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節(jié)
巖石松落,她不由自主地跟著往下掉…… “救命……”楚晴驀地驚醒,又是滿頭滿身地汗,中衣緊貼在身上,黏得難受。 正要開口喚人,帳簾外面?zhèn)鱽砟凶拥穆曇?,“姑娘是思慮過度,加上受了點風,汗發(fā)出來就好了,我再開一道紓解的方子,一日兩次,連喝三日?!?/br> “多謝先生,”是問秋的聲音,似是撩了門簾。 紛雜的腳步聲漸漸消失。 楚晴舒口氣,伸手去夠床頭搭著的衣衫,春喜在帳外低聲問,“姑娘可是醒了,要不要喝口水?” “好,”楚晴應著,又吩咐道,“備洗澡水我擦擦身子,出了一身汗膩得慌?!?/br> “現在?”春喜似是愣了下,隨即道,“姑娘先用點兒粥飯吧,空著肚子洗澡容易頭暈?!闭f著撩起帳簾掛在床邊的銀鉤上。 楚晴這才注意到屋里明亮的光線,便問:“什么時辰了?” “差一刻辰正,”春喜倒了茶來,伺候楚晴喝了兩口,又開櫥柜找肚兜與中衣。 竟是睡了這么久,難怪肚子里空落落的,根本昨天夜里都沒吃飯。 楚晴思忖著,看春喜已將衣服捧了過來。 新找出來的肚兜是湖藍色的,上面繡一支亭亭玉立的粉荷。 湖藍襯著楚晴的肌膚愈發(fā)地白嫩細滑,而胸前仍舊是平坦的,只稍稍有了個小鼓包。 從兩年前徐嬤嬤還在的時候,楚晴就斷不了喝羊奶燉著木瓜,喝了這許久怎么好似沒用處。 按理這個年紀,雖長不成白饅頭,可也應該有荷包蛋那么大了。 春喜狐疑地打量好幾眼,才將換下的衣服收走,手觸到中衣上,果然汗津津的。 這時問秋與冬歡提了食盒進來,見楚晴已經醒了,便問:“要不把炕桌搬過來,姑娘歪著身子用點兒?” 楚晴道:“不用,躺得乏了,起來走動幾步也好?!?/br> 誰知剛站起來,就覺得腦門一陣眩暈,身子搖搖晃晃的像是站不住似的,春喜連忙扶住她,仍讓她在床上倚著。 問秋再不敢讓她起身,半跪著伺候楚晴喝了半碗粥,吃了一只核桃卷酥。 熱騰騰的飯食下肚,楚晴覺得舒服了許多,卻不敢逞強洗浴,遂讓春喜絞了溫熱的帕子擦了幾把。 等身子舒爽了些,又沉沉睡去。 明氏得知楚晴生病親自過來瞧了瞧,又看了眼府醫(yī)開的方子,吩咐問秋,“照著府醫(yī)所說煎了給姑娘吃。姑娘心里不痛快,你們常開解著些兒,等姑娘病好了,少不了你們的賞錢?!?/br> 問秋連忙答應著,“伺候姑娘是奴婢分內之事,不敢要夫人賞。” 明氏點點頭,又細細地問了些別的,才回了大房院。 見到楚溥,不免有些怨氣,“四叔也是,晴丫頭病著,不說親自去看一眼,就是打發(fā)個小廝問一聲也好……也不知都忙些什么?” 難怪楚晴覺得沈在野好,沈在野能衣不解帶地照顧女兒好幾個月,換成楚澍,怕是一兩天都不成。 楚溥極少見明氏抱怨,便問道:“晴丫頭病得厲害?要不拿了名帖請個太醫(yī)回來?護國寺后院那棵千年桂花樹開了花,聽說四弟一早往護國寺去了,興許約了人作詩?!?/br> 明氏聞言幾乎無語,咬了唇道:“病得不重,府醫(yī)說晴丫頭是悲傷過度,加上心思重,紓解開就好了?!蹦四?,終是忍不住,又道:“雖說女兒家多數由母親教養(yǎng),可四弟妹老早不在了,四叔身為父親總得問候一兩句……說句不好聽的,就是養(yǎng)個貓兒狗兒也得時不時哄著逗著才好玩兒。晴丫頭都十二了,能待在府里的時間也就這兩三年的工夫,以后嫁到京都還好,若是嫁到京外,這一輩子還不定能見到幾回……虧得晴丫頭三天兩頭又是做衣服又是做襪子,孝心都……”喂了狗了。 楚溥豈會猜不出明氏未出口的半句話,嘆道:“四弟這是甩手掌柜當慣了,等他回來我跟他談談。要是他實在不愿管這些瑣事,就請母親給他張羅一房繼室,四房總得有人掌管著?!?/br> 明氏聽得目瞪口呆,這男人跟女人的想法怎么能差這么大。她明明是說楚澍不關心楚晴,沒有盡到做父親的義務,怎么楚溥竟聯想到四房沒人支撐,要給楚澍續(xù)弦上。 想想也是,等楚晴出閣后,四房院還沒有個管事的人兒。 楚澍年紀又不大,不能老是孤單著一個人,再者,也該有個兒子承繼香火傳宗接代。 最好先訪聽著,等楚晴出閣前半年納進門來,這樣不妨礙楚晴的親事嫁妝,又能相處些時日培養(yǎng)點情分起來。 想到此,明氏索性讓石榴沏了壺茶來,跟楚溥相對坐著,“有些事我不好當面跟四叔講,你倒是勸勸他,該打算的早點打算起來……” 經過楚溥的開導,第二天楚澍就到了倚水閣。 楚晴歇了一整天,病是已經好了,可神情仍是懨懨的,正坐在炕桌上吃飯,見到楚澍進來,就要下炕行禮。 楚澍攔著她道:“你先吃飯,不用多禮,我來陪陪你?!北持终驹诘禺旈g,四下打量會兒,覺得屋子收拾得雖整潔,但意趣上終究差了點。 比如那只青花瓷的花斛,用來插大朵的花枝最好,即便沒有應季的大花,斜著插兩枝松柏也是好的。而長頸花斛插短枝就不好看,也忌諱花枝繁雜,像楚晴這樣把一束菊花捆起來插是最庸俗的,合該一高一低的雙枝或者屈曲斜裊才有雅趣。 而且,瓶花最忌諱放在雕花妝彩的花架上,也忌諱成雙成對地放。 看了會兒,楚澍實在忍不住,將那一把各色菊花抽出來,只取了兩枝,一高一低地插了,其余的均扔在地上,“著人打掃了,以后記著,這種小瓶花枝宜瘦巧不宜繁雜,宜一種,多則兩種,但要是薔薇,即使多取幾種也不算俗?!?/br> 楚晴胡亂地用了點兒就讓人收拾了,此時聽到楚澍這樣說,忙不迭聲地應著。 暮夏暗地里吐了下舌頭,那瓶菊花是她插的,跟楚晴可沒什么關系。 因得了明氏吩咐要開解楚晴,暮夏就到菊園特地選了些開得好的,每樣剪了兩枝,足足攥了一大半回來。 沒想到楚晴也沒來得及欣賞,倒被楚澍嫌棄了。 暮夏悄沒聲地將地上的菊花撿起來,雙手捧了出去。 楚澍跟那些文人墨客談經論道是滔滔不絕,可面對楚晴卻不知道該說什么,他也不知道楚晴會什么喜歡什么,故而點評完插花之后有無話可說了,干巴巴地站著。 楚晴見狀便問道:“父親可知道哪里有裱畫手藝好的匠人?” 楚澍對這些卻是極明白的,挑了眉問道:“你想裱字畫?” 楚晴打開炕尾的箱子,取出幾幅畫來,“是沈在野畫給她女兒的,前幾天送給了我,都沒裝裱過,怕放壞了。” 楚澍打開一幅,眸光一亮,贊道:“好畫!都說沈在野的字畫在京都是數一數二的,果然名不虛傳,是該裱起來……不過幾個有名的裝裱大師都難得空閑,怕等上大半年也不見得能輪到。要不,為父幫你裱?” “父親會裱畫?”楚晴脫口問道,隨即自知失言,尷尬地解釋,“我聽人說裝裱極難,要配畫軸,要鑲邊,而且有的裱絹有的要裱紙……” 楚澍清傲地笑笑,“入行難,可做熟了也不難?!?/br> “那我能跟您學裱畫嗎?”楚晴仰著臉問。 沈在野的字畫有幾十幅,總不能全讓父親裱,她學會了就可以慢慢地自己裱。 楚澍本想說裱畫不容易學,可想到楚溥所說,要他多陪一下楚晴,頂多三五年這個女兒就成別人家的了,便點頭道:“過一兩天,你養(yǎng)好病,我把用具準備好,你就跟我學著裱畫。” “多謝父親,”楚晴臉頰突然明亮起來,腮邊的梨渦也跳動了兩下。 這么不加掩飾的歡喜! 是因為能夠學裱畫,還是因為能跟自己相處? 楚澍看著她光芒四射的眼眸,溫順恬靜的小臉,心頭突然涌起一絲愧疚,不由開口道:“要不,明天一道去買幾把棕刷和排筆,對了以前的錐針和裁紙刀也不知道放到哪里了,一并都買新的算了。你身子怎么樣,能出門嗎?” “能的,父親?!背玳_心地應著。 跟楚澍逛街與明氏另有不同,與明氏一道除了去綢緞鋪子就是銀樓或者點心鋪子,而楚澍帶她去的卻是書畫店、筆墨店還有古董鋪子。 古董鋪子最多的地方不是在繁華的東街,而是貢院附近的高井胡同。 長長的胡同兩側,全是賣文房四寶或者古董玩意兒的。 楚澍顯然經常光顧這里,對各家店鋪的物品都很熟悉,悄悄指著一座玉雕對楚晴道:“打眼一看挺好吧,可對著光看就知道玉質不純,里面混了石粉,是靠近石根的玉料?!庇种钢硗庖恢谎蛑竦膾旒?,“這塊玉料不錯,可惜雕工不行,玉的氣韻沒通,是佳品可絕對算不上上品。” 一路指指點點,最后挑了只碧玉的手鐲給楚晴,“這是經山泉水浸泡過,清澈柔潤,玉最具靈性戴一陣子之后吸收了人氣就生出玉魄來……都說古董好,但玉飾還是買了新玉自己溫養(yǎng)最好?!?/br> 楚晴認真聽著,只覺得滿心說不出地歡喜。 *** 要說先前京都這一通亂,受損最大的莫過于太子,生生地把大好前程葬送了。而周成瑾也沒得著好,太子固然是主謀,可周成瑾也跟著吃了掛落,名聲再一次落到新低。 好在他一直是這副德行,雖然在金吾衛(wèi)當差,也并沒有一官半職,也不曾卷入到皇子的爭斗中,故而雖牽扯在內,可并沒有人彈劾或者參奏他。 本來嘛,在眾人眼里他就是一灘爛泥,再踩也差不到哪里,反而還臟了自己的鞋子。 完全沒有必要。 魏明俊不無憂慮地對周成瑾說:“你都十八了,可不能再糟蹋你的名聲,否則親事就難了,即便皇上能下旨賜婚,但強扭的瓜不甜,勉強湊成堆總不如你情我愿地好。我倒是無所謂,你心里不是有了人?” 周成瑾正坐在四海酒樓湖邊,拿一支釣魚竿,有一搭沒一搭地晃蕩著,聞言,反駁道:“我心里有誰?一個個裝模作樣的,哪里比得上百媚閣的姑娘?她看不上我,我還看不上她呢,年紀小小的一肚子壞心眼,忘恩負義,恩將仇報?!卑l(fā)泄般將魚竿甩了幾下,忽地站起來,“她越不待見我,我還就要定她了……” ☆、第80章 魏明俊好奇地問:“到底是誰啊,哪家的姑娘?” “姑娘的名諱也是隨便打聽的?”周成瑾斜他一眼,重新將魚竿掛上餌,用力地甩到湖里,靜靜地坐下。 已近正午,秋陽溫暖如春。 低垂的柳枝被秋風吹拂著,擊打在水面上,濺起細細的漣漪,漣漪層層蕩蕩,映著陽光反射出金色的光芒。 周成瑾細細思量著,依自己的名聲要到衛(wèi)國公府去求親,肯定是要碰一鼻子灰。請皇上下旨倒是可以,但正如魏明俊所說,要是她不樂意,勉強娶回家也是怨偶。 如果能得她允許就最好了。 干脆去衛(wèi)國公府問一問。 周成瑾驀地起身,顧不上跟魏明俊打招呼,扔了釣竿就往外走。走到門口時,跟孫月庭碰了個正著,孫月庭熱情地招呼,“相請不如偶遇,周大爺,我做東一起喝兩杯?” 周成瑾厭惡地看著他跟太子如出一轍的斯文笑容,沒好氣地說:“我可不敢喝孫二爺的酒,免得被人賣了還不知道?!彼σ凰ε蹟[,大步走了出去。 要說太子對于女童的特殊癖好讓人覺得惡心,孫月庭的所作所為則讓人覺得可恨與可怕。 恐怕太子也想不到在背后給了自己致命一刀的就是天天跟隨他的孫月庭。 看到周成瑾避若蛇蝎的態(tài)度,孫月庭也不惱,對著他的背影,仍是和和氣氣地說:“周大爺既然有事,那就改日再約?!?/br> 直到周成瑾遠去,孫月庭才收回目光,信步走到小伙計面前,拿出一塊碎銀,在手里掂著,漫不經心地問:“這位周大爺經常來?” 小伙計笑呵呵地回答,“有時候來得勤,三五天來一回,有時候則十幾天來一次。應該算是經常來?!?/br> 孫月庭滿意地將碎銀丟到小伙計掌心,又問:“他都跟誰一道來?”最好是二皇子蕭文安,這樣就能再做個套兒,把二皇子拉下馬。 小伙計仔細捏了捏銀塊,收進口袋中,答得非常痛快,“周大爺多是自個兒來,今天是跟魏二爺一道來的。” 孫月庭點點頭,叮囑道:“以后給我上點心,看他都什么時候來,喜歡在那間屋子,跟誰一道來,打聽清楚了,少不了你的好處?!?/br> “好嘞,我聽爺的?!毙』镉嫼敛缓貞?,待孫月庭上樓,轉身告訴了掌柜,“忠勤伯府的孫二爺打聽周大爺?!睂⑦m才的對話一五一十地說了。 掌柜捋著胡子笑笑,“你倒是得了個美差,行啊,以后就這樣給他回話?!?/br> 且說周成瑾打馬飛奔到衛(wèi)國公府,剛要拍門喊人,忽地想到自己進去也見不到楚晴。即便僥幸見到了,這樣貿然詢問,也是對她極大的不尊重。 而且要是讓別人撞見,更是有嘴說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