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節(jié)
由此可見,那掠走謝晚春的人怕也是等了許久,這才等到這么一個好時機。 王恒之想了想倒也沒說什么,只是沉下聲吩咐了一句:“此事事關(guān)重大,閉緊你的嘴。倘若傳出去半句,我便為你是問。”這也是為了謝晚春的聲譽著想,這般無緣無故的被人擄走,難免要落人口實、惹出閑話,最好是能在事情傳出去之前把人找到,如此也算是什么也沒發(fā)生,權(quán)當(dāng)是掩過去了。 梅香嚇得不行了,連聲應(yīng)下,隨后用袖子擦了一把面上的淚水,跪在地上連連磕頭。 王恒之看了看她那哭得一顫一顫的肩頭,想起謝晚春如今不知安危,雖知不好遷怒卻也難有好面色,最后也只是拂了拂袖子,起身便要去尋陸平川,心中又想著:吳御史哪里卻要想法子瞞住了,畢竟對方乃是世家中人,又與王家有些往來,若真是知道了,日后多少也是個麻煩。 ****** 陸平川如今正與吳御史說著齊天樂的事情,同仇敵愾罵了一通齊天樂的狡猾刁鉆,罵的口都要干了。他從下屬那里聽了王恒之遞過來的消息,不由得凝了凝鳳眸,心下頓時一凜,只是他也知道輕重,面上倒是半點不露,就勢拍了拍木案,借題發(fā)揮的把屬下罵了個狗血淋頭:“也不看看什么時候,我正和吳御史說話呢,怎的就闖進來了?等會兒事情完了,你自己去領(lǐng)罰吧!這么點兒事也做不好,只知道來問我,日后還敢指望你什么?全是吃白飯的,關(guān)鍵時候半點也不頂用!” 吳御史在旁聽著難免要問一句:“可是下頭出了什么大事?” 陸平川一臉的氣惱,應(yīng)道:“可不是,底下幾個暗線行使不周,叫人順著抓出來了......”他說到一半便頓住口,一副事關(guān)重大的樣子。 錦衣衛(wèi)都指揮使乃是皇帝心腹,手里頭不知捏了多少見不得光的事情,吳御史是個心眼明的,自然不會多嘴問下去,反倒溫聲道:“既如此,都督自去安排一番吧,左右晚上再談也是行的?!?/br> 陸平川一顆心記掛著謝晚春,心下早已急壞了,聽到這話不由大喜過望,連連拱手示歉,嘴上道:“那我就先出去安排安排了,您長途跋涉,一路辛苦了,現(xiàn)下就先好好歇息吧,有事晚上再說?!彼捳f得快,腳下步子更是快,后半句話還未說完,人已經(jīng)推門出去了,只余下話音裊裊。 吳御史看了幾眼陸平川的背影,端起蓋碗喝了幾口茶,撫著長須嘆了口氣,暗自一笑:看來事情挺大的啊,陸平川這般見慣了風(fēng)浪的人物竟也急成這樣。正所謂“事不關(guān)己高高掛起”,吳御史這念頭不過在心里輕飄飄的打了個轉(zhuǎn)兒,不著半點痕跡,很快便又思忖起其他大事了。 陸平川從書房出去,立馬便先去尋王恒之問了個明白,聽完了經(jīng)過后頗為恨惱:“倒是我之前忘了交代下去,底下人竟也不知道提點兒心,反是叫齊天樂得了手!”他一言未盡,目中寒光一閃,眼珠子都帶著寒氣,一掃在場的幾個錦衣衛(wèi),渾身煞氣凌人。 因陸平川馭下極嚴,那幾個錦衣衛(wèi)雖是低著頭,但也不由心中一顫,暗自念了幾句佛:佛祖保佑,好歹保住嘉樂郡主的安全,要不然他們幾個怕也要吃掛落。 王恒之雖是擔(dān)憂焦慮卻也極是心細,聞言不由蹙了蹙眉,看著陸平川:“你怎知道必是齊天樂下的手?” 陸平川哽了一下,好半天才厚著臉皮,半點也不讓步:“總之就是齊天樂?!?/br> 王恒之目中神色深深,似有深意的看了陸平川一眼,心里邊不知在想些什么,只是面上仍舊十分沉靜,接著開口道:“他們用的迷藥極是特別,想來是西南王府的秘藏。不過有幾味藥材很是罕見,倘若迷藥是現(xiàn)配的,或許可以從此下手查一查,揪出幾個人來。”說罷,他凝神細思了一遍,慢慢的把他嗅出來的迷藥成分報了一遍,“鬧羊花、草烏、曼陀羅、坐拿草......” 陸平川心中腹誹了一下王恒之的“狗鼻子”——迷藥都燒成灰了,他居然也能聞得出成分,倒也有些酸溜溜:世家子就是世家子,王恒之這種大世家里頭養(yǎng)出來的嫡系嫡子,雜七雜八的東西怕也精通得很。 不過腹誹歸腹誹,這到底也是一條路子,陸平川點了點頭,用眼神示意下頭的人把東西記下來。 王恒之接下來卻又說了一句陸平川絕對沒有想到的話。 王恒之膚色極白,猶如冷玉,更顯一雙眸子漆黑明亮,似是透著沉沉的冷光,深不見底,極冷極淡。他看住了陸平川,語聲沉靜而清冷:“那個梅香有點問題,我之前怕打草驚蛇只作不知,算是暫時把她穩(wěn)住了。你現(xiàn)在趕緊派個人去暗地里跟著她,看看能不能引出什么來......” 陸平川十分驚詫,不由對王恒之這個“只會擺面色”的家伙刮目相看,順嘴又問了幾句:“你是哪看出的問題?我之前已經(jīng)把薛家這幾個人查過一遍了:這個梅香自小就被薛家收養(yǎng),并無親友故舊,十歲不到,這幾日只是乖乖的呆在府上做事,連大門都沒出,看著并沒有什么異處啊......“ ****** 無論是王恒之還是陸平川,雖是面上還能穩(wěn)得住,但心里頭自是對謝晚春的處境和安危極是擔(dān)憂。 可實際上,謝晚春現(xiàn)下的處境還真說不上有多危險。 直到謝池春十二歲前,大半的時間都是與齊天樂同起同吃的。雖說宮里的御廚心思玲瓏很是能夠照顧到各人的脾胃,但一張桌子吃飯吃了這么多年,謝池春又自來強勢,不知不覺間就把齊天樂不少口味和習(xí)慣給同化了。 所以,齊天樂手底下廚子的手藝,謝晚春吃著還真是舒服——舌頭舒服了,胃里舒服了,就連心情也跟著舒服了點。她隨意一打量就發(fā)現(xiàn):這兒連伺候的丫頭都長得十分養(yǎng)眼,可見齊天樂這幾年雖是東躲西藏,私底下的日子倒也不差。 謝晚春的晚膳是與齊天樂一起用的。 齊天樂只穿了一件玉青色的布袍,腰間系了一條素色腰帶,倒是一副家常的打扮。但他姿儀俊美,舉止高貴,自有一番氣度,就是尋常的細棉袍子也能穿出一種獨有的味道來。 謝晚春看上去極是從容自在,仿佛前幾日和陸平川說“齊天樂恨我入骨”的人不是她一樣。她提著木筷吃了一口糖醋魚,忍不住眉眼彎彎,明眸眸光一轉(zhuǎn),去看齊天樂:“我就喜歡這個味兒,酸酸甜甜的,魚rou也很入味,你家的廚子果是調(diào)/教得極好?!?/br> 齊天樂也沉得住氣,紆尊降貴的抬起手,親手替她舀了一碗湯:“嘗嘗這荷葉蓮蓬湯,我記得你就喜歡這個?!?/br> 謝晚春嘴里謝了一聲,伸手接了白瓷蓮花碗,用湯匙喝了一口嘗了嘗,不免點頭笑道:“是這個味兒?!彼袅颂赭烀迹粚氶L的黛眉仿若遠山一般纖淡,面容靜美秀美,似含了幾分懷戀之色,“記得小時候有一回我喝多了,肚子難受,你替我揉了好半點呢?!?/br> “是啊,”齊天樂淡淡的接了一句,薄唇一抿,似是在笑,可神色卻依舊冷冷的,“不過難得碰上你這么喜歡的湯羹,我便也記在了心上,去找御廚要了方子,教西南王府里頭的廚子也跟著學(xué)了起來?!?/br> 齊天樂慢悠悠的喝了一口湯,口中品著那清淡微苦的蓮香,似是想起了舊日里那些可笑又可憐的心思,語聲似是越發(fā)溫柔繾綣,可里頭的冷淡以及厭倦還是跟著透了出來:“我那時候想著你總是要嫁來西南王府,自是希望你日后在西南能過得好,衣食住行樣樣順心遂意......” 既是說到了這里,齊天樂也沒了與謝晚春互相“惡心”的耐心,直接了當(dāng)?shù)膯柕溃骸俺卮?,你該知道,我現(xiàn)在為什么不殺你?!?/br> 謝晚春眨了眨眼睛,黑白分明,似笑非笑:“別,我真不知道,你還是直說了吧?!?/br> 齊天樂一雙黑眸緊緊盯住了謝晚春,似有巨大的風(fēng)暴在目中匯聚,他一字一句的問道:“那你告訴我,玄鐵令在哪里?” 當(dāng)年宋天河率軍來西南,明為送親,實為平定西南。故而,宋天河所帶的乃是他手下最精良的一隊兵馬——玄鐵騎。后來,新婚之日謝池春射殺西南王,宋天河與謝池春在西南足足平了兩年的亂,叫齊天樂這個西南王世子都只能東躲西藏,至今都沒能養(yǎng)好舊傷。 按理,齊家在西南經(jīng)營極深,哪怕是宋天河這樣百戰(zhàn)百勝的軍神也要打上幾年,安撫幾年,才能把齊家連根拔去。之所以兩年就返京,不過是因為先帝病體難支,儲位之爭愈演愈烈,謝池春對自己那沒用的弟弟沒法子,只能提前回去。至于宋天河,那時候的宋天河想得自然是娶媳婦而不是打仗,所以也“婦唱夫隨”的跟了回去。 但是也正因如此,宋天河與謝池春雖是走了,但玄鐵騎卻像是一柄沉默的鐵劍依舊插在西南的土地上,鎮(zhèn)壓著那些牛鬼蛇神。 如今之時,能夠調(diào)動這支雄兵的不是皇帝的圣旨,而是宋天河留下的玄鐵令。 51| 30.31 齊天樂的話直接明白,謝晚春卻連面色都不曾有半點變化,慢條斯理的擱下手中的蓮花碗,甚至還微微笑了笑:“宋天河死于我手,玄鐵騎上下恨我入骨,你卻說玄鐵令在我手上?”她眉尖一挑,顏色淡淡,似笑非笑,“天可憐見的,天樂,你是傻了嗎?” 她安然的端坐在木椅上,纖長白皙的手指松松的按在瓷碗上,一根一根皆似玉雕出的一般,如琢如磨。此時抬眸看來,神色淡淡,不動聲色間又顯出了幾分高高在上的輕慢,猶如金座上的王侯笑看底下逗人發(fā)笑的弄臣。 齊天樂神色微微一變,緊緊的盯著對面這人,似能從這陌生的面上看出了當(dāng)初那個紅衣烏發(fā)、引弓射箭的鎮(zhèn)國長公主謝池春。他神色幾變,忽而長眉一揚,目中顯出凜冽的寒芒,索性直言道:“我并不知道你與宋天河之間究竟發(fā)生了什么,為何又忽然要反目殺他。就像,......”說到這兒,他自嘲一笑,說不出的譏誚和厭色,“就像是我不知道你為何對西南王府下手。但是池春,你我自小一同長大,我了解你。” 謝晚春抿了抿唇,烏黑的眸子顏色深深,微不可查的變了變,似是若有所思。 齊天樂卻不緊不慢的把話說了下去:“宋天河少時便轉(zhuǎn)戰(zhàn)天下,三軍之中威信極重,稱得上是一呼百應(yīng)。更甚者,他還有西南一地的玄鐵騎為應(yīng)。這般權(quán)重,這般勢大,倘若你沒有十足的把握能夠在他死后穩(wěn)住局面,就斷斷不會殺他。而且,那段時間,無論是玄鐵騎還是其他軍隊,雖是有點亂但也太、安分了些......” 謝晚春并不應(yīng)聲,背部抵著椅背,姿態(tài)悠然的坐著,端出一幅靜候君音的模樣聽著齊天樂說下去。 齊天樂也不在意她這模樣:“當(dāng)年宋天河死的太快、太蹊蹺,后來所謂謀反族誅的旨意下的更是好笑......”齊天樂抬起眼去看謝晚春,似要看入她的眼底,“宋天河寒門出身,無親無故,所謂的族人也不過是見他得勢之后攀附上去的。我一聽消息便知道這是個幌子,怕是你要借著‘謀反’這面大旗掩下宋天河真正的死因。” 謝晚春彎了彎黛眉,唇角微揚,好整以暇的問道:“然后呢?你直接把話說完罷?!?/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