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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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過澡徐開慈身上終于沒了那股難聞的消毒水味道,他身上還沾著不多的水珠,留著沐浴露清新的香氣。 說程航一這個人是傻狗不僅僅是他大學(xué)期間和朋友干的那些傻事,更多還形容他的鼻子。 他特別喜歡在徐開慈洗過澡后扒在徐開慈身上,像只搜尋犬一樣嗅徐開慈身上的味道。 出浴室的時候程航一只用一塊大毛巾裹著徐開慈,這會屋里的空調(diào)溫度合適,這會也不忙幫他穿上衣服,先忙著把水擦干凈才是正事。 不曉得是不是處于心理作用,程航一覺得洗過澡后徐開慈比在醫(yī)院里還要好看一些。 他有些貧血,但經(jīng)過熱水熱蒸汽這么一遭,徐開慈的身上也微微泛起來一些粉紅。連內(nèi)縮著的腳趾頭都顯得圓滾滾的,好像一排小小的珍珠。 在暖光燈下,徐開慈就像一塊價值連城的暖玉,說不出來的好看。 程航一一邊替他擦著身上的水珠,又仗著徐開慈沒知覺忍不住在他不注意地時候親了親他的后背。 以前徐開慈的后背以前很好看的,他骨架優(yōu)越,肌rou緊致,從脖頸到腰窩所有的線條都緊致又漂亮。 現(xiàn)在因為肌rou萎縮的原因,再加上那一道猙獰的疤痕,這脊背大不如前,反而因為金行躺著的原因,他的后背肌膚總難免會讓人覺得有些發(fā)皺。 一對蝴蝶骨也慢慢開始有些佝僂,這些都是癱瘓帶來的影響,時間越久,這副身體的變化就越大。 但程航一好像沒那么在意,至少現(xiàn)在他還能觸摸到徐開慈溫?zé)岬捏w溫就算一件好事。 但對于程航一這種動作,徐開慈非常難接受。他毛茸茸的頭發(fā)蹭在徐開慈有知覺的地方,就算知覺不多,也足夠讓徐開慈覺得癢。 他晃動胳膊將程航一拎著大毛巾的手擋回去,沒好氣地問他:“程航一,你能不能不要用你狗鼻子蹭我?” “?。 背毯揭唤辛艘宦?,心虛地將頭湊出來,笑著回答徐開慈:“你發(fā)現(xiàn)了???” “如果你劉海沒那么長,我應(yīng)該會晚一點發(fā)現(xiàn)?!?/br> 程航一笑得一臉賤兮兮的,長吁一聲說:“明兒我就把頭發(fā)剪了,這樣方便做壞事?!?/br> ——不要臉。 徐開慈偏過頭無聲地罵了一句,不過眼底蕩漾著溫柔,并沒有什么發(fā)火或者不痛快的樣子。 程航一轉(zhuǎn)過身子來,替徐開慈接著把腿腳上的水擦干凈。 相比起背,他的腿上就還好一些,還剩一些耷拉著的軟rou,隔著毛巾捏著特別舒服,像小貓崽的肚子,特別細膩。 他才剛洗了澡,這會腿腳不似平時那么冰涼。不僅熱乎乎的,還粉□□白,看得程航一不知怎么,會下意識咽了一口口水。 隨后他又甩了甩頭,在心里罵了一句不是人,這時候了還想些有的沒的。 屋里溫度再合適,程航一也怕徐開慈著涼,三下五除二替他套好衣服,直接抱到床上。 要是以前的話,還要幫徐開慈把頭發(fā)吹干,現(xiàn)在倆都是短頭發(fā)就省了這道工序,程航一活得更糙,只是剛剛在浴室里隨意用毛巾擦了擦,這會也不打算去弄干,套了條睡褲就躺回徐開慈身邊。 昨夜程航一一直在背后抱著徐開慈,沒想到半夜他自己睡熟了撒開了手,等起來幫他換尿不濕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徐開慈以一個僵硬的姿勢睡了大半宿。 今晚不敢大意,徐開慈才躺好,程航一就一板一眼地替徐開慈把該墊的軟枕都幫他墊好。 自己只敢躺在徐開慈旁邊,一臉乖巧地看著徐開慈。 他眼睛其實是非常漂亮的,眼角微微有點往下拉,笑起來就是兩灣月牙,不笑的時候不由得讓人想起狗狗兩個字。 就是現(xiàn)在麥粒腫越來越大,搞得他有點大小眼。 徐開慈顫顫巍巍地抬起手用手背輕輕地蹭了一下程航一的臉,問他:“疼嗎?” 程航一抿著嘴巴點了點頭,委屈巴巴的樣子活脫脫一只大狗,“疼呢?!?/br> 他軟軟的講話的時候總讓徐開慈覺得他在撒嬌,偏偏當(dāng)事人程航一并不覺得這是在撒嬌,反而還露在細細的犬齒笑著調(diào)侃自己:“他越長越大了,我現(xiàn)在這只眼睛看你覺得只有一條縫一樣,都看不清你的美貌了?!?/br> 側(cè)躺著的時候徐開慈總覺得有點難呼吸,說不清到底什么感覺,就是老覺得自己的五臟六腑是墜著的。 沒一會他就得口鼻并用一起呼吸,嘴角便管不住地掉了一點銀絲下來。 程航一反過手在床頭柜抽了張紙細細替徐開慈擦干凈。 他都沒轉(zhuǎn)過身去,就只是憑著直覺拿到床頭柜上的抽紙,這會像邀功一樣問徐開慈:“你看,得虧我手長,你看我這胳膊線條,要我說我當(dāng)初去學(xué)模特估計也是一碗適合我吃的飯?!?/br> 徐開慈點點頭,又無奈地搖搖頭,“你自戀的這脾氣什么時候能收收?怎么都這歲數(shù)了,還那么自戀?” “你不也是?你可沒比我好到哪里去?你忘了大學(xué)那會別人怎么叫你了么?” 難得兩個人心情都不錯,又算得上氣氛也好,可以這么肆無忌憚又不著邊際地開玩笑。 已經(jīng)好久沒這么開玩笑了,程航一的心突然變得好軟,像暮春時節(jié)的花瓣慢悠悠地飄到河岸上一樣軟。 雖然徐開慈的四肢才剛被他擺好,但就是忍不住想要多一點接觸,他的手伸進薄被里,將徐開慈的腿搬到自己腿上交錯著。 徐開慈的腳趾圓滾滾地蹭在程航一的腿上,還帶著一點點余溫。 這條腿出事那會骨折過,本就恢復(fù)得不好,這會已經(jīng)那么多年了,這條腿非但沒有任何好轉(zhuǎn),反而腳外翻越來越嚴重,就算時常按摩著,也沒什么改觀。 程航一還笑著,徐開慈卻沒接話,正當(dāng)程航一在反思自己哪里說錯了的時候,徐開慈又歪著頭問他:“為什么在醫(yī)院里的時候沒有處理?” “?。俊背毯揭粵]反應(yīng)過來,這突變的畫風(fēng)殺得他措手不及。 “麥粒腫,醫(yī)院應(yīng)該有藥水?!?/br> 程航一雙手還捧著徐開慈的腿揉著,這會突然聽到徐開慈在關(guān)心自己,整個人僵住,怔怔地眨了眨眼睛,“忘了,沒事兒這都小事。以前在學(xué)校不經(jīng)常通宵打游戲么?不也長過?過兩天就好了?!?/br> 戴著眼鏡還看不出來,這會把黑框眼鏡取下,這顆麥粒腫真的明顯,紅紅的會隨著眼瞼跳動而突突蹦跶。 徐開慈微不可聞地吐了口氣,“家里也沒藥膏給你涂,明天你自己去趟診所吧。” “我不,明兒我要整天和你在一塊兒,就像今天一樣?!?/br> “程程別任性,馬路對面就有診所,你來回一趟頂天十分鐘?!?/br> 徐開慈不喜歡程航一這樣,他喜歡程航一和他在一起,一刻也不分開,但他更想程航一舒服點。 程航一癟著嘴沒接腔,反而往徐開慈懷里鉆,他雙手圈著徐開慈的腰肢頭都埋在徐開慈懷里。 悶悶的聲音從懷抱中傳來:“我不知道什么時候就要把你送回去了,所以這幾天我一點都不想離開你,十分鐘也不行?!?/br> 回到醫(yī)院有徐家的人,有醫(yī)生,說不定還會有別人來探病,雖然大多數(shù)時間也是兩個人單獨在病房里。 可那個鬼地方太沉悶,充滿了病氣,程航一呆得很壓抑,在那個房間里實在沒有心情像今晚這樣,每一個擁抱都輸溫柔舒服的。 他抬起頭來,溫情脈脈地問徐開慈:“你明天想做什么?我……” 他想說:“我統(tǒng)統(tǒng)滿足你”可說出口又覺得真的像在給徐開慈做臨終關(guān)懷一樣,怎么都覺得不吉利,又硬生生地壓了下去。 “我沒什么想做的,也沒力氣折騰?!逼鋵嵾@會徐開慈就有點困了,傍晚兩個人看了會電視,因為是慢綜藝的原因,那會就看得徐開慈昏昏欲睡,要不是失禁了,他連洗澡都應(yīng)該是像在醫(yī)院里那樣擦澡的。 他說話的聲音都已經(jīng)變得慢吞吞充滿了困頓,程航一也安靜下來不再盤弄徐開慈。 只在徐開慈下巴上印了個吻,“那先睡吧,晚安?!?/br> 程航一剛打算關(guān)燈,徐開慈又突然想起什么,問程航一:“等回頭你得空了,去幫我看看墓地吧……” 手一哆嗦,按了一下開關(guān),在徐開慈說完墓地后房間陷入黑暗。 程航一著急忙慌地打開燈,因為慌亂床頭柜上的吸管杯掉到了地上,咕咚摔得很遠。 他強壓著內(nèi)心的恐慌,但眼神里的無措無法掩飾,“這個再說,不著急?!?/br> 徐開慈戰(zhàn)戰(zhàn)巍巍地伸出手搭在程航一身上,原先還迷蒙的眼神這會變得清亮,他認真地解釋:“真的,你幫我去看看吧,我自己沒辦法去那些地方你知道的,徐春曄估計到現(xiàn)在還夢想著我回心轉(zhuǎn)意,所以肯定沒什么準備。我總不好真的到那天了,就一把骨灰撒江里吧。” 這種問題對程航一來說太過敏感,他無法接受徐開慈這么平靜地交代這些事情。 一下子覺得心里堵得慌,什么都說不出來。 “怎么又要哭?別哭啊,這不是正常的事情嗎?你怎么那么大人了還沒辦法接受這些事情?” 程航一的眼尾慢慢變紅,眼看著又要掉眼淚,徐開慈的白眼稍縱即逝,蜷縮著的手在程航一身上摩挲了幾下,權(quán)當(dāng)在安慰他。 程航一推了徐開慈的手一把,又用手指揉了揉自己酸脹的眼睛,噘著嘴說:“我才沒哭,我就是眼睛疼你又不是不知道?!?/br> “那我當(dāng)你答應(yīng)了,你要記得去看知道嗎?” 程航一還是不接話,房間里就這么陷入詭異的沉默。 徐開慈沒管他,只交代完就緩緩閉上眼睛打算入睡。接不接受,事情都是這樣,不接受有什么用? 程航一總要有一天接受這些事情,不要像徐春曄那樣,還抱著這些幻想。 這件事對徐開慈自己來說都很矛盾。一直到開口前,他都在猶豫要不要說,從知道自己生病后他一直都在期待那天的到來,他能做的事情,能安排的安排都已經(jīng)全都盡力完成。 但今天兩個人半躺在沙發(fā)上看電視的時候,他竟然又會想那天晚一點來行不行? 這部周播的綜藝才播到第三期,按照往季的期數(shù)來看,等收官的時候都快秋末了。 從盛夏到秋末,是很長又很短的一段時間,徐開慈突然覺得有點難過,也不知道收官的時候,他還在不在。 要是在就好了,還能和程航一一起把這部綜藝看完。 作話有番外,9400字。但是!如果受不了刀的不要看!??!看了也不要帶入正文!!正文是he,還有甜甜的戀愛要談! 至于為什么要寫,就當(dāng)我半夜發(fā)神經(jīng)病吧!磕頭了,道歉了!! ※※※※※※※※※※※※※※※※※※※※ 所有的愛恨都被你統(tǒng)統(tǒng)帶走 “程程……你……還是……還是輸了……” 程航一跪坐在一旁,原本筆挺的西裝這會已經(jīng)略微發(fā)皺狼狽滄桑了些。除此之外,臉上也有紅紅的幾道痕跡,臉頰腫的像個發(fā)面饅頭。不過現(xiàn)在兵荒馬亂的,也沒人管他怎么樣。 今天的程航一是最不起眼的那撥人,也屬于最安靜那一撥人。 寧望和盛觀南在人群中找了好久才找到他,盛觀南摸索著一把把他拉起來,“起來吧,趴這里有什么用?你不想起來去看看他?” 看看他…… 程航一終于有了反應(yīng),他轉(zhuǎn)過頭紅著眼看著寧望和盛觀南,沙啞的嗓子怎么都說不出話來,嘴巴一張一合半天吐不出一個字。 寧望看他的樣子實在可憐,忍不住抱了抱他,“好了,起來吧,總不好到現(xiàn)在了,還不見他最后一面吧?” 程航一弓著腰埋在寧望肩膀上,靜默了好半天才重重的點了點頭。 松開懷抱后,程航一亦步亦趨走在寧望后面,隨著周圍人漸漸多了起來,那些人和他一樣也穿著一身的黑色,胸前還扎著一朵小小的白花,他才真切地感覺到,原來這就是葬禮現(xiàn)場。 徐開慈的葬禮現(xiàn)場。 寧望轉(zhuǎn)過身來,鼻子紅紅的,眼眶里有即將傾瀉而下的眼淚,他問程航一:“聽說是你把他從醫(yī)院里帶出去的?” 程航一點了點頭。 他的臉好腫,剛剛寧望還沒發(fā)現(xiàn),這會湊得近了才越發(fā)覺得程航一的臉腫著。他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問程航一:“昨晚他們還打你了嗎?我天吶,因為你把他帶回家的事情么?” 他一邊說,一邊還伸手去摸程航一腫著的地方,不想程航一卻偏過身不讓他去碰。 他們家生氣是應(yīng)該的,被打一頓也正常。 可要是可以重來的話……, 程航一看著眼前的一切,突然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就算時間倒流,還能讓程航一重新選一次,他還是不知道該怎么選。 要選讓徐開慈在他覺得舒服的環(huán)境下閉上眼,還是選在安全的環(huán)境下,至少應(yīng)該還能有時間搶救回來。 這個選擇實在太難,選什么都錯,選什么都難過。 寧望收回手,釀著鼻音問程航一:“那他有沒有和你說什么?” 有啊,當(dāng)然有了。 回家后的第一天,他們說了要長長久久,重頭來過。 回家后的第二天,徐開慈睡不著,做了噩夢,又遇上下雨,疼得他上半宿一直在哼哼。程航一喂了他止疼藥,抱著他給他哼歌,兩個人一直在講話。 徐開慈說徐春曄這傻逼肯定還沒給他去挑公墓,他又不稀罕梅家的祖墳,以后說不定還真要一把骨灰撒江里。 程航一握著他的手,試探地問他要不要跟著自己回y城,程家的祖墳山下是一片茶園,那是他爺爺發(fā)家的根據(jù)地。雖然現(xiàn)在程家已經(jīng)不靠那點茶葉吃飯了,但山清水秀是塊好地方,就一直留了下來。 生前在鋼筋森林里被壓得喘不過氣,死后能聽聽鳥語聞聞茶香也是個不錯的選擇。 這些也不算重點,程航一的私心其實還惦記著那句死后兩個人要埋一塊兒,要是葬在徐家或者梅家,日后埋一塊兒的機會不大,回到程家這句話以后還能實現(xiàn)。 第三天,程航一后悔了,昨夜不應(yīng)該聊那么多晦氣的事情,為什么要去討論葬在哪里? 是不是不說,徐開慈就不會吐那么多血,就不會在自己懷里閉上眼睛,再也不會醒來? 說過的話太多了具體到底說了什么,程航一又沒法一一細說,他到現(xiàn)在甚至都還有點不敢相信。 寧望接著問程航一:“他都和你說什么了?沒什么要交代你的么?或者……交代他家里人的?!?/br> 程航一搖搖頭,說不出什么來,思緒還留在那天晚上。 “我……他……我真的不記得他說過什么了……他還沒來得及說……他……寧望,他沒有和我說什么,他就是一直一直在吐,然后他就……” “我就記得,他說我輸了……” 程航一終于開口說話,可喉嚨痙攣,聲音又異常沙啞。不但說得斷斷續(xù)續(xù),還根本聽不清他說什么。 “好了……好了……沒事了,他不是早就希望自己有這一天嗎?”寧望抱著他,也同樣哽咽著安慰他。 是嗎?他早就希望有這一天嗎? 那為什么那天晚上說到墓地的時候,他會遲疑幾秒,然后懶散地說:“以后再說吧?!?/br> ——以后再說吧。 那為什么這個以后來得那么快呢? 梅靜不在現(xiàn)場,昨夜她和徐春曄還有別的家人闖進盛世藍灣,她看到徐開慈靜靜躺在床上就立馬哭暈過去,現(xiàn)在還躺在醫(yī)院里,也不知道怎么樣了。 徐春曄倒是在,臉上看不到什么悲涼傷切,有舊友拍著他的肩膀讓他節(jié)哀,他也只是點點頭,又找了個話題岔過去。 程航一沒太聽清楚,只聽到了劇本相關(guān)的幾字眼。 挺諷刺的,原來自己兒子的葬禮,也可以不單單是葬禮。 程航一覺得眼睛酸澀難當(dāng),稍稍偏過頭去揉了把眼睛,眼瞼的那顆麥粒腫疼得他倒抽一口涼氣,眼淚一下子就滾落下來。 他擠在人群中疼得忍不住發(fā)出聲音,低低地哼了幾聲。一抬頭看到徐開慈的照片,更是悶哼不止又氣憤難當(dāng)。 程航一突然覺得難受得喘不過氣來,右手緊緊握拳一直捶著自己胸口,越捶越難受,難受得幾近想吐。寧望以為他哪里難受,伸手扶著他,沒想到他卻一把甩開寧望的手,大步向前走去。 他在人群中看到熟悉的身影,死死地拽著那個人問:“誰他媽的選的這張照片?你選的?” 孟新辭被程航一死死地抓著,人群中有人認出他們兩個來,都在交頭接耳地小聲議論著。 討論的重點不是孟新辭,而是程航一。孟新辭和徐家的關(guān)系人盡皆知,有看笑話的都在猜測是不是親兒子的葬禮過后,這“干兒子”就能順利登堂入室??沙毯揭灰粋€新晉的歌手,為什么會出現(xiàn)在八竿子都打不著的徐家的葬禮上?還和別人拉拉扯扯,情緒那么激動? 孟新辭低聲罵了句娘,拖著程航一走到了一邊。 他還沒cao持過葬禮,本來就已經(jīng)很累了,這會脾氣一點都不好,煩躁地從桌上扯了個一次性口罩塞給程航一:“趕緊戴上,不要給我惹事,你知道外面多少雙眼睛嗎?” 程航一反手把口罩扔在地上,目眥欲裂地瞪著孟新辭,重復(fù)在外面的那個問題:“這張照片,他媽的誰選的!不要告訴我是你選的,你他媽不知道他最討厭自己短發(fā)了嗎?你存心惡心誰?” 嘭! 孟新辭一巴掌拍在桌上,桌子被他拍得震天響,殯儀館的工作人員都忍不住轉(zhuǎn)進來看看發(fā)生了什么事。 大概察覺到自己失態(tài),孟新辭轉(zhuǎn)過身對工作人員點頭致歉,等工作人員都走了他才轉(zhuǎn)過身,看著殺意騰騰的程航一,他xiele口氣,認真地回答他:“他爸選的,我能有什么辦法?” “那你就沒有爭取一下嗎?!你明明知道……” “你怎么不爭取呢?你在干嘛?你被他一巴掌扇懵了現(xiàn)在才活過來嗎?” 面對孟新辭的反問,程航一反倒說不出話來。他有什么話語權(quán)?徐家上下,現(xiàn)在最不想見到的人就是他,能讓他來參加徐開慈的葬禮,已經(jīng)是對他最后的寬容。 “你想說你沒什么話語權(quán)對吧?那我呢?我又有什么話語權(quán)?”孟新辭怒極反笑,他說話向來直白,更何況是這種又怒又累的時候。 他伸長胳膊,用食指指著外面烏泱泱的人群,低頭問程航一:“圈子里他媽的看笑話的說老子是徐春曄的干兒子這種屁話,難不成你也信了?一張照片而已,你和我都做不了主的??谡执魃习?,就安安靜靜送他就好,別再惹事了,外面那么多雙眼睛盯著,你要我事后怎么和別人解釋你會出現(xiàn)在這里?” 怎么解釋? 說朋友,他和徐開慈不同級。要是有心之人隨便一打聽就能知道,徐開慈畢業(yè)沒多久就癱瘓了,癱瘓后幾乎與外界斷了聯(lián)系,哪里來的朋友? 說同學(xué),雖然是一個學(xué)校,但不同級不同系,偌大的學(xué)校,就算是同系,也很難見面。話又說回來,幾年不見的學(xué)長學(xué)弟,情誼真的能深到這個地步? 孟新辭看出程航一的遲疑,他嘆了口氣和程航一說道:“我知道你們是愛人是戀人,可是別人不知道,你一個剛簽約的新人出現(xiàn)在這里,剩下的就不用我說了吧……” 一個新人,無緣無故出現(xiàn)在著名導(dǎo)演兒子的葬禮上,無論內(nèi)情到底是什么,那些看熱鬧的人都不會關(guān)心了。 在他們的眼里,就只剩程航一抱大腿這個原因。 程航一笑了起來,覺得荒唐得很。 這場戀愛,這場從校園就開始的戀愛,他以為人盡皆知。豈不知,踏出象牙塔,卻沒有人知道他到底是以什么身份站在這里。 一直到徐開慈死,他都是程航一無法公之于眾的愛人。 程航一點點頭,下蹲撿起口罩戴好,“我知道了。” 他聲音悶悶的,帶著濃重的鼻音,惹得孟新辭軟了下來,打算好好安慰他:“你別介意,嗨,就這一會的事情,過了我們……” “沒事,我不在意,我能來就很好了?!背毯揭荒艘话涯?,反倒伸手拍了拍孟新辭的肩膀。 孟新辭的眼睛也紅紅的,胡子沒刮,胡茬已經(jīng)七零八落地刺破皮膚長了出來。“辛苦你了,你也挺累了……” 兩個人目光碰撞皆慘淡一笑,又轉(zhuǎn)出到正廳,走在路上孟新辭嘆了口氣,還是落不了俗地抬手搓了搓臉,帶走眼眶里的眼淚。 “累是其次,主要是他太年輕了,我有點接受不了,我到現(xiàn)在都還有點不敢相信?!?/br> 程航一點了點頭,沒說話,不知道能說點什么。 他今天不想去安慰誰,也不想聽誰來安慰他。什么都不想聽,什么都沒意思,在這件事情上,他甚至現(xiàn)在都感覺不到難受。 非要形容點什么的話,應(yīng)該是空的。 腦子是空的,心是空的,好像有什么東西從他身上硬生生地剝離出來。雖然不疼,但他知道已經(jīng)空了。 不知道要用什么來填滿這份空缺,這一刻恨不得修仙小說里那些情節(jié)可以成真,要么可以隨意挽一扎稻草塞到他身體里,要么就讓徐開慈重新睜開眼睛。 總之,非得要找個這些玄幻的辦法,才能讓程航一的這份空填補起來。 迎面撞上徐春曄,他竟然也在走道上。 見孟新辭和程航一過來,徐春曄立馬背過身去,慌亂地抬手搓了一把臉。 他轉(zhuǎn)過身來只對著孟新辭問道:“你怎么在這?”完全忽略了昨晚被自己狠狠打了一頓的程航一,直接當(dāng)他不存在一樣。 說話倒是還能鎮(zhèn)定,但都能看得到他眼睛也紅得不行,有什么在他眼眶里打轉(zhuǎn)。 孟新辭看了看徐春曄,又扭頭看了眼程航一。他沒回答徐春曄的問題,只說:“不早了,一起進去吧,馬上要說悼詞了?!?/br> “嗯,走吧?!?/br> 來送別徐開慈的人不多,大多還都是徐春曄和梅靜的朋友或者家里的親戚,放眼望去真的算得上徐開慈的朋友的,也就他們四個人。 不禁讓程航一覺得有點好笑,又覺得說不出的諷刺。 徐開慈你在學(xué)校里就算組個局,那也不止這么幾個人,怎么到最后送你離開的只有我們幾個呢? 不過真心實意的朋友都到了,你應(yīng)該也不會抱怨了吧? 徐春曄站在最前面,身后的徐開慈躺在一片花海中。 無論是躺著的,還是他們這些低頭站著的,都在靜靜聽著徐春曄念著長長的悼詞。 每念一句,程航一就覺得像天大的笑話,可又難受得他想掉眼淚。 似笑非笑,哭笑不得。最后只能死死地掐著自己掌心的rou,疼得大口喘氣。 偏偏口罩悶得要死,他連喘氣都不行,才一小會,眼眶就被憋得通紅。 “徐開慈是我與妻子梅靜唯一的兒子,他是一個非常優(yōu)秀的二胡演奏者,從小他就非常有天賦,長大以后也順利進到優(yōu)秀的音樂學(xué)院。我……深深以他為榮。” “他是一個非常樂觀的孩子……從小,他跟在他外公外婆身邊性格就很好,長大了以后經(jīng)歷了很多磨難,他也仍舊脾氣很好……只希望自此后再無病痛,他去的那個世界,能善待他,能讓他與他喜歡的音樂長伴?!?/br> “我永遠愛我的兒子,永遠想他,愛他。” …… 不知道是不是徐春曄自己寫的,如果是的話,程航一會覺得更好笑,或者覺得他們不應(yīng)該是悼詞。 要是早一點說,徐開慈的人生會不會就是另一種樣子? 算了,都這時候了,再去想這些又有什么用呢? 他都死了,他的人生只有短短的二十八年。 這二十八年里,他的性格,他的愛好,他的取向,他的戀人,統(tǒng)統(tǒng)沒有被認可。卻在死后的第一天,除了他的戀人,剩余的都已經(jīng)得到了和解。 也不知道這對徐開慈來說,算不算好事。 算吧,至少你的父親認可了你的音樂,并以你為榮。 念完悼詞,所有人排隊和徐開慈做最后的告別。程航一排在人群里,手持白菊,并沒有任何特權(quán)可以讓他插個隊,或者多在徐開慈面前停留一會。 終于輪到他站在徐開慈面前,以生者的姿態(tài)去俯視徐開慈。夏日炎熱,他昨夜被帶走后一直躺在冰柜里,現(xiàn)在鬢角上還微微結(jié)著一層白霜,配上他灰白色的臉,實在好看不到哪里去。 明明……他活著的時候,很好看的啊。明明昨晚兩個人還抱在一起,明明昨天還在一起說話,怎么現(xiàn)在就穿得一身黑色,躺在這里,等著別人來見他最后一面。 悼念的賓客在他身邊放下白菊后三三兩兩地散去,一旁的工作人員推著不銹鋼的推車緩緩走來。 程航一突然意識到,這真的就是最后一面,大約一個小時以后,這個世界上就真的沒有徐開慈這個人了。 身體里的空突然變成了痛,變成了這輩子再也無法愈合的痛。 他突然開始恐懼,恐懼那輛推車慢慢走來。 意識總要比思維快,他突然拉起徐開慈的手,沖躺著的徐開慈大喊:“徐開慈,你快醒醒,你再不醒他們就要帶你走了!” “徐開慈,求你了,你醒過來啊!他們把你帶走知道要帶你去哪里嗎?別去行不行?不要去,求你了,求你醒醒?!?/br> 昨晚沒哭,今早沒哭,卻在這一刻全盤崩潰,哭得不能自已。 徐開慈的肢體已經(jīng)變得僵硬,蜷縮內(nèi)扣的手指怎么都掰不開,也不會再給程航一一丁點回應(yīng)。 還未散盡的賓客聽到動靜都轉(zhuǎn)過身看著這突如其來的鬧劇,工作人員也愣在一旁不知道要怎么辦。 親友悲痛的時候是會做出反常的事情,可從來還沒見過這樣的,又是哭又是驚叫。 寧望跑上前一把拉住程航一,企圖掰開他緊握徐開慈的手,卻發(fā)現(xiàn)他力氣太大,根本掰不開,他抬起頭來沖孟新辭喊:“小孟快過來,我一個人弄不動他……程航一你放手?。 ?/br> 后來已經(jīng)不記得到底是幾個人才把程航一拉開的了,他一直在哭,眼淚和鼻涕蓋滿一臉,一直喊著徐開慈的名字,整個告別廳都是他的聲音。 程航一只記得有人在他身后緊緊地抱著他,不讓他湊近徐開慈半步,任憑他再怎么掙扎都掙脫不開桎梏。 最后只能在模糊中眼睜睜地看著徐開慈被抬上推車,被摔得嘣的悶聲響,然后離他越來越遠。 “徐開慈!求你!求你回來!” 所有人都聽到程航一這一聲悲痛欲絕的啼叫,然后眼睜睜看著他閉上眼睛滑到在拉著他的那幾個人中間不省人事。 原來一個人突然感受到鉆心的悲痛的時候,是真的可以疼得背過氣去的。 等他醒過來的時候,已經(jīng)回到了盛世藍灣,還就躺在那張床上。 被窩里還留著徐開慈的味道,那些軟枕軟墊都還在,亂七八糟地丟在床上,被窩里還有昨天晚上他痙攣蹬掉的一只襪子。 白天程航一哭得太兇,叫得又那么大聲,現(xiàn)在就算醒了也說不出來任何一句話,喉嚨好像在冒煙一樣。 他貪戀地將被子拉過頭頂,聞著這被子里屬于徐開慈的那一點點味道。 明明昨天還貼在一起,怎么今天就只剩他一個人? 原來這張床那么大,大到他覺得害怕,過去的那幾年里,在他不在家的時候,徐開慈是不是也曾經(jīng)那么害怕過? 所有曾經(jīng)在這張床上發(fā)生過的事情,現(xiàn)在閉上眼睛就如同幻燈片一樣在程航一面前放映,那些肌膚相貼,耳鬢廝磨的日子,現(xiàn)在回憶起來宛如凌遲一樣。 可是沒有這些回憶,程航一會覺得更痛苦,有什么東西從他身體里被剝離掉的痛現(xiàn)在才開始緩緩釋放出來。 徐開慈疼的時候尚可借助止痛藥,他呢?要用什么來緩解這份疼痛? 見他悠悠轉(zhuǎn)醒,寧望他們幾個松了一口氣,笑著開玩笑說:“醒了就行,害怕你醒不過來要跟著去了。這年頭可不興殉情啊,你好好的?!?/br> 這年頭不興殉情,不興生死相依,哪有年紀輕輕的為了個男人就要死要活的,逝者已去,活著的人就算再難過,也得好好活著。 可是一個人活著太難了,太難了,只要在呼吸,就在接受細細密密的刀。 喉嚨嘶啞說不出什么話來,程航一也不想多說什么,他翻了個身,隨手扯過來一個徐開慈的軟枕抱在懷里,不去看床邊的幾個朋友。 過了一會沒聽到腳步聲,程航一也想起來什么,他又轉(zhuǎn)過來問孟新辭:“他呢?” 徐開慈在哪里?準確地說,應(yīng)該是徐開慈的骨灰,現(xiàn)在安置何處? 還有沒有機會,能帶會y城,葬在許諾過的茶山上? 孟新辭好像在組織語言一樣,過了好一會才用前所未有的溫柔語氣說:“走得太突然了,只能臨時選了塊墓地,現(xiàn)在已經(jīng)葬下去了。” 想了想他又找補了一句:“不過說是隨便你也懂的,不說徐家,梅家也不可能讓后輩隨隨便便下葬,我們今天跟去看了,是塊好地方?!?/br> ——你懂的。 程航一其實想說他不懂,他向來看不透徐家對徐開慈的態(tài)度,連今天徐春曄念的悼詞他都覺得好笑。 可是他更覺得難過的是,明明都說好了,徐開慈一點都不想葬在這里,他想跟著程航一回y城。 現(xiàn)在細細想來,如果算得上交代了什么,那就只有這件事算得上是交代。 可是程航一還是沒有做到。 和徐開慈在一起那么長時間,程航一沒有做到任何許諾,什么不離不棄,什么把徐開慈重新拉回來,他都通通沒有做到。 連死后要葬在哪里這種簡單的事情,程航一都沒有完成對徐開慈的允諾。 他長長地嘆了口氣,認命地嘆了口氣。 “葬了就行,等過幾天我去看看他?!?/br> 程航一閉上眼睛又轉(zhuǎn)過身去,“你們先回去吧,我自己呆會。” 寧望老媽子看不得別人這樣,坐在床邊推了他兩下,關(guān)切地問他:“要不你起來吃點東西,我讓小孟給你做點吃的。你是不是都好久沒吃過家鄉(xiāng)菜了?” 程航一搖搖頭,他一點都不覺得餓,不覺得餓,身上被打的地方也不覺得疼,渾身沒別的特別劇烈的感覺。 但是也疼,不同于被拳腳相加時那種實實在在的疼痛。程航一只覺得空的地方在慢慢潰爛化膿,一呼一吸都在加劇潰爛的地方,都在感受著虛幻縹緲卻又實實在在密密麻麻的疼。 這種疼痛遠比結(jié)結(jié)實實挨了一拳要來的輕,但是后勁很大,能把全身的力氣都抽干一樣,連抬眼都覺得累。 “那你起來,我?guī)湍銚Q個床單好不好?先前給你蓋被子的時候我看到被角上沾著一點血……”寧望又推了他一下。 這種感情很矛盾,知道這滴血肯定是徐開慈的,但以現(xiàn)在的想法來說,躺在這張床上難免晦氣。 程航一終于有了點反應(yīng),卻不是從床上爬起來,而是抓過被角,盯著那滴血看,然后緩緩將被角放在胸口揉著,好像要把這滴血揉進身體里一樣。 他聲音啞得根本不像他嘴巴里發(fā)出來的聲音 ,說得很慢,又很絕對:“不用換,你們走吧,我困了,我想睡覺?!?/br> 為什么要換呢?這是我能擁有的關(guān)于徐開慈的最后一點了,就讓他再陪我一夜不行嗎? 程航一不記得自己到最后是怎么睡著的了,他盯著天花板看了好久,又看了好久徐開慈還停在床邊的輪椅。 長夜漫漫,他連燈都不想開,閉上眼睛是徐開慈,睜開眼睛是徐開慈留下的東西,無論是睜著眼睛,還是閉上眼睛,都是折磨,又都是念想。 像一個巨大的漩渦將他攪進去,讓他一刻不得停歇,大概余生只剩想念兩個字。 第二天則是被吵醒的,還沒緩過來,就聽到徐春曄在門外敲門的聲音。 程航一拖著步子打開門,淡淡叫了聲伯父,還沒等到回應(yīng)就看到幾個陌生人闖進屋里。 “是你自己收拾,還是我讓他們幫你?” 程航一驚恐地抬眼看著徐春曄,不明白他說什么。 “收拾你的東西,收拾我兒子的東西,今天之內(nèi),搬出我兒子的房子。他的東西我要全部收走?!?/br> 程航一下意識長開雙臂把那幾個人攔在自己面前,一臉驚慌失措。 “我搬出去……我搬,但是不要收走他的東西,不要……他不喜歡別人動他的東西,不……讓我?guī)ё咭稽c……留給我一點好不好……” 他說得語無倫次,語氣里苦苦哀求,求徐春曄放過他。他想不通,為什么到最后,連物品都不屬于他? 徐春曄好像一夜之間也老了很多,但氣勢依舊在,他冷漠地推了程航一一把,獰笑著問程航一:“你有什么資格,帶走他的東西?你們的關(guān)系是法律承認過,還是家里承認過?既然沒有任何的認可,你有什么資格留他的東西?” 沒有任何資格,沒有任何立場。 說開了,就算談了五年戀愛,也只是戀人,還是不被承認的戀人,沒有什么資格自詡未亡人。 就像兩年前,也不過說散就散,現(xiàn)在也是一樣。 程航一喪氣地垂下手臂,任徐春曄和那幾個人進到家里,對著這間家里所有的物品一一查看,屬于徐開慈的都收拾進帶來的箱子里。 他們沒有理站在客廳里想雕塑一樣的程航一,整個房子里只有收拾東西的聲音。 一直到書房里傳來徐春曄的嗚咽聲。 一行人沖進書房,看到徐春曄抱著徐開慈的那把二胡在哭,哭得不比葬禮那天程航一的聲音小。 地上散落著幾章樂譜,有已經(jīng)作完的,還有未完成的。 以及一支正在播放的錄音筆。 “……可能你會覺得我卑鄙吧,都快死了還回家,還利用你,但有什么辦法呢?你始終是我父親,我愛他,我愿意用我最后的這點時間,來替他做點什么。你不欠我了,我也不恨你了……只是日后到了地下……” 錄音筆里徐開慈的聲音清亮,還帶著一點笑。 他笑起來說話的時候總會讓人覺得春風(fēng)拂面一樣舒服,可現(xiàn)在聽到就根本不是春風(fēng)拂面,簡直就是寒冬的一把冰刀。 “只是日后到了地下,我們就別再見了,這輩子所有的恨意愛意,我都統(tǒng)統(tǒng)不帶走,死后放我一個解脫……” ——我愛他 ——恨意和愛意我都不帶走 ——死后放我一個解脫 錄音筆和樂譜都是從琴盒里掉出來的,還有徐開慈這輩子最喜歡的那把二胡。 他所有的驕傲,所有的悲切,都由這把二胡開始,連生前想說的話也藏匿在這里面。 錄音的時候不知道什么時候會有人打開,什么時候他的這些話會被聽到。 他愛得卑微,恨也卑微,只敢壓著,只敢藏著,期盼著有一天能被別人聽到,最好能被徐春曄聽到。 現(xiàn)在也算如愿…… “你……就繼續(xù)住在這里吧……東西……” 徐春曄自嘲哂笑一聲,“我比你還沒資格帶走……” 徐春曄幾乎是被攙扶著離開的,走之前老淚縱橫地看了看癱坐在地上的程航一,有氣無力地留下這幾句話。 可程航一已經(jīng)一點都不在意了,臨走的時候,他問徐春曄:“你有沒有一秒鐘后悔這么對他過?” 他沒聽清答案,因為徐春曄又哭了,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可能是后悔的吧,應(yīng)該后悔了吧。 散落在地上的曲譜被程航一撿起,一張一張地看著,輕輕哼著徐開慈留下來的音樂。 徐開慈,你真的什么都沒帶走嗎? 那為什么我覺得什么都被你帶走了呢? 你明明帶走了好多,現(xiàn)在活著的程航一都只能是空洞地活著而已,他的整個靈魂,所有你覺得沒有帶走的,都已經(jīng)跟著你一起走了。 程航一,已經(jīng)沒有辦法去看去面對沒有你的一切。 你說的很對,他輸了,他沒有把你帶回來,反而所有的情緒,連同那顆鮮活飽滿的心都被你帶走了。 最后程航一帶著那把二胡回了y城,沒有任何解釋,不顧家里反對,生生在祖墳要了一塊地,將那把二胡葬了進去。 碑上沒有題字,他怕兩處都有徐開慈的名字,徐開慈會不知道該魂安何處。 反正這些儀式都只是安慰活著的人,就沒必要什么都做了,他知道徐開慈最愛的葬在這里就好。 等他百年后能抱著這把二胡去見徐開慈,想想覺得也不算太差。 他在茶山下坐了一整天,誰也不知道他對著那塊沒有名字的碑說了什么,唯有下山后臉上斑駁的痕跡在告訴別人他哭了,除此之外,并沒有什么能證明他有多難過,多悲切。 因為從y城回來以后,他就突然好了。 不再哭泣,也不提徐開慈的名字,就算偶爾有別人說起,他也只是微微笑笑,點點頭說我也挺想他的。 他幾乎每個月都會發(fā)歌,有時候不止一首。 終于在第二年的夏天,攢夠能開一場演唱會的曲目。 日期就定在徐開慈走的那天。 演唱會的名字取得無厘頭,就是那首主打歌的名字。 ——愛恨無果的愛人 最后一首歌,臺上的燈光被關(guān)閉,只有場館及幾盞射燈還亮著,程航一置身黑暗中,被升降臺緩緩升起。 他慢慢走向他的燈海,看著臺下那么多人舉著燈牌。 他們還叫著他程程。 他今年也二十八了,在藝人中他不算歲數(shù)小的,卻依然被叫著那么可愛的稱呼。 程程。 徐開慈,現(xiàn)在那么多人都在叫我程程。 在機場送行的時候,我親耳聽到他們叫過我。 他們有些人叫我的聲音,比你叫我的時候還要好聽,跟配音演員似的。 可是他們都不是你,就算全世界都在叫我程程,也獨缺一個你。 就如同決賽之夜那個晚上一樣,我對著所有人唱歌,其實只想唱給你一個人聽。 可你再也聽不到了。 我置身黑暗,頭頂是你遞給我的一束光。 大概這就是你在最后的那段時間,盡力想留給我的念想,讓我靠著這束光還能接著往下走。 走完沒有你的所有歲月,一直到看見你提燈向我招手那天。 那天在茶山,你聽到我說的話了嗎? 我說我永遠愛你。 我說我認輸。 我還說了對不起,我沒能把你拉回來。 最后我說你還沒來得及聽我唱歌,專門寫給你的歌。 臺下燈火萬千,隱約程航一好像看到一個長發(fā)飄飄,面龐帶笑的男人。 他穿著好看的襯衫,微笑著端坐在輪椅上,蜷縮的手顫顫巍巍地抬起來,也隨著熒光棒揮著手。 程航一愣了一下,在那一刻笑得燦爛,淚眼卻掉了下來。 他看著虛妄的人影,緩緩開口: “我愛恨無果的愛人,我沒拉回來的靈魂。 時至今日,我還糾纏在你懷抱里的余溫。 還在惦記你說的余生。 沒能力掙扎。 我還念念不完,未來得及接住的那個吻?!?/br> ps:歌詞自己寫的,很垃圾,沒有曲,沒有摘自哪里。感謝在2021-05-27 17:32:35~2021-05-29 16:55:34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手榴彈的小天使:黑枸杞 1個;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whynotdd、pin 3個;ピカチュウ丶、f、51851395、ms、寧無華玥 1個; 感謝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今晚吃啥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xù)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