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節(jié)
這地方怎么會有人? 霍引心里奇怪。 水面上忽然又是幾聲水花響動,水里那人又躍出水面,幾個騰躍,落到了湖畔。 “再逃也逃不出本姑娘的手心!今晚加餐!” 清脆的聲音異常熟悉。 霍引瞪大了眼努力看去,只看得到湖畔走來那人穿了身服貼的鮫皮水靠,墨綠相交的紋路緊緊貼著她的身軀,修出了一身的玲瓏。 纖腰細骨,雙腿筆直,胸口起伏如山巒,妖嫵得像山澗妖精。 她正低頭看著手里抓的魚,另一手伸到腦后抽開綰發(fā)的木簪,長發(fā)披落,如黑瀑直下。 掂掂魚的重量,她才笑著抬頭。 霍引便覺得呼吸和心跳都停了。 水里這人,竟和阿遠一般無二。 枝葉攔了視線,他有些看不清楚,便情不自禁地伸手拔葉。 樹上發(fā)出細微輕響,湖畔的人卻立刻警覺看去,又以手極快地掩住自己的胸口。 霍引顧不上什么禮數(shù)不禮數(shù),只想看清這人。 “小霍?!鄙砗髠鱽斫袉韭暋钊缧膶さ搅舜颂?。 霍引轉頭看了一眼,很快就轉回目光。 前面的湖泊上已空無一人。 他果然是做夢了…… ☆、第124章 斗酒 云谷的三月天還冷著,雖是陽光普照,然到底不是盛夏,這季節(jié)下水還是冷得很。俞眉遠仗著自己內(nèi)力深,無懼寒冷,每日早晨都會跑來這里泅水摸魚。 說起這泅水,那還是她去歲夏日去濱海的福城住了十來日,在海里學會的泅水,可惜離開福城后卻一直沒能找到泅水的好地方,直至到了云谷,她才發(fā)現(xiàn)這個人煙罕至的小湖泊。 以最快的速度穿好衣裳,她悄悄去了剛才聽到聲響的樹叢里,那里早已無人,樹下卻落著個空酒壇。 果然有人。 看來今日過后,這地方她也不能來了。 水靠貼身,她再大膽,也不想叫人瞧了去。 …… 俞眉遠回到鎮(zhèn)上時間已經(jīng)不早,她一進門就直奔后廚。 “六哥,把魚燒了中午加菜,要清淡點的口味?!碧焯斐灾庾樱崦歼h都要吃怕了。 云谷啥都好,就是飲食上以犖為主,青菜和水貨都少。 “沒問題,我給你蒸了,放點蔥姜,澆幾滴醬汁,六哥我保證味美?!卞X老六接了魚扔到木桶里,先拿水養(yǎng)著。他別的愛好不多,就好一口吃,從前跟著俞宗翰干見不得人的買賣,餐風露宿那是常有的事,為了一飽口福,他只能自己動手,久而久之便練就了一手好廚藝,倒正和俞眉遠的脾性,開酒館時一談到吃的兩人簡直可謂一拍即合。 俞眉遠笑咪咪地進了酒館后面。 飲者樓是前后兩進的鋪子,前頭是兩層高的小樓,過了這樓便是個小院落,冂形的回廊下有三間上房兩間耳房,她和青嬈合住了最大的屋子,剩下的兩間房間就歸錢老六與吳涯所有。 院子里原來的花草都被拔光,俞眉遠改種了兩小畦菜,養(yǎng)了些雞鴨,還空出一半的地方,她拿來做了平時的練功處。 “沒牙,來陪我練兩手!”她一進院子就解下腰間的鞭子掃向了靠在廊下剔牙的吳涯。 酒館上午不開門,下午才迎客,青嬈在清點酒的數(shù)量,錢六在后廚燜著肘子,只有吳涯閑著。 俞眉遠不找他還找誰? 她的生活很規(guī)律,早上泅水回來后就會練功,練過功后就是午飯,飯后酒館開門,一直到夜暮降臨。 院子里立著兩個木頭人,木人上用朱筆點出了各處xue位,還設了草靶,供她練鞭與弓。 不過木頭人練久了沒意思,她還是喜歡和活人拆招。 “別!小姑奶奶你饒了我吧!”吳涯嚇得彈了起來,“前天被你打中麻xue,今天還沒恢復,我半邊身子還酸麻著,你別找我!” 錢老六和吳涯都與她拆過招,開頭還能在她手底下走過十來招,到后來,連十招都走不了,小丫頭的鞭子就跟長了眼睛似的,準頭精絕,又靈活,追得人無處可逃。 “我瞧你挺靈活的,別騙我!”俞眉遠鞭子一甩,砸在了他腳邊地上。 吳涯炮仗般跳起朝外沖去,嘴里嚷著:“沒騙沒騙,我這就要去慈意齋看大夫去,今天是楊姑娘看診,機會難得?!?/br> “楊jiejie回來了?”俞眉遠喃喃一句,立刻收了長鞭,“等我,我也去。” …… 今日云谷鎮(zhèn)的慈意齋里擠滿了人,皆因今天是楊如心每月一次的坐診時間。 慈意齋由悲航道人一手所創(chuàng),這位悲航道人武功平平,卻有一手妙手回春之術,又因其慈悲為懷,行醫(yī)濟世,因而被稱作慈意神醫(yī),名滿江湖。慈意齋在許多地方都設有看診的藥堂,在云谷亦不例外。 楊如心乃是悲航道人座下的得意弟子,一身本事已得悲航七分真?zhèn)?,年紀輕輕醫(yī)術了得,人稱妙手如心。因此她一出現(xiàn),慈意齋里就人滿為患。 除此之外,她的身份也特殊。 她少時遭逢不幸,被云谷第一人霍引救回云谷,后才拜入悲航道人門下,跟著他行醫(yī)濟世。一年三百六十五日,她一大半的時間都在外行醫(yī),每月僅回云谷一次,每次都要抽出一天時間到云谷鎮(zhèn)的慈意齋里坐診。 因此她是云谷莊里唯一一個公開在鎮(zhèn)上行走的人。云谷莊人數(shù)雖不多,卻鮮有人在莊外走動,因此鎮(zhèn)里沒多少人認得云谷之人,只除了這位楊如心。 慈意齋里看診的人直到夜暮時分方才散,楊如心已坐得腰酸背疼。小僮替她收拾著桌上的方箋筆墨與脈枕等物,她便出了門透氣。 才出門,她就看到門廊下倚的少女。 “楊jiejie?!庇崦歼h拎著食盒站在廊下等她。 “四娘你怎么來了?可是身體不適?”楊如心見到她很驚訝。 “來找你非得生病?就不準我來看看你?”俞眉遠眼瞅著最后一個病人離開,她才上前,“每次回云谷你這都人滿為患,也不知是看病的人多,還是看你的人多?!?/br> 楊如心心慈,脾氣好,人還美,鎮(zhèn)上對她有念想的可不少。 “貧嘴。進來說話吧。”楊如心笑笑,招呼她進屋。 進了屋,看診的桌子已經(jīng)收拾干凈,俞眉遠便將食盒打開,從里往外一樣樣掏東西,都是些素淡的吃食,還有一小盅酒。 她知道楊如心的口味。 …… 俞眉遠與楊如心相識于半年前。 她在谷外的林中巧遇了被狼群圍攻的楊如心。那日楊如心手上還有個急病的病人要送入最近的慈意齋救治,卻被阻在了半道上,她不會武功,因此情勢危急。俞眉遠出手救下了她,并將她送到最近鎮(zhèn)子的藥堂上才離去。 后來二人在云谷重逢,一來二去便結作好友。 楊如心常年行走江湖,再加上云谷中的姑娘很少,她沒什么知心的同性朋友,遇到個聊得來的俞眉遠便覺得有緣。 “我來謝謝你的?!庇崦歼h替她倒了一小盅酒,“前次你給我講解的xue道對我大有助益?!?/br> 上次楊如心回谷里,教她認了些xue道,俞眉遠回去了仔細琢磨辨認后,用在了鞭法上。 人體百xue奇妙,認準了對她迎敵大有幫助。 “別謝了,我也不全為你,就是想你們這些習武之人能少傷點人。”她教俞眉遠認的xue道,都是打中了不會至命至殘,卻會叫人酸麻暈眩的位置。 醫(yī)者仁心,總不愿見到傷生之事。 “不管為了什么,我都得謝你。”俞眉遠說著敬她一杯酒,飲盡后又道,“楊jiejie,你怎么不吃菜?有心事?” 她不答,只是悶悶地抿了一小口酒,燭色下她面色不展。 “唔……因為你心里那人?”俞眉遠小心問她。 楊如心輕輕一點頭。 “我這次回來,他還是老樣子,我都不知該如何幫他。藥不喝,飯也不肯好好吃,也不知他在谷外遇了什么事” 說話間,楊如心嘆了口氣。 俞眉遠聽她說過點心事,她心里藏著個人已經(jīng)許多年了,聽起來像是她的病人。這些年她總cao心那人的事,卻不見她將心意說出一星半點,總是埋在心里獨自守著。 “楊jiejie,你既然對他有心有意,為何不與他說出興許得了你的情意,倒能叫他開心些?!庇崦歼h便道。 聞得此言,楊如心從桌前站起,行到窗邊幽幽道。 “我跟他不可能的。我比他大了足足五歲,他視我如姐而已。這輩子,我沒想過要嫁人,只是盼他能好好的?!?/br> “大了五歲又如何?既然喜歡,你不試試怎知沒有可能呢?”俞眉遠并不覺得年齡是道坎。對她而言,試過,才不會后悔。 楊如心聽得樂了,用指尖一點她額頭,戲謔道:“你個小丫頭,也談情論愛?” 小丫頭?上輩子這時候,她已是魏家婦了。不過,她喜歡“小丫頭”這稱呼。 俞眉遠笑笑,反駁她:“小丫頭怎么了?” “你不懂……我和他……我……”楊如心澀然一笑,咽下了余話。她配不上霍引。 俞眉遠順著她的目光望向窗外,其實,她也想自己從來沒有懂過。 所謂情愛。 “不說這些了,jiejie你說他不肯吃東西,不如我來幫幫你。”她的傷感只得一瞬,轉眼已又笑起。 “幫我?你怎么幫?”楊如心不解。 “做些好吃的哄哄他呀,你親手做的東西,意義自然不同。我明天早上來教你?!庇崦歼h親熱地挨到她身邊,擠眉弄眼道。 楊如心心動了。 她醫(yī)術雖高,廚藝卻不行。 …… 翌日,春陽暖人。 楊如心拎著食盒站在白露閣外,有些猶豫。 白露閣的門“咿呀”打開,青衣小僮從里頭端著木托盤走出,木托盤上放著清粥、白卷并三碟小菜,幾乎沒有動過。 “他又不吃?”楊如心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