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節(jié)
“姑娘,你要做什么?”周素馨大驚,一把攥住她的手。 “周mama,你莫擔心。時間到了,我自然會告訴你,你先幫我做這件事?!庇崦歼h笑笑。 周素馨還欲再問,那邊青嬈已經(jīng)鋪好床被出來,她便不好再說。 燭淚一層一層疊下,夜色又深,幔帳放下,俞眉遠褪了衣裳上床,手里還握著那疊涂鴉。 俞府情況越來越復雜,把周素馨和青嬈先送出去安頓好,她才沒有后顧之憂,但這樣一來她身邊又無人可用。 這才是她將曇歡換到身邊的最大原因。 那丫頭好好調(diào)/教一番,興許能有大作為。 …… 燭火全滅,屋中漆黑一片。 俞眉遠又悄然掀被披衣而起,青嬈已經(jīng)睡熟,她便躡手躡腳地推開窗子躍了出去。 今夜天朗云清,月華無雙,照得園里一片霜光。 俞眉遠很快走到跨院里昨夜打坐的地方,四下一望,并沒發(fā)現(xiàn)異樣。她低頭回憶了一番,忽將雙腿/打開半曲,雙手握拳置于身側(cè)。那是《歸海經(jīng)》上所記的第一式,也是上輩子她母親傳授于她的強身之術(shù)。徐言娘當年雖然教過她幾式,但只是《歸海經(jīng)》里最粗淺的招式,并不是完整的。如今她既要重拾,自然要從最基礎(chǔ)開始。 反正不管她藏與不藏,都已被人發(fā)現(xiàn),還不如痛痛快快練起來。 順便,她還想見見這個人。 如是想著,她擺好架式,準備出招。 可還沒等她把第一拳打出,黑暗中就有幾顆石子疾至,敲在了她的膝頭,手肘與背上。石子速度很快,讓人避無可避,力道傷不了人,卻也讓俞眉遠不由自主將膝蓋再彎下一些,手肘抬高,腰背拔得更直。 “花拳繡腿!”沙啞聲音傳來。 那人果然來了。 俞眉遠循聲望去,跨院的八角涼亭翹角上,不知何時已站了人。這人一身黑衣,背光而站,面容不清,只有腦后長發(fā)與衣袂在風中獵獵而舞。 “又是你?”俞眉遠仰頭冷道。 那人雙手環(huán)胸俯望著她,不作聲。 俞眉遠收了架式,手悄然伸向背后,口里還在說著:“閣下昨晚幫了我,我還沒好好謝謝閣下?!?/br> “不必……”那人不以為意道,只是話未說全,便見院中少女忽動作一改,手里竟多出一張弓。 “咻——” 破空之響刺入耳中。 她猝然發(fā)難。 夜色中長箭無形,直奔他面門。 他仍只是站著,身形不見怎么動,俞眉遠射出的那支箭便從他身側(cè)掠過,沒入了后面幽深夜色中。 可這箭沒完。 一弦雙箭,俞眉遠發(fā)的是追魂箭。 那人輕而易舉避過第一箭,大約也沒料到后面還有一箭悄無聲息地緊隨而到,嘴里“咦”了一聲,終于出手。 衣袖揮過,俞眉遠的第二箭被他的氣勁所裹,竟停在了他胸口一寸處。 “我救了你,你卻要殺我?這就是你對待恩人的態(tài)度?”沙啞的聲音有淡淡怒意,“這箭還你?!?/br> 那人再度甩袖,第二箭箭頭一轉(zhuǎn),朝著俞眉遠疾掠而去。 這小沒良心的女人,一言不合就要開打么? 霍錚心里郁悶。 ☆、第35章 南華 “恩人?這里可是我俞家的后宅,全是女眷,你藏頭露尾地躲在這里,又不愿報上身份姓名,誰知道是人是鬼?你是救了我,但我又怎知你不是別有居心。” 少女清脆的聲音響起,不驚不懼,平靜如在與人閑談。 俞眉遠沒退后,任由他發(fā)出的箭飛向自己心口。箭到她胸前便猛然停下飛勢,在半空中不住打轉(zhuǎn)。 “你倒是不怕死。我若要殺你,你已經(jīng)死過百回了?!蹦侨耸至杩找皇?,將力道撤回。 “叮”地細響,俞眉遠身前那只細箭落到地上。 她心臟卻隨之狂跳,不是因為害怕,而是因為她看到了她一直想掌握,卻未能如愿的力量。 “你是誰?”她問他。 “我是誰?等你打得贏我,我就告訴你。”他笑聲沙啞,有些輕狂。 “畫上的朱筆是你批注的?”俞眉遠揚手揮起一疊紙。 “是又怎樣?”那人微翹下巴,口吻里有三分倨傲。 俞眉遠抬頭,凝視了他片刻,將眼尾一挑,道:“那你教我武功吧?!?/br> 那人一愣,她的口吻分明帶著頤指氣使的味道,卻偏又讓人覺得理所當然,這前言后語跳轉(zhuǎn)太快,他差點就沒跟上她的思緒。 “你不怕我別有居心?”他說著人影一晃,從亭上消失。 俞眉遠一驚,還沒找著他的行蹤,就忽然發(fā)現(xiàn)身后有道柔勁襲來,她迅速回身,卻只看到他衣袂一角。那道柔勁打在她肩頭,像壓下了數(shù)十斤重擔般,逼她沉了肩。 “你有何居心,不妨說給我聽聽,興許我能幫幫你。”她咬牙扛下這股力量,卻驚喜發(fā)現(xiàn)體內(nèi)的《歸海經(jīng)》內(nèi)力在遇敵之時竟自行運轉(zhuǎn)全身經(jīng)脈。 那人冷哼一聲,動作快如魅影,數(shù)道攻擊分了上中下三路不斷攻出,俞眉遠的肩、手、腰、膝、腿等各處都被他打中,身體不由自主地跟著他的攻擊動起。 “你幫我?你能幫我什么?沉肩,抬肘,腰別彎,膝蓋頂住,下盤要穩(wěn)。你是在練武,不是在跳舞,扭什么腰?” 不留情面的斥責聲響起,俞眉遠被他說得滿面通紅,雖然她早知自己一出手就會漏洞百出,但他的嘲諷還是讓人生氣。 心里越怒,她就越不服氣。仿佛想要證明什么似的,不管他怎樣折騰自己,她就是不認輸,也不停手。打了這么久,她不斷在捕捉他的身影,而他則一直在她身后以氣勁攻擊她,也不碰她身體,就逗貓似的逼得她圍著他團團轉(zhuǎn)。 俞眉遠連他一片衣角都摸不到。 實力懸殊太大。 如果這就是江湖武林中的境界,那么她的未來還有一段遙遠而漫長的路要走。 眼前忽然有片衣角晃過,俞眉遠心頭一喜,擰腰驟改身形,堪堪避過他的一擊氣勁,她伸去捉那片衣角。 還沒等碰到衣角,她忽聽到一陣低低的笑聲。 “兵不厭詐,你記清楚了。”嘲諷的話語再起。 俞眉遠眼前這片衣角忽失,一道氣勁卻從另一側(cè)襲來,重重砸在她肩上。 “唔?!睈灪咭宦?,她人往前撲去,以極不雅觀的姿勢趴在了泥地里。 “怎樣?還要學嗎?”那人冷冷開口。 聲音是冷的,眼神卻是不忍。 手伸在半空,是想拉住她的姿態(tài),可終究他沒出手幫她。 她若真想習武,這一點點苦頭,才是開場而已。 “學,怎么不學?你教我!”俞眉遠揉著手臂,沒事人一般從地上爬起,她抖了抖衣上的泥巴,并未轉(zhuǎn)身。 轉(zhuǎn)過身也見不著他,她無需多此一舉。 “那你叫我一聲‘師父’,再乖乖跪下拜我為師,我就教你。”見她固執(zhí),他戲謔道。 “好,師父?!庇崦歼h干脆,坦然開口。她拍拍雙手,就要拜倒。 霍錚卻是一愣,再次被自己挖的坑給埋了。 他以為驕傲如她,必不肯乖乖拜師,卻不料她竟說拜就拜,大出他的意料。 見她身子已盈盈矮下,是打算對著夜色行拜師大禮的模樣,霍錚心一緊,伸手就揮出一股柔軟的風,制止了她的動作。 “算了。我不收徒弟,尤其是女徒弟,麻煩?!?/br> 俞眉遠蹙眉,揚聲道:“你怎么說話不算數(shù)?” “我就不算數(shù)了,怎樣?”他無賴至極。 “你!”俞眉遠終于怒了。 霍錚卻又緩道:“我不收你為徒,但我可以指點你。以后每日這個時辰,我在這里等你。這幾天就先把剛才那幾招練熟吧,等你哪天能摸到我衣角了,我就指點你其他招式?!?/br> 俞眉遠大喜。 “一言為定!”她道。 霍錚笑笑,身形一晃,人又飛到了亭上。 一言為定? 多像那年的……不見不散。 …… 連著幾天下來,俞眉遠夜里都悄悄溜到跨院里練武。 這人雖神秘,也不知是好是歹,但橫豎她的秘密已經(jīng)被他看破,且莫論好壞,她豁出這一把,先在他手里討點好處再說。至于日后,最差不過一走了之。 俞眉遠也想明白了,心思澄明,就沒了顧忌,只一心求學。 每晚上半夜,他都讓她自己練習那些招式,他只冷眼旁觀坐在亭子的屋檐上,偶爾才開口指點幾句,言簡意賅卻也讓她受益匪淺。到了下半夜,他就勒令她回屋運氣打坐,修行《歸海經(jīng)》的功法,運功一個小周天,恰到天明,她精力已復。 白天的時候,她仍如往常。 轉(zhuǎn)眼兩天時間過去,到南華山素清宮打平安醮的日子就到了。暖意閣里一大清早就吵開了,丫頭婆子來來回回的清點隨帶的東西,生怕漏掉了什么。 “山上風冷寒涼,不比家里暖和,你們上去了可要多注意些。厚衣我都收在那個包袱里了,千萬記著給姑娘添上,別由著她胡來?!敝躮ama拉著青嬈和云謠一句一句的交代。 俞眉遠已系好了一條細毛的桃紅緞面銀鼠披風,兜帽沿上鑲了一圈的白絨毛,她站在院里將兜帽往頭上一罩,臉龐被裹得小巧,整個人團子似的又暖和又可愛,讓人看得恨不得摟到懷里掐上一掐才過癮。 “天沒大冷,就讓我穿這個,我要熱死了?!彼粯芬獾叵蛴崦汲醣г埂?/br> 俞眉初也和她一樣系了條細毛披風,卻是緗色的面,上頭繡了些蔥綠萱草,格外嬌嫩清爽。 “你啊,有人心疼你,你還拿起喬了,快老實點?!甭犃擞崦歼h的話,俞眉初拿指頭一點她的腦門,笑嗔,“周mama說得沒錯,山上冷,現(xiàn)在多穿些總好過一會凍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