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時候我?guī)湍阋黄鹗帐皷|西?！?/br>
    “好。”聞晚捧著湯碗點頭，沖路宜笑。

    路宜沒說話，淺淺揚唇。她們從小相識，她最喜歡她笑起來的樣子，眉眼彎彎，明明是亮而有神的大眼睛，偏偏能彎成皎皎月牙，特別有感染力。

    聞晚喝完湯放下碗，問起路宜的事：“你前些天不是說要跟組嗎？情況怎么樣了？”

    “那個啊?！甭芬吮砬槲?，恢復(fù)了一貫淡淡無趣的樣子，“原本是打算跟個組學(xué)習(xí)實踐一下，不過因為種種原因放棄了。最近接了個工作室的活，三十六集的劇我負責(zé)寫其中六集?！?/br>
    頓了頓，補充一句：“這一次有編劇聯(lián)合署名?！?/br>
    聞晚眼睛一亮：“厲害！等以后六一你成了知名大編劇，我就可以抱你大腿演女主了！”

    路宜挑了挑眉。

    聊閑話時間過得飛快，天色漸漸黑透，結(jié)了賬，兩人手挽手走了兩條街消食散步，才攔下的士回住的公寓。

    聞晚和路宜是央戲同一屆的，只是一個念表演系，一個念編導(dǎo)系。

    入學(xué)后在宿舍住了半個學(xué)期，路宜不愛與人交際，和寢室的室友們關(guān)系雖然不差但也說不上多好，為了更自在些，索性搬了出來。沒過多久聞晚也緊隨其后住進了路宜的公寓。三間房，兩人各占一屋，剩下的便當做書房用了。

    到家各自洗漱，準備睡覺前，在浴室卸妝洗臉的路宜揉著臉上的泡泡，想起什么，探頭喊了聞晚一聲：“我房間柜上那盒藥妝眼霜沒拆，你帶去用。你忍忍那個味道，消黑眼圈真的很管用?！?/br>
    聞晚沒多說，點點頭推門進了路宜的房間。她的房間整理得很干凈，有股清淡偏冷的香味。

    在柜子上找到一盒沒拆封的眼霜套裝，聞晚拿在手里細看，轉(zhuǎn)身一不小心撞上書桌，厚厚一摞資料和書籍，嘩啦掉了一地。

    她放下手中東西，蹲下一本本撿起，依原樣放回桌上時，驀地動作一頓。

    路宜聽見聲音進來，臉上的泡沫洗干凈，顯得比平時白了好些。

    “怎么了？”

    “你還留著這些？”聞晚晃了晃手里的兩本東西，從一堆書與資料中抽出來的的，畫風(fēng)明顯不一樣。

    “哦。你知道我不喜歡扔?xùn)|西，反正放著也不占地方。昨天寫東西的時候找資料，正好翻到，就隨手翻開看了看?！?/br>
    路宜接過一本掂在手里，封面上有六個人，左上角有個標志——‘s.t’。

    她們還在讀中學(xué)的時候，這個取star之意的六人組合‘s.t’紅極一時，風(fēng)靡萬千少女。

    “解散的時候鬧得沸沸揚揚，最后一場演唱會上多少小姑娘哭的泣不成聲?！甭芬藪吡搜哿酥械呐嵊瑁叭齻€退出娛樂圈回歸普通人生活，最坎坷的裴予解約風(fēng)波鬧了那么久，現(xiàn)在簽了新公司重新出發(fā)，其余幾個也有了各自的發(fā)展……”

    時過境遷，都不容易。

    聞晚盯著封面笑了下，沖路宜挑眉，只回了前半句：“我可沒有像那些小姑娘一樣哭的泣不成聲?！?/br>
    路宜失笑說是，“你哪是一般小姑娘，你怎么會哭?！?/br>
    厲害著呢，從小到大哭的次數(shù)一只手就數(shù)的過來。當初高考千軍萬馬過獨木橋的時候，卯著勁以那一屆文化分藝術(shù)分雙第一的成績考進央戲?，F(xiàn)在要踏進娛樂圈了，連老天爺也聽到了她的心聲，白天的試鏡竟然讓她遇上裴予，她還親了他！

    換做一般人，到這里大抵也圓滿了。

    聞晚把書放回原位，捧起杯子，語帶感慨：“你這套周邊寫真雜志還是他們剛出道的時候發(fā)行的吧？隔了這么久乍一看到，總覺得有點悵然?！?/br>
    當初因為她喜歡，路宜陪著她追了一段日子，然而她保留的那些周邊，除了有紀念意義的，此外大多數(shù)都已經(jīng)找不到了，路宜這反而保存得完好無損。

    “別感慨了，回房早點睡。”陪著悵然幾秒，路宜把書往桌上一扔，拍了拍聞晚的臉，“養(yǎng)好皮膚要緊，女演員?！?/br>
    .

    周苓最初得知聞晚要參演《長命歌》時驚訝不小，有幾秒時間以為自己耳鳴聽錯了，返神之后很快消化了這件事，但直到帶著聞晚和劇組方面簽下合約，才終于有了真實感。

    聞晚其實也緊張，半懸著的心在蓋章落定那刻總算堪堪放下。

    合約簽完了了一樁心事，一天沒課，聞晚便不打算回學(xué)校，讓周苓在半道放下她，直奔橫山路。

    橫山路18號位于這片別具一格的高檔風(fēng)情小區(qū)最末，兩層半的小洋房，二樓供應(yīng)茶點飲品，一樓立柜滿滿，全是唱片和書籍。

    這家私人書棧以會員帶會員的方式經(jīng)營，客人不多，老板是個很潮的四十歲男人。路宜是這里的?？?，聞晚比較少來，這兩個月因為試鏡的緣故，已經(jīng)許久沒有來過。

    輕車熟路地繞著唱片區(qū)轉(zhuǎn)了幾圈，聞晚的視線霎時定住。頓了幾秒，她走上前踮起腳抽出那張黑金色的cd，視線落在封面上，目光怔怔，出神良久。

    抬手摸了摸封面，塑料盒保存良好，略有摩挲過的痕跡，半新不舊，背面條形碼之下印著幾行數(shù)字，最底下是發(fā)行日期。

    那時候她還在念中學(xué)，如今一轉(zhuǎn)眼，已經(jīng)大三，再有一年就要畢業(yè)了。

    時間過得太快了。

    思緒飄得有點遠，出神之際，旁邊突然傳來一道聲音。

    “讓一下?！?/br>
    聞晚嚇了一跳，一抬頭，愣住。

    柜與柜之間，過道稍顯狹窄，她正正好攔道當中。她卻忘了讓開，微愣著低頭看了看手里cd封面上的六個人和左上角的“s.t”標志，繼而抬頭看一眼旁邊的高個子男生，再低頭看封面，又抬頭看他。

    他帶著口罩和帽子，擋住了大半張臉，但她一眼就認出來了。被遮擋住的五官，每一處她都能想象得出，高挺的鼻梁，薄到總是讓人不自覺想起‘薄情’二詞的嘴唇，還有此刻令她怔愣的，尾部微微上挑的一雙桃花眼。

    帽檐不低，能看到眉毛，裴予眼底疏淡一片，不耐皺眉：“你擋路了。”

    聞晚這才反應(yīng)過來，微愕著退后兩步，背靠上另一面立柜，眼睜睜看著他從面前走過。

    裴予拿著幾本書和cd去柜臺結(jié)賬，待聞晚反應(yīng)過來，他已經(jīng)走出洋樓大門。她急急忙忙付了錢，小跑追上去。

    “等一等！”

    大步行去的身影頓了頓，果真停下。他回頭看來目光平而沉，教聞晚莫名心慌。她抿了抿唇，將手里的cd遞過去。

    “可以……給我簽個名嗎？”

    裴予的視線從她臉上緩緩下移，落在cd封面上。

    “過去的舊東西，沒有意義?！?/br>
    他的聲音輕的像幻覺，然而卻是真實發(fā)生的。

    聞晚的心‘噗通’用力跳了一下，連同耳內(nèi)鼓膜，突突灼熱，就在他話音落下的同一時刻。手里這張cd，是‘s.t’初出道的那年發(fā)行的第一張唱片，細細數(shù)來，迄今已經(jīng)過去了七年多。

    她張了張唇想說話，心里一堆東西擠到嘴邊，卻無法變成真切的哪怕一字一句。

    確實很久，‘s.t’不復(fù)存在，物非人亦非。他早已不是十七歲的青澀少年，盡管桀驁依舊，然而幾經(jīng)合約糾紛浮浮沉沉，頂峰期人氣消耗殆盡所剩無幾，這一路不知磨掉了他多少傲氣棱角。

    對于去掉偶像光環(huán)，已然朝著演員進發(fā)、重新開始的他來說，這些過去的舊東西……

    或許真的并不美好。

    聞晚忽然有點討厭自己的莽撞。她身子僵僵，滯鈍著收回手。

    cd另一端突然被扯住。

    裴予微微蹙著眉，從她手里拿過cd，另一手示意：“筆?！?/br>
    如果有鏡子，便能看見聞晚臉上滿滿的呆怔。她錯愕著從背包里掏出遞給他，就見他低下頭，認真又細致地走筆簽下名字。

    遞還給她的時候，似是想要對自己鋒頭一轉(zhuǎn)，突然簽名的舉動有所解釋，他抿了抿唇，說：“當然，有沒有意義，這一點因人而異?！?/br>
    臨轉(zhuǎn)身前，他低眸再次掃過她手里那張cd，停頓了好久才扔下一句：“這張唱片的第三和第六首歌，很好聽?！?/br>
    聞晚站在原地，看著他走遠，上了大門外的那輛保姆車，看著車影漸漸消失在視線里。

    就像當初解散前的最后一場演唱會，她在臺下目送，看他背對全場，一步一步走回舞臺中央。那時候他和其他隊友一起，轉(zhuǎn)回身面對所有人，站在各自的升降臺，下沉到舞臺底部。因為他說不希望告別舞臺，是讓到場的大家看著他們的背影結(jié)束的。

    ——但他不知道，對于粉絲來說，告別的樣子無論何種姿勢，其實都是令她們淚流不止的背影。

    聞晚記得很清楚，她和其他人不一樣，在一片哭聲中，她壓根沒有掉眼淚。她只是在那個當下，突然萌生了一個念頭。

    如果距離，是臺上臺下，是鎂光燈和陰影區(qū)，是偶像和粉絲……那么，她想站到他能看到的地方。

    觀眾席太黑了，她想站到能看清他表情的地方，想在他轉(zhuǎn)身的時候，擁抱他每一個背影。

    洋樓前的院子很安靜，捧著機車雜志看得認真的老板沒有對這邊投來絲毫關(guān)注。裴予已經(jīng)走了很久，聞晚仍站在原地，一步未動。

    她微微低頭，捏緊了手中留有他簽名的cd。

    心里有股難言的情緒，誰都不懂。

    喜歡裴予，很喜歡他。

    ——誰都不懂。

    第4章

    張?zhí)m山作為二班的班主任，任教多年，盡管嚴苛古板，只專注抓學(xué)生演技卻不管學(xué)生跑戲艱難，這一點被二班眾人私下齊齊詬病，但對于學(xué)生憑自己的本事接到戲，需要請假外出工作，也并無阻攔，大方放行。

    他沒多問一句，只叮囑聞晚好好把握，認真對待工作。

    聞晚被老師的鄭重鬧得緊張起來，到了定妝照拍攝現(xiàn)場，神經(jīng)還繃著。

    拍攝棚搭在導(dǎo)演孫問道工作室樓下一層，他事忙，自然是交由助理全程跟進。聞晚身邊尚未配備工作人員，第一次正式工作，周苓抽出空，特地陪她一起來，以防她行為不當出錯。

    聞晚飾演的角色，是和女主處于對立面的反派配角，膽大妄為，任性張揚，得寵后有段時間給了女主好大氣受，一朝失去圣心，昔日討人喜歡的‘率性嬌憨’便成了‘跋扈囂張’，最后下場凄慘，自縊于寢宮。

    《長命歌》是有原著的，劇本會進行改動，人物大致命運卻可從中窺見。聞晚一個二十歲出頭的年輕女孩，對小說不陌生，在試鏡之前就已經(jīng)看過原作。

    對她來說，除了成功拿下角色之外，值得開心的便是得知裴予是這部戲的男二，雖然他飾演的藩王主要感情線是和女主角展開，但和她飾演的女配，同樣有一段糾葛。

    或許是老師張?zhí)m山的話作用非凡，又或許是想到即將要搭戲的裴予，第一次進棚拍照的聞晚表現(xiàn)相當之好，頭幾張表情稍稍僵硬，攝影師叫停之后，她深深吸氣，不多時便調(diào)整好了狀態(tài)。

    “很好，很好——保持住——”

    閃光燈‘咔擦’閃爍不停，攝影師或彎腰或屈膝蹲下，一邊拍一邊對聞晚的悟性及反應(yīng)予以表揚。

    定妝照和拍時尚雜志不同，不能擠眉弄眼，亦不能變換夸張動作，那么該如何在靜態(tài)的照片中，向外界傳達訊息，讓人感受到、并認可圖里的人就是故事中的人？

    眼神和細節(jié)。

    聞晚將要演的角色，是張揚甚至有些輕狂的。將攝影棚想象成拍攝現(xiàn)場，在攝影師按下快門之前，微揚起下巴，平和眼神剎那轉(zhuǎn)換，略帶一絲絲高傲蔑意，雙手亦不似普通閨秀規(guī)規(guī)矩矩疊放在身前，而是抬起一手，拈著長長假發(fā)套垂至腰側(cè)的一縷辮兒絲搓玩，手部細微動作與周身氣質(zhì)俱都展現(xiàn)出一種恰到好處的悠然。

    她的臉本是有些溫婉略帶書卷氣的，合身的古裝，艷麗妝容和走心的發(fā)型設(shè)計，加上演繹出的角色氣質(zhì)，硬生生在鏡頭里，造出了另一個截然不同的人來。

    周苓在攝影師后幾步的位置，環(huán)抱雙臂凝神盯著，眼神像是要將聞晚從外到里全都通透掃一遍的x光線。

    十五分鐘不到，照片拍了很多，攝影師很滿意，打了個手勢示意收工，還笑著對聞晚說了聲：“辛苦了?！?/br>
    篩選照片是導(dǎo)演和片方的工作，聞晚功成可以身退，卸完繁復(fù)妝容，換回自己的衣服，見導(dǎo)演助理還沒走，過去打了個招呼。助理剛和攝影師一起看完拍出的照片，一臉笑容道：“可用的很多，只要選幾張適合的就行，快的話，官方微博下午就會發(fā)圖?！?/br>
    聞晚笑了下，話是周苓代她說的：“麻煩你了，替我們和導(dǎo)演問聲好?！闭f著和助理握了個手，笑容洋溢，與平常面對聞晚時簡直判若兩人。

    送聞晚回公寓的路上，周苓又恢復(fù)了一句話一個重點，沒有重點不開口的模式。

    “該請的假請好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