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節(jié)
容長臉兒,皮膚很白,眼眸明亮,因生育過四個子女身材有些走形,但說話行事爽利大方,很容易讓人心生好感。 楚晚悄聲跟楚晴嘀咕,“看樣子是個好相處的,以后不用怕妯娌之間起嫌隙?!?/br> “就你眼神好,”楚晴羞得滿臉漲紅,使勁擰楚晚手臂一下,楚晚吃痛,“哎呀”呼叫出聲,懷中媳婦便朝這邊看過來,與楚晴看了個正著。 楚晴忙笑著點點頭,一張小臉越發(fā)地紅。 懷中媳婦不禁莞爾,心里暗贊,這位六姑娘長得真是漂亮,難怪小叔會動心央了姑母求娶,就是自己見到也忍不住想多看幾眼。 看情形,想必剛才被二姑娘逗趣逗惱了,應(yīng)該也是個性情溫和的。 懷中媳婦越想越覺得滿意,言笑晏晏地舉著酒盅給老夫人以及明氏和文氏敬酒。 俗話說“人逢喜事精神爽”,文氏自打賜婚的圣旨下來,臉上的笑容就沒斷過,眼角掃過一旁緊挨著的五個姑娘,自己家的楚晚雖說相貌最不起眼可嫁得最好,楚晴長相倒漂亮,但嫁到商戶人家去,除了銀子不愁花,又有什么好?還不如楚暖,怎么著也是在京都,而且還是也是勛貴家。 可見人的運勢是早就注定的,楚晚就是個富貴命,而楚晴合該就應(yīng)嫁到……文氏瞧著懷中媳婦腕間明晃晃的金剛石手串,“破落戶”三個字就生生咽了回去。 文氏心里高興,也湊了懷中媳婦的趣,一盅接一盅地喝。 旁邊的楚暖臉上雖帶著笑,心里卻恨得咬牙切齒。 司禮監(jiān)的太監(jiān)來宣旨那天,楚暖就氣得差點砸了手里的茶盅,還是張姨娘攔住她,小聲道:“姑奶奶,這可是二兩銀子一只的定窯茶盅……闔府上下都在慶賀,你摔了茶盅這算怎么回事?本來太太就把咱們娘倆看成眼中釘rou中刺,你這一鬧騰,說不定嫁妝給鬧騰沒了?二姑娘嫁到皇家也是件好事,說起來你還是王妃的姐妹?!?/br> “什么姐妹?”楚暖一把甩開張姨娘的手,正巧將她的手碰在桌子角上,張姨娘哎喲一聲,楚暖也不去察看,只顧發(fā)泄著心里的不滿,“以前她就欺負我,以后我更是要被她壓得一輩子抬不起頭來了。就她那副長相,怎么可能讓四皇子看中,論長相論性情,我比她強百倍千倍,還不是因為她嫡出的身份……要是姨娘爭氣點,能扳倒文氏扶了正,這王妃的位子就該是我的?!?/br> 張姨娘噤了聲,按按手背處的紅印,嘆道:“現(xiàn)在說這些也沒用,少不得還得委屈姑娘到太太和二姑娘那里走動一番,這嫁妝雖然置備得差不多了,可壓箱銀的數(shù)目還不一定,沒準(zhǔn)太太一高興,格外賞給你幾百兩銀子添妝?!?/br> 楚暖忍著恨意到文氏面前賠著笑臉說了一籮筐恭維話,文氏輕描淡寫地來了句,“二姑娘能嫁到皇家是咱們府里的榮光,少不得要早點準(zhǔn)備,免得落了府里的面子。五姑娘的嫁妝已經(jīng)置備齊全了,回頭讓婆子抄一份給你,二姑娘心里也好有個數(shù)兒?!?/br> 只字未提壓箱銀的事情,只把楚暖氣得到底把那只定窯茶盅給摔了。 她崇尚富貴,可自知以自己的出身倘若嫁到王府,最多只是個妾,而楚家的姑娘沒有當(dāng)妾的例,所以早早熄了攀高枝的念頭。 卻因見明懷遠高貴清雅,楚暖一顆芳心是真心動了,尤其他考中進士到了翰林院之后,楚暖沒少肖想他,為此還跟楚曈明爭暗斗了好幾回。 每每得知明懷遠要來楚家用飯,她都竭力打扮得出眾亮眼。誰知明懷遠對她跟楚曈都不假顏色,可以說除了對年幼的楚晴溫和一點外,對其他幾位姑娘都疏離得很。 現(xiàn)在見楚晴與明懷遠定親,想到那張完美得幾乎沒有任何瑕疵的臉,想到他直立若青松般的豐姿,又看到懷中媳婦低調(diào)又奢華的打扮,楚暖心里跟打翻了醋壇子一般,酸得不行。 她認識魏明珠,魏明珠是明遠侯府的嫡女,可穿戴并不出挑,身子的衣衫最貴也就是云錦或者妝花緞,而頭上戴的首飾也都是極普通的金簪,從沒見她戴過點翠。 可想而知,魏家恐怕只是空有個勛貴的名頭,內(nèi)里并不見得如何富有。 而且魏明俊又是個慣常在戲樓子逛的人,比起明懷遠絕世的才華差遠了。 想想自己的婆家就只面上好看,楚晴卻真正是得了實惠的人,楚暖看著滿桌好菜頓覺味同嚼蠟。 嫉恨楚晴的并非只楚暖一人,幾天后楚晴在福盛銀樓偶遇魏明珠,魏明珠就直言不諱地表達了艷羨之意,“阿晴真有福氣,能嫁給明少爺那般清雅絕倫的人物。俗話說秀色可餐,以后恐怕阿晴就不用吃飯,光看明少爺就看飽了?!闭f罷,皮笑rou不笑地“哈哈”了兩聲。 正巧明懷遠從樓下上來,魏明珠的目光就跟粘了上去似的,隨著明懷遠走動,一刻都不愿挪開。 楚晴倒沒覺得什么,實在明懷遠的相貌與氣度太出眾了,由不得別人不看。 楚晚卻覺出不對勁兒來,湊到明懷遠跟前擋住了魏明珠的視線,笑著問道:“表哥是畫了新樣子出來?” 明懷遠瞧一眼旁邊的楚晴,唇角翹了翹,“這陣子忙竟是沒騰出工夫來畫,我?guī)孜慌笥严嗉s往妙峰山住幾日,來跟掌柜支點銀錢。” 楚晴一早就知道,這銀樓雖歸明氏所有,但因明懷遠隔三差五就畫新奇樣子出來,明氏特地許他兩分利,平常就存在銀樓里,用得時候知會掌柜一聲便成。 此時見明懷遠瞅著自己說話,就好像要征詢自己意見一般,忍不住羞紅著臉側(cè)轉(zhuǎn)了身子。 明懷遠沒多耽擱,取了銀子就離開。 魏明珠悵然地盯著他的背影看了許多才回過神來,跟楚晴客套幾句,也離開了。 楚晚就問伙計,“剛才那位魏姑娘經(jīng)常來這里?” 伙計點點頭,“隔三差五總會來一次,有時候選支簪子,大多時候就看看,有兩次遇到了少爺,想跟少爺搭訕,少爺沒搭理她。” 楚晚白一眼楚晴,“我說呢,上次她怎么突然想到約咱們來銀樓,原來沒打著好主意。切,不知羞恥,以后不能跟她來往了?!?/br> 楚晴笑一笑,“不來往也難,以后就成親戚了?!?/br> “呸,”楚晚輕聲唾一口,“她算哪家親戚?聽說她二哥不是什么好品行的,我感覺魏明珠也不是善茬兒,以后有楚暖受得。” 楚晴笑道:“有你在,魏家不會對五jiejie怎么樣?!?/br> 楚晚愣一會兒才反應(yīng)過來,臉色紅了紅,卻又憂心忡忡地說:“我心里老是不踏實,總覺得這親事來得太蹊蹺?!?/br> 楚晴也有這種感覺,但是賜婚的圣旨都下了,她不好多說什么,只安慰道:“別胡思亂想,凡事兒有祖父跟祖母呢。” 兩人再不就此事多言,商量著挑了幾樣首飾便打道回府。 *** 妙峰山位于京都西郊門頭溝附近,山上既供奉著道教的白衣大士,又供奉著佛教的地藏王菩薩和觀世音菩薩,還有藥王廟,財神殿等等,最特別的是上面有座喜神殿,供奉著梨園界的祖師,唐明皇李隆基。 妙峰山的景色遠不如香山那般秀麗多姿,但它勝在文會很出名。 每年二月初,不少文人墨客都會聚集在這里吟詩賦詞,談古論今,也有知名的伶人戲子前來祭拜唐明皇。 久而久之,兩處便合作一處,文人們討論完了經(jīng)史就會喝著小酒聽幾折戲,倒也樂在其中。 這次明懷遠前來就是他同在翰林院做庶吉士的好友吳長青所邀。 二月初,春寒料峭,山下草木未綠,山上積雪猶存,文人們在山腰一座八角亭上支了茶爐,又備著紙筆等物,打算來個以文會友,眾人各做一首早春的律詩,不限韻。 明懷遠才思敏捷,稍沉吟已有了句子,正提筆欲寫,忽聞山頂有樂聲傳來,聲音古樸悠揚,正是古曲《風(fēng)入松》。不同的是,原本的曲子乃是琴曲,而此刻卻是用橫笛演奏,聽起來別有一番風(fēng)味。 明懷遠放下毛筆,循著笛聲向上走了一炷香工夫,就看到青松林間,嶙峋的怪石旁,一人穿件極不起眼的灰色長袍,正迎風(fēng)吹奏,風(fēng)揚起他垂在肩頭的發(fā)梢,看起來幾多瀟灑幾多不羈。 少頃笛聲停,明懷遠正欲上前招呼,又聞不遠處有簫聲入耳,也是同樣的《風(fēng)入松》。笛聲再起,緊隨著簫聲。 簫音本多悲愴凄清,可在笛聲的相合下,卻多了些溫暖平和。 明懷遠再走幾步,看到怪石遮掩下另有一人,穿青蓮色長衫,一邊吹著紫簫一邊凝神望著吹橫笛的灰衣人…… ☆、第91章 笛聲清越簫聲高亢,綿密無間地在風(fēng)中追逐糾纏,兩人的視線也旁若無人般相互糾纏著,不曾挪動寸許。 《風(fēng)入松》本是描述月夜里,清風(fēng)吹過松林,松枝簌簌作響,夜鳥低聲咕咕的情形,可兩人這般合奏,卻憑空多了幾分纏綿,那夜鳥似是變成了湖中的鴛鴦,交頸相偎。 明懷遠亦是擅韻律之人,豈聽不出其中相惜相知之意,不由怔在當(dāng)?shù)?,思緒便在這悠長的樂曲聲里飄到了從前。 那年他年方十八,自恃有些才名,最愛跟文人名士在一同對酒當(dāng)歌,又因家中富裕,出手很是大方闊綽。 不知怎地就落在別人眼中。 有天他酒醉歸家,在巷子里被四個壯漢攔住索要銀錢。他本是讀書之人,自有一身傲骨在,豈能茍且答應(yīng),便傲然拒絕。 壯漢們便出手搶奪,書童倒是機靈,扯著嗓子便喚人,沒喊兩聲就被打暈在地。 他狼狽地倒在地上,眼看著壯漢獰笑著走近,就是那個時刻,有人沐著月光而來,不過三五招將壯漢們打得落花流水,狼狽逃竄。 那人手中的長劍折射著月光,劍芒四射,照亮他的面孔,劍眉星目,剛毅英武。 那人便是凌峰。 開始他以為凌峰不過一介武夫,交往幾次才知道他見識甚廣,且多才多藝,能詩善曲,尤其有一手好雕工,無論玉石還是木材,在他手里不過數(shù)日,就能改頭換面變成一件古樸拙致的工藝品。 之前,明懷遠交往的大都是書院的同窗,每天除了聯(lián)詩對句就是飲酒烹茶,自打認識凌峰以后,他的生活完全變了。 凌峰帶他坐在屋頂吹著冷風(fēng)望天,天上繁星點點,他的眼眸也閃亮如星。 凌峰帶他到城墻上吹簫,月色淺淡簫聲清冷,別有一股悲愴的意味。 夜半三更,凌峰帶他摸著黑爬飄渺峰,然后在山頂凜冽的風(fēng)里等待太陽升起的那一刻…… 樂聲嘎然而停,明懷遠的思緒也從久遠的過去回到眼前。 那兩人吹奏完畢,相視一笑,伸出手緊緊握了下,才回頭看向明懷遠,笑著一揖,“有辱公子清聽,獻丑了。” 明懷遠愣了下,但見兩人俱都生得一副好相貌,吹簫的唇紅齒白清秀動人,吹笛的則魁梧高大英俊非凡,站在一處若陽春襯著白雪,說不出的和諧。 只這一愣神,明懷遠已覺出自己的失禮,忙躬身還禮,“笛簫合奏,天衣無縫,實乃在下平生首見,聞君一曲,三生有幸?!?/br> 那兩人又道:“公子是跟山下亭子諸人一道的?我二人不便與公子相交,就此告別,他日有緣再見。”微微頜首,并肩繞過明懷遠。 明懷遠心里多有詫異,卻不便開口詢問,只目送著兩人離開,冷不防發(fā)現(xiàn)兩人掩在衣袖下的手竟是彼此交握十指相扣。 “明兄原來躲在此處,倒教我一通好找?!?/br> 冷不防身后傳來嬉笑聲,明懷遠轉(zhuǎn)身,卻是吳長青跟隨而來。 吳長青也看到了攜手離開的那兩人,嘆道:“這兩人,穿灰衣的叫蘭生,穿青衫的叫桂生,在慶豐班是有名的臺柱子,可惜……” “可惜什么?”明懷遠追問。 吳長青笑答:“兩人一個演花旦一個演武生,唱戲長久了,竟分不出戲里戲外,早就情根深種,住在一處了?!?/br> 明懷遠“啊”一聲,掩飾般道:“許是逢場作戲,沒多長時日便就散了。” “明兄此話差矣,若是如此,那也沒什么可惜的,但這兩人情比金堅,早已視彼此為此生伴侶,決不另行婚配,所以才引來頗多非議。只我著實羨慕他們,能得此知己,當(dāng)真更勝過紅~袖添香,鴛鴦龕暖?!?/br> 明懷遠驟然又想起凌峰來,想起兩人月下對酌,他不勝酒力,被凌峰背著,凌峰發(fā)間清幽的竹香直入鼻端;又想起兩人促膝夜談直至燈滅,凌峰無意中碰到他的手,他立時心跳如擂鼓;還有他彈琴凌峰舞劍,兩人不經(jīng)意的對視,他呼吸驟停,竟錯撥了一根琴弦。 凌峰通音律,想必已經(jīng)聽出來了吧? 往事歷歷,清晰真切,一樁樁一件件都讓他心思煩亂,明懷遠身子輕顫不已。 吳長青瞧見了,關(guān)切地問:“明兄可覺得哪里不適,要不要到寺廟請僧人瞧瞧?” “不用,”明懷遠似被看穿心事般,慌亂地擺擺手,“我無妨,只想起往事心有所感而已?!?/br> “那就好,”吳長青笑笑,“此處山風(fēng)陰寒,明兄切莫久待。對了,今晚山下客舍中慶豐班會唱兩處折子戲,明兄若有興趣可前去一觀?!?/br> 見吳長青離開,明懷遠長舒口氣,只覺得掌心都是汗,后背也汗涔涔的,中衣緊貼在身上,難受得很。 出了汗自不能再吹冷風(fēng),明懷遠叫過隨從,到亭子里打了聲招呼,先自下山去了。 客舍里已經(jīng)有人在搭建戲臺,果然如吳長青所言,夜里會唱折子戲。 明懷遠頓生好奇之心,想看看那兩人在臺上是如何情狀,當(dāng)下吩咐隨從打聽好時辰,又讓小二送了熱水來,好生泡了個澡,小憩了兩刻鐘。 天剛擦黑,戲臺上就掛起八盞大紅燈籠,照亮了半邊天空。明懷遠進了草棚子尋個不起眼的角落悄悄坐下了。 鑼鼓聲響,先起了二黃慢板,緊接著一縷簫聲徐徐響起,似是自天際而來。 明懷遠一看就知道,這出戲名為弄玉吹簫,出自《列仙傳》,說的是秦穆公的女兒弄玉跟蕭史學(xué)吹簫,兩人日久生情私定終身,秦穆公無奈便把弄玉嫁給蕭史,并修建鳳凰臺給兩人居住。弄玉苦學(xué)技藝,終于有天吹出的簫聲如鳳鳴,引來了一龍一風(fēng),兩人乘坐龍鳳化仙而去。 這一折卻是講述弄玉與蕭史乍生情愫,兩人若即若離患得患失的情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