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節(jié)
跑了足足一里地開外,才放開他,在樹蔭底下坐了,苦笑道:“你信也罷,不信也罷,以后讓你六meimei離太子遠一點,千萬別單獨跟他相處。” 楚晟剛從適才的□□中回過神來,正欲動怒,瞧見周成瑾認(rèn)真的神情,強壓了火氣道:“要我信你,總得說出個道理來?!?/br> 周成瑾撩起衣襟扇了扇風(fēng),破釜沉舟般道:“此言出我口,入你耳,再不能告訴第三個人?!?/br> 楚晟見了如此慎重,不由一愣。 周成瑾尋個開闊之處,四下看了看,悄聲道:“演樂胡同后面有處三進宅子,他們叫做春滿園,里面養(yǎng)了好幾個女童,小的約莫八~九歲,大的不過十一二,每隔兩三個月就有人搬著大箱子出入,進的是活人,出的是……”那就不便出口了。 這怎么可能? 太子一向斯文和藹禮賢下士,剛才自己差點沖撞他,他絲毫不惱,反而教導(dǎo)他學(xué)點農(nóng)事,免得以后說出“何不食rou糜”之類的話。 這樣學(xué)識淵博胸懷寬大的太子,怎可能豢養(yǎng)女童? 楚晟驚得良久合不攏嘴,“此事可真?” “當(dāng)然,我都進去過,”周成瑾橫著臉道,隨后忙不迭地解釋,“我可什么也沒干,覺得惡心就出來了……你還記得去年你六meimei有次受驚半夜發(fā)熱,你可知道她為什么受驚?就是因為遇到了孫月庭這個雜碎,你六meimei是躲在水井里才避過一難,要是不信,你回去問問她?” 楚晟臉色紅了白,白了又紅,忽然冷聲道:“你既然知道此事,為什么不告訴皇上?皇上對你不是最信任的?” 周成瑾“嗤”一聲,“你也是個糊涂的,再怎么信任我,太子也是皇上的親兒子。再者,你可知道皇上身邊有多少太子的耳目?你可知道朝臣中有多少已歸順了太子?只怕我前腳從乾清宮出來,后腳春滿園就成空院子了,而且我的小命也保不住了?!?/br> 楚晟白著臉仍是無法接受的樣子。 周成瑾道:“早知道不告訴你了,走,回去吧,五皇子怕是等著了?!?/br> “好,”楚晟如夢方醒般道,“我回去看看六meimei?!?/br> 楚晴正在房間里悶聲不響地?fù)Q衣裳。 楚晚在旁邊不絕聲地大罵周成瑾,“這個無賴潑皮,你到底怎么得罪他了?無緣無故扔你一身土?!?/br> “我哪兒知道?”楚晴一臉無辜與氣憤,“我平常出門的次數(shù)有限,其余就是在府里,怎么能得罪到他?他可能腦子有病,都一把年紀(jì)了還玩這種把戲,連旻哥兒都不扔石子了?!?/br> “倒教那對姐妹得了個巧宗兒,”楚晚想起來就氣,“估計那方子落在她們手里,你是要不回來的。那兩人可是把你忌恨上了,虧你當(dāng)初還給她們收拾屋子,領(lǐng)著她們逛園子,好心都喂了狗了?!?/br> 楚晴穿好衣裳,重新散了頭發(fā),一下一下地梳著,“不給就不給,我寫信給周琳要,她也是會釀酒的。” “切,你倒是大方,那是宮里傳出來的方子能比嗎?聽說有些藥膳方子還有做菜的方子能賣上百兩銀子呢?!?/br> 楚晴笑著打趣她,“果然是管了廚房兩個月,現(xiàn)在都知道方子能賣錢了?” 楚晚氣得將手中楚晴換下的衣裳往地下一扔,倒頭躺在了床上,“別理我,我瞇一會兒?!?/br> 這時,問秋撩了簾子進來,“四少爺在外頭,說有幾句話跟姑娘講?!?/br> 楚晚“騰”地跳起來,“他還有臉來,整天盡結(jié)交些不三不四的人,”指著楚晴的鼻子,“以后你也少跟他來往,人以群分物以類聚,就看他跟那個周家大爺混在一起就知道不是什么好玩意兒。” 楚晴笑道:“我出去看看,不多說話,順便問問那個魏家少爺?shù)氖虑?,”轉(zhuǎn)身出了院子。 楚晟見她毫發(fā)無傷松了口氣,可又有些赧然,“那個,阿瑾不是有意的,我替他跟六meimei賠個不是,六meimei別生氣?!?/br> 一個十好幾歲的大男人了,朝個十歲女孩身上扔沙土。 說不是有意的,誰信? 楚晴笑笑,“我不生氣,頂多下次我也往他身上扔把沙子,也說不是故意的,到時候四哥哥替我賠個不是就成?!?/br> 楚晟撓撓后腦勺,有心想把太子的無恥行徑說出來,可怕嚇著楚晴,再者周成瑾說得對,這事情泄露出去,不小心就是個死。 這滿院子的主子下人,誰知道哪個嘴巴不嚴(yán)實就把他給賣了呢? 當(dāng)下,只壓低聲音,悄悄道:“以后見到皇家的人,除非迫不得已,否則能躲多遠就躲多遠吧?!?/br> 楚晴看他說得謹(jǐn)慎,也鄭重答了,“好,”隨即又問道,“魏家二少爺人品怎么樣,聽說好像在跟五jiejie議親。” 楚晟瞧一眼她,“魏家少爺?shù)钠沸胁浑y打聽,只要有心到演樂胡同一問就知道。二太太沒打算找人查?” 楚晴一聽就明白了,嘆道:“五jiejie又不是二jiejie?!?/br> 楚晟淡淡地說:“楚暖不是二太太親生的,倒也難怪,父親總不會不管,六meimei用不著沾手這些,沾了手別人也不見得感激你,實在過意不去往張姨娘身邊透個話兒就成。張姨娘的心思比楚暖強多了,該怎么做她自會出面求父親。” 沒錯兒,楚晴覺得人品重要,興許張姨娘或者楚暖認(rèn)為家世才是第一位的,有了家世其余都是浮云。 潭拓寺后山,桃花林過去是片蒼翠的松柏,濃綠的枝葉間隱約有青色屋檐翹出。 這一排四座的小院子專為皇家人修建,古樸拙致幽深僻靜。 此時最里頭那間屋子里,有壓抑的哭泣聲傳出來。 太子盤腿坐在蒲團上,月白色的錦袍逶迤在地,神情溫和從容,眸中卻流露出饑渴的光芒。 他自靜心院請安出來正遇到楚晚與楚晴回去,他本以為到手的鴨子就這么飛了,正遺憾著,沒想到會碰上另一對姐妹倆。 楚曈主動提出來,“六meimei衣裳沾了土,殿下若是等不及,那我就替她去取回來?!?/br> 太子豈有不應(yīng)的,帶著兩姐妹來了這里。 丫鬟被擋在松林外,楚曈也丟給了內(nèi)侍,太子吩咐,“隨便怎樣,別弄亂妝發(fā),也別破了身,免得不好交代?!?/br> 內(nèi)侍心知肚明地捂住楚曈的嘴拖了下去。 太子兩手挾住楚晞身體跟捉小雞般拎進了內(nèi)室,往地上一丟,“把衣裳脫了。” 楚晞哭著不肯。 太子很有耐心,“未得允許這里不會有人來,你不怕傳出去就盡管哭,而且脫衣服是為你好,要是扯壞了,你就得光著出去,寺廟里的人都會看見衛(wèi)國公府七姑娘的身子,你想不想?” 楚晞想到那副情形,害怕得搖搖頭。 太子溫和地笑,“這才乖,只要你聽話,我不會弄疼你的,也不會聲張。否則,你跟你jiejie都會被沉魚塘,被千人罵萬人唾?!?/br> 楚晞絕望地流著淚,一件件將衣服脫下來,褙子、中衣、肚兜、腰封、羅裙。 脫一件,太子就會接過去,仔細(xì)地疊好放在一旁,最后摞成一疊。 小小的身體如同剛出生的嬰兒,渾身泛著粉色,觸手細(xì)致嫩滑。 太子愛憐地將她摟在懷里…… 直至日頭偏西,太子心滿意足地穿上錦袍,對著蜷縮成一團的楚晞道:“真聽話,記著什么事情都沒發(fā)生,你跟你jiejie來取了方子就走了,假如讓我聽到半點風(fēng)聲,我會讓你生不如死。” 楚晞忍著嘴里的惡心和渾身的不適默默點著頭,一件件將衣服穿上。 門外,楚曈已經(jīng)等在那里了,衣衫很平整,妝發(fā)也沒有一絲凌亂之處,唯獨那雙眼眸早沒有了剛開始的光彩與靈動,呆滯得像個死人。 直等到看見楚晞,才“哇”一聲哭出來,抱住了楚晞。 “夠了!”太子喝道,指著楚曈道:“你要是個聰明的,知道該怎么做。只要別給我?;ㄕ?,以后該怎么嫁人還怎么嫁人,聽說你心儀二皇弟,要不要我助你一臂之力?嗯,這主意不錯,你到二皇弟身邊,有什么風(fēng)吹草動及時給我報個信兒。” 楚曈淚如雨下,哪里還顧及得到二皇子。 太子轉(zhuǎn)向楚晞,神情由嚴(yán)肅變成了憐愛,“是個聽話懂事的,我一時半會兒還真舍不得你走,等哪天宮里設(shè)宴,再請你們進宮玩玩?!?/br> 一拍手,有內(nèi)侍遞來兩幅畫軸,上面油墨始干,一看就知道是才畫的。 分別是兩位不著寸縷的女子,在跟男子糾纏。男子畫得是背影,瞧不清面目,女子的體態(tài)卻是正面,從妝容到發(fā)髻跟楚曈與楚晞毫無二致。 只臉上未畫五官,一時倒分辯不出究竟是誰。 太子溫文地笑道:“這兩幅畫可得好好收著,要是哪天想你們而你們不來的話,我為免相思之苦,恐怕就得把面容畫上。你們說,放到演樂胡同的百媚閣里,能賣多少銀子?想必你們沒聽說過百媚閣,就是京都最知名的青樓之一,每天去飲酒作樂的人不計其數(shù)。” 楚曈姐妹倆抱在一起,只能默默地流淚。 “好了,洗把臉回去吧,你們姐妹都是聰明人,不用我再多費口舌。”太子又遞給她們一張紙,便是那個釀桃花酒的方子,“聽說府上六姑娘也是個可人兒,你們姐妹的關(guān)系一定很好吧,有機會帶她來玩玩。” 聽太子提到楚晴,楚曈立刻反應(yīng)過來,美麗的杏仁眼噴射出憤怒的火焰,淚中帶著火,分外地驚心動魄。 都是那個賤~人,都是楚晴惹出來的禍。 本來應(yīng)該是楚晴被人玩弄,被人侮辱,她們姐妹是替她受過。 也不知她走了什么狗屎運竟然躲過這一劫,不行,憑什么她就那么好運。 無論如何,這個仇一定要報,一定要讓她也嘗嘗叫天天不應(yīng)叫地地不靈的滋味。 楚晴自然不知道楚曈姐妹已把她恨到了骨頭里,她剛睡了會兒晌覺才起來,正對著靶鏡整理妝發(fā)。 梳洗好了,便跟楚晚一道到廳堂吃晚飯。 身子寺廟,自然吃的是全素齋,青菜鮮嫩可口倒也罷了,那些素雞、素鵝不但模樣跟真雞真鵝一般無二,連味道以及嚼在口中的觸感也完全可以以假亂真。 文氏想必因為楚暖的親事已定,精神極好,不停地給老夫人夾菜,還給楚晴夾了兩筷子素雞,“多吃點兒,正長身體的時候。” 楚晴受寵若驚,瞇了眼睛道謝。 楚曈緊緊地盯著她,眼里的仇恨毫無遮掩,若是視線能殺人,恐怕楚晴早就死上十回八回了。 吃罷飯,楚晚不滿地嘀咕,“看看吧,這就叫得了便宜賣乖,不趕緊把方子交出來不說,倒把你恨上了?!?/br> 楚晴無謂地說:“我就知道要不出來,也沒抱這個希望。” 因天色已黑,又是在寺廟,兩人便沒出門,只在院子里轉(zhuǎn)圈消食,隱約中就感覺,從西廂房傳來的視線始終盯在她們身上。 楚晴暗暗覺得發(fā)瘆,囑咐問秋與冬歡幾句,早早就歇下了。 一夜好睡,清晨在喜鵲的宛轉(zhuǎn)鳴叫聲醒來,楚晴伸個懶腰,推開窗子,但覺天分外藍草格外綠,就連空氣也清甜了許多。 上午老夫人帶著闔家老小一道聽了佛經(jīng),吃過晌飯,趁著老夫人歇晌的時候,楚晴與楚晚帶了丫鬟到山間漫步。 冬歡是個手巧的,見路旁柳枝細(xì)嫩,遂折了些,三下兩下編成一只花籃,鸚哥見了喜歡得很,跑去采了幾枝桃花和迎春插在四周,別有野趣。 楚晴覺得新奇,也折了一大把柳條跟著冬歡學(xué),她也是個用心的,試過幾次就上手了,不但學(xué)會了編花籃,還會編笸籮、簍子,個個只手掌大,沒什么用處,就圖個好玩。 楚晚不感興趣,看了兩眼道:“與其編這么多沒用的,倒是給我編個大點兒的簍子,我摘些桃花瓣,夜里沐浴時候放進去。” 楚晴還不能駕馭大物件,便讓冬歡編,自個兒仍是樂此不疲地編那些小玩意兒。 正編得入神,忽聽有個怯怯弱弱的聲音道:“jiejie,能給我一個嗎?” 楚晴抬眸一看,面前是個約莫六七歲的小女孩,長得很秀氣,膚色很白,被陽光照著像紙般透明,唇色也是淡淡的,不見一絲血色,看著是氣血不足的樣子,唯獨薄薄的單眼皮下一雙眼眸水汪汪的,像是蘊著塊黑曜石。 “好啊,你喜歡哪一個,隨便挑?!背缢斓鼗卮?。 “謝謝jiejie,”女孩眸光驟然亮起來,視線在花籃與笸籮間逡巡,很難抉擇的樣子。 楚晴笑道:“你要喜歡就都拿走吧?!?/br> 女孩高興地一手一只拿起來,“這個放在爹爹書房里插花,這個給娘放針線,我也會繡帕子,等回了京都,我給jiejie繡條帕子吧?” “你已經(jīng)開始學(xué)女紅了?”楚晴問道,“你幾歲了?” “八歲,娘親說這個年紀(jì)學(xué)已經(jīng)是晚的了?!?/br> 楚晴有些訝異,從身量上看,她完全不像個八歲孩子,整個人瘦瘦小小的,尤其一雙小手。按理說,小孩子的手都是白白胖胖,指根處都有圓圓的小rou窩,而她的手幾乎能看到手背上的青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