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節(jié)
“母親!”慕吟跺腳叫道,委屈得眼眶都紅了。 “吟兒,看來我真把你慣壞了,越發(fā)不像樣子了!”何云終于拿出主母的架勢,一臉不渝地低聲斥道,“你jiejie遠(yuǎn)道而來,又是久別重逢,你擺出這個臉色,是不希望她回來嗎?” 慕君笑吟吟地望著她,卻沒有開口寬慰,反而惡作劇般落井下石,“母親不用生氣,meimei還小呢。” “還?。俊边@兩字仿佛捅了馬蜂窩般,又把何云的眼淚給勾下來了,“你們兩一樣大的,你就早出來兩分鐘,就已經(jīng)那么成熟懂事了,是我對不住你啊?!?/br> 慕君突然覺得膩了,懶得再假惺惺地表演什么母女情深,只勾起唇角面無表情地望著天邊,解語花小棉襖慕顏同學(xué)也沒再上來安撫,何云一旁流著眼淚似乎也沒什么趣味,便慢慢把淚水收了,叫了慕吟的嬤嬤上來,罰抄慕吟五十遍樂譜,便這么過去了。 慕吟走的時候,一臉怨毒地回望了慕君一眼,她似乎剛明白過來,多一個jiejie并不是什么好事,反而會分走她的寵愛,動搖她的地位,這一眼盯的時間太長,被慕君注意到了,她不但不生氣,反而大方地回了一個笑容。 看到這一眼的人不只是她,晚上慕君準(zhǔn)備睡覺,在黑檀木梳妝臺前卸妝時,木嬤嬤悄悄地打發(fā)了兩個守門侍女,憂心忡忡地踱進(jìn)來說,“大小姐,二小姐那樣一定是記恨你了,她在慕家呆了十五年,我們只是初來乍到,本該蹈光養(yǎng)晦的?!?/br> 慕君放下羊角梳,面帶笑容,“嬤嬤,你錯了,家族內(nèi)比在即,不會有人輕易找我麻煩的,蹈光養(yǎng)晦?那是實力不足的人才蹈光養(yǎng)晦積攢實力以待良機(jī),我,不需要?!?/br> 沒過幾日,呆在自己小樓練聲的慕君就收到了家族的消息,在參加家族內(nèi)比之前,長老們需要確定她有參加的資格。 一般來說,慕家的子女一出生,就會記錄在族譜上,五歲就要進(jìn)族學(xué)學(xué)習(xí)樂理知識,嫡支的嫡子女才有學(xué)習(xí)唱歌的資格,庶支子女及嫡支的庶子女僅能學(xué)習(xí)樂器。盡管要求嚴(yán)格,但沒有計劃生育的世界,具有資格學(xué)習(xí)唱歌的人也不少,就慕君這一代,就有二叔的三個子女,三叔的四個子女,五叔的兩個子女……加起來足有二十人左右,而這二十余人,僅有五人能去帝都參加四大歌修家族共同舉辦的開歌儀式。 因此,五人名額其實暗藏著家族博弈,即使是嫡長子——族長的嫡子女,兩個名額就已經(jīng)頂天了,嫡子慕顏早就被確認(rèn)在名單內(nèi),剩下一個名額將在慕大小姐和慕二小姐中決出。 族學(xué)每月一小比,長老們看著慕吟長大,對她的實力了然于胸,她性子雖驕縱,聲音卻是極好的。與寧家“游吟詩人”傳承的敘事歌派、何家“靈魂樂、爵士樂”為主的輔助歌派、楊家“嘶吼吶喊”為特色的搖滾歌派不一樣,慕家擁有上古“麗君大人”的傳承,并逐漸發(fā)展為苦情、芭樂和鄉(xiāng)村(民謠)三種類型,唱功和技巧沒有其它三家那么重視,聲音更重要,而慕吟的聲音甜美可人,很適合唱慕家的歌曲。 “所以這就是一次摸底考試,長老們想知道我值不值得他們支持?”慕君聽了片刻,方沉吟道。 及時送來消息的慕顏靦腆一笑,他五官俊美,肌膚如玉,是慕家新一代最出挑的人物,依稀可以看到長大后迷倒萬人的模子,“是這樣不錯,長老們已經(jīng)商量好了,會給你一份歌目單,上面有十首歌,你只需選一首,藏書閣有影音石可以給你參考,這是樂閣的使用令,可以用一次,你可以選擇樂閣里的任何一只樂隊做你這次測試和家族內(nèi)比的伴唱和伴奏,” 說著他遞來一個牌子,“樂閣的樂隊稂莠不齊,你挑選時要注意一點?!?/br> “為什么你這么幫我?”慕君好奇地問。 慕顏靦腆的笑容消失了,他神情驟冷,似乎想到了不好的回憶,慢慢才又重新彎起唇角,只是眼神依舊如冰,“我十歲那年,被慕吟推下湖,病得差點死了,她只是被罰抄樂譜。” 見慕君困惑的神情,慕顏解釋說,“慕家的傳承以女性為主,比如‘麗君大人’就是一名女子,男人很難找到合適的歌目,所以,傳宗接代是男性,發(fā)揚光大是女人。這么多年來,通過開歌儀式的慕家男人僅有一兩個,女的卻有七八個,你且看吧,這次開歌儀式的人選,除了我是嫡支嫡子,其他一定全都是女子?!?/br> 開歌儀式?慕君這是第二次聽到了。她在記憶中翻了半天都翻不到這到底是什么儀式,索性直接問出來了。 “你不知道也情有可原,你只需要知道,通過開歌儀式的歌手,才能稱為歌修,通不過就毫無價值,只能被當(dāng)成賣唱的拿來取樂?!蹦筋伒卣f著這些殘忍的詞,“所以,我一定要通過開歌儀式?!?/br> 看著慕顏堅定的神情,慕君心有戚戚,暗想以后若有機(jī)會幫一幫這個弟弟,就幫一幫吧,他那副樣子著實讓人心驚。 送走了慕顏,慕君照例在小樓用膳,晚膳后,一位綠衣俏婢前來敲門,她捧著一沓紙,將今日慕顏說過的話又說了一遍,放下歌目單和歌譜便告辭了。 慕君瞟了一眼歌目單,又瞟了一眼,驚得站起身來,《又見炊煙》《小城故事》《愛的箴言》……縱使莉莉安·陳生長于美國,但華裔的她一眼就認(rèn)出來,這是華國鄧麗君的歌! 他們說的“麗君大人”,居然是鄧麗君! 這簡直讓人難以相信! 她這幾日也常常覺得奇怪,慕家的園林,外祖母的華服,泊油路的紅毯,舉著音影石的記者,這一切都有她身處之地——地球的影子,但夢魘這種頭頂獨角的坐騎,歌修,以及原主印象中的劍修,丹修……這些名詞和它們身后代表的意義,證明這是一個新的世界,一個不同于地球的世界。 但這是鄧麗君的歌! 這兩個世界,到底存在著什么樣的聯(lián)系? 慕君攥著歌目單,呆呆地看向窗外,腦海中拼命翻著原主的記憶。 很快,她定住了。 “上帝啊,那是!”慕君盯著窗外的天空,不自覺地流下淚來。 第3章 新地球? 兩個月亮! 兩個月亮在天空熠熠生輝! 慕君的腦袋一片混亂,她抬頭看著天空,用自己有限的天文學(xué)知識辨認(rèn)著天空的星星,但很快她就停下了這種毫無意義的行為,兩個月亮都出現(xiàn)了,很明顯,這已經(jīng)不是地球了。 平行世界? 外星球? 慕君在腦海里瘋狂地翻閱著原主的記憶碎片,被表哥表姐欺負(fù)?不是,每天清晨練歌?不是,跟著外祖父上課?沒錯!就是這個! “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外公,為什么要背這個呀?” “小君,外公給你講個故事,從前呢,有個人叫蘇軾,他blabla……” “后來呢?” “……” “后來呢?” “……” “后來呢?” “后來啊,我們的祖先發(fā)現(xiàn)一艘船從天而降,從里面得到了很多有用的東西,但那艘船也帶來了一些無法抵抗的病毒,把人類變成了怪物,我們的祖先想啊想啊,造了一艘船,降落在這個星球上,獲得了新生?!?/br> “后來呢?” “后來祖先們發(fā)現(xiàn),科技無法讓他們生存,于是向大自然學(xué)習(xí),跟著劍草學(xué)習(xí)的人,成了劍修,把植物煉成藥物的人,成了丹修,住在山上和動物搏斗的人,成了力修,和大自然交流,獲得了大自然力量的人,成了玄修和符修,從心底尋找答案,意志堅定的人,成了佛修……” “那我們呢?” “我們的祖先得到了歌譜,很多很多歌譜,我們唱出來,和天地產(chǎn)生共鳴,就是歌修了?!?/br>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慕君一抹臉上,已淚流滿面。 望著窗外的兩個月亮,緩緩閉上眼睛,深深吸了口氣,她腦海中閃過零碎的畫面,母親的教導(dǎo),朋友的安慰,粉絲的支持……這些是屬于莉莉安·陳的記憶,但她從來沒有那么清楚地認(rèn)識到,她再也回不去了。 “姑娘?你睡了嗎?”木嬤嬤在門外輕聲問道。 沒有回音。 木嬤嬤悄悄走了。 只留下莉莉安在月光的照耀下,蜷成一個球,無聲地流淚,哭得像一個孩子。 莉莉安,這是你最后一次哭泣,她在心底告訴自己,從此以后,你就是慕君了。 所以哭吧,盡情地哭吧。把你的不安,惶恐,茫然都哭出來吧。 哭了一夜后,慕君不可避免地腫著一雙桃子大的眼睛,把木嬤嬤給嚇壞了,她又是煮雞蛋又是側(cè)敲旁擊,以為慕君壓力太大hold不住,還請了慕顏過來開解,當(dāng)然沒說慕君那雙桃子眼睛。 慕顏到的時候,慕君的眼睛已經(jīng)消腫了,正在吃著早餐,讓她驚奇的是,這個世界居然還有豆腐腦一樣的存在,盡管不是用豆腐做成的,但口感味道什么的都很相似,大吃貨國人還是懷念地將它取名為豆腐腦,見他過來,她放下只動了一口的碗,半倚著椅背笑道,“木嬤嬤就是想得太多了,大熱天的把你請過來,這不是折磨人嗎?” 慕顏禮貌地忽視了她幸福的小抱怨,開門見山地問道,“你選好了嗎?” “選好了,”慕君點了點桌上歌目單的一首歌,“就這首?!?/br> 慕顏詫異地看著歌目單,又詫異地看慕君,那歪著的小腦袋真是可愛極了,慕君沒忍住,伸手摸了摸,被慕顏氣鼓鼓地打下來了,“你選好了?不改了?” “有什么問題嗎?”慕君懶洋洋地問道。 慕顏擰著眉頭思考了半天,“問題倒是沒有,但這首歌珠玉在前,‘麗君小姐’和‘菲天后’都有這首歌的影音石傳承,所以大多數(shù)人都直接跳過這首歌的?!?/br> “那更好,這樣我就是出奇制勝了?!蹦骄笮Α?/br> 慕顏翻了翻白眼,無話可說。 下午,慕君帶著弟弟直奔樂閣,樂閣就在湖的另一邊,需要繞到對面去,“樂閣有十三支樂隊,最厲害的是……” “嗖”一聲,天邊劃過一條白色的弧線,打斷了慕顏的話,他抬頭看天,疑惑地喃喃自語,“奇怪,這么早就來了?” “那是什么?”慕君話音未落,天邊又是“嗖嗖”幾聲,幾條白線在天空交錯,慢慢散去。 “是家族請的高手,你不會以為就我們幾個去帝都吧?”慕顏拉拉她衣袖示意她不要看了,“別看了,反正會見到的?!?/br> 慕君收回視線,跟在他后面走,一邊走一邊問,“他們很厲害嗎?” “地榜前十吧,”慕顏繞過一座涼亭,“就在前面了?!?/br> 前方一條小溪順流而過,一座木拱橋橫在上方,木橋那端是一塊花花綠綠的大草坪,一條扭扭曲曲的小路通向一座樓閣,一顆桂花樹半掩住了門上“樂閣”二字。 慕君望見樂閣,依然沒忘記話題,“地榜是什么?” “哎呦,你真是十萬個為什么,”慕顏無奈地停了下來,他長身而立,就算翻著白眼也格外好看,“人榜排的是年輕有實力的弟子,二十歲后自動出榜,地榜是按戰(zhàn)績排的,地榜前十,就說明有他們,我們就安全了。” 他解釋完了繼續(xù)往前走,“這個世界很危險的啊姐。” 慕君見他快沒耐心了,決定暫時先閉嘴。 有隔音陣法,樂閣其實并不嘈雜,十三支隊伍中分甲級三支,乙級五支,丙級五支,甲級三支又分金牌,銀牌與銅牌樂隊。甲級樂隊很難請到,因為他們都是樂器大家,平時很少伴奏,然而慕顏話音還沒落地,就看到慕君直奔甲級金牌樂隊的專屬房間去了。 “姐啊,我真是服了你了?!蹦筋仜]料到她膽子真的那么大,一時搞不清狀況,愣了半晌才敲門而入,卻詫異地發(fā)現(xiàn)慕君正和樂隊首席友好地握手,他眼珠都快瞪出眼眶了。 就這一兩分鐘她就搞定了?! 見樂隊集合,準(zhǔn)備排練,慕顏識相地扭頭往外走,心里百思不得其解,如果金牌樂隊那么好請,難道我以前碰的壁都是假的? 他當(dāng)然不知道,慕君剛一進(jìn)門,就耳尖地聽到了一個小錯誤:一位樂手的一個音符彈錯了,再說當(dāng)年表演歌劇時,足足有一個樂團(tuán)為她伴奏,耳濡目染之下,對付小小一個樂隊還不是手到擒來? 而就在湖的另一邊,慕家族長慕杰正在接待來客。 他也詫異地發(fā)現(xiàn),這次的地榜高手們不僅來早了,還帶來了一個陌生的客人。 “他是人榜排行第一,天劍劍派的首座弟子,顧卿?!钡匕窀呤制砣鸾榻B道,他長須飄飄,散發(fā)著草木清新的味道,一聞就是丹修,“我們一路同行,在魔森碰到一只強(qiáng)大的妙音蟲,他為警示我們精神力受到重?fù)?,難以自保,我聽聞貴族對此類治療很有經(jīng)驗,便帶他過來?!?/br> 顧卿筆直地站在一旁,如一把勾連天地的劍,他人生得俊美無雙,但凡是見到他的人,第一眼就會忽視他的外表,而注意到他清冷銳利的劍意。 慕杰只看他一眼,便覺寒風(fēng)刺骨,只因他精神力受損而無法收束劍意,若是實力低的人離他太近,或會被他的劍意傷到。 “原來是顧小哥,”沉吟片刻,慕杰方慢慢開口,他的聲音沉穩(wěn)大氣,每個字都在調(diào)上,就像唱出來一樣,“十年前,顧小哥才五歲吧,沒想到時間過得那么快,一眨眼,就已經(jīng)那么大了?!?/br> 顧卿禮貌而有距離感地朝他略一點頭,“慕族長,承蒙上次關(guān)照?!?/br> 慕杰和藹地對他笑笑,“既然是故人之子,我們自當(dāng)竭盡全力,不過有一點,我要提前說一下,歌修對治療并沒有什么優(yōu)勢,你們知道,我們擅長的是輔助,但若是妙音蟲傷的,我們或許能夠一試?!?/br> 妙音蟲,擅長發(fā)射音波,直接攻擊精神力,而音波也算是歌修的專業(yè)范疇了。 “如能治好顧卿,來日必有重謝?!钡匕窀呤终勓攀媪丝跉?,他“啪”一揮折扇,露出扇頁上大大的“儒”字,“若不是他示警,我們恐怕早已進(jìn)了蟲群的肚皮了?!?/br> “言重了。”顧卿簡潔地回答。 說辦就辦,慕杰當(dāng)即派人請來了各大長老們,大家謙讓一番,才各自就座,你一言我一語討論半天,擇出三個方案來。治療精神力本是越早越好,便定于今日晚上七時進(jìn)行治療,留幾個時辰準(zhǔn)備。 管家一看,面有兩難之色,他在族長耳邊輕道,“方才大小姐送了歌目單過來,擇了今日七時考核,長老們都已通過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