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節(jié)
周成瑾正捏著帕子給楚晴擦眼淚,嘴里絮絮說著,“我哪里會甩了你,你是含苞待放的芍藥花,我就是上面趴著的臭大姐,你是清高自傲的蘭花,我還是臭大姐,你是……” 想起自己繡的那些帕子衣衫,楚晴禁不住破涕為笑,低聲嘟噥著,“不稀罕就別用別穿,我也不是非要逼你穿?!?/br> 周成瑾好脾氣地看著她笑。 楚晴被他笑得赧然,頓覺自己是如此不可理喻,嬌氣任性,不由將臉深深埋在他懷里,雙手緊緊地抱住了他。 經(jīng)過這一番鬧騰,等兩人穿好衣衫走出東次間,差不多臨近午時。早飯已經(jīng)涼透了,去護國寺也來不及了,好在問秋仔細,早就吩咐廚房做了午飯。 周成瑾跟往日一樣,殷勤地給楚晴盛湯夾菜,可眼梢眉間的情意卻大不一樣,只比從前更加濃郁親密。 兩人親親熱熱地吃過飯,周成瑾吩咐尋歡備車,打算帶楚晴到外面逛逛,走到角門處正看到小廝從牛車上往下卸菜。 都是能放得住的菜蔬,看樣子是打算大長公主生辰那天用。 楚晴悄聲問周成瑾,“府里這么忙,咱們溜出去玩是不是不好?” 周成瑾無謂地笑笑,“他們忙他們的,跟咱們不相干,今兒去鑲幾樣首飾,明天早些起來趕廟會,后天去積水潭看荷花,那邊的荷花比府里的好,不但有紅白和粉的,還有種紫紅色近乎黑色的墨荷?!?/br> 接下來幾日,周成瑾天天領著楚晴出去逛,趕廟會買了對絹花一大包松子糖,去積水潭帶回來兩支荷花和新鮮的菱角,楚晴特特地送給大長公主嘗。 大長公主牙口很好,松子糖咬得“咯嘣咯嘣”響,“我小時候逛廟會買過一種板兒糖,差不多巴掌長,上面撒著黑芝麻白芝麻,咬一口又香又甜,就是粘牙,吃多了牙齒酸……菱角生吃最好,脆生生甜絲絲的,就是皮剝起來費勁。” 楚晴面上有些紅,她吃的都是周成瑾剝好的。兩人坐在積水潭邊的柳蔭下,他剝好一只就遞給她一只。 旁邊有個賣餛飩的攤子,攤主是對上了年紀的老夫妻,老叟看著他倆樂呵呵地說:“知道心疼媳婦的男人都是聰明人,女人心軟,你對她好一分,她能還你十分?!?/br> 周成瑾笑道:“能說出這番話,一看就知道老丈是過來人?!?/br> 老叟瞧一眼正下餛飩的老嫗,“非也非也,我那老妻更聰明,先對我好了一分,我只能加倍對她好才能賺到?!?/br> 老嫗聽到了,笑著接話,“人家小兩口好著呢,用你多話?快,剛出鍋的熱餛飩給人端一碗過去?!?/br> 楚晴不曾吃過外邊攤子上的食物,可見老嫗熱情,不好推辭,便試著嘗了一口。不知道是因為餛飩確實鮮美還是因為是跟周成瑾分食,一大碗餛飩吃完,楚晴竟然還覺得有些意猶未盡。 從大長公主處出來,楚晴慢悠悠地往觀月軒走,半路上瞧見周成瑾扛著釣魚竿迎面過來,夕陽自他身側(cè)照過來,他的肩頭披著閃閃的金光,越發(fā)顯得容貌俊美宛若畫中人。 周成瑾在她面前站定,笑道:“天色還早,一同去釣魚?”不容她回答,已牽住她的手,并肩往湖邊走。 湖邊有大石,被陽光曬了一整天,坐下去暖融融的。 尋歡在地上鋪一層草苫子,又鋪一層粗布,再鋪一層棉布,把隨身帶的食盒打開,擺兩碟點心兩碟果子。作樂已捅開茶爐,生火開始燒水。 柳枝低垂,點起湖面無數(shù)漣漪,波紋層層蕩蕩,發(fā)射出細碎的光芒。 楚晴盤腿坐在棉布上悠閑地吃點心,時不時側(cè)眼瞧瞧身旁垂釣的周成瑾,每一次側(cè)頭都能對上他含笑的目光,四目交投,有滿足有歡喜。 楚晴起身抓他手里的魚竿,“你不專心,還是我來釣?!敝艹设鲃莶环牛鹊剿沽θ?,他卻故意松手。楚晴險些摔倒,驚呼出聲,周成瑾低低笑著攬住了她的細腰。 “你可惡!”楚晴羞惱不已,氣得伸手掐在他手背。 歡快的嬉笑聲在空中悠悠飄揚,高氏與周琳正被一群管事婆子簇擁著從戲臺那邊巡視過來,聽到聲音循聲望來,就瞧見兩人一個坐在大石上垂釣,另一人站在旁邊指指點點。 夕陽勾勒出兩人美好的身影,一個高大一個嬌俏,儼然一對璧人。 高氏驟然覺得腦仁兒疼,她每天起得早歇得晚,應付不完的雜事兒,撕扯不清的賬目,這兩人可好,天天吃過早飯就出去逛,直逛到吃晚飯才回來。 明天就是大長公主的生辰,為了不出漏子,她把所有場所挨個巡查了一遍,走得腳后跟都疼,而他們呢,喝著茶水吃著點心悠哉游哉地釣魚。 最可恨的是,她忙死累活還得往里頭添私房銀子,大長公主視而不見連句話都沒有,可上好的金銀珠寶流水似的往這兩人那邊送。 兩廂一比較,能氣死個人。 高氏覺得自己忍不下去了…… ☆、第147章 進展 周琳在她身邊將楚晴和周成瑾的情形也瞧了個清楚,心里頗多感觸,沒想到萬花叢中過,連銀平和銀安都沒放在眼里的周成瑾也會有這么溫柔多情的時候。 不知那個呂懷中是怎樣的品性,會不會也能陪著自己在花園里喝茶釣魚? 正思量著,就覺得腕間吃痛,卻原來是娘親手下用力抓疼了自己。 周琳正要開口,卻瞧見娘親臉色變得鐵青,眉頭也豎了起來。她熟知娘親脾氣,這已是要發(fā)火的前兆。 可周成瑾跟楚晴并無過錯,跟前又有一群仆婦,娘親真要發(fā)作,周成瑾絕不是傻站著不回嘴的人,少不得說出些不中聽的話。明天又是祖母生辰,鬧出去周成瑾固然擔著不孝的罪名,可娘親的名聲又會好聽到哪里去? 況且呂懷中在京都的姨母也會過來,自己也得不了什么好。 再者,楚晴是沒在跟前幫忙跑腿,但說起來何嘗不是娘親怕兒媳婦掌權死不放手?京都勛貴都是人精兒,豈會看不出這些道理來。 短短數(shù)息,周琳腦中已有無數(shù)個念頭閃過,眼看著高氏便要動怒,她搶先一步捂住肚子“哎喲”一聲,“疼死了?!?/br> 高氏聞聲,只見周琳眉頭緊皺,臉色發(fā)白,滿腦門都是細汗,不迭聲地問:“怎么回事,是肚子疼?” “不知道,”周琳揉著肚子用力做出痛苦狀,“許是走得急,岔氣了。” “快,讓人請?zhí)t(yī)來,再傳頂軟轎?!备呤霞奔钡胤愿榔蛬D,完全把周成瑾拋在了腦后。 周琳暗松口氣,仍是虛弱地搖搖頭,“不用麻煩,我稍站會兒就好了?!?/br> 站得片刻,果然臉色好了許多。 高氏不放心,堅持讓她坐上軟轎,一直抬回正房院。 等仆婦們都離開,高氏遣退身邊丫鬟,沉了臉道:“你耍什么花樣?” “娘,”周琳自知被高氏識破,也不再裝,懇切地說,“我知道娘心里有氣,便是我看著也替娘不值,可現(xiàn)在不是時候,娘這會兒發(fā)作了,祖母那邊立馬就知道……明天鬧出事來全家跟著丟人,娘好歹忍上兩天,等過了明日,娘怎么教訓大哥都成?!?/br> “這叫我怎么忍?”高氏啪一聲拍在炕桌上,淚水汩汩而下,“銀子都送出去上千兩,連個響聲沒聽見……你祖母的心偏到胳肢窩底下了,都是親生的孫子,你二哥還是嫡出,又有秀才的功名,怎么在她眼里就不如那個畜生?阿晴要是個好的,知道家里忙,怎么就不過來問個話幫把手,她眼里還有沒有我這個婆婆?” 周琳有心替楚晴分辯兩句,可眼下并非好時機,只忍著不作聲,況且高氏說得也在理,身為兒媳婦難道不該在婆婆跟前伺候? 好說歹說,總算勸得高氏消了氣,正好太醫(yī)也來了,分別給母女兩人把過脈,兩人都康健無事,周琳告辭回了怡園。 高氏悶坐片刻,叫了杜嬤嬤進來,“嬤嬤明天做些綠豆糕待客吧,天氣熱,吃綠豆敗火消暑?!?/br> 杜嬤嬤心知肚明,“是各處都送,還是單往凌波閣送?我怕一時半會做不出太多來?!?/br> “只送到凌波閣,再加上綠靜居,給那些姑娘小媳婦兒送去就成……”高氏想一想加了句,“單吃綠豆糕沒事吧?” 杜嬤嬤應道:“沒事兒,就是加了點滑石米分,滑石米分通利竅不礙什么,就是對有了身子的人不太好,而且除非與麝香同用。” 高氏不是不明白,通常有身子的人都不會隨意出門走動,即便出門,她們在吃食上也極為小心,不會隨便動用飯食,再者肯定沾不得半點香料。 看名單,好像來賀壽之人只有魏二奶奶挺個大肚子,萬一真有事,就讓她找楚晴,楚晴可是負責招待年青婦人。 如此想著便也放了心。 此時暮色更濃,楚晴與周成瑾折騰半天只釣上來兩條巴掌大的小鯽魚,清蒸或者紅燒都不夠吃,只能勉強燉個湯,不過這完全沒有影響兩人的興致,釣夠魚,又劃船折了兩支蓮花才盡興。 周成瑾早就吩咐尋歡把魚送到樂安居,這會兒便跟楚晴一道往大長公主那邊蹭飯。 進門時,淺碧正擺了滿炕宮紗堆的絹花,姹紫嫣紅的倒是好看。 大長公主笑道:“還是先前那些,白放著就舊了,等明兒給那些姑娘小媳婦每人一朵戴著玩兒?!?/br> 楚晴便道:“祖母上次賞我的還有幾朵沒戴過,我平常也戴不著,祖母一道賞了人吧?”說罷吩咐暮夏回去取盛絹花的匣子。 大長公主抬眼瞧她發(fā)間只兩支南珠攢的珠花,打扮得很素凈,臉也素著,卻因適才玩鬧過呈現(xiàn)出健康的米分色,與南珠的光澤輝映著,顯得生機勃勃容光煥發(fā),不由點頭:“你原也不需要這些花哨東西,回頭讓阿瑾尋摸些好珠子鑲幾支釵。” 楚晴連忙推拒,“我那里有,先前娘家伯母給了我一匣子,還剩下一大半。” 大長公主道:“好珠子不容易找,多備點兒留著用,或者磨成米分敷臉也好,你模樣長得好……”側(cè)頭看一眼周成瑾,“阿瑾也不差,生個孩子出來必定漂亮?!?/br> 呃,她就知道,每次到樂安居,大長公主必定會把話題引到孩子身上。 楚晴偷眼瞧向周成瑾,見他鼻梁高挺,唇角微翹,眉梢眼底盡是歡喜,不由也有三分意動,生個像他這般俊美的孩子,嬌嬌軟軟的,倒也不錯。 周成瑾察覺到她的目光,回視過來,目中頓時漾了柔情。 這空當,暮夏已將匣子取來,里面除了四支大長公主之前賞的絹花外,還有兩支米分紫色的是明氏給她的,從江南流傳過來的樣子。 楚晴取出來交給淺碧,“不如宮里的大氣,卻勝在別致婉約,你留著戴吧。” 淺碧道謝接過,又將其余絹花整整齊齊地擺放好,笑道:“共十八朵,差不多夠了。” 大長公主道:“不夠也將就吧,這東西就圖個新鮮,有些人興許已經(jīng)得了反而不稀罕了?!?/br> 淺碧笑著應是,因見小丫鬟端了托盤過來,忙張羅著擺了飯。 回觀月軒的路上,周成瑾提議,“要不明日給祖母磕過頭,咱們就出去挑珠子?你平常在哪家鑲首飾,是福盛銀樓?” 楚晴嗔道:“祖母不過順口一說,你倒是當了真,哪里就這么急了,明天我還得待客。” 周成瑾卻是沒事干,往常府里來客自有沐恩伯跟周成瑜招待,他從不跟著摻和,除非客人指名來找他。不過這樣的情況是少之又少,所以府里忙碌的時候,他反而最是清閑。 只是想起楚晴明日還有差事,便囑咐道:“一應茶水點心都讓府里的人伺候,你身邊的丫鬟別沾手,免得出了事情牽連到你身上。再有,別帶著人往僻靜地方去……不過都是成了家的,應該有分寸,不像有些小姑娘,不知道天高地厚最會惹是生非?!?/br> 楚晴知他關心自己,莞爾一笑,忽地想起一事,問道:“明天兩位公主也會來吧,聽說她們跟你都頗有淵源。” 皓月當空,如水的月色給楚晴籠上一層朦朧的薄紗,面容有些模糊,可那雙黑眸因著映了月色卻愈加生動。 細密的睫毛忽閃著,幾多戲謔與好奇。 周成瑾展臂攬過她的細腰作勢欲吻,思及后面跟著的暮夏與尋歡,只輕點一下她的鼻尖,低聲道:“你想哪里去了,她們都喊我表哥,自是有淵源?!?/br> “再沒有別的?”楚晴歪著頭問。 “從哪里聽來的亂七八糟的東西”周成瑾手中用力,緊緊地箍住她往湖邊滴翠亭帶,“一邊賞月一邊說?!?/br> 暮夏正低頭走著,忽見前頭兩人掉轉(zhuǎn)方向進了滴翠亭,正欲跟過去,被尋歡一把拉住,“沒眼色,在這邊等著就行。” 暮夏狠狠地瞪他一眼,想甩開他的手,沒想到尋歡看著清瘦,力氣卻不小,怎么也甩不脫。剛想開口罵,便覺得手被松開,掌心里卻多了一個小紙包。 尋歡淡淡地說:“在廟會買的松子糖,我不愛吃甜食?!?/br> “不愛吃還買,你缺心眼兒?”暮夏毫不猶豫地扔給他,“奶奶也買了,不稀罕你的?!?/br> “不要拉倒,”尋歡氣得一口老血差點噴出來,有心把紙包扔進湖里,又怕驚動亭子里的兩人,只瞅個樹叢底下,將紙包塞了進去。 暮夏見了,往遠處挪了挪,悄聲嘀咕道:“還真是病得不輕。” 這邊兩人大眼瞪小眼互相不理睬,亭子里,斜展開來的廊檐遮住了月光,里面卻是比往常更暗些。 周成瑾怕石凳上涼,抱了楚晴在腿上,細細地啃咬她的頸。 楚晴躲閃不過,只能軟軟地依在他身前半點聲響不敢發(fā)出,就聽他低柔地道:“銀平的乳娘是太子的人,從小她就被教導著為太子造勢,結交的人全都是對太子有用的人,之前她從來沒把我看在眼里,有一陣子往府里跑得勤,也是想借祖母的勢把太子放出來?!?/br> “那銀安公主呢?” 周成瑾沉默片刻,“銀安怕是要跟南越那邊和親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