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節(jié)
七皇子年紀(jì)尚小,走得最慢,落在了后面。齊天意倒是跑得急,不一會兒就跑到了跟前,急忙忙的問道:“沒事吧?摔著了么,太醫(yī)看過了嗎......” 謝池春頰邊酒窩一露,拉了他的手小聲應(yīng)著,兩人湊在一起的模樣很是親昵。 宋天河瞧在眼里不知怎的有些不大高興,便又轉(zhuǎn)開了目光然后直起腰對著迎面而來的林皇后禮了禮。 天邊的霞光軟軟的落下去,照得云彩一片紅艷,明艷難當(dāng)。 林皇后自夕陽里緩步行來,衣裙華貴,佩環(huán)叮當(dāng),步履從容,雖是幾個孩子的母親卻當(dāng)真稱得上是“鬢挽烏云,眉彎新月;肌凝瑞雪,臉襯朝霞”,那艷色灼灼更勝過了那漫天的云霞。她伸手把一雙小兒女拉到身邊,柔聲與宋天河道:“今日多謝宋將軍了?!?/br> 宋天河低了頭,目光在林皇后及地裙裾上面的鳳紋上一掠而過,口上告辭,心里卻不甚恭敬的想著:也不知自家小徒弟長大了是何等模樣,說不得比林皇后還要好看呢。 57| 30.31 安樂公主是什么樣的人,謝晚春一直都看得很清楚——她自以為是,驕傲到近乎傲慢,偏偏沒有與之相配的智慧以及自知之明。 以前先帝或是謝池春在的時候,安樂公主到底也知道些輕重,不敢輕易出頭??扇缃瘢矘饭魃宪f下跳,又是開花宴、又是結(jié)交宮中蕭妃......她所作所為,不就是想要在宗室里頭拔個尖,早些封上長公主的封號? 所以,謝晚春這幾句話一半是激她,一半是利誘。 果不其然,安樂公主聞言神色已然有了些變化,入鬢的長眉輕輕的一擰,神色已經(jīng)松動,只是語聲里仍舊帶了幾分遲疑:“我倒也想??缮匣匚乙咽桥c陛下說過一回,若是此時再提,就怕會引得陛下不快.......”說到底,她和皇帝只是同一個爹,底氣也不甚足。 謝晚春雙手按在石橋的護(hù)欄上,微微一笑,揚(yáng)起的面龐似是映著微微的光,白膩柔潤的肌膚透白猶如美玉,她紅唇微動,輕輕道:“今時到底不同往日,”她抬目看了安樂公主一眼,語聲極低,似橋下微微蕩漾的水波,“上一回,陛下惦念舊人舊情,自然不會輕易就應(yīng)下??扇缃袢葙F妃聲名掃地,朝議紛紛,陛下心里怕也已經(jīng)生了厭。可謂是天時地利人和,正是該提此事的時候。至于公主您,只需把后宮無后的壞處說上一遍,再提一提如今朝中輿論,陛下那里必會應(yīng)了。如此,陛下心里、宗室里頭、朝臣那邊,都會記著公主您的好?!?/br> 安樂公主聽得一怔,菱唇揚(yáng)起,不覺點(diǎn)了點(diǎn)頭:“說得倒也有些道理......”她迎上謝晚春的目光,忽而心念一轉(zhuǎn),不免笑了起來,“對了,你家那個小姑子似也未曾婚配,正是綺年玉貌,論家世、論才貌,也不知要如何的人才能配得上呢?” 這話便有幾分試探之意了。 畢竟謝晚春無由來的便來公主府說了這么一通,安樂公主自然也難免懷疑謝晚春是醉溫之意不在酒,想著要借此機(jī)會扶持自家小姑封后。 王望舒乃是王家的長房嫡出的女兒,其母宋氏也出自五世家之一的宋家。王家門第清貴,便是太宗皇帝也曾選后于王家,王老爺如今又是被稱“天官”的吏部尚書,執(zhí)掌官員升遷任免,權(quán)重之處不輸內(nèi)閣閣臣。 這般的家世背景,確確是可堪為后。 謝晚春卻微微蹙了蹙眉,搖了搖頭:“舒姐兒年紀(jì)還小,倒是不急著論親事。”這是委婉拒絕的意思,謝晚春不欲與安樂公主翻臉,便又細(xì)心的解釋了一句,“如今內(nèi)宮局勢復(fù)雜,前有容貴妃后有蕭妃,偏皇上體弱卻無子嗣。若以大局起見,怕是要選個年紀(jì)大些的,好生個正宮嫡子,安一安朝內(nèi)朝外的心思?!?/br> 安樂公主這才有些訕訕然,掩飾般的一笑:“是我想的多了。” 謝晚春拉了安樂公主的手,柔柔一笑:“公主這也是關(guān)心則亂?!彼活D,纖長的眼睫輕輕一揚(yáng),烏黑的眼珠便如兩丸黑水銀,剔透而明亮,似能看入人的心底,“不過公主倘若真想好好的辦成此事,到不需急急的去提人選,倒不如推開一步,直接建議陛下來常選秀,也顯出了您的大公無私?!?/br> 左右是安樂公主勸動了皇帝選后,新后得位,自然是不會忘記這位安樂公主的“大恩”的。 安樂公主倒也不笨,立刻就明白了謝晚春的言下之意,她神態(tài)之間更見親昵:“meimei說的是,到是我關(guān)心則亂了......”親密的握起謝晚春的手,她笑得猶如三春之花一般的絢爛多姿,“你先前說的很對,咱們自小一同在宮里長大,猶如親姐妹一般,日后可要常來jiejie這兒坐一坐,多說說話?!?/br> 謝晚春有些惡心,想了想倒也沒有甩開安樂公主的手,反倒是垂頭微微一笑,雙頰浮出一抹淡淡的輕紅來,猶如霞光映照一般的動人。她忍住那股子惡心rou麻感,似有幾分羞赧的垂下眼,眼睫似蝶翼一般的輕盈靈動,靜美妍麗:“瞧jiejie說的,我不過就是旁觀者清,說了幾句話罷了。便是沒有我,jiejie遲些兒也會自己想明白的?!?/br> 安樂公主自來自視甚高,嘴里雖是謙遜了幾句,可心里卻也不覺點(diǎn)了點(diǎn)頭:的確,這又不是什么大事,便是謝晚春此時不提醒,過些日子她自己也能醒過神來。 只是,既是說清了事情,安樂公主心里頭不免有些焦急起來,生怕被人搶了自己的功勞,想了想便委婉道:“多虧了meimei提醒,此事確實(shí)是事關(guān)重要,我得立刻起身進(jìn)宮去勸諫陛下。只是meimei你......” 謝晚春頗有幾分“事了拂衣去,深埋功與名”的感覺,連忙擺擺手表示自己不介意:“我家中還有事呢,公主自去忙好了,我也該回去了?!?/br> 安樂公主大樂,越發(fā)覺得這小堂妹越長越討人喜歡,眉目含笑的送她下了橋:“那我就不送你了,路上且小心些,日后若有什么事,盡管來找jiejie我便是了。對了,我這兒新得了幾件頭面,都是市面上沒有的,遲些兒叫人給你送去?!彼眠M(jìn)宮,自然要去換身衣服,再做打扮。 謝晚春寒暄了幾句,這才轉(zhuǎn)身回去,她可不敢把這話當(dāng)真——當(dāng)初安樂公主與先承恩侯眉來眼去,幾乎到了山盟海誓、生死與共的地步,可事發(fā)之后,承恩侯驚懼而死,安樂公主倒是安靜乖覺,熬了一段時間就另嫁他人了。瞧她如今這容光煥發(fā)的模樣,怕是連舊日情郎的面容都記不得了。 謝晚春半點(diǎn)也不覺的安樂公主這薄情的上頭是隨了自己,反倒想著:昔日海誓山盟尚且能拋之腦后,又有什么值得可信的? 這般想著,謝晚春隨著安樂公主府上引路的女官一同繞著園子往外去,忽而瞥見另一頭急匆匆的一行人,眸光一暗,狀若無意的問道:“看那裝扮好似是宮里的貴人?” 引路的女官見著自家公主不拿嘉樂郡主做外人,便也沒藏著捏著,直言道:“瞧那裝束,應(yīng)是華清宮里人吧,許是蕭妃娘娘有事要找公主呢。” 謝晚春聞言并不應(yīng)聲,反倒是揚(yáng)起黛眉,抿了抿,微微一笑:蕭妃這個時候派人來,為的肯定是立后之事,說不得蕭妃那里連立后的人選都已經(jīng)替安樂公主選好了呢。 可惜,那她可來晚了...... 可憐安樂公主這般的身份與地位,偏偏心氣兒比能力高,成了旁人手里的刀,誰都想借來耍弄一番。 ****** 安樂公主確實(shí)是個風(fēng)風(fēng)火火的性子,動作極快,謝晚春回府吃了一頓午膳,等到傍晚的時候便聽見了外頭傳來的消息:安樂公主勸動了皇帝,說要選秀。 謝晚春聞聲的時候倒是神色不變,漫不經(jīng)心的翻了一頁書,微微頷首。邊上伺候的瓊枝正好替謝晚春收拾了安樂公主送來的頭面,心中頗有幾分驚懼,伺候起來越發(fā)小心謹(jǐn)慎。 其實(shí)謝晚春會插手這事也沒什么好心,只是想狠狠地抽容貴妃一嘴巴,順便早點(diǎn)叫后宮安定下來,讓皇帝留個子嗣罷了。畢竟,皇帝這身子骨本就有些弱,怕是不利子嗣,偏偏容貴妃瞧著也不是個好生養(yǎng)的,折騰了這么多年也沒個子息。若有個萬一,皇位空懸,后繼無人,怕是要生出許多事來。 大熙雖是已歷三世,皇室的子嗣依舊單薄得很。太/祖戎馬半生,偏孝慈高皇后早年隨軍征戰(zhàn)傷了身體,太.祖感念愛妻深情便一直等到孝慈高皇后養(yǎng)好身體,年過三十才得了一子一女,便是太宗皇帝與明華長公主。后來孝慈高皇后早逝,太.祖思之如狂,也就沒再立后,后宮里雖也傳過子嗣但都沒生出來,也就只有高皇后所留下的這一子一女。 太宗皇帝倒是生了好幾個皇子皇女,只是陸續(xù)死了幾個,后來奪嫡爭位一番亂斗,便也只剩下晉陽王、蜀王以及先帝這三個皇子,而唯一剩下的皇女乃是元后王氏所出的景平長公主。景平長公主下嫁的乃是寧國公世子,生一子高佑,因?qū)巼砣胫\反之事,太宗皇帝誅其全族,便是外孫高佑也不能幸免。景平長公主一夕間喪夫失子,偏偏皆是生父所為,無處話悲,一夜白發(fā),便上了城外青云觀,落發(fā)為尼。太宗皇帝到底對女兒懷了一絲歉疚,幾次封賞,令人在青云觀建了一座皇家寺廟,封其為孝明仙師。 而太宗剩下的這三個兒子里面,晉陽王早死,只留了謝晚春這一個女兒。先帝倒也生了幾個兒子女兒,結(jié)果晚年兩王逼宮一共死了三個,謝池春緊接著一死,現(xiàn)今卻也只剩下皇帝與安樂公主。反倒是蜀王,太宗朝時平平無奇,先帝朝時波瀾不起,悶不吭聲的生了好幾個兒子女兒,如今兒子又生孫子,如今倒是兒女成群、人丁興旺。 謝晚春原也不管這個,畢竟子嗣之事實(shí)屬天意,倒也怨不得旁人。可她如今隨著王恒之查過江南鹽務(wù),知道此事牽扯到了胡家的萬全錢莊之后便忍不住的把目光放到了從來都沒聲沒息的蜀王身上——要知道,蜀王府如今最得寵的側(cè)妃便是胡家家主胡三通的次姐。 有些事就是禁不住想,越想便越是覺得里頭暗藏玄機(jī)。 所以,謝晚春才會干脆釜底抽薪,先勸動了安樂公主趕緊給皇帝選個皇后,再如何也得先叫皇帝留個子嗣下來才是。 ****** 謝晚春的想法沒人知道,不過皇帝要選秀封后的事情倒是猶如丟入湖里的小石頭,激起了許多波瀾。 王老爺忙完了事情,下了衙便回家里,第一件事就是關(guān)了門問妻子:“蓉姐兒的親事既然都已經(jīng)訂下了,舒姐兒可有眉目了?” 宋氏不免蹙了蹙眉,一面替王老爺脫了外衣,一面斟酌著應(yīng)道:“瞧老爺說的,舒姐兒眼下才十四呢,何必這般急?她年紀(jì)最小又是個姑娘,我這做母親的總也是想要多留幾年,好好疼疼的?!彼?/br> “舒姐兒乃是我的嫡女,我自然也是疼的?!蓖趵蠣敁Q了一身家常的蓮青色布袍,倒也松快了些,坐到邊上的木椅上,舒展了眉頭,語聲輕緩,“只是如今馬上就要選秀,若是不定下親事,難免生出旁的事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