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晴今天穿了鵝黃色的小襖，頭上戴著珍珠花冠，肌膚紅潤笑容明媚，看著就是生活極其悠閑順意的樣子。

    明氏頓覺眼前一亮，心情跟著好起來，笑道：“在院子里曬太陽？”

    楚晴拉著明氏來到瓷缸旁，“大爺剛買了金魚回來?！?/br>
    周成瑾躬身上前行禮，解釋道：“跟阿晟去前街經(jīng)過花鳥市場看到了，想著阿晴平常做針線用眼多，這個能養(yǎng)眼?！?/br>
    明氏就抿了嘴笑。

    楚晴紅著臉嗔周成瑾一眼，扶了明氏進(jìn)屋，“五jiejie可好？”

    明氏嘆口氣把滿月禮上情形說了遍，“不管怎樣我算是對得起她，以后魏夫人就是想生事也得考慮考慮……阿暖這性子，希望她能好自為之吧。”

    實(shí)話說，楚暖挺讓她失望的，本來想經(jīng)過這事，她能認(rèn)識到楚家人都是同氣連枝以后能互相照應(yīng)著?？沙坪鯖]意識到這些，反而抱怨文氏沒能來給她撐腰，又后悔當(dāng)初沒好生巴結(jié)自己。

    這就是楚暖所謂的“錯”，難道庶女孝敬嫡母不是應(yīng)當(dāng)應(yīng)分的嗎？

    楚晴不好置喙，默了默才開口，“五jiejie素日就把情分看得輕，且由著她去，咱們盡到自己本分問心無愧就行了?！?/br>
    明氏點(diǎn)點(diǎn)頭，“我也這么想的，反正日子是她過……以后還真不想再管她的事兒。”嘆一聲，唇角露了笑，“我過來是想跟你商量阿晟的親事，你覺得定在五月可好？”

    本來是打算七月的，現(xiàn)在改成五月。

    楚晴狡黠一笑，“伯娘是想撂挑子？”

    明氏“噗嗤”一笑，嗔怪道：“就你腦子轉(zhuǎn)得快，說實(shí)話確實(shí)忙不過來，先前有你大嫂幫把手，眼下她照看孩子根本不得閑，我是顧得了東頭顧不了西頭?！?/br>
    眼下，就有兩件大事，一是明懷遠(yuǎn)成親，成親就在京都明家老宅子，雖說明懷中夫妻已經(jīng)過來cao持，但他們對京都不熟，少不得還要明氏出面。

    另外一件就是春闈，早半個月就結(jié)束了，可遲遲沒有發(fā)榜，據(jù)楚晟自個兒感覺說考得還行，進(jìn)二甲沒有問題。明氏自然相信他，眼下就等著一發(fā)榜，府里便要擺席宴客。

    “改了也好，五月的話我也能過去湊個熱鬧，等到七月就不方便了?！背绨庵割^數(shù)了數(shù)日子，“就是不知道施家準(zhǔn)備得如何，會不會覺得太趕了？”

    明氏笑道：“施姑娘的嫁妝頭兩年就備好了，只等著有了合適人家就成親。上次媒人還說，要不是覺得問名跟婚期間隔太短不好聽，施家也想早點(diǎn)把喜事辦了……施家人口多，我估摸著住的地方不太寬敞。”

    嫁出去一個姑娘能騰出半間院子。

    楚晴“哈哈”大笑，“那正好，就定下五月吧。四哥哥的住處收拾好了嗎？”

    明氏道：“等你想起來早就晚了，我已經(jīng)讓人把晚照閣后面加蓋了一排罩房，本來還想再往外擴(kuò)一擴(kuò)，阿晟說舍不得旁邊的杏樹，這樣足夠住。正好天氣暖了，我這就找匠人把屋子里里外外粉刷一遍，載上些花草樹木。”

    晚照閣離楚景的住處不遠(yuǎn)，周圍種了十幾棵杏樹，杏花開的時候如云霞繚繞，非常的漂亮。

    楚晴感慨不已，“以后四哥哥要敢不孝敬伯娘，我頭一個不饒他?！?/br>
    明氏啟唇而笑，適才在明遠(yuǎn)侯府招惹的怨氣盡數(shù)散去，又略坐會兒便起身告辭。

    周成瑾見人走了，跟著進(jìn)門問道：“大伯母過來干什么，剛才看著面色不太好？”

    楚晴驚詫，沒想到他這么細(xì)心，就兩句話的工夫還能看出明氏有心事來。她不想提楚暖，只說了想讓楚晟提前成親的事兒，又問：“今年放榜怎么格外晚，往常年不都是考完四五天就能出來名次？”

    周成瑾道：“主考官已經(jīng)審?fù)昃碜恿耍踩×硕偃?，皇上有意選拔出幾個有才能的，又讓沈大人把這二百三十人的卷子再看一遍。估計(jì)，沈大人看中的就能參加殿試了?！?/br>
    “要開始執(zhí)行興國策了吧？”楚晴又問。

    周成瑾點(diǎn)頭，“十有八~九，這批選中的考生應(yīng)該會委以重任，五殿下也在觀望?！?/br>
    楚晴想了想道：“我希望四哥哥能外放，怎么覺得留在京都不踏實(shí)似的?！?/br>
    周成瑾笑著抱抱她，“放心，沒事兒的。”

    提到楚晟的親事，不可避免地想起婚期就在眼前的明懷遠(yuǎn)跟魏明珠。

    算起來跟魏明珠也認(rèn)識好幾年了，相處得還不錯，理當(dāng)去給她添妝，楚晴便喚半夏抱來妝盒，找出一對赤金鑲綠松石的鳳尾釵。

    這也是明懷遠(yuǎn)設(shè)計(jì)的樣子，楚晴自打買回來就沒有戴過，正好送給魏明珠。

    楚晴是不打算往明遠(yuǎn)侯府去的，只能拜托周琳代為轉(zhuǎn)交。

    巧的是，周琳選出來的碧玉簪剛好也出自明懷遠(yuǎn)，兩人不謀而合，彼此相視一笑。

    大長公主瞧見了，嘆道：“日子真是不經(jīng)混，三月魏家姑娘出閣，下個月就輪到阿琳了?！?/br>
    周琳不意話題會繞到自己身上，羞得連脖子都紅了。

    楚晴忙替她解圍，“五月里，我四哥成親，連著幾個月都有喜酒喝，可惜我撈不著?！蓖锵е馍鯘狻?/br>
    大長公主便道：“等生完孩子尋摸幾壇好酒，管你個夠。”

    楚晴毫不客氣地應(yīng)道：“那敢情好，就怕祖母心疼銀子不舍得買好酒?！?/br>
    大長公主指著她直笑，“看吧，這就是近墨者黑，阿瑾的好處你沒學(xué)，盡學(xué)這貧嘴的毛病了。”

    楚晴故作訝異道：“大爺有好處嗎，沒發(fā)現(xiàn)?。俊?/br>
    大長公主笑得越發(fā)兇，都帶出咳嗽了，淺碧忙上前給她捶背順氣。

    嘻嘻哈哈中，一天就過去了。

    過得兩天，終于發(fā)了榜，楚晟預(yù)料得不錯，雖然進(jìn)了二甲，但名次并不太靠前，是三十二名。及至殿試結(jié)束，楚晟又前進(jìn)了兩名，是第三十名。

    楚澍高興得不行，當(dāng)即商量明氏要擺席請客，替楚晟慶賀。

    去年秋闈的時候楚晟給推辭了，這次卻不再推辭，連著應(yīng)酬三天，終于嘗到了醉酒的滋味。

    而明氏借著這股喜氣，跟施家商量，把婚期改在了五月八日。

    萬晉朝的規(guī)矩，一甲三人在殿試后即可到翰林院任職，而二三甲的學(xué)生還需要經(jīng)過朝考，根據(jù)名次分別授庶吉士、主事、知州、知縣等等官職。

    楚晟的成績當(dāng)不了庶吉士，卻可以在六部選個主事的職位。楚晟選了工部的虞衡司，很不起眼的一個機(jī)構(gòu)。

    虞衡司掌管山澤采捕、陶冶金屬等事，就是每年向地方征收野味、皮毛和翎毛以供軍器軍需，另外就是燒造瓦器和熔鑄金屬。

    楚晴得知消息很是松了口氣，周成瑾也笑，“這家伙精明著呢，不會往吏部或者兵部鉆營，我也覺得工部好，油水最大，以后咱們發(fā)財(cái)有門路了?！?/br>
    楚晴白他一眼，手里攥著百媚閣，每年都六七萬兩的收益，還想著發(fā)財(cái)？

    周成瑾摸摸她白嫩的臉頰，“銀子再多也不嫌多，就像徐嬤嬤說的那句，銀子不是萬能的，可沒有銀子卻萬萬不能?！?/br>
    楚晴聽了突然覺得不對勁，對牢周成瑾的目光道：“你是不是跟四哥商量好了的？其中有沒有五殿下的謀算？”

    ☆、第172章

    周成瑾目光閃動，有些時候他不想讓楚晴跟著擔(dān)心就會瞞著她，可既然她問起，卻不會欺騙她，當(dāng)下“嘿嘿”笑兩聲，“先前見過兩次，商量過此事。”

    楚晴側(cè)了頭不理他，周成瑾繞至她面前，正了神色道：“我覺得這個職位挺好，你不信那個……難道還不相信我跟阿晟？”

    楚晴抬眸瞧上他的眼。

    不知自何時起，他眼中的邪氣與流氣早已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不容小覷的剛毅果斷。

    這樣的他不值得信任嗎？

    楚晴嘟著嘴道：“四哥哥是要支應(yīng)我們四房院，給父親養(yǎng)老的，萬不能出事?！?/br>
    周成瑾握住她的手，緊緊地攥了下。

    明懷遠(yuǎn)成親后沒幾天就輪到周琳出閣，因是嫁到京外，需得提前兩天發(fā)嫁妝，跟姐妹們話別的日子也提前了。

    楚晴給她準(zhǔn)備的添妝是一套紅寶石頭面，有分心、挑心、頂簪林林總總七八樣，用只鋪了寶藍(lán)色姑絨的匣子盛著，精致又華貴。

    大長公主也惦記著給周琳添妝，還特地將楚晴叫到了過去，指著面前大大小小的匣子道：“手頭上就這幾樣好東西，現(xiàn)下給你們分分，再要別的也沒有了?！?/br>
    這話說得何其傷感。

    周琳眼圈一紅就要落淚。

    楚晴卻歪著頭做不信狀，“祖母沒有藏私嗎？”

    大長公主惱不得笑不得，又把罪魁禍?zhǔn)琢R了一遍，“好好的小姑娘被阿瑾帶壞了。”

    楚晴連聲附和，“沒錯，沒錯，趁著他沒在，祖母多罵幾遍，免得他知道了記恨祖母。”

    這下便是周琳也撐不住笑出聲，先前的憂傷一掃而光，盯著楚晴不知說什么好。

    楚晴“咦”道：“看我干嘛，趕緊讓祖母快把東西分了，萬一祖母反悔了呢？”

    大長公主笑得前仰后合，卻真的把匣子一一打開，先挑出兩套鮮亮的赤金鑲寶頭面給了周琳，“你是新媳婦，戴著喜慶，”接下來給了楚晴一套珍珠頭面和一套翡翠頭面，“你都老媳婦了，過了新鮮勁兒，這幾樣不出眼的給你。”

    周琳知道楚晴向來喜歡玉石，而自己更愛戴金飾，便高高興興地道謝接過。

    大長公主又遞給楚晴兩樣，“這是給我曾孫女的，你可不許昧下?！?/br>
    孩子還沒出生，大長公主卻先送上禮，就好像預(yù)示著自己不能親眼見到似的。

    楚晴莫名地感到恐慌，面對大長公主的打趣也笑不出來了。

    告辭離開的時候，楚晴尋個由頭問淺碧，“祖母最近身體如何？看著似乎比往常健旺些，可我心里總覺得不踏實(shí)似的?！?/br>
    淺碧咬咬唇，默了會兒才道：“許是知道奶奶有孕，大長公主心里高興……上次太醫(yī)來把脈，說過一個詞兒，說大長公主的身體就像內(nèi)里朽爛的大樹，外表看著郁郁蔥蔥的，其實(shí)稍有點(diǎn)風(fēng)吹草動就經(jīng)不住。”

    楚晴深吸口氣，“天氣暖了，以后中午我過來陪祖母用飯。”

    “我正想跟奶奶說呢，這陣子都是二姑娘陪著，大長公主胃口開了許多。既然奶奶過來，那我吩咐人備點(diǎn)口味清淡的菜?！?/br>
    楚晴沒客氣，點(diǎn)頭應(yīng)允。

    第二天是給周琳添妝的正日子。

    周琳人緣不錯，來添妝的人也多，擠了滿滿一屋子。這些人楚晴大抵都認(rèn)識，陪著說了會話，礙于身子不方便，先回了觀月軒。

    沒想到魏明珠也跟了過來。

    因新婚才一個月，穿著很鮮亮，上身是玫瑰金繡著大紅芍藥花的褙子，底下則是條正時興的十二幅湘裙。

    發(fā)髻已換成婦人發(fā)髻，插一對鳳尾釵，鳳尾上鑲了綠松石，非常亮眼。

    可神情卻有幾分憔悴，眉間像是籠著淡淡輕愁。

    楚晴吩咐暮夏沏了茶，笑盈盈地問：“換了地方還適應(yīng)嗎？”

    魏明珠點(diǎn)點(diǎn)頭，卻是答非所問，“我不后悔。”

    莫名其妙的一句話。

    并沒有人問她是否后悔，她卻這樣講，是不是內(nèi)心里其實(shí)是后悔了？

    不待楚晴詢問，魏明珠已經(jīng)解釋，“我覺得挺好的，兄嫂待我很和氣，尤其是嫂子，非常容易相處，下人們也規(guī)矩，跟我之前想的商戶人家不太一樣?！?/br>
    楚晴微笑，“明家能延綿百年不倒，肯定是有底蘊(yùn)的，就看我大伯母就知道，如果不說，誰能看出她是商戶出身？以前大伯母就跟說過，明家對媳婦并不苛刻。對了，表哥對你怎么樣？”

    魏明珠遲疑會兒才回答：“還行，相敬如賓……定親之前他跟我說過，他先前有個非常契合的人，雖然那人已經(jīng)過世，他卻始終不能忘懷。他也說會盡力不讓我受委屈。我們……我覺得很知足，每天能夠看見他……阿晴，你肯定不知道，他看書的時候有多美。院子里的桃花開了，他坐在樹下看書，穿著雪白的道袍，風(fēng)一吹，花瓣落在他身上……我都不敢大聲喘氣，生怕驚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