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節(jié)
男子跟姑娘說話時自稱表字,這意味著什么? 是把她看成親近的人,或者能與他平起平坐的人吧? 那么高高在上,又是英武高大的男子,用這樣溫柔的聲音對她說話。 楚曈一顆心“怦怦”亂跳,臉驟然燙起來,低聲道:“殿下謬贊,我也是估摸著并不十分確定?!?/br> 二皇子笑道:“我看這兩個倒有七八分準,另兩個還值得商榷,不如過去問一下?” 楚曈跟在他身后走進棚子,跟太監(jiān)說了答案。 太監(jiān)笑著拿出兩根竹簽,“這兩個是對的,”抬眼看到二皇子的神色,笑容愈加恭維了些,“這個姑娘已差不多猜出來了,是卷簾格的謎語?!?/br> 楚曈眸光閃動,說出了答案。 太監(jiān)點頭贊道:“姑娘好才學(xué),就是這個,”雙手又奉上一根竹簽。 二皇子將竹簽一并接了,笑著問道:“前頭還有幾處猜謎的地方,咱們過去瞧瞧?” 楚曈又驚又喜,含羞帶怯地點了點頭。 原本在她的心里,那三位未成家的皇子從來就不是她打算的對象,她一早認定的就是二皇子。 楚家的姑娘不做小,可皇上的小老婆就不是妾,是貴妃,是娘娘,是有可能一躍成為后宮之主的人。 即便順德皇帝一早冊立了大皇子為太子,可古往今來有幾個帝王是以太子的身份承繼帝位的?就連順德皇帝也不曾做過太子。 而最讓胡姨娘看好的是謝貴妃,謝貴妃能獲盛寵十年之久,能讓皇后抑郁身亡,本身就說明了她的能力與手段。 二皇子有這樣一個能吹枕邊風的母妃,有安國公這樣強勢的母舅,加上他本身能力出眾,取代太子成為帝王不過是遲早的事情。 楚曈與二皇子一個有情一個有意,頗有惺惺相惜相見恨晚之感,兩人并肩賞燈,一道猜謎,幾乎須臾不離。 謝依蘋跟在后面看著,男的英武瀟灑,女的嬌俏可人,滿嘴滿心都是苦澀。可她又不敢壞了二皇子的打算,進宮之前,祖母謝老太君與母親就叮囑過,務(wù)要跟勛貴之家的子女打好關(guān)系,切不可鬧出糾紛來,更不能阻礙二皇子行事。 謝依蘋看著兩人親熱的樣子極為刺眼,索性眼不見為凈,跟謝依芹快走幾步,趁著他們猜燈謎的時候走到了前頭。 到達玉液池的時候遇到了方靜和孫月娥。 謝家要交好群臣,但有些人是勢必要對立的,比如太后的母家忠勤伯府和皇后的母家承恩伯府。 澄瑞亭里也掛了不少燈謎。 方靜與孫月娥手里已捏了好幾個,正絞盡腦汁地猜別的。謝依蘋是才女,只看了謎語一眼就猜出了答案,剛伸出手還沒碰到布條,孫月娥動作靈敏,趕在謝依蘋之前將布條扯了下來。 謝依蘋心里本就存著氣,跟方靜兩人素來也是看不順眼的,見自己已經(jīng)伸手了,孫月娥卻不知羞恥地搶了去,不由怒道:“孫姑娘講不講理,我已經(jīng)猜出來了,你為何要搶?”一把奪了回來。 這一奪不要緊,連著孫月娥手里之前拿到的也奪了兩條。 孫月娥也是存著同樣的想法,兩家立場不同,是永不可能結(jié)交,便也不客氣,反駁道:“是我們先猜的,而且你也沒碰到布條,我們?yōu)槭裁床荒苣??難不成你安國公府就能不要臉不講先來后到的道理?”仗著自個兒力氣大,伸手又搶了回來,塞進腰間。 謝依蘋不如孫月娥強壯,眼見著是搶不回來,氣得滿臉紫漲,點著孫月娥的鼻子道:“你才不講理,明明是我先猜出來的?” “有誰能證明你猜出來了,我還說是我先猜出來的呢?!睂O月娥哼一聲,“啪”地拍開謝依蘋在自個面前晃動的手。 謝依蘋身形嬌弱,孫月娥又沒顧惜力氣,這一下拍得謝依蘋晃了晃差點摔倒。 謝依蘋吃了虧,眼淚“唰”地流了下來,委屈地哭訴,“你這個潑婦,沒有道理就動手推人么?你有能耐,怎么不把我推到玉液池里?” 這一句卻是影射孫月娥把楚晚推到湖里的事情。 那件事本就是孫月娥的心病,為此她不知被父母兄長罵過多少次,捱過多少巴掌。她也因而消停了好一陣子沒臉在外面走動。 大年初一那天孫月娥進宮拜年,感覺風聲已經(jīng)過去了,所以今晚就打扮得齊齊整整地來賞花燈。 誰知偏偏謝依蘋哪壺不開提哪壺,硬生生把她沒好利索的傷疤給揭開了。 孫月娥又羞又惱,恨不得故技重施把謝依蘋也扔水里去,可她畢竟腦子還好用,知道自己倘若再來這么一遭,名聲估計就壞透了。 看著謝依蘋抽抽搭搭地哭得梨花帶雨,孫月娥也不甘示弱,用力掐了大腿一把,眼淚也撲簌簌地落下來,“謝姑娘,誰是誰非大家心里都有數(shù),你何苦這樣冤屈我,是看我家沒人好欺負嗎?” 謝依蘋是才女哭得婉約凄楚,孫月娥精于算計哭得豪放無忌,一邊掉眼淚一邊不耽誤哭訴清白與委屈。 玉液池周遭賞燈的人本來就多,聽到喧鬧聲都往這邊看過來。 不管是勛爵也好還是新貴也好,大多數(shù)姑娘少爺對謝依蘋和孫月娥都不陌生,有個別不認識兩人的剛開口問,旁邊就有人低低介紹,“那個穿冰藍色褙子梳如意髻的是安國公府的二姑娘,另外那個穿玫紅色褙子梳墮馬髻的就是忠勤伯府的七姑娘。” “哦,”那人意味深長的一嘆。 太子跟二皇子面和心不和已久,這兩位起糾紛也在情理之中。 孫月娥臉皮厚,聽到這些話跟沒聽見一樣,照樣哭得有模有樣,謝依蘋面皮卻薄,還是平生第一回被人指指點點,臉上便有些掛不住,只苦于沒人替她解圍,沒有臺階可以下。 正凄惶之際,眼角瞧見二皇子跟楚曈有說有笑親親熱熱地走來,謝依蘋委屈到肝腸寸斷生氣到怒火焚心,自己在這兒被人當猴子瞧,表哥竟然對別人笑得那么歡暢。 她都是為了誰?還不是為了表哥! 當下因?qū)O月娥而起的委屈與怒火盡數(shù)轉(zhuǎn)移到楚曈身上,謝依蘋凄厲地喊一聲,“表哥,有人欺負我,”當頭便朝楚曈沖了過去。 楚曈一顆粉紅的少女心正沉浸在無限的甜蜜中,根本不曾防備,只傻愣愣地站著,眼看就要被謝依蘋撞倒在地上。 二皇子等待的就是這個時機,展臂一伸攬住了楚曈的細腰。 謝依蘋收不住腿,一個趔趄摔在地上,眼看著心儀的表哥根本不顧自己,只低頭安慰懷里的人,謝依蘋這下顧不得婉約了,咧著嘴大哭起來。 明氏到來時看到的就是這副場景,澄瑞亭就像戲臺一般,二皇子與楚曈相依相偎,旁邊謝依蘋嚎啕大哭,而另一邊孫月娥低著頭哭喪著臉。 玉液池旁,三三兩兩賞燈的姑娘少爺猶如看戲般,目不轉(zhuǎn)睛饒有興致地盯著這一切…… ☆、第60章 不知為何,明氏看到這場景心情驟然放松下來,就像塵埃落地,終于不再提心吊膽了。 回府時,竟然語調(diào)輕松地談起楚景的親事,“日子定在二月十八,滿打滿算就剩一個月了,這陣子你們倆多辛苦點,幫襯一下伯母。晚丫頭就接管廚房的差事,晴丫頭管著針線房……廚房的事雖然繁瑣卻不難,正好磨磨晚丫頭的性子。過了上元節(jié),府里的春裳就要打算起來了,這個往年府里都有定例,盡管跟婆子們要來瞧。要是有不懂的你們兩個先商量著來,倘若再想不明白就來找我?!?/br> 楚晚很感意外。 國公府里油水最多的地方就是廚房,以前文氏管家的時候,從采買到管事婆子甚至上灶的廚娘都換成了自己的心腹,巴不得將手里的權(quán)利緊緊握著一點都不讓別人沾邊,就連楚晚也沒碰過賬本。 沒想到明氏會如此的風光霽月,讓她們兩個幫著掌管中饋。 明氏似是看穿了她的心思,卻不解釋,只笑著說起一段趣事。 明家行商已經(jīng)四代,先前旁支因緣際會曾娶過一個官家小姐,小姐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可經(jīng)濟俗務(wù)卻半點不懂,常常被下人們糊弄。 有天她極鐘愛的褙子不小心被燭火燒了個洞,小姐愛惜東西舍不得扔就讓下人拿去縫補。事后隨口問了句,“花了多少銀子?” 下人獅子大張口道:“不多,三十兩?!?/br> 小姐疑惑地問:“我記得當初做這件褙子時不過用了三五兩,怎么補個洞就這么貴?” 下人理直氣壯地答道:“因為要找配上這個洞的紋樣,絞了好幾匹綢子才配上了?!?/br> 楚晚與楚晴瞠目結(jié)舌,那小姐是傻的不成,這么被糊弄也能信? 明氏笑道:“你們年紀也不算小了,以后總是要當家主持中饋的,早接觸庶務(wù)沒有壞處。暫且管上三個月,到了三個月頭上你們換一下,兩三年下來,府里各處的關(guān)節(jié)都明白了,以后每月只看賬簿就知道哪里被人動過手腳,再不會被人蒙蔽?!?/br> 楚晴兩人均受教地點了點頭。 說笑中便回了府。 寧安院已經(jīng)黑了燈,老夫人這陣子精神一直不爽利,可礙于過年怕晦氣硬撐著不愿叫府醫(yī)來看,早早便歇下了。 明氏囑咐幾人,“早早回去歇著,興許明兒一早老夫人要問話?!?/br> 眾人分頭散去。 楚溥還沒睡,正靠在墨綠色彈墨靠枕上斜倚著看兵書,見明氏回來,先一步吩咐丫鬟端了溫水服侍她洗漱。 明氏笑著道謝,待換過衣裳卸了釵環(huán),才淡淡地把宮里發(fā)生的事情說了遍。 楚晴的事兒好說,是周成瑾行事無狀,且只隔著衣裳被攥住了胳膊,并不曾被外人看見,掀不起風浪來。 可楚曈卻是被數(shù)十人圍觀了的。 而且明氏到場以后,楚曈也依舊小鳥依人般偎在二皇子懷里。 到宮里賞燈的人大半都在玉液池附件,這事兒無論如何遮掩不過去。 楚曈已被打上了二皇子的烙印,估計京都有頭有臉的人家都不愿也不敢在二皇子手底下?lián)屓恕K氤黾?,除非等上三五年風聲停了,嫁到京外去。 其實她的親事還是小事,如今迫在眉睫的是怎么應(yīng)付二皇子這頭。 以前楚家是兩不相幫,無論是太子還是二皇子都沒瓜葛,可現(xiàn)在,楚家姑娘都跟人摟在一起了,說不定明天宮里就會下旨納側(cè)妃或者姨娘了。 這以后楚家還能說跟二皇子沒有關(guān)系嗎? 饒是楚溥經(jīng)過無數(shù)大小戰(zhàn)爭,早就養(yǎng)成泰山崩于前而色不變的氣度,這次的動了真氣,“啪”一下拍在炕桌上,“胡鬧!” 炕桌是黃花梨的,經(jīng)他這么一拍,角上頓時裂了半截,露出木頭茬子來。 明氏忙掌燈過來,“事情已經(jīng)發(fā)生了,想法子解決才是,動氣有什么用?”抓過他手掌對著燈光看,見沒有木頭刺兒才放下心來。 楚溥面沉如水,將兵書扔到一旁,下地穿鞋,“我去外院找父親,你吃飽了沒有,要不要吩咐廚房下碗面給你?” “不用,吃得不少,”明氏找了錦緞披風給他披上,“外頭起了風,好歹遮著點兒。這個時候出去,興許父親已經(jīng)歇下了。” 楚溥板著臉道:“早知道早點兒想對策,你也先別睡,要是累就歪著歇一會兒?!?/br> 明氏應(yīng)一聲,送了他出門。 明氏本來就沒打算睡。 她不是那種無知夫人,自然明白楚曈所作所為是把楚家置于一個很微妙的境地。 可外有當家的衛(wèi)國公,內(nèi)有楚曈親爹楚溥,實在輪不到她這個內(nèi)宅女子跟著摻和,而且,她即便不摻和也少不了沾一身腥。 還是窩在內(nèi)宅里管著一家老少的吃喝拉撒罷了。 約莫半個多時辰,楚溥匆匆回來,將披風往炕上一扔,對明氏道:“你找?guī)讉€婆子把楚曈帶過來?!?/br> 明氏瞧一眼更漏,“孩子怕是都睡了,黑燈瞎火的把她折騰起來,別染了風寒?!?/br> 楚溥沉吟片刻,“那就帶把剪刀過去,讓她把頭發(fā)絞了。” 明氏稍捉摸就明白了,終究不愿意驚動人,就點了桂嬤嬤與石榴,“你們兩人跟我一同去吧。” 楚溥掃一眼石榴單薄的身材,“找?guī)讉€粗使的灑掃婆子有力氣?!?/br> 明氏便不推辭,將掃院子剪樹枝的婆子帶了兩個,再加上桂嬤嬤,一行四人也沒提燈籠便往外走。 剛走到院門口,楚溥忽地追出來,對明氏道:“你回屋歇著,還是我去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