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節(jié)
怎么能變化這么大?病痛怎么可以這么可怕?把好好的一個人折磨成這樣? 陳息青站了好一會兒,看了好一會兒,才坐到了爺爺?shù)拇策?,艱難開口:“爺爺,我回來了,爺爺?!?/br> 病重的老人悠悠地醒了過來,看著陳息青,似乎看不清想不起這人是誰。 “爺爺,是我。”陳息青用力扯出一個笑,幫他掖了掖被子,“是息青,我回來了。” “息青?”老人家的眼神瞬間變了,他哆嗦著嘴唇,抖著聲音,吃力地想要坐起來,“息青,是我家息青回來了嗎?” 也不是以前中氣還算足的聲音了,像是從聲帶中間費(fèi)力擠出來的聲音,滄桑又帶了哭腔的聲音,無力而又可憐。 陳息青一下子哭了。 試過那種感覺嗎?悲慟感毫不留情地直沖心臟,讓人驚痛之余瞬間崩潰,眼淚止不住,哽得從喉嚨疼到胸膛,還是要瞬間逼自己平復(fù)下來。 不能哭,不能在病人前哭。 爺爺伸出手,陳息青迎上去,握住了干枯微冷的手:“是的爺爺,我回來了?!?/br> 能感覺到對方的手在抖,入手處一把骨頭,沒有一點rou。 “回來了,回來就好,不走了吧?”像小孩子似的,生怕陳息青又走,爺爺握住他的手,握得很緊,“回來了就好,以后不走了,不走了。” “嗯,我不走了。”陳息青坐到了床邊,一只手握著爺爺?shù)氖郑恢皇州p拍他的背,順著他說。 “吃飯了沒有?”說著,老人家自己伸手抹了把眼淚,“不早了,你餓不餓?” “我吃過了,爺爺,不餓?!?/br> 其實是滴水未進(jìn),一路趕車,飛機(jī)上吃了點,到了上海直奔a市,再一刻不停地趕回了家。 跟他說了一會兒話,爺爺稍微平靜了一點,他說:“你怎么回來的?” 陳息青說:“我想你了,回來看你。” 爺爺從他衣服袋子里掏出了一個小布袋,再從布袋里摸出了一張卡,干枯的手握著卡,遞過來,小聲說:“息青啊,我都沒用過,留給你,怕你沒錢用。” 那是陳息青留給他的卡,月月往里打錢??鎹湫拢环譀]用的樣子,陳息青更是覺得難受得不得了。 太難受。 “我升職漲工資了,不會缺錢?!标愊⑶喟芽ǚ呕亓怂男〔即?,低著頭,眼淚沒有停過,哭得眼睛都紅了,他借口找東西轉(zhuǎn)過身擦了把眼淚,“你留著用?!?/br> 老人家停了一下:“我沒多少過頭了,用不了了?!?/br> “不會的爺爺,只是胃炎,是難受了點,但是沒有大問題,我們明天就去大醫(yī)院看,好不好?” 顧沁告訴過陳息青,家里人瞞著爺爺,都說是比較嚴(yán)重的胃炎。爺爺自己還不知道是胃癌,只是覺得這場病太久了。 人到晚年都是脆弱的,害怕死亡的,聽到這話,老人家點頭,像個怕被大人遺棄的小孩子。 第47章 47 和爺爺說個很久的話,中途顧沁端來一小半碗米粥,陳息青一勺一勺喂?fàn)敔敵韵隆?/br> 病人胃口不好,半碗米粥吃了很久,精神也不好,說了這么久的話,眼皮有點掀不開的樣子。 陳息青對爺爺說:“爺爺,你先休息吧,我看你睡著再出去,明天咱們?nèi)ゴ筢t(yī)院?!?/br> 然后看著爺爺睡著之后才走。 雖然警察只是來說了幾句,但確實幫上了忙,陳爸被警告后收斂了不少,至少不會像剛才那樣掄起棍子不認(rèn)人,這樣的話,他要帶爺爺走,陳爸估計也不會太跳。 其實他也沒想過,剛才顧沁竟然會報警。 陳息青走出爺爺?shù)姆块g,陳爸在外邊客廳抽著煙,雖然不是很想和他說話,陳息青還是開口了:“我明天來接爺爺,去a市的醫(yī)院?!?/br> 陳爸沒說話。 去大醫(yī)院,盡自己的力讓爺爺接受更好的治療,這是目前陳息青最想做的。 其實他也不知道結(jié)果會是什么,但是,不做怎么會知道結(jié)果呢? 陳爸沒有正面回答,陳息青就當(dāng)他同意了,回頭又對顧沁說:“可以的話,明天幫我稍微整理一下爺爺?shù)臇|西。” 顧沁點頭。 陳息青晚上沒有住在家里,一來家里他的房間已經(jīng)算是沒了,二來陳爸虎視眈眈地瞪著,讓他一秒也待不下去,于是他準(zhǔn)備去家的附近找家賓館住下來。 走的時候,顧沁送他下樓。 陳息青走在前面,顧沁在后面看著。前面走著的人膝蓋受了傷,下樓梯有一點點費(fèi)勁,顧沁看著陳息青的背影,忽然間叫了一聲:“哥?!?/br> “嗯?”陳息青頓住腳步,回頭看,“怎么了?” 分明是有話想說的樣子,陳息青問了一句之后,又不說了,顧沁只是問:“明天,你真的來接爺爺嗎?” “是的。” 其實陳息青也在思考,把爺爺帶到a市或者上海去看病,可以直接用自己的車,可是一個多小時的車程對于一個病人來說,絕對是太辛苦了,但是他必須把爺爺帶走,沒有辦法,只能盡量把車?yán)锱檬娣c,到時候車子開得更平穩(wěn)點。 “你……”顧沁又不說話了。 看得出來,小姑娘肯定是有話說,但是不知道怎么開口。 陳息青摸摸她的頭:“我到賓館后,你電話或者短信跟我說吧。” “嗯?!?/br> 兩個人又陷入了沉默,很快到了樓下。 “要返校了吧?”現(xiàn)在是十月份,顧沁高三,是當(dāng)初陳息青那個高中,按照這個學(xué)校的慣例,其實周末顧沁應(yīng)該在學(xué)校補(bǔ)習(xí)的,可能是因為爺爺?shù)牟?,她才會在家里?/br> “嗯?!?/br> “爺爺?shù)氖?,你不要太?dān)心,我會好好照顧他的?!?/br> “嗯?!?/br> “那好,回去好好休息吧,不早了?!?/br> 只會“嗯”的顧沁,這次不“嗯”了,她說:“哥,去看醫(yī)生?!?/br> 陳息青知道她說的是他身上被陳爸打出來的傷,他說:“沒事,回去吧。” “怎么會沒事?他下手那么重?!鳖櫱呱焓滞绫澈筝p輕一摁,只聽陳息青倒吸了一口涼氣。 “去看吧?!?/br> “好,你回去吧?!?/br> 陳息青當(dāng)然沒去看醫(yī)生,很累,他需要休息,也沒有時間去跑醫(yī)院,再說他覺得這種程度還好,能爬得起來。 他去車位取了車,一路開到了附近的一家賓館,登記完,付了費(fèi)就匆匆進(jìn)了房間。 腦袋沉沉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要早點休息,明天、以后,還有很多事情要做。 想要休息,要先洗個澡。陳息青出差習(xí)慣自己帶分裝或者旅行裝的洗護(hù)用品,牙刷牙膏之類。他照例打開行李箱,拿出牙刷之類,去了浴室。 洗澡的時候,陳息青站在花灑下,覺得今天的水很奇怪,要么太冷要么太燙,太冷或太熱都不好,激得他渾身上下直發(fā)抖,好不容易洗完澡,就像跑完了好幾個一千米一樣,肌rou酸痛,手都不大抬得起來。后來想想,大概不是水溫的原因,是他自己身體的狀態(tài)的原因。 原來好好的,忽然遭受到了外界的暴力,身體總會反映出一些東西的。 洗完澡,擦干身體的人對著鏡子看,可以看見身上青紫交錯,猛然一看會覺得非常的觸目驚心,陳息青自己看了都覺得又疼了一遍。他穿上衣服,顫顫巍巍地鉆進(jìn)了被窩。 好歹沒有傷到臉,至于身上的傷,天氣越來越冷,穿得多了藏得更好,沒事也沒誰會去看。 周五這個晚上,接到陳息青回家的消息,陳輒文的心情其實也有些沉重,他揉了會兒達(dá)能的頭,跟它商量:“待會,我要把你送奶奶那邊一段時間,好不好?爸爸要忙了。” 達(dá)能趴在地上,掉了個頭,拿屁股對著他,陳輒文又繞到阿拉斯加面前,拉起它的前爪握了握手:“好的你已經(jīng)答應(yīng)了?!?/br> 然后強(qiáng)制揉了好一會兒狗頭,又玩玩毛茸茸的耳朵。 達(dá)能一下一下抖著耳朵,百無聊賴地翻了個白眼。 其實陳輒文比陳息青早一天知道他爺爺病了的事,是從陳頤之那邊知道的。 自從知道弟弟陳輒文喜歡上了一個男人,陳頤之就背著弟弟默默地把陳息青查了一遍。 陳頤之其實是個狗脾氣,別看他平時穿著白大褂一副斯文的樣子,其實脾氣比他弟弟差了太多,諸如頑固、偏執(zhí)、暴躁等詞語,隨便往他身上放都不過分。 他支持弟弟性向的方式就是幫他把關(guān),沒事就分分鐘動關(guān)系把陳息青查了個徹底。 這種做法,陳輒文是有點生氣的,見他哥的時候,也表示了自己的想法:有什么好查的?他自己能判斷,陳頤之這樣是不尊重他人。 “你不讓他知道不就完了么?”陳頤之毫不在乎,坐他對面吞云吐霧,長腿敲在了茶幾上,他彈彈煙灰,“到現(xiàn)在你知道他多少?家里幾個人?都是做什么的?好吧這個先不談,那我問你,你跟他接過吻沒?” “……”陳輒文不想理他。 “應(yīng)該不至于這么不濟(jì),那上過床沒?”陳頤之根本沒想聽他的回答,“知道怎么追人的么?” 聽他這話,陳輒文知道,看來陳頤之是默默地查過一遍之后,已經(jīng)認(rèn)可了。 陳頤之的觀點是,要真的追到一個人,套路和手段是必不可少的。 “他爺爺病了,胃癌,你知道要做什么嗎?” 陳輒文蹭地一聲坐直了:“早期中期還是晚期?” 狗脾氣眉毛一挑,煙灰缸里摁滅了煙頭:“晚期?!?/br> 陳輒文還想再說些什么的時候,陳頤之?dāng)[擺手:“還有的我不想跟你說了,自己去看吧,別一碰情啊愛啊就整天跟個城堡里的小姑娘似的。所以為什么你工作我從來不管,談個戀愛我要cao心這么多?” 好吧,教訓(xùn)的是,陳輒文想想,雖然他還是覺得自己的這一套是正確的,不搞任何套路和小動作,有的只是想對他好就對他好,但是有時候他大哥的那種做法也不是不好,比如這次,知道了陳息青發(fā)生了什么事,可以提供幫助。 下次……陳輒文默默地想,真心和小動作其實并不沖突啊……可是,他對著職場,大動作小動作都風(fēng)生水起,唯獨面對喜歡的人智商直線下降,仿佛變成了白癡。 但是,想要幫助陳息青的心是真的,是急切的。 那天晚上,他跟陳息青通電話時,沒聽出對方有任何異常,看來是還不知道。等第二天再通電話的時候,就能明顯地感覺出陳息青不對勁了,能聽出來,對方很低落難過。陳輒文想,大概他是知道了,因為陳息青人離得很遠(yuǎn),言語安慰真不管用。所以當(dāng)時他也就沒有追問,想著等人回來再說。 果不其然,周五,也就是今天,從廈門出差回來,但陳息青立即又回了老家。 陳輒文這次失算了,因為公司有一場大長會,耽誤了不少時間,也就沒能堵著人。 現(xiàn)在他回來收拾收拾,準(zhǔn)備先把達(dá)能送到奶奶那邊,自己連夜去陳息青那邊——哪怕只是在他家附近住一晚也行,主要是為了明天他爺爺?shù)氖隆?/br> 雖然癌癥晚期不能根治,但是好歹他家也算是醫(yī)藥世家,找找路子,為陳息青的爺爺量身定制調(diào)理方法,延長壽命減少痛苦還是可以做到的。 最重要的是,這種時候,他不陪在陳息青的身邊,誰陪在陳息青身邊呢。 陳輒文把達(dá)能騙到了害它?禿頂?shù)哪棠碳?,然后在達(dá)能幽怨的小眼神中火速撤離,連夜開著導(dǎo)航往陳息青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