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眠曦說的話很小聲，只有身邊幾人聽到，因而眾人都對她忽然動怒莫名以對。

    “我出去換身衣裳。失陪。”俞眉遠(yuǎn)扶了霍錚的手，說走就走，多一句解釋都不給。

    “阿遠(yuǎn)……”魏眠曦輕聲喚了句，不知為何她動這么大火。

    他說的都是真的，也是真的想對她好，可她似乎毫不領(lǐng)情。

    甚至于有一瞬間，他在她眼里看到了屬于上輩子的冷漠。

    心，沒來由一怵。

    ……

    好在她們出門都有另備外衣帶著，回賓閣三樓亦設(shè)有休憩的房間，俞眉遠(yuǎn)便攜二人進(jìn)了屋子。

    屋子頗大，設(shè)著桌椅屏風(fēng)，屏風(fēng)后是張床榻。

    有人自屏風(fēng)后緩緩行出，顯是已經(jīng)等候多時。俞眉遠(yuǎn)雖有怒火，但也只是尋個緣由離席罷了，如今怒火早都散光，又見到這人就更開心了。

    “馨姨。”她在周素馨拜下前將她拉起。

    “四姑娘?！敝芩剀耙灰娝图t了眼眶，拉了她的手仔仔細(xì)細(xì)地看，一邊哽咽開口，“你瘦了，也高了?！?/br>
    俞眉遠(yuǎn)隨她繞過屏風(fēng)，甜道：“馨姨倒是更美了?！?/br>
    臉色紅潤，皮膚細(xì)滑，眉眼間都是光芒，顯然是在回賓閣里日子不錯。

    “說什么呢？怎么把衣服弄成這樣，我替你更衣。”周素馨臉一紅，瞪她一眼，接過青嬈捧的上襖展開，要服侍她更衣。

    青嬈亦自覺地動手解她衣上系帶。

    霍錚臉一燙，垂頭道了聲：“我到門口守著，你們說話。”

    也不等俞眉遠(yuǎn)回答，他忙不迭跑出屏風(fēng)，站到門口處，頭也不往后轉(zhuǎn)。

    只是影像沒了，架不住后頭的蟻語。

    俞眉遠(yuǎn)正是長身子的年紀(jì)，一段時間沒見就變得厲害。周素馨許久沒見她，難免驚嘆女大十八變：“姑娘，你……變太多了。這里大了，可還疼？主腰是不是小了？別壓了胸。腰倒是越見細(xì)了，該多吃點。你葵水來了沒有？正是長身體的時候，你要多注意些，寒物少食。我不在你旁邊，這些年輕的丫頭也不懂這些，你……唉……”

    說得多了，周素馨又開始替她cao心。

    一字一句，像嘮叨卻無顧忌的母親，把俞眉遠(yuǎn)聽得面紅耳赤。

    守在外頭的那位就更是在心里默頌經(jīng)文了。

    “馨姨！我來這見你一次不容易，別說這些沒用的了?！庇崦歼h(yuǎn)打斷她。

    “什么沒用的？哪件事能比你的身子還重要？”周素馨不高興了。

    “是是是。”俞眉遠(yuǎn)只好點頭，“你在外頭可好？”

    “好得很。你囑咐我的事我都在辦，還有老韓幫襯著。袖舞坊的嚴(yán)律確實居心叵測，我已在暗中尋合適人選替換他；兩處莊子的莊頭都是地頭蛇，我們沒有根基，很難對付?！彼贿吿嬗崦歼h(yuǎn)仔細(xì)穿衣，一邊說著。

    “你辦事我放心。”俞眉遠(yuǎn)點頭不作評論。

    “姑娘，我這里有包銀兩，你帶回去吧。以前是怕你年幼不懂事，輕易露財招惹大禍。如今你也懂事了，這些錢拿著以防萬一?！碧嫠靡陆?，周素馨才從袖里掏出沉甸甸的一包銀子交到她手上。

    俞眉遠(yuǎn)推開：“不用。銀錢我夠使。你把這些錢存著，若有合適的宅子，你替我買了。要隱蔽些的?！?/br>
    “姑娘，你真要離開俞府？”周素馨還是不愿相信。

    離了俞府，她如何嫁人？

    “別說這些了，都是以后的事?！庇崦歼h(yuǎn)甩甩袖，更衣完畢。

    周素馨卻又遲疑著開口：“對了，姑娘，還有件事。奇物坊那邊……我好像看到大少爺了?！?/br>
    俞眉遠(yuǎn)一愣。

    大少爺？

    “你是說……我表哥，徐家的……”

    “蘇琰少爺，我看著像?！?/br>
    門口的霍錚心神一凝。

    徐蘇琰？

    ……

    從屋里出來，俞眉遠(yuǎn)已換了件上襖，神色也已平靜。

    經(jīng)過樓梯前的長廊時，俞眉遠(yuǎn)又見著了兩個人。

    通往二樓的樓梯轉(zhuǎn)角墻上有處朝著大街的窗子，兩人隔著一小段距離立在窗前。看衣裳，是俞眉初和魏眠曦。

    他們是何時出來的？又是為何出來？

    俞眉遠(yuǎn)微訝。

    ……

    窗下，是回賓閣外的大街。

    “這個男人，你還想嫁嗎？”魏眠曦看著街上的亂相問道。

    街上有兩人扭打在一起，為了搶個孌童，其中一個男人，便是肅建伯府庶出的二公子，與俞眉初定親的人。

    俞眉初咬著唇，怔忡許久才緩緩搖頭。

    “你母親想要肅建伯府的關(guān)系，又開口要了一大筆聘金，這才瞞下這些臟事，將你許配過去。若你不想嫁，我可以幫你?！蔽好哧剞D(zhuǎn)頭看她。

    俞眉初縱使已滿心憂恐，臉上卻也只露些許心緒，不愧是俞家的大女兒。

    “你為什么幫我？”俞眉初問他。

    魏眠曦沉默起來。

    也不知從何解釋，幫她是因為上輩子虧欠太多，除了俞眉遠(yuǎn)就是無端被牽累的她。

    “是因為我四meimei？”俞眉初想不出別的理由了。

    “算是吧?！蔽好哧攸c頭。

    “好?！庇崦汲跻а阑卮穑耙壹藿o這樣的男人，我情愿青燈古佛了此殘生?！?/br>
    “大姐！”后頭忽然有人叫了一聲。

    兩人轉(zhuǎn)頭，俞眉遠(yuǎn)就站在樓梯上，笑靨如花。

    ……

    俞眉遠(yuǎn)不會讓俞眉初和魏眠曦在一起，這個男人就算他再愛她jiejie，他也配不上俞眉初。

    一個為了利益出賣感情與婚姻的男人，有什么資格談愛？

    她以為到了這輩子，魏眠曦不會再纏著她，能干干脆脆地去愛俞眉初，那她倒還高看他一眼，卻想不到，這輩子他還是一樣。

    噢對，還添上了俞眉安。

    “阿遠(yuǎn)，你怎么了？”俞眉初被她拉著一路跑到樓下，不明所以，“你是不是誤會什么了？我和魏將軍之間沒有私情?！?/br>
    她說著看了眼跟在她們身后，卻又小心保持了一段距離的魏眠曦，心里有些同情他。

    俞眉遠(yuǎn)不讓他跟過來，他竟也真的沒靠近來。

    “樓上呆悶了，下來走走。魏家不是在與我們家議親，他和俞三好事近了，咱兩都要遠(yuǎn)著點才好?！庇崦歼h(yuǎn)肅然開口。

    “我知道這些?？墒撬庇崦汲醮忉?，忽被一聲蒼老的叫喚打斷。

    “小玉！”大堂旁的后廚里忽然出來一人，蹣跚著朝俞眉遠(yuǎn)身后的曇歡走去。

    霍錚微愕，之后開口喚了聲：“奶奶?！?/br>
    來的人是小玉本尊的奶奶。

    俞眉遠(yuǎn)便望去，正遇上霍錚望過來的眼神。

    他目光有些復(fù)雜。

    這是場精心安排的試探。

    她還是沒有……相信他。

    ……

    花神之宴，諸人各抱心思散席歸去。

    兩日后正月十五，上元燈節(jié)。

    出了燈節(jié)，年便算徹底結(jié)束。

    俞眉遠(yuǎn)兩世為人的第一趟遠(yuǎn)行近在眼前……

    ☆、第58章 離別

    俞宗翰出行的日子定在上元燈節(jié)后的第一天。

    日子定得倉促，聽說是皇帝催得急了，因為俞宗翰將時間提早了。這一提早，把俞眉遠(yuǎn)屋里給鬧得雞飛狗跳。

    臨行在即，可該收拾的東西一樣沒準(zhǔn)備，把青嬈忙得焦頭爛額。周素馨不在，俞眉遠(yuǎn)的身邊事很多都由她來拿主意，漸漸竟也練出青嬈的果斷來。想來人是需要打磨的，如今沒人給青嬈當(dāng)主心骨，她又不想總拖后腿，慢慢也就磨出膽子來了。

    屋子里人來人去兵慌馬亂的模樣，俞眉遠(yuǎn)也不管，只坐在榻上拉著榴煙說話。

    “我明日就要啟程，不能給你送嫁了，這套赤金頭面與這包銀子就算是我給你的嫁妝，望你日后一切順?biāo)?，夫妻和樂?！庇崦歼h(yuǎn)將桌的木托盤親自交到榴煙手里。

    “謝姑娘賞賜。只是姑娘，這禮太厚了，你在這里也不容易，況這東西給我也不值得，姑娘……”榴煙眼眶一紅，接了木托盤就要跪下。

    托盤之上放著的赤金頭面是去年蕙夫人給俞三準(zhǔn)備笄禮衣飾時，為顯公允叫人給俞府所有姑娘統(tǒng)一打制的。俞眉遠(yuǎn)的首飾不多，成套的頭面就更少，如今榴煙嫁人她一出手便是這么重的禮，倒讓榴煙三分感動三分歉疚，剩下的便是不舍。

    “行了，別跪了，你知道我不喜歡這些虛禮。沒什么值不值得，不管怎樣你們也主仆一場，你服侍了我六年，無不妥貼。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不必介懷，給了你你就收下吧。”俞眉遠(yuǎn)淡笑。

    榴煙的事，她心知肚明。這些年下來，榴煙兩頭聽命，多少也是身不由己，她照顧俞眉遠(yuǎn)時盡心盡力從無偷懶，也沒有爭強好斗的心，雖另受他命，卻也只是兩頭和稀泥，沒給俞眉遠(yuǎn)帶來麻煩，相反還暗中幫了許多。

    這些，俞眉遠(yuǎn)都看在眼里。

    雖不能做個讓她全心信任的人，但主仆之情也是有的。

    榴煙一走，她身邊又少一人。

    除了青嬈，就只有云謠和……曇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