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神間，樓梯上傳來腳步聲，聞晚回頭一看，穿著絨質(zhì)睡衣的男人垂頭走下來，右手調(diào)整著左手上的表帶松緊度，緞面拖鞋踩在階梯上，一步一步悠閑適意。

    中央空調(diào)調(diào)控室溫，屋里保持在一個令人舒適的溫度，他一頭黑發(fā)微濕，脖頸處露出的皮膚泛著一層被熱水沖潤過的淺淺的粉。

    身旁沙發(fā)微陷，多了個人，還靠得極近，和自己胳膊挨胳膊坐著，聞晚皺了下眉，“走開點?！?/br>
    他一笑，抬手放在她頭頂上。下一秒被晃頭甩開，他也不介意，又覆了上去。瞅了眼電視，手掌在她的腦瓜子上輕輕拍了拍，道：“這是你演的那部電視劇？開始了嗎？”

    “這是明天的預(yù)告，已經(jīng)放完了?！甭勍砥沧?。

    “哦，你在哪呢？”

    “暫時戲份不多，后天才正式上線?！?/br>
    他嘖了聲，手摸上她的臉頰，捏了下，“這么麻煩？要我說，折騰那么多干什么，你想拍什么、需要多少錢，我包了！”

    “知道你小季總不差錢?！甭勍硇彼谎?，“但是麻煩你上別處造去，別吵我，煩著呢?！?/br>
    他悶哼一聲，作勢捂著腰哀嚎，見她一臉冷淡并用一種看傻x的眼神看他，咳了聲斂回正形。

    “你有什么好煩的？說說看?！?/br>
    “沒你事兒，不想說?！?/br>
    “你……”

    電視上突然閃過一個畫面，他的話音猛地頓住，蹭的一下變了表情。

    “剛剛那是什么？剛剛閃過的那個，那個……親你的那個男人是誰？！”

    次日預(yù)告播完，電視臺順便將幾個用作宣傳的精彩片花也拿出來放了一遍。他說的畫面，正是麗妃和燕俊王涼亭的那個吻。

    聞晚抬腳踹了他一下，對他的大驚小怪很不以為然，“拍戲嚒，有吻戲不是很正常?！?/br>
    他不滿哼了聲，“那演員誰??？”

    眉眼長得像個女人似得，就這還男演員？換做平時遇上，他季文拓看都不會多看一眼，也就現(xiàn)在娛樂圈審美畸形。

    “沒誰。”不過就是我偶像加我肖想的對象。聞晚默默把后半句吞了回去。

    電視看完，聞晚準(zhǔn)備回房睡覺，剛起身，便聽沙發(fā)上的人開口讓她等等。

    “干嘛？”

    “明天想吃你包的餃子。”

    “想得美。”

    季文拓挑眉，手肘撐在沙發(fā)扶手上，“可以啊，那等大季總過兩天回來，我把電視上剛剛放的那段拷貝給他看?！?/br>
    聞晚一噎。

    她爸本來就不同意她學(xué)表演，且對這一行一直有偏見……

    “我包！”

    前幾秒還‘傲骨錚錚’，聽見這句氣勢一下子就頹了，聞晚擠出一臉討好的笑：“我包還不行嘛，哥！”

    第23章

    季文拓其人，在外一派倨傲倜儻，在家卻極盡無賴，沒個正形。從小聞晚沒少對他的兩幅面孔嗤之以鼻，哪怕長大后豪氣沖天的季少爺變成了更加豪氣沖天的小季總，看到他在各種場合西裝革履氣宇軒昂滿臉正經(jīng)的樣子，她總還是忍不住要在心里暗暗腹誹一句：人模狗樣。

    深諳他的性子，聞晚知道他有多賤兮兮，他一向就愛以刁難她為樂，不答應(yīng)他的要求，等她爸季征回來，他真的能干出拷貝她的吻戲給她爸看的事來！

    老老實實包了一頓餃子，之后幾天又被使喚著做了幾次飯，她的手藝不如路宜，每進一次廚房就把廚房折騰得不能看，家里幫忙的劉嫂在旁邊看著，不僅為工作被‘搶’著急，更為她的手忙腳亂急得站立難安。

    有季文拓這個不安分的主兒在，一個小時想一出，聞晚陪著他鬧騰，倒也拋開外頭的煩心事，熱熱鬧鬧過了個寒假。

    2月7號，除夕節(jié)。

    季征帶著一身寒氣到家，到底沒錯過團圓飯，父、子、女三個熱和吃了一頓。

    往常餐廳中擺著的長桌撤下?lián)Q成了圓桌，三個人的席上置了四副碗筷，空缺的那一處，和他們正好形成一個圓。

    飯前季征照常訓(xùn)話，無非是從前每一年常說的那些，新的一年要戒驕戒躁，好好度過，切勿浪費光陰。

    最后，也和從前一樣，以他們的母親聞瑜珂結(jié)尾。

    聞瑜珂去世已經(jīng)多年，季征常年居住于當(dāng)初兩人舉辦婚禮的國家，聞晚平時上學(xué)住在路宜的公寓里，這棟宅子只有季文拓一個人住。

    時間長了難免冷冷清清，這一頓年夜飯不過也只是暖熱了一會會兒，飯畢，三人略聊幾句，各自回房。

    聞晚洗了澡，換上厚厚的睡袍踱步到窗邊。支起手肘撐在窗沿上，百無聊賴看著外頭的夜景。夜空漆黑，冬天的星星閃爍著寒芒，不知哪里有人放起了煙花，在似近實遠(yuǎn)的天幕上一朵接一朵燦然炸開，璀璨無比。

    路宜打來電話。

    “晚晚新年快樂！”

    聲音是如常的沉穩(wěn)，又帶著一絲和年節(jié)相符的輕松喜意。每年一個電話，這對于聞晚來說已經(jīng)是過年的一部分，深深嵌在記憶之中。

    “新年快樂，六一。”

    聞晚淺淺揚著笑，看向窗外，無聲長嘆一氣。

    路宜那邊親戚多，一大家子表親聚在她外公家，熱鬧得很。電話還是抽出空來打的，小小聊了一會兒便不能再陪聞晚繼續(xù)說。

    收了手機，房間里安靜得令人發(fā)慌，即使是漫天煙花，也無法驅(qū)散一二。

    在這樣的時候，她想到了很多人，很多事，仔細(xì)探究，又似是什么都沒在腦海里留下痕跡。

    聞晚拿出手機。這樣的動作這段時間內(nèi)不知上演了多少次。只可惜，微信上依舊沒有新消息——準(zhǔn)確地說是沒有她想要的消息，全是班上同學(xué)們在群里的閑聊。

    正看著，猛地跳出一條。

    萬年一度兒童節(jié)：“今年十二點記得許愿，來年一定心想事成。”

    聞晚失笑。被一群稀罕meimei跟稀罕寶貝似的表哥們圍著，她能找到空檔悄摸給自己發(fā)消息，也是不容易。

    聽遲：“好，我一定許愿。”

    消息回復(fù)過去，窗外有煙火像流星般滑落，她怔怔看著，半晌沒有動作。

    和裴予的關(guān)系，在離開劇組后瞬間打回原形，看似靠近了，實則還是離得遠(yuǎn)，非常非常遠(yuǎn)。

    深吸一口寒氣，聞晚閉眼五秒。

    再睜開，又一朵巨大的煙花炸開，散落的火光映亮了她的面容，如同無數(shù)個承載著心愿的流星，重重滑落，轉(zhuǎn)瞬消逝。

    .

    本該溫馨的室內(nèi)飄著一股僵持氣氛，電視機兩旁的墻上貼著裝飾用的春聯(lián)，頂上正中間一個碩大的倒福泛著紅光，茶幾旁分坐于沙發(fā)側(cè)邊的兩人卻雙雙抿著唇，表情難看，誰都不開口。

    “你們……”裴母要勸，才說了兩個字就被裴潤打斷，“你別說話！我倒要看看這個兔崽子多有能耐，大過年的回來就給我甩臉子！”

    裴予臉色陰沉，“是我甩臉還是你甩臉？”

    “你還頂嘴？！”裴潤氣得猛拍沙發(fā)扶手，“你媽給你打了多少電話，讓你早些回來，你是不是都當(dāng)做了耳旁風(fēng)？大年三十才踏進家門，你可真有本事！”

    “反正你也不想看到我，給你留個清凈，不好么？”

    “你——”

    “好了好了，大過年的吵什么！”裴母看不下去，再次出聲，看了眼裴予，又看向裴潤，“孩子工作忙，這回都回來了，你還兇什么?！?/br>
    “工作？”裴潤冷嗤道，“他有什么工作？一年到頭拍那些亂七八糟的肥皂劇，有半年的時間在忙都算頂天了！”

    裴予臉色越發(fā)沉了，忍不住勾唇，眼里未有半點笑意，全是寒光，“是，我就這點出息，真是對不住了。不過入不了你的眼，自知之明我還是有的，你放心好了，對外我從來沒說過我是你的兒子，不用擔(dān)心走出去被我丟了臉！”

    他說完立即起身，裴潤還沒來得及再張口，他已拎起包，大步朝門走去。

    “小予！”裴母追到玄關(guān)拉住他，“小予你去哪？這馬上就吃年夜飯了，你走什么？回來！乖，聽媽的話……”

    “媽，你好好吃飯，我有空再回來看你。”裴予臉色軟和下來，卻決意不肯留，攬了攬她的背，抿唇將唇角弧度放松，到底還是流露了孺慕情誼，“吃完飯記得拆我給你買的禮物，那條項鏈你戴肯定特別好看，下回我再給你買一對鐲子配著……”

    “媽不要什么項鏈?zhǔn)骤C！媽只要你在跟前，一家人好好吃頓飯說說話！別鬧脾氣了，啊？大年三十好歹吃完年夜飯再走……你姐，你姐還沒回來呢！她可想你了，你聽話在家吃完飯再走好不好？”

    “讓他走——！”

    沙發(fā)上的裴潤怒道：“要走就走，沒他我們還不會吃飯了怎么？走！現(xiàn)在就滾出去別在這礙眼，我看到他就來氣！”

    才稍稍溫馨了一點的氣氛立時又降到冰點，裴予握了握他mama的手，沒再說話，換好鞋，開門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防盜鐵門悶重關(guān)上，將裴母的喚聲隔斷。

    “別喊了！”裴潤心煩意亂，“你再喊那個兔崽子也不會回來！”

    “還不都是因為你——？！”

    見兒子真的走了，連年夜飯也不肯在家吃，裴母回身斥他，眼里沁了層淚，“這么多年跟烏雞似的從來不肯給他好臉色，哪次回來不是被你氣走的？小予好不容易過年回來一趟，你還說說說說個沒停！”

    “我不肯給他好臉？你怎么不問問他有沒有把我這個父親放在眼里！當(dāng)初跑去那什么公司，做什么勞什子的偶像出道，他事先和我說過半個字沒？！現(xiàn)在混成這個鬼樣子是他活該，既然當(dāng)初走了這條路就不要怕別人說！”

    裴母被他氣得說不出話來，最后憤憤扔下一句：“我……我和你說不通！就你這樣，別說小予怪你，我也怪你！”

    .

    《長命歌》在除夕前后停播了幾天，大年初二恢復(fù)播放。

    全劇共72集，將近兩個星期的播放期，播了三十集內(nèi)容。正是聞晚戲份多的時候，因劇的熱度，她的微博粉絲增長速度加快，終于破了一百萬大關(guān)。然而麗妃這個角色處于主角的對立陣營，雖說形象豐富，到底還是‘反派’，不少觀眾看她不和主角交好，又分外張揚，還時不時給主角難堪，評論里便有不少入戲太深的人罵她。

    好在《長命歌》有書粉。書粉里，喜歡麗妃這個角色的也不少，很多書粉看了她飾演的麗妃，覺得和人物大致相貼，愛屋及烏的感情之下，也有人在她的評論里幫她反擊，維護她。

    不過這種畢竟是少數(shù)，帶著怒意攻擊她的觀眾才是主流。

    聞晚對這些一笑置之，評論雖然糟心了點，不看就行了。再者，過段時間等麗妃死時，他們說不定就被打動了，入戲么，情緒豐富，也容易隨劇情改變立場。

    好笑的是班上的同學(xué)也一集不落地看了《長命歌》，偶爾聊天時還會打趣說：“聞晚，你回學(xué)校的時候千萬躲著我們一點，我們怕自己會忍不住揍你！真的，麗妃太欠揍了，我們需要點時間才能冷靜下來……”

    笑笑鬧鬧中，劇情迎來了麗妃和燕俊王的交集，觀眾的聲音起了變化，評論里罵的人少了，說喜歡她的人一天一天變多。

    聞晚在等開學(xué)，更在等下一個工作。

    周苓似是聽到了她的心聲，終于打來電話，讓她去公司見一面。

    “我和總監(jiān)商量過了?！?/br>
    一落座便開門見山，聞晚正襟危坐等著她的下文，聽聽接到了什么新工作，不想她后半句卻是說：“裴予的公司我們已經(jīng)聯(lián)系過了，對方和我們意見相合，最近一段時間，會有一些需要你們雙人出席的場合?！?/br>
    聞晚怔了半晌沒能理解，“苓姐，我……沒太聽明白你的意思……？”

    “意思就是，趁著麗妃和燕俊王有點小熱度，我們和策研決定讓你們多一些明面上的互動。”

    在她怔愣間，周苓瞥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