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節(jié)
他依舊沒讓任何人近身。 …… 在宮里第二十五日,太陽祭舞的舞步已經(jīng)全部授完,除了日常的訓練之外,柳尚儀取消了所有舞訓課,改由諸人自行練舞。時間愈發(fā)緊迫,諸女都收斂心思加緊練舞。 曜華閣里的樂聲從早奏到晚,空曠的大殿之上是翩然起舞的少女,教坊的師傅不停在殿上游走查看,每個人都循規(guī)蹈矩地練著。常規(guī)的舞步眾人早已倒背如流,但李司樂給所有人留了難題,宮里所授的太陽祭舞沒有結(jié)尾,她要求要第二次選拔之時,每個人都要添上祭舞的結(jié)尾。 因而諸女暗中都悄悄編排祭舞的結(jié)尾,每個人都守著自己的秘密,以求在正式選拔時能一鳴驚人,故而在曜華閣時,所有人都只練常規(guī)的舞步。 太陽祭舞為長弓舞,舞步乃從古時騰舞演化而來,動作皆以“蹲踏跳騰”為主,急蹴而騰,飛速而旋,疾時如射,緩時如眠。這舞舞姿灑脫大氣,與宮廷之舞或教坊娛舞皆不相同,對舞者的體力與靈動力要求很高,再加上長弓舞行舞之時弓不離手,長弓重量頗大,無形之中又給這舞添了難度。 一段疾如驟雨的鼓點配合著高速飛旋的舞步,最慢的人,也要在這段鼓點之中轉(zhuǎn)滿三十六個圈,才勉強達到李司樂的最低要求。 急鼓乍歇,殿上的姑娘步伐頓止。 “砰”地一聲,有人摔在地上,手中長弓在地上滑出老遠。 樂聲一歇,眾人都同時望去。 摔的人是俞眉安。 她轉(zhuǎn)得太快,忽然止住步伐,重心不穩(wěn),整個人摔在地上,竟?jié)L了一圈才停。 四周爆發(fā)出轟然大笑。 “這不是我們的拼命三郎俞三姑娘嗎?瞧你每天都廢寢忘食地練習,莫非就這成果?”張宜芳捂嘴笑著,尖銳道。 “就是,也不知怎么混進來的,連個基本步都跳不好。”后頭有人附和了一句。 旁邊的轟笑聲已歇,但竊笑聲卻不斷絕。 俞眉安坐起,對一切置若惘聞。她低頭拍拍灰,就看到碧青的裙裾出現(xiàn)在自己眼前。 有人俯身扶住她的手臂。 她吃了一驚,忙縮手,抬了眼。 眼前是俞眉遠。她已拾起俞眉安的弓,正似笑非笑地看著俞眉安。 俞眉安下意地捂住自己手臂,怔怔看她。 “起來吧。”俞眉遠只是淡道,并沒多說什么。 俞眉安便笨拙地爬起,接過弓,低了頭:“謝謝?!?/br> 俞眉遠目光掃過她的手臂,笑笑,不再說話。 “喲,現(xiàn)在在這兒姐妹情深呢?從前不是為了一個男人連臉面都不顧了嘛?!睆堃朔忌锨耙徊剑瑩踉趦扇松砬靶U橫道。 午膳前是自行習舞的時間,尚儀與司樂和教坊的師傅都不在殿上,無人約束她們。 “別擋道兒?!庇崦歼h聲音不大,沒什么表情。 “我擋道?我就是站在這里,你想過去,可以繞路?!睆堃朔疾豢贤俗尠敕帧?/br> “你們別鬧了,正經(jīng)練舞吧?!蔽赫碓聫暮箢^上來,拉了拉張宜芳的手。 張宜芳甩手:“魏枕月,你少做好人,你心里恐怕比我更討厭她吧?!?/br> “我才沒功夫來這做好人,你們這么鬧著,耽誤大家練舞的時間了。”魏枕月也沉了臉。 張宜芳環(huán)視了一下四周,見眾人已團團圍著她們,她并不在乎:“那又如何,練也是白練,這祭舞的資格只能是我的。” 旁邊頓時響起幾聲不忿然之語。 魏枕月卻咬了牙不吭聲,魏眠曦交代過她,張宜芳是淑妃家的人,與五皇子一派,讓她不要與之作對,是以如今她只好吞了這氣。 俞眉遠不耐煩了。 “喂,你們看戲也看挺久了,這么干看著多沒意思。不如來打個賭,比比看吧?!彼e閑涼涼地開口。 “好啊,想比什么?”張宜芳鳳眼一挑,問她。 “賭能不能進二選。輸?shù)娜私o贏的人做一天的丫頭,必須言聽計從,誰敢跟我賭?” “賭誰?賭你能不能進二選嗎?”魏枕月蹙眉道。 二選,會在二十個姑娘里留下最后五個。如今的毓秀宮里,舞跳得最好的當屬她和張宜芳及另外四人,俞眉遠從初拔到現(xiàn)在,一直表現(xiàn)平平,舞也中規(guī)中矩,然而她在初拔里一鳴驚人,誰知道是不是留了后手。 “哼。沒意思的彩頭?!睆堃朔茧m然不屑,心里卻與魏枕月一樣的想法。 俞眉遠才是這場二選的頭號勁敵。 “那再加一個彩頭,如果我進了二選,而她沒進,我就放棄二選資格?!庇崦歼h笑了。 “她?”眾人不解。 “對啊,賭的就是我三姐能不能進二選。她若進了,就算我贏,你們都給我當一天的丫頭;若她沒進,就算我輸,除了給你當丫頭,若我進了最后五個人,我就放棄資格。如何?”俞眉遠慢條斯理道。 “阿遠?!庇崦及惨惑@。她怎么也沒想到俞眉遠拿自己來賭。 “好,我同你賭。”魏枕月思忖片刻,先開了口。 如今離選拔之日只剩五天,憑俞三的舞技肯定過不了二選,然而俞眉遠就難說了,當不當丫頭她無所謂,她就想讓俞眉遠放棄資格。 這場上諸秀中,只有俞眉遠一個人,讓她毫無贏的把握。 “我也和你賭?!睆堃朔既缡窍胫?。 “好,一言為定,其她不賭的人為證,記清楚了!”俞眉遠一改從前的淡漠,笑得賊精。 …… 上午的舞訓結(jié)束,一場小爭斗漸歇,諸芳出了曜華閣回毓秀宮用飯。 “你不需要為了我和她們賭?”俞眉安急沖沖跟在俞眉遠背后道。 “為了你?”俞眉遠斜看她,“你想多了,我為的是我自己?!?/br> 看不慣張宜芳和魏枕月,還有那起踩高捧高之輩而已。 “可你用二選的資格……” “這與你無關,你跳好你的舞就是。”俞眉遠打斷她。二選她是絕對不會再上,資格這東西只對想要的人才有吸引力,于她毫無用處。 俞眉安站在原地,片刻后一跺腳,追到她身邊:“那這樣,要是你輸了,我……我替你當那一天的丫頭?!?/br> 俞眉遠總算轉(zhuǎn)頭看了她兩眼,道:“好。的確也要該要你替我承擔這個賭注。不過,我不覺得我會輸,你也一樣吧?藏好你手臂和小腿上的東西,別叫人看出來。還有十天時間,好好練?!?/br> 俞眉安猛地按住自己的手。 她竟然看出來了。 為了練力量與體力,她每一天都在手上和腳上綁了沉重的沙袋。這方法,還是她從魏眠曦那里聽來的,軍營中常有將士將鉛塊綁在手腳之上做日常訓練,久而久之一旦習慣了這樣的重要,日后取下鉛塊時,速度和力量就會成倍增加。 她綁不了鉛塊,只能縫幾個沙袋綁上。 希望有用…… …… 日子一天天過著,十天時間轉(zhuǎn)眼就過。 宮里三十天的舞訓徹底結(jié)束。 魏眠曦的弓術課上足二十九日,一日未落。這二十九日里,他與俞眉遠沒有更多的接觸,所有心思皆藏。他每日見她,無非也只是一解相思之苦罷了。 既然正常的途徑無法得到,他只能另辟奚徑。 這個機會,很快就要來了。 …… 七月中旬,酷暑難當,就算到了夜里,也是悶熱難當。 第二天就是二選之日,諸秀今夜都早早歇下,儲存體力。 俞眉遠收到了新的消息。 杜老太太查出害丁氏流產(chǎn)的主使之人,正是孫嘉蕙。這日下午,她著人將孫嘉蕙綁入黑房,不許任何人探視,對外只稱孫嘉蕙急病,因是家丑,她也不準任何人往外傳。因事情未全部查清,孫嘉蕙身邊的所有人都被關入柴房,嚴密看守。 這事一點風聲都沒走漏,外頭沒有任何人知道,就連孫嘉蕙的娘家國公府都沒得到一點消息。 而俞宗翰一病,孫嘉蕙被關,俞家大房后宅徹底沒了主事之人,俞眉初雖有管家之權,卻始終是待嫁女兒,杜老太太嫌她經(jīng)不得事,便將管家之權從她手上收回,三房寡嬸羅雨晴亦被趕回西府。 借著丁氏流產(chǎn)的由頭,杜老太太又再行抄查之舉,將東園的丫頭婆子攆的攆,關的關,換上了一批不知從哪里找到的新下人。 一時之間,俞府大房上下人心惶惶。 事態(tài)嚴重,福林三言兩語說不完,便將所有事情以蠅頭小字書于紙上,卷成細長紙條遞于俞眉遠。俞眉遠在燭下足足看了三遍,方將此信燒去。 東園的這些事都不是最嚴重的,最嚴重的是福林在信的尾端所寫的一行話。 俞宗翰對外雖是稱病閉門謝客,實則已經(jīng)失蹤兩日,而俞章敏也忽然起了急病。 上輩子從沒發(fā)生過的事,這輩子忽然爆發(fā)。 如同一場突如其來的瘟疫。 …… 翌日,大晴天,毫無陰霾。 太陽祭舞次選之日。 俞眉遠早早起來,洗漱妝點完畢,踏出房門,第一眼就見到細心打扮過的俞眉安。 她尚不知家中之事,正對今日的祭舞之選充滿期待,看到俞眉遠便露了絲笑。 那雙眼眸里,透著不諳世事的興奮。 俞眉遠便想著,像俞眉安這么活著,其實也蠻好。 ☆、第112章 告別 宮里最近開始忙碌起來,一批匠人入宮翻修承天壇與兩側(cè)的祭舞臺,又在承天壇前搭建起臨時的祭臺與宴飲臺。 天祭那日,百官及命婦皆要入宮同行祭禮,除此之外,還有從民間請進宮的百位白身平民。君人者,以百姓為天,故這一百位平民取之諸姓族人,暗闔“百家之姓”。而所選之人,從垂髫小童到鶴發(fā)老者,男女老幼皆全,或為德高望之人,或為婦德之表率,或為四民之首、士農(nóng)工商之姣,以這百姓之人喻天下興旺安康。 天祭儀式結(jié)束后,才是天祭舞,祭舞之后,便由帝后于天祭壇前設宴款待百官命婦及百姓,其間有民間獻藝表演與宮廷樂舞。 從晨到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