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天？！

    那就是進宮的第五日，太陽祭舞的初拔就在這兩天！

    ……

    天色暗去，毓秀宮庭院回廊的燈已亮起，照著院中來來去去的人。

    俞眉安滿身倦意地從外頭進院，正見到有人拎著潲水桶站在她屋外，一個宮女從她屋里端出吃食，眉也不皺地全倒了進去。

    晚飯時辰已過，毓秀宮里參選的姑娘們早都吃過晚飯，俞眉安回來晚了一步，錯過時間，宮女開始收拾各屋碗盤。

    “jiejie，我還沒吃……”俞眉安跑上前，難堪地開口。

    她這兩日一個人在這里，吃不好，睡不著，白天又辛苦，整個人熬瘦一圈。這毓秀宮的人個個都不是善茬，她在家中被人捧著寵著，眼珠子總朝天看，自視甚高，如今來了這里，她方明白這些姑娘從前嘴里抹蜜似的jiejie長meimei短的處著，其實暗地里都在較著勁兒。

    比她強的人，太多太多?？伤植幌雭G人，起碼不能在初拔就落選，被那起人嘲笑，便卯足了勁默默練習(xí)。練得忘時，她回來時已晚。

    “逾時不候?！睂m女冷冷回了聲，不給她絲毫面子，帶著人便往前頭行去。

    俞眉安饑腸轆轆，從沒想過有一天自己要會要向人乞食。

    她還想再求情，旁邊卻傳來譏誚。

    “喲，一頓飯而已，俞家三姑娘竟還要向人討要？嘖嘖……”張宜芳雙手環(huán)胸，帶著幾個人走到俞眉安房門前堵住了她。

    “跟你有什么關(guān)系！”俞眉安瞪了瞪她，轉(zhuǎn)身要回屋，門卻被人一掌擋住。

    “我那兒有些吃的，你若是求我，我就給你。”張宜芳嘲道。

    “讓開！”俞眉安氣得柳眉倒豎，卻也不能說更多。這幾天她明里暗里已經(jīng)被這些人害了好幾次，直叫她恨得牙癢，卻又無可奈何。

    這張宜芳也喜歡過魏眠曦，很是嫉恨過她，兩人之間算有過節(jié)，如今得了機會還不得可勁羞辱她。

    “練到這么晚才回來，真是辛苦?。∠氘?dāng)主祭舞？呵呵……”張宜芳捂唇笑了。

    “癡心妄想！”旁邊有人立刻接口，“就你那上不得臺面的資質(zhì)，再練一百年也沒用?！?/br>
    俞眉安暗自攥緊了拳，瞪著她們。

    “瞪我們干什么？我以為你有什么了不起的，原來也這么不中用！比起你那meimei，這差距可不是一點半點。難怪靖國候府的小魏將軍選她不選你了。起碼她還懂得攀高枝，你卻毫無自知之明！”張宜芳又嘲起她來。

    “你再說一句試試？”俞眉安心里最難堪的事被人捅破，氣得胸脯上下起伏。

    “我說一百句，你也奈何不了我。你們兩姐妹都是一樣的。你是平妻所出，平妻是什么，說難聽點不也是個妾？你那meimei雖是嫡出，可她母親卻是商賈出身，果然都有攀高枝的手段。你們兩個，一模一樣！”張宜芳揚聲笑起，眉間皆是諷刺之色。

    “張宜芳！”俞眉安咬牙切齒地說著，人朝她撲了過去。

    旁邊有人勾起一腳，俞眉安被絆倒在地，張宜芳則退了兩步，大笑起來。

    “滾開。”森冷的話語自幾人身后響起。

    眾人轉(zhuǎn)頭，看到面罩寒霜的俞眉遠(yuǎn)，均是一驚。她消失了四天，怎又突然回來了？

    俞眉遠(yuǎn)在昭煜殿里與霍錚用過飯便匆匆趕回毓秀宮，不想才一回來，就撞見這一幕。

    “怎么？想替你jiejie出頭？”張宜芳見她皺眉看著地上狼狽的俞眉安，挑了眼不善道。

    “你們擋著我進房間了。再說一遍，滾開！”俞眉遠(yuǎn)只掃了俞眉安一眼，便不再看。

    “我若不讓呢？”張宜芳強勢道。

    “那我們就撕破臉大鬧一場。到時因私下斗毆鬧事丟了參選資格，不知道你會不會后悔？我反正無所謂，你要不要試試？”俞眉遠(yuǎn)轉(zhuǎn)身，冷笑著朝她走去。

    張宜芳竟不由自主往后退。

    有人一樣伸腿想使絆子，俞眉遠(yuǎn)腳一抬，避開那人的動作之后再狠狠踩上那人的腳踝。

    “啊——”殺豬似的尖叫聲響起，那人疼得眉眼變色。

    “別吵。快堵了她的嘴。”到底怕事情鬧大，張宜芳忙道。

    那人的嘴便被捂緊。

    “宜芳jiejie，我看算了吧。掌事姑姑快來巡房了，被她發(fā)現(xiàn)不好。因為這事丟了資格，不值當(dāng)?！迸赃呌腥藙竦馈?/br>
    瞧著俞眉遠(yuǎn)那副不將祭舞資格擺在眼里的模樣，若鬧起來，虧的只有她們。

    “哼，明天就是初拔，我倒要看她們有多少能耐！”張宜芳想想確實如此，便撂了句狠話，轉(zhuǎn)身離去。

    一行人便跟著她離去。

    只是才走到庭院里，不知哪來的妖風(fēng)吹過。

    只聞得“啪啪”幾聲脆響，每個人臉上都被風(fēng)狠刮過，像被扇了兩個大耳刮子。張宜芳當(dāng)即叫嚷起來，她臉頰上被刮出一片紅痕，尤為明顯。

    那廂，俞眉遠(yuǎn)已經(jīng)進了屋子。

    俞眉安從地上爬起，又疑又懼地跟進了房間，猶豫了半晌，方問道：“剛才……是你出的手？”

    俞眉遠(yuǎn)已上了床，沒有理她。

    俞眉安討個沒趣，便不再說話，給自己倒了兩大碗冷茶灌進肚里。要到明早才有飯食，她少不得要熬上一整晚了。

    此后，一夜無語。

    第六日，初拔之試。

    ☆、第104章 初拔

    到了這日清晨，宮女倒沒像第一天早上那般早地來叫人，但庭院里仍舊有人早早地起來了。大概是知道她們大部分人這是最后一天呆在宮里，這天早上的早膳格外豐盛。

    俞眉遠(yuǎn)毫無壓力，這頓飯吃得尤為暢快。俞眉安則在床上輾轉(zhuǎn)反側(cè)了一夜，腹中空鳴陣陣，早起看到飯食卻又失了胃口。呆呆看了俞眉遠(yuǎn)一會兒，俞眉安忽抓起了食箸與羹匙，埋了頭狼吞虎咽。俞眉遠(yuǎn)聽到旁邊一陣羹匙撞盞的響動，轉(zhuǎn)頭看到毫無形象可言的俞眉安，心里頗奇，卻也沒說話。

    看得出來，俞眉安很緊張，握著箸的手都在發(fā)抖。

    用罷早膳，宮女收走碗盤，諸女都到庭院中集合。進宮的時候統(tǒng)共百人，到了第六天已經(jīng)只剩下七十余人，離開的二十多人因為各種各樣的理由被遣回家里，連初拔的資格都拿不到。

    比起她們，俞眉遠(yuǎn)能留到這一刻就顯得十分幸運，因為她從頭到尾只出現(xiàn)過一天。

    李司樂領(lǐng)著人候在庭中，看著手下女史清點人數(shù)，目光掃過俞眉遠(yuǎn)時，她不禁一愣，隨后蹙了眉頭。

    俞眉遠(yuǎn)感覺得出來，李司樂并不喜歡自己。

    “給你們兩盞茶的時間，把屋里的東西收拾好交給掌事姑姑。一會初拔會直接決定你們?nèi)チ簦R車已經(jīng)在秀儀門外等著，沒能被選中的姑娘在掌姑姑那里領(lǐng)走包袱后便可直接回各自府上?！崩钏緲芬贿呎f著，一邊繞著她們踱步，“把你們的小心思都收收，別像前兩天那樣玩小伎倆，初拔之試雖是考校你們的天資，卻也要看每個人真本事。那些想靠關(guān)系、作弊或者下三濫手段參加初拔的人都不可能通過。”

    她走了一圈，停在俞眉遠(yuǎn)身邊。

    俞眉遠(yuǎn)覺得自己在李司樂眼中就是個頑劣的學(xué)生，偏又礙于公主的面子不得不被留下。如今機會來了，她這頑劣學(xué)生終能被趕回去以肅學(xué)風(fēng)了。

    如此想著，俞眉遠(yuǎn)覺著有趣，抬頭沖李司樂笑了笑，李司樂當(dāng)她不知悔改，甩袖輕哼一聲，離步而去。

    ……

    收拾完包袱交給掌事姑姑后，諸女都被帶到青鸞閣中。

    初拔的地點就在青鸞閣旁的聚芳園里，每次只能去一個人，前一人參試完畢，尚宮局的女史才會傳喚下一人。參試完畢的姑娘不再回青鸞閣，等待參試的人便不知初拔的內(nèi)容與前人參試的結(jié)果。

    青鸞閣很大，容下七十來人仍顯寬敞，閣中安了軟榻，設(shè)了熱茶與點心，有十來名宮女隨侍在殿上。留在青鸞閣里的人都有些緊張，亦對這場初拔充滿了好奇，或三兩成群地小聲討論著，或各擇清靜地方將這幾天所教的東西回憶練習(xí)一遍。

    俞眉遠(yuǎn)四天不在毓秀宮，也不知其她人都學(xué)了什么，更不知初拔要考校什么，她給自己倒了熱茶，坐到臨窗的榻前，閉眸養(yǎng)神。才閉了片刻，軟榻便有些動靜，她將眼簾扯開條縫，看到是俞眉安坐了過來，便又闔上眼眸。

    “安meimei?！庇腥诉^來，低聲開口。

    俞眉遠(yuǎn)聽到聲音，認(rèn)出來的人是魏枕月。

    “什么事？”俞眉安語氣并不好，全無從對著魏枕月的親熱。

    “我們?nèi)ツ沁呎f說話？”魏枕放低姿態(tài)。

    “有話在這里說也一樣。”俞眉安并不領(lǐng)情。

    俞眉遠(yuǎn)便聽到魏枕月發(fā)出聲難過的低嘆。

    “安meimei，我知道你怨我們，可我也不想這樣，我哥哥那人的心思誰也捉摸不定?！蔽赫碓螺p道，“你不愿意理睬我，我也明白。這番過來我就是想告訴你，天祭那日，我哥哥會上太陽祭臺頌讀祭文，若你能得到太陽主祭的資格，便可與他同上祭臺，興許……他會改變心意……”

    她說著，小心翼翼看了眼俞眉遠(yuǎn)。不知為何，在參選的所有人里，她獨懼俞眉遠(yuǎn)一個。她要想個辦法對付俞眉遠(yuǎn)。

    “他來頌祭？”俞眉安有片刻失神。魏枕月的話說到她心坎里去，她對魏眠曦的確未能徹底放棄。只不過如果俞眉安還是從前的俞眉安，得了這個信她一定十分高興，也必會想辦法阻止俞眉遠(yuǎn)，但如今……

    見俞眉安的神情，魏枕月悄然一笑，只當(dāng)自己猜中了她的心思，又道：“正是。”

    “吵死了！”俞眉遠(yuǎn)睜了眼，不耐煩地瞪過去，“魏枕月，你真好笑，魏眠曦改不改變心意，跟我俞家的姑娘有什么關(guān)系？天祭求的是國泰民安，祈的是風(fēng)調(diào)雨順，我們在這里參加太陽主祭之選，為的自然也是國強民富，與你哥哥何干？”

    俞眉安聞言神色一振，目光已看到旁邊幾人正悄然注視她們，便也跟著翹了下巴傲道：“就是。你把天祭看成什么？又把我們俞家的姑娘看成什么？誰稀罕他改變心意。主祭的資格我自會爭取，但這和他一點關(guān)系都沒有！”

    “我只是好心與你說這些，你不領(lǐng)情就算了?！蔽赫碓卤粌扇撕掀饋頁尠滓活D，氣得不輕。

    “你若好心，就不該在這時候來影響我們?！庇崦歼h(yuǎn)又閉上眼，“道不同不相為謀，麻煩你離遠(yuǎn)點。”

    “不送。”俞眉安接了一句。

    “你們！”魏枕月被噎得吐血。

    “魏jiejie，我早就說了，她們不會領(lǐng)你的情的，你非去自討沒趣?！睆堃朔紡呐赃呑哌^來，挽了魏枕月的手，勸她離開。

    她們后來的對話聲音并不小，倒叫旁邊的有心人都聽了去。

    “俞三，我可等著看你得到主祭舞的資格，你千萬別連初拔都過不去，打了自己的臉！”張宜芳安撫了魏枕月兩句，轉(zhuǎn)回頭來朝俞眉安拋了句挑釁，便攜著魏枕月離去。

    俞眉安垂頭，攥緊了拳。

    自己有多少斤兩她心里清楚，初拔是十之取二，她在這百名少女之間，連前五十都擠不進。

    “俞家三姑娘眉安，請到聚芳園參加初拔?！?/br>
    正想著，傳喚聲響起，俞眉安從榻上彈起。眾人便都望去，竟然是她先于眾人一步，參加初拔。

    ……

    青鸞閣上的姑娘被一個個叫走，人漸漸少了。魏枕月、張宜芳等人也相繼去了聚芳園，不知結(jié)果如何。

    俞眉遠(yuǎn)被留到了下午。

    轉(zhuǎn)眼這青鸞閣上的姑娘只剩下寥寥數(shù)人，俞眉遠(yuǎn)終于在百無聊賴間等到了她的傳喚。

    尚宮局女史領(lǐng)著她走到聚芳園前面便停了腳步。

    “俞四姑娘，賀尚宮與諸位尚儀大人都在聚芳園后的暢舞臺上等著姑娘進行初拔之試，姑娘講入園吧。”

    “我自己進去嗎？”俞眉遠(yuǎn)覺得奇怪，不是應(yīng)該由女史將人領(lǐng)到考場去嗎？

    “是的。為免我等離得太近窺去初拔內(nèi)容，賀尚宮令我們止步于止。因此十分抱歉，我不能再替姑娘引路了?！迸沸π?，“煩請姑娘自己去暢舞臺前領(lǐng)試，我預(yù)祝姑娘一切順利?！?/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