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節(jié)
姜禾記憶中的陸關爵已經(jīng)模糊了,最深的印象就是在厚重玻璃另一面的那個人,寸短頭發(fā)中清晰可見的幾根白發(fā),眼角已經(jīng)有了細紋,消瘦的臉龐顴骨突出,眼窩凹陷,頜骨更是如刀削般棱角分明。 可即便如此,那張略顯滄桑的臉上卻依舊是一片平靜,處處顯露著一個中年男人的沉穩(wěn)從容。 帶著口罩的醫(yī)生說話悶聲悶氣:“病人身上多處軟組織挫傷以及左側(cè)三根胸骨骨裂,腹部被鈍器擊傷導致內(nèi)臟破裂出血,還好沒有傷及要害器官,只不過病人因為失血過多已經(jīng)陷入昏迷狀態(tài)需要及時輸血,現(xiàn)在要送他去手術室做進一步治療。” 醫(yī)生說完也轉(zhuǎn)身就走,連帶著手下的護士簇擁著陸關爵一并往手術專用電梯走去。 寬大的手術室門前如今只有苑景峰和姜禾兩個人。 姜禾默默站在一旁盡量縮小自己的存在感,腦子里有些空,可又天馬行空的飛著一些不著四六的思緒。 醫(yī)院向來都是人滿為患的地方,寧季澤到現(xiàn)在還沒跟上來,肯定在哪個犄角旮旯等車位呢。 她到今天才知道這哥倆的血型還挺特別,怪不得苑景峰會第一時間給陸關濤打電話,這種熊貓血醫(yī)院血庫不見得有存貨。 當初羅家要二胎是不也是為了有備無患呢?哥倆互相是對方的移動血庫? 不過照目前這陣仗來看,陸關濤是陸關爵的備用血庫還差不多,陸關濤一個讀書人這輩子都不一定能用的上他哥。 內(nèi)臟破裂,胸骨骨裂,很疼吧,她這輩子嬌生慣養(yǎng)的,扎個屁股針都得身邊三五個人陪著,聽著她叫的跟殺豬一樣。剛剛急診室的門看著也不隔音,怎么里面也沒個動靜?哦,對了,昏迷了,昏迷了好,不知道疼,跟一棒子打暈了一個效果吧。 其實……陸關爵好像也蠻帥的,至少看著比自家老哥長的更像個爺們兒。 陸關濤怎么去了這么久?不是著急用血嗎?這醫(yī)院護士動作夠慢的。 站的好腿酸,苑景峰身后就是凳子,要不要坐呢?一動就會被他發(fā)現(xiàn)吧,會不會被他認出來?他指著鼻子罵人的時候真的很可怕,有點兒打怵,不太敢惹他,算了,還是站著吧。 一會兒回了病房要進去看一眼嗎?好歹也是個病號,姑奶奶我大老遠給你送移動血庫了都,總得瞅一眼這人咋樣吧?……還是別了,上趕著似的,挺沒意思。 可來都來了,到門口了,不進去?……不禮貌吧。 “喂,跟你說話呢?” “嗯??。 ?/br> “啊什么啊,跟你說話,琢磨什么呢?”問了三遍都不搭理人,原本就是個暴脾氣,都這會兒了,哪里還懂得個憐香惜玉,說話一股子火藥味兒,也不怕嚇著人丫頭。 “???……”他問什么了?姜禾一句沒聽到。 苑景峰覺的這人是不是傻,索性耐了性子又問一遍:“你是小濤的女朋友?” “哈?!??!”姜禾神游太空的腦子一時半會兒還沒拽回來。 “你還能說句完整話不?”苑景峰確定這丫頭腦子有問題,長的不錯,可惜了,說話一個字兒一個字兒的蹦。 而姜禾這會兒卻在慶幸一件事:苑景峰不認識我,萬幸萬幸。 “不是,我是陸老師的學生,我那離的遠,他又著急,所以我和朋友送他過來。” “哦,那謝謝你了?!甭牭绞翘匾馑完戧P濤過來的,又是陸關濤的學生,苑景峰了然的點點頭,面上也緩和了不少,但心里也在想著:萬幸萬幸,就說嘛,小濤堂堂一個有知識有文化的大研究生,總不能眼皮子淺到只看臉蛋不看腦子。 苑景峰表情柔和下來,但說話卻帶著對待陌生人的梳理:“時候不早了,也耽誤了你們不少時間,有事的話你們就去忙,回頭我和小濤一定登門道謝?!?/br> 這話里話外的意思很明確,這沒你們什么事了,回吧。雖然他都不知道姜禾說的那個“們”在哪。 姜禾假裝沒聽懂,還特謙虛的笑笑:“沒關系,陸老師已經(jīng)給我們補完課了,再說陸老師有事,做學生的幫個忙是應該的,不用謝?!?/br> “……那你坐那歇會兒?!边@孩子太實誠了。 苑景峰說完便轉(zhuǎn)頭不再看她,而是到一旁打了個電話,只低低說了兩句就掛了。 姜禾還在琢磨寧季澤怎么還沒來的時候,走廊里響起了呼啦啦的腳步聲,然后就看到從拐彎處來了有十幾個人。 為首的是個四十多歲中年男人,一身休閑運動衣,在人群中身量不是最高的,但國字臉棱角分明,濃眉立目,面容深沉,眼神更是冷凝,使這個人的氣勢足以鎮(zhèn)壓全場。 “祁哥?!?/br> 男人還未走近,苑景峰便先一步迎了上去。 “阿爵怎么樣?” “剛才醫(yī)生說斷了肋骨,內(nèi)臟破裂,還好沒傷及要害,具體情況還得等人出來。我在來的路上就給小健打電話了,他現(xiàn)在在采血室?!?/br> 聽了苑景峰的話,姜禾明顯看到祁哥臉色一松,隨后便只剩陰冷。 “怎么回事,誰干的?“ 苑景峰湊到祁哥耳邊念了個名字,然后撤回來低聲道:“現(xiàn)在只是懷疑,但沒有真憑實據(jù)。這次陸哥是一個人從那邊回來的,說好是在機場等,結(jié)果沒接到又聯(lián)系不上陸哥我就覺的要出事,上午11點接到陸哥電話,他讓我?guī)说礁咚俪隹诮討?,接到人時就已經(jīng)這樣了。按時間上來算,陸哥應該是昨天下午就遇到意外,然后選擇開車回的a市,s市那邊的情況已經(jīng)派人去查了?!?/br> 事實很明顯,陸關爵這是被人黑了。 祁哥越聽臉色越難看:“s市那邊的人都他/媽吃/屎的嗎???!連我的人都他/媽敢動,輝子?!?/br> 祁哥側(cè)頭叫了一聲,然后身后人群中跨出一個長臉勁瘦的男人:“祁哥?!?/br> “派兩組人去s市給我點一下那個姓譚的小崽子,然后撒出人去給我查?!?/br> 祁哥的話明顯前后矛盾,苑景峰也有些顧慮。 “祁哥,譚斌在s市不容小覷,這么貿(mào)然掃了場子……” 姜禾在聽到這個名字的時候心頭一凜,原本坐的就不遠,這會兒眼神雖然低垂,但耳朵卻直愣愣的豎了起來。 祁哥對他的話毫不在意,只是冷冷的哼了哼:“那兩父子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燈,之前就橫豎跟老子過不去,現(xiàn)在老子的人傷了,我自然找他問問話?!?/br> 不僅苑景峰,一旁偷聽的姜禾也明白了,幕后黑手肯定是要查的,但找譚斌麻煩是為了震懾,震懾譚斌,更是震懾黑陸關爵的人。 姜禾縮在凳子上垂頭默默聽著,知道陸關爵特別受這個祁哥器重,也知道陸關爵這次去s市主要是為了幫祁哥辦事,如今掛彩受傷祁哥自然不會善罷甘休。 譚斌……,姜禾在嘴里反反復復的嚼著這個痛恨度不亞于徐詩瀅的名字。 當初姜宇公司出事的起因就是譚斌,具體情況姜禾不清楚,她只從親朋的只言片語中知道姜宇和譚斌一直在斗,最終譚斌狠狠陰了姜宇一把,姜宇滿盤皆輸。 再說譚斌這邊,他有一個來頭不小的爹,是現(xiàn)如今s市的大鱷譚建佐。 姜澤濤自從接手了姜家,就把集團總部遷到了更為發(fā)達的s市,姜家和譚家從那以后有過合作也有過摩擦。 姜禾不知道他大伯落馬的事情跟譚家有沒有關系,但很顯然,姜澤濤的下臺牽連了一大批人,而隨后得意的正是譚建佐。 如今姜家主業(yè)的集團總部已經(jīng)在幾年前移到了s市,她知道如今姜家和譚家的仇怨是肯定結(jié)下了,雖然還不至于深到魚死網(wǎng)破,但就憑上一世姜家的下場就知道,這譚家父子不好招惹。 姜禾不愿摻和他大伯那邊的紛爭,也有自知之明她根本插不進去手,她只希望能將他父親和哥哥從這里面摘出來。盡管這很困難,通澤集團雖然是他父親親手創(chuàng)立,但其實在很大程度上它跟總集團那邊是一個相輔相成利益互換的共同體,想分的絲毫沒有瓜葛簡直天方夜譚。 姜禾有些分神,獨自坐在角落里反復琢磨著那些因為一個名字勾起的回憶,那種悲傷絕望,那種憤怒痛恨映射到姜禾的目光中卻是空洞,直勾勾的盯著地面毫無波瀾的空洞。 本身個子就小,存在感弱,祁哥他們又人多勢眾,說話間也沒有什么需要特別保密的東西,所以完全沒把一旁縮在那里的小孩兒當回事,直到拐彎處再度響起腳步聲。 所有人都以為是陸關濤,可當看到一張陌生面孔時,好多人都一愣,隨即露出一絲戒備的神情。 寧季澤也被面前的陣仗虎的一愣怔,腳步一頓。 一個人與十幾個人就這么默默對視兩秒,寧季澤的反應很平靜,視線捕捉到角落里的姜禾,緩步向她走去。 所有人都注意到了這兩個外人,包括祁川。 原本以為是跟他們一樣在手術室等人,畢竟里面不可能一次只能給一個病人做手術。 祁川淡淡掃了一眼沒說什么,一旁的苑景峰看到寧季澤向姜禾走去,才想起來這兒還有倆呢。 “祁哥,他倆是小濤補課的學生,是他們送小濤過來的。” 祁川點點頭,只嗯了一聲也沒多說什么。 苑景峰本想走過去先勸這倆人先走,身后的走廊又響起急匆匆的腳步聲。 陸關濤擼著袖子夾著胳膊一路小跑的過來,看到祁川先是恭敬的點點頭叫了聲:“祁哥?!?/br> 祁川拍拍陸關濤的肩膀安慰道:“別擔心,你哥命硬,沒事?!?/br> “嗯。”許是這種事情經(jīng)歷多了,陸關濤的眼神中雖然透露著擔憂,但神情還算從容。 作者有話要說: 收藏一直不挪窩,好悲桑,再不收流光可要趟地上撒潑打滾了?。。。?/br> ☆、第 11 章 陸關濤看到姜禾和寧季澤時有些驚訝,他原本還以為這兩個人已經(jīng)走了呢。 “剛才謝謝你們了,那個……耽誤你們不少時間,要沒什么事你們先回吧,落下的課我回頭會找時間補上?!?/br> 寧季澤和姜禾好心將他送來,可他心里記掛著陸關爵,早將這倆人忘腦后了。人家出于禮貌愣是等到他回來,這會兒陸關濤心里是實在過意不去。 “沒關系,家里的事要緊,而且來都來了,等……里面的人沒事了我們再走吧?!?/br> 姜禾對陸關濤說完,又轉(zhuǎn)頭去征求寧季澤的意見。 “也好,那就等等吧,有什么需要幫忙的可以隨時告訴我?!?/br> 寧季澤點點頭,出于禮貌,他們留下來也無可厚非。 陸關濤只得點頭,畢竟人家也是一番好意。 苑景峰和祁川站到一邊還在嘰嘰咕咕的說著什么,一大部分人都被祁川遣散了出去。 陸關濤很自覺的站到姜禾他們這一邊默默看著手術室門頭上的紅燈。 手術進行的很順利,陸關爵的病房被祁川和陸關濤霸占著,門口還圍了一群虎視眈眈的小弟,姜禾悄悄踮腳往里貓,貓了半天毛都沒看到一根。 陸關爵情況穩(wěn)定,陸關濤也就放心了,想起門口還有兩個人等著,就鉆出人群。 “你們要進來嗎?我哥麻藥勁沒過,人還沒醒。” 寧季澤沒說話,只是神色微妙的看著姜禾。 姜禾踟躕了一下,隨后微微搖頭:“不了,人沒事就好,我跟季澤就不打擾了,陸老師專心照顧家人吧,我們先走了。” 陸關濤想了想,也好,現(xiàn)在這邊都圍著陸關爵轉(zhuǎn),他的心思也都在他哥身上,姜禾和寧季澤非親非故的,總在這里也尷尬。 “行吧,今天謝謝你們了,有時間請你們吃飯,路上小心?!?/br> 兩人向陸關濤點點頭便轉(zhuǎn)身離開,姜禾想回頭看看,可知道看也白看,門口堵的跟棉花套一樣,什么都看不著。 姜禾其實很想見見陸關爵。她就是想跟陸關爵說聲謝謝,如果可以的話說聲對不起也好。 回去的一路上寧季澤開著車,姜禾坐在副駕駛上看著沿途唰唰飛過的建筑發(fā)呆。 “你認識陸關爵?” 寧季澤突然開口喚回姜禾空空一片的思緒。 姜禾搖搖頭:“不認識,我就是覺的陸老師挺好?!笔菦_著陸關濤面子去的,跟陸關爵沒半毛錢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