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節(jié)
說罷他又抬起頭,望向那幾乎已經(jīng)要與水云宗護山大陣撞在一起的黑霧,問了和所有人一樣的問題,“現(xiàn)在該怎么辦?” “躲。”簡易答了一個字。 文軒看著他。 “它現(xiàn)在沒有理智。”簡易伸手指了指黑霧中那魔頭的身影,“它沒有‘尋找’和‘堵截’的概念。只要躲在它感覺不到的地方,就安全了。” 文軒點了點頭。幸好他們只有兩個人,要在這已經(jīng)幾乎空空如也的水云宗里找個能夠躲藏的地方,并不困難。 就在兩人準(zhǔn)備動身之時,那些被同樣拋下的弟子們便出現(xiàn)在了他們的視野之中,竟然密密麻麻,一眼望去百人有余。 “文師兄!”這些人看到文軒,都十分激動,幾乎是飛奔一樣地圍到了文軒身邊,“是文師兄啊!文師兄還在這里!” 這些弟子自然也曾經(jīng)聽信過那些流言,也曾經(jīng)被那些流言改變過對文軒的態(tài)度。但在此時此刻,那些流言究竟是真是假,文軒是否和魔物勾結(jié),他們曾經(jīng)又是如何看待文軒的,都已經(jīng)不重要了。在水云宗主事之人全部走空的現(xiàn)在,文軒是他們唯一能夠依賴的。 “大師兄!” “師兄!” “你還在這里真是太好了!” 那些弟子幾乎都紅了眼,一個個看著文軒,目光中閃爍著文軒所熟悉的推崇、膜拜,以及信任。曾經(jīng)的文軒,就是在這樣的目光下,以自己水云宗大師兄的身份為最大的自豪,將這些人通通視作了自己最大的責(zé)任。 此時的文軒,再面對這樣的目光,卻自嘲一笑。 “師兄,”簡易猛地抓住了文軒的胳膊,顯得有幾分緊張。 文軒知道他在緊張什么,搖了搖頭。 而后他抬起雙眼,目光從那一張張充滿崇拜與希冀的臉上看過去,說了一句話,“請不要再叫我大師兄了?!?/br> 話音一落,滿地的水云宗弟子們都錯愕不已。 “我已經(jīng)不是你們的大師兄?!闭f罷文軒又搖了搖頭,帶著簡易尋了個方向,試圖從這么多人的包圍中出去。 “文師兄!”有人紅著眼睛喝問道,“你這是什么意思!難道我們還是看錯你了嗎?在這種事情,你竟然想要將我們拋棄!” 不等文軒答話,簡易兇惡的目光已經(jīng)刀子一樣扎向了此人,嚇得此人連忙閉了嘴。 邊上有另外有人推了那人一把,然后向文軒道,“文師兄,我知道,因為之前的事情,你對我們很失望。那是我們錯了,我們都知道錯了。文師兄,在這種時候,求求你不要拋下我們……”說到這里,這人竟有些哽咽。 相比方才那種質(zhì)問,顯然還是這樣看似柔軟的懇求更難以對付一些。簡易咬牙切齒,不知道該說什么好。 文軒卻只是嘆了口氣,目光轉(zhuǎn)過去,再次看向這些人的臉,“你們弄錯了一件事,不是我拋棄了你們?!?/br> 眾人一愣。 “還不明白嗎?”文軒偏著頭,自嘲地笑了笑,“不是我拋棄了你們,而是我們,”他伸出手,指了指自己的胸口,又指了指那些人,“我,和你們。我們這還留在這里的所有人,都被宗門給拋棄了?!?/br> 這句話他說得很輕很淡,幾乎沒帶什么情緒,卻讓許多人心中一冷。 “所以別再叫我什么大師兄了,我已經(jīng)不是水云宗的大師兄,你們也已經(jīng)不是水云宗的弟子?!?/br> 說罷,文軒收回指尖,與簡易一起向外走去。 這一次,攔在他們身前的所有人,都不禁往后退了一退。 他們都知道,文軒說得對。宗門內(nèi)的情形已經(jīng)說明了一切。主事人已經(jīng)帶著一部分弟子逃掉了,而這剩下的所有人,都是被宗門所拋棄的。 許多人通紅的眼眶中甚至已經(jīng)滲出了淚來。他們目送著文軒帶著簡易離開,卻又在文軒剛剛走出幾步之后,又忍不住跟在了后面。 都是被宗門拋棄的又如何?已經(jīng)不是水云宗的弟子了又如何?除了文軒,他們已經(jīng)找不到任何可以依賴的人了。 “文師兄,”有人哭著懇求道,“請讓我們跟隨你吧!求你,求你救救我們??!” 文軒到底緩下了腳步,回過頭去,又看了看這群人。簡易狠狠在他胳膊上握了幾下,他卻嘆了口氣。 文軒很清楚,事到如今,他已經(jīng)對這些人沒有了責(zé)任。但是從始至終,除了是水云宗的大師兄之外,文軒還一直是個無法坐視無辜者枉死的好人。 所以無論簡易如何不愿意,文軒最終還是點了點頭,“盡力而為?!?/br> 短短四個字,蘊含了多大的風(fēng)險? 尋找一個能讓兩人安全藏下的地方,與尋找一個能讓這么多人安全藏下的地方,難度簡直是天壤之別。更何況,只要有一個人一時不慎被那魔物發(fā)現(xiàn),便可能將藏在一起的所有人通通害死。 “簡師弟?!彼栽谡f完那四個字之后,文軒又看向簡易,顫了顫睫毛,“抱歉?!?/br> 簡易抽了抽嘴角。文軒的目光明明白白告訴他,文軒正在因為將他也拖入這更大的風(fēng)險中而自責(zé)。如果可以,文軒希望簡易能自行尋找更安全之處。但是簡易又怎么可能會與文軒分開呢? “行了,”簡易最終只道,“師兄,你是個什么樣的人,我又不是第一天知道?!?/br> 說罷,簡易還在內(nèi)心小小嘀咕了一聲:如果你不是這樣的人,我還未見得能將你記得這么深。 文軒不知道他嘀咕了些什么,見他同意,頓時露出一個開心地微笑。 就在此時,那魔頭周遭的黑霧終于與水云宗的護山大陣相撞了。一時之間,所有人耳邊都回蕩著刺耳地“滋滋”之聲,就像是一桶開水潑到了雪地上。 在這“滋滋”中,原本猶如圓罩的護山大陣,竟然開始顫動軟化。 眾人的臉色都是大變。難怪這魔頭能攻破青羽門的護山大陣,這黑霧竟然可以腐蝕護罩!想必如果不是因為這么做聲勢大概,害怕引來更大的麻煩,這魔頭早就會這么做了。 “快!”簡易抓著文軒的胳膊,“它快要進來了,我們必須得快!” 文軒點了點頭,連忙帶著眾人往更深處逃去。 “師兄,你心中可已經(jīng)有了主意?”路上簡易問他,“你比我更了解水云宗,你知道水云宗內(nèi)有哪些合適的地方嗎?” 文軒正準(zhǔn)備答話,看到眼前一個身影,忽然一愣。 他們此時剛好到了丹鼎院的附近。而在丹鼎院門前,竟然正站在祁繼白。祁繼白看著黑霧襲來的方向,正在望霧而嘆。 “祁師叔,”文軒連忙迎了上去,一臉驚愕,“你竟然也被留下了嗎?” 簡易比他還要驚愕。簡易記得很清楚,之前他被押在大殿中審問時,祁繼白分明也是在場的,只是一直眼觀鼻鼻觀心,沒說話罷了。結(jié)果現(xiàn)在大殿中所有人都被傳送走了,怎么祁繼白又跑這里來了? 結(jié)果簡易一問,祁繼白當(dāng)即瞪了他一眼,“你個沒良心的臭小子,以為我和你一樣沒良心嗎?” 原來之前在大殿上時,祁繼白見簡易應(yīng)對自如,顯然已經(jīng)有了主意,才一直閉口不言。而后他見簡易逃出大殿,又有駱輕泉張笑晴等人追擊,知道簡易大抵會有些麻煩,才悄悄溜到殿外,想看看能不能幫上點什么。 實際上,文軒能及時趕到,就是祁繼白的功勞。如果不是祁繼白的安排,在這種時候,又怎么會有人給文軒報信?結(jié)果就因為這樣,祁繼白硬是錯失了被傳送走的機會。 “這樣也好?!逼罾^白又淡淡笑道,“我如果跟著傳送陣一起走了,又到哪年哪月才能再找到這個臭小子?” 聽到祁繼白這話,文軒很是感動,暗道簡易真是有個好師父。 簡易卻是撇了撇嘴,不以為然。 “祁師叔,”而后文軒問道,“眼下情況,你可有什么好辦法?” 祁繼白反問,“能有什么辦法?我連這魔頭究竟想干什么都不知道。倒是你,既然這么問,便像是已經(jīng)找到路了。” 文軒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也不再多繞,很快將簡易之前那番話給說了一遍。 “藏起來?”祁繼白聞言,沉思了片刻,又看了看跟在文軒身后的這么多人,皺了皺眉頭。 他也發(fā)現(xiàn)了,藏起來不難,要藏起這么多人卻是不容易。 文軒問,“祁師叔,你可想到了什么地方?” 祁繼白搖著頭苦笑,“怕是只有那個地方了。” 第69章 文軒嘆了口氣,“果然如此,我也是這么想的。只是那個地方……唉?!?/br> “什么地方?”簡易茫然問道。 “你居然還沒想到?”祁繼白似笑非笑地調(diào)侃道,“你不還在那地方住過半日嗎?這么快就忘記了?” 文軒一愣,“竟然還有此事?” 簡易原本還在茫然,看到文軒這一愣,再稍稍一想,頓時臉色一白,總算想起來了。他住過什么地方是文軒不知道的?自然那文軒剛因重傷加跌落境界而暈迷,他卻被紀(jì)子昂逮去關(guān)入寒風(fēng)洞的半日。 是的,那倒霉催的寒風(fēng)洞。 雖然當(dāng)時簡易另辟蹊徑找到了在洞中修煉的方法,過得比其他被關(guān)入洞中的人好些,卻還是被凍了個夠嗆。直到此時,想到這三個字,他一身雞皮疙瘩都消不下去。 “寒風(fēng)洞很是廣闊,大部分又埋在地下,支路甚多,藏住這么多人應(yīng)該沒有問題?!蔽能幍?,“可是其中寒氣,實在不是常人能夠忍受?!?/br> 身后眾人聽到這話,才知道他們想去的地方竟然就是那寒風(fēng)洞,頓時一陣sao動。sao動之后,又不斷有人出來表示,比起身家性命,區(qū)區(qū)寒氣,他們愿意忍受。 “好?!蔽能幈泓c了頭,果斷帶著他們朝寒風(fēng)洞入口走去。 一入洞口,眾人便感覺一陣?yán)錃庖u來,都不禁打了個哆嗦。但和里面想必,這入口的溫度已經(jīng)很是和煦了。越往里走,許多人越發(fā)凍得臉色發(fā)紫。 幸而文軒和祁繼白拿出了幾件護身法器,交給他們防護己身。這么多人,幾件護身法器卻肯定護不周全,他們只得同心協(xié)力,將每個人的法器都取了出來,共同抵御洞內(nèi)寒氣。 在這被宗門拋棄的時刻,他們按理已經(jīng)不再是同門師兄弟,卻比任何時候都更加團結(jié)。 卻還有人依依不舍,“從今往后……我們真的就不算水云宗的人了嗎?” 這句話引發(fā)出了許多人的哀傷,許多人的鼻子一下子就酸了。 文軒卻只看了看走在前方的祁繼白的背影,淡淡道,“宗門負我,我憑何不負宗門?” 眾人都是一愣。 這是祁繼白當(dāng)年叛出丹心苑時所留下的名言,居然在這個時候被文軒提起。 但細細一想,祁繼白的這句名言放在這里,居然正合適。 “對,”當(dāng)即便有人咬了咬牙,擺脫了方才的悲傷,“宗門負我,我憑何不負宗門?” 這句話像漣漪一樣擴散開去,許多人都忍不住默念了一遍,神情漸漸變得堅定。對他們而言,已經(jīng)沒有宗門了,他們以后能靠的只有自己。 “文師兄?!庇钟行」媚飪龅眯∧樛t地問道,“只要忍下來,我們就能活下去了,是嗎?” 文軒回頭看了她一眼,又看了身后那么多人一眼,笑了笑,說了一句話,“這寒風(fēng)洞,其實有許多出口?!?/br> 眾人一愣。 “我還在筑基期的時候,曾在這洞中修行過一陣。那時我好奇心重,又悍不畏死,便將許多地方都走了一遍,好幾次從別的出口溜了出去,又想起自己還要修行,不得不再回來。就這么,至少尋了十來個出口出來。”說著,文軒在自己的儲物囊中一通翻找,終于找到一個玉簡,取出來,遞給身后的人們,“你們記下來吧?!?/br> 這玉簡中所記載的,自然便是文軒當(dāng)年所探過的路。 當(dāng)有人愣愣地接過這玉簡時,外面忽然傳進一陣劇烈地震動,震得洞內(nèi)眾人都臉色發(fā)白。他們都知道,魔頭已經(jīng)進來了。 但文軒的鎮(zhèn)定安撫了他們。 取過文軒玉簡的人咽了一口唾沫,冷靜下來,又自己取出一塊玉來,將其中內(nèi)容轉(zhuǎn)錄進去,再將玉簡遞給身旁的下一個人。他們就這么一個接一個地,將這玉簡接連傳下,每個人都認真而專注。他們都知道,玉簡中的內(nèi)容能保他們的命。 最后一個人將玉簡還到文軒手上時,所有人看著文軒的眼角都有些發(fā)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