一些,能多睡一會兒身子也爽利多了。 祁瑜本是平躺著,這回下意識翻了個身,手臂隨意的搭了下來,卻觸到一團毛茸茸的物體。 祁瑜的手在那物體上多摸了幾下,忽然間,他意識到什么,猛然睜開眼,只見自己的手正放在一個白色的毛團上。 而那毛團在他的觸碰下也動了動,本是縮成一團的毛團子忽然伸展開來,祁瑜這回總算是看清了。 是它。 那小白貓上了他的床。 在這樣不明不暗的光線中,一人一貓對視了許久。 小白貓有一雙像是黑色寶石一樣的眼睛,明亮又清澈,它呆愣愣的望著祁瑜,忽然就張了小嘴,吐出了半截米分嫩的小舌頭。 祁瑜:“……” 那模樣蠢極了。 祁瑜深吸了一口氣,反復告訴自己:要冷靜。 可是,想到這毛茸茸的東西睡過自己的床、踩過自己的被子,他就覺得難以忍受。 這對于向來喜潔的祁二少爺來說,無疑是意識顛覆信念崩塌的大事情。 想不到,他有生之年,竟然會和一只畜生同床共枕。 他當時是怎么想的? 竟然會一時沖動對一只貓動了惻隱之心,還不動聲色的為它留了門,可誰知這貓這么會順桿爬,讓它進屋睡就不錯了,竟然還如此自覺地上了他的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