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節(jié)
櫻園的一應用品幾乎被原封不動的搬了過來——她情緒激動的哭鬧之后,傅銘淵抱著精疲力竭的她“參觀”了整套別墅,除了健身房、書房和影音室,他甚至還記得給她準備了各種資料完備的工作室,那里有她常用的工具,無數(shù)畫筆,和她以前所有的設計圖和手稿。 時思直到今天才知道,在自己發(fā)現(xiàn)了手表里的秘密想要離開他的那天起,他就已經(jīng)知道了一切,也準備了不同的計劃來迎接她的選擇。 她猜想,如果她最終決定再給他一次機會,那也許他們現(xiàn)在還在江城,做一對人人欣羨的恩愛情侶,只要他注意收斂不再讓她發(fā)現(xiàn)什么,那么他們很可能會長長久久的在一起,結婚,生子,終老一生。而如果她一旦選擇決然離開,他也有同樣更為決絕的方式來“挽留”她。 和他縝密而周詳?shù)挠媱澫啾?,她那場還未開始就已夭折的“逃離”,更像是一個徹頭徹尾的笑話。 眼前的一切就是最好的證明。 整座房子不過是一個巨大而奢華的水晶牢籠,如果她不想辦法離開,就只能被永遠困死在這里——她毫不懷疑傅銘淵的決心,她其實從未懷疑過他對自己的愛,但也知道這份愛已經(jīng)隨著日益的加深,而變得近乎病態(tài)。 可這從來都不是她想要的。 時思一動不動的盯著床角的幾縷月光,許久之后終于收回視線,黑暗的房間里,她眼中的光芒越發(fā)堅定起來。 她活動著有些酸麻的手腳,慢慢下了床。她打開房門,發(fā)現(xiàn)外面也并未開燈,她無意尋找開關,只是沿著走廊小心翼翼的前行。 彼時只有客廳角落里的一盞壁燈開著,發(fā)出昏黃的光芒。傅銘淵從來都不喜歡黑暗,但如今他卻枯坐在光線幽暗的客廳里,雙眸微閉,面部線條冷峻,雕塑般精致冰冷,讓人不敢靠近。 他一直坐在這里,目送失魂落魄的時思回房,看著窗外的夕落月升,直到時思出來之前,身心俱疲的淺眠——事實上,在時思因麻醉劑藥效發(fā)作而昏睡的時間里,他幾乎連片刻都無法安眠。 時思走過去的時候,他聽到聲響,慢慢睜開眼睛。 帶著幾分初醒時稍縱即逝的茫然,他看向時思的目光柔和溫存,一如曾經(jīng)熱戀時的模樣:“好些了沒有,頭還暈不暈?” 可是時間流轉間,曾經(jīng)再熟悉不過的枕邊人,曾經(jīng)溫馨甜蜜的戀愛光景,早已變成了如今面目全非的模樣。 昏黃的燈光照在時思臉上,照清了她眸光深處所有的復雜唏噓。她看著面前既陌生又熟悉的傅銘淵,慢慢開口,聲音刻板,毫無情緒起伏: “把我的手機還給我。” 傅銘淵目光里的所有溫柔,都因著這句話染上了幾分失落。只是他的面容依舊平靜,并沒有因此產(chǎn)生半分妥協(xié)的意思。 時思又走近了幾步,目不轉睛的盯著他:“曉然在機場接不到我,又聯(lián)系不上,她會急瘋了的?!?/br> “童越也在等著你報平安,說不定還有那個蘇瀾?!备点憸Y慢慢開口,神色一如既往的溫和妥帖,可聲音里卻仿佛透著無盡的涼薄,“你放心,這些我都有安排?!?/br> 時思的目光驀地一凜:“你的安排?你又要對他們做什么?” 她面上有明晰的防備和憂懼,傅銘淵以為自己早已做好了準備面對她的任何反應,可此時此刻,他終是感覺到一陣清晰的鈍痛,從心口處蔓延開來。 “你覺得我會對他們做什么?”他看著時思,輕聲問道,“事實上我從未對他們進行過什么實質性的傷害,我只是不希望他們的存在打擾我們——我早就對你說過的,我不想我們之間有任何的阻礙。” 他們?nèi)缃袷聵I(yè)順利,生活富足,難道還不夠嗎? “可他們不是什么阻礙,他們是我的朋友!”時思雙手緊攥成拳,呼吸越發(fā)急促起來,傅銘淵傅銘淵牢牢的盯著她,目光灼灼:“你當他們是朋友,可他們當你是什么?” “那個白曉然,你不過是她糾纏童越的一個借助工具,只是因為有童越在,她對你的友誼才顯得那么牢不可破。至于童越……”傅銘淵頓了頓,微勾的唇角帶出了幾分明顯的諷刺意味,“一份合同就能輕易妥協(xié),他的所謂喜歡,所謂友情,不過就是這么廉價的東西?!?/br> 時思的臉倏然漲得通紅,但傅銘淵不等她開口,已經(jīng)繼續(xù)說道:“還有那個蘇瀾,你以為她真的拿你當朋友么?你對她掏心掏肺,可她有沒有告訴過你她和齊晉之間的關系?” 他的話說完之后,廳內(nèi)陷入到一片緊張而又壓抑的靜默里。時思站在原地,手攥得越發(fā)緊了,指甲幾乎刺破掌心。 “這一切……都不是你做那些事的理由?!?/br> 在傅銘淵的沉默中,過去的一幕幕再次在時思眼前浮現(xiàn)。她想到那些已知的真相,眼神越發(fā)幽暗:“你以為你有什么權利去cao控別人的人生?無論他們的還是我的,你都沒有這個權利?!?/br> “我身邊沒有任何一個朋友,真的就讓你覺得那么安全嗎?”時思語氣急促,越發(fā)沉痛,“無論他們的友誼里到底摻雜了什么,可他們至少會在乎我的感受,你呢?他們沒有傷害我,反而是你,你做的卻都是會讓我痛苦的事!” 可我只有我最愛你……傅銘淵試圖辯解,可所有的話終是被湮沒在失序的呼吸里。 他拉住她的手臂,試圖擁抱時思,可意料之中的掙扎并未出現(xiàn),時思任他抱在懷里,沒有任何反抗的動作,可輕聲說出的一句話,卻仿佛一記重錘,讓傅銘淵倏然僵在原地。 “傅銘淵,你在機場的話我現(xiàn)在也很想問問你……你真的愛我嗎?” 你……真的懂得什么是愛嗎? 傅銘淵面色越發(fā)蒼白:“你覺得……我不愛你?” 他抱著時思的手臂無意識的收緊,心中最初的鈍痛早已變得麻木不堪:“就因為那些毫無關系的外人,你就要否定我的一切?” 他聲音極輕,可眸中的傷痛漸漸混雜了幾分焦躁難安的情緒:“我不需要親人,也不需要朋友,我只要你一個??赡阆胍哪敲炊啵腥四愣家谝?,所有事你都要在乎。如果我不那么做,你什么時候才能眼里心里只有我一個?” 傅銘淵的手幾不可見的顫抖著:“你告訴我……我如果不愛你,我又為什么會每天都活在隨時會失去你的恐懼里?” “你以為看著你為那些人分心的時候我不痛苦嗎?你在我面前演戲的時候我不痛苦嗎?你以為我為什么要裝作不知道?我又到底是為了什么,才愿意放棄所有的自尊去答應你去看什么毫無用處的心理醫(yī)生?” 察覺到他越發(fā)激動的情緒,時思原本強撐的漠然有了一絲龜裂的痕跡。她不知道此時的心疼和怨懟究竟哪一個占了上風:“為什么……明明趙醫(yī)生說……” 到底為什么,明明在進行了相當長久的心理治療之后,在趙綺年越來越樂觀的情況反饋之下,他的問題卻似乎并未得到半分改善。 她有些艱難的問出口,可話還未說得完整,傅銘淵已經(jīng)打斷了她,語氣冷漠決然:“沒有什么心理治療,從來都沒有過。” 他從一開始就并不打算妥協(xié),更不可能容忍一個毫無關系的陌生人去試圖洞察他的內(nèi)心。 他不是瘋子,也不是異類,他不需要任何治療。 而他懷里的時思,身體卻抑制不住的顫抖起來。 又一個謊言……而這個謊言里透出的信息,卻是讓她更加絕望的存在。 她強忍住眼淚,努力讓腦海中紛雜的思緒平靜下來。事情早已朝著她無法控制的方向發(fā)展開去,所以她如今不能再被任何感情擾亂理智。 不能再刺激傅銘淵,她只能選擇其他方法。 也許由于她的沉默乖覺,長久的寂靜無聲之后,傅銘淵的情緒終于漸漸平息下來,眸光里也恢復了往日的清冷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