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起雙臂，仰首一聲清嘯，無數(shù)殄文字符如同萬道金光一般從他體內(nèi)爆射而出，金色光束升到空中，在黑色的天幕下爆炸開來，絢麗得如同一場煙火。煙火的余燼穿透了城池上頭的水罩，在水罩外頭結(jié)成一張金色的光網(wǎng)。

    這個殄文法陣，只能幫錢塘君再撐三個時辰。

    重韞從迦藍(lán)塔上跳下來，捏了個隱身訣，沿著寺廟的高墻飛速行走。他路過很多院落，看到無數(shù)張驚恐絕望的面龐。年幼的孩童伏在母親懷中哭泣，“阿娘，為什么天還不亮？阿娘，我好怕……”

    忽然，他聽到一個老婦人的聲音。

    “去把三郎案上的吃食拿來分給院中的孩童?！?/br>
    “可……可那是……祭品……”回答的人聲音不由自主地低了下去。

    老婦人道：“祭過了，心意到便行了。這院中有許多窮苦人家，慌亂中被官府集中到寺廟里，家中的小孩隔了這么許久連一口水都沒能喝上，肯定是餓壞了。你去，把東西拿出來分下去。”

    “是。”

    “等等，二娘和二郎還是找不到嗎？”

    “……是?！?/br>
    “誒，罷了罷了。”老婦人嘆氣：“二娘是個仔細(xì)人，他們一定能照顧好自己的。”

    老婦人拄著藤拐轉(zhuǎn)身，院角里似有一片黑影一閃而過，她又拉住打算離開的使女，指著那角落道：“剛剛那兒是不是站著個人??？”

    使女踮起腳望了一眼，“那里沒有人啊，老夫人，我先扶您進(jìn)里頭坐坐吧?！?/br>
    從方才的寺廟到清河坊外的民宅不過三里地，重韞卻覺得這一段距離遙遠(yuǎn)得像是沒有盡頭。他渾渾噩噩地走到自家的宅子前，一抬眼，才發(fā)現(xiàn)宅子已經(jīng)被燒成了灰燼。

    焦黑的門戶下掛著一個銅鈴，風(fēng)一吹，發(fā)出孤零零的鳴響。

    重韞走進(jìn)宅子里，一進(jìn)門，便瞧見院中地上青磚碎裂，花盆摔了一地，他和蕁娘辛苦養(yǎng)了半個夏天的花苗全都被燒死了。

    他心頭一澀，不忍再瞧，快步拐進(jìn)后邊的臥房里，從一堆焦木碎瓦里找到一只燒得焦黑的陶瓷盒子。

    他打開盒蓋，從里頭取出一只白帕，帕子里，靜靜地躺著一枚金鈴。當(dāng)年他在夔州第一次被金逐月奪舍，元神受創(chuàng)，又因受傷之故高熱不退，蕁娘為了請大夫給他治病，便將其中一枚千里鈴典當(dāng)給了客棧老板。

    十一年里，他也曾數(shù)次回到夔州，偶然間得知了此事，便將此鈴贖了回來。只是這鈴少了仙氣滋養(yǎng)，時間一長，竟啞了。

    重韞將帕子疊好，貼身放置，正打算離去時，忽聽得天上傳來一聲大呼：“大徒兒——”

    “大師兄——”

    作者有話要說：

    作者菌這幾天要忙論文答辯和面試，咱們還是能日更我就盡量日更，不能的話只能后面補(bǔ)你們了。你們可以看出來，故事已經(jīng)將近尾聲，收尾很重要，我不想潦草了事。希望你們能給我時間斟酌。（再出現(xiàn)上次那樣寫崩了的情況，我自己也會崩的。太丟人）

    第165章 最后一把刀

    一只金翅巨翼大鳥，如同火球一般，從黑色的霧氣中滾了出來。

    一陣巨大的炎浪迎面刮了過來，重韞長身而起，碧色的道袍在炎浪中翻卷，順風(fēng)飄過來的點點火星仿若黑夜江面上的星星漁火。

    那只巨翼大鳥將雙爪垂下，把黨參和枸杞放下去，引首長吭一聲，化為一只金色小鳥滾入重韞掌中。

    它抖了抖翅膀，側(cè)過頭用粗短且略有些彎曲的喙梳理了兩下頸間的羽毛，從羽毛間扯出一團(tuán)小小的火焰甩到半空中。

    “大徒兒啊——”小鳥兒拖長了語調(diào)，用嫩生生的聲音說道：“你還真是多災(zāi)多難，又遇上了大麻煩了吧？”

    分明是陌生的聲音，可那種賤兮兮里頭藏著深切關(guān)心的調(diào)子立時就叫重韞哽咽了。

    他小心翼翼地捧住那只鳥兒，單膝跪下去，垂下頭顱，哽聲道：“師父，徒兒找了您許多年。這些年，您過得好嗎？”

    褚云子本來還想跟重韞再開兩句玩笑，可重韞臉上受傷又脆弱的表情刺痛了他。自己一手帶大的孩子，他自然是了解他的性格的。重韞就是那種不管心里有多苦多難受，都絕不會在面上帶出來的人。

    他何曾見過重韞這副模樣？

    褚云子扇了扇翅膀，道：“閑話后敘，咱們先把眼前的難關(guān)跨過去再說?！?/br>
    黨參和枸杞迎過來：“師父說，凡人弱小，無力抵抗混沌之氣，最好的辦法，是趁著混沌之氣還未擴(kuò)散，把人間的混沌之氣引到九重天上，再封入混沌之境當(dāng)中?！?/br>
    重韞聽了這話，臉色卻漸漸淡漠下去。他看了黨參和枸杞一眼，又看了看手掌上蹦跶的小鳥兒，目光中透出一點陌生和警備的意味。過了片刻，他沉聲吩咐：“你們先去尋小倭瓜，我與師父有事商談?！?/br>
    黨參和枸杞還有些猶豫，又聽重韞壓低了聲音催促：“去吧?！彼麄冎缓孟刃须x去。

    重逢的喜悅和感傷在片刻之間被掃蕩得干干凈凈，重韞盯住手上的小鳥，寒聲問道：“你該知道講混沌之氣引到九重天上會產(chǎn)生什么樣的后果。你，究竟是誰？”

    寧淵的意識覺醒的那段時間里，他從那道意識里繼承了許多記憶，也窺得了許多秘密，其中一條就是，九重天上的混沌之境屬性為陽，先天一炁鏡里的藏著的這抹混沌之氣屬性為陰，他若真地聽從建議將混沌之氣引到九重天上，屆時陰陽交匯，混沌之境的膨脹就會提前爆發(fā)。

    雖然幾千年過去了，現(xiàn)在的混沌之境也差不多到了極限。

    混沌之境若是崩潰，會產(chǎn)生怎樣的浩劫，他已經(jīng)從寧淵的記憶中窺見了端倪。

    若這只小鳥真的是他的師父褚云子，他絕對不會向自己提出這樣的建議。

    果然，手上的小鳥聞言蔫巴巴地垂下小腦袋，雙翅抱頭，過了一會從翅膀底下悶出一個聲音：“不管我是誰，我現(xiàn)在都是你師父。你這徒弟，怎地如此不肖？”

    重韞手掌收緊，高高抬起，作勢要把這只鳥兒丟到殘垣敗瓦里去，對方才慌了神，一個勁兒地喚：“哎呦，你還敢欺師滅祖了不成？”

    叫嚷著，小鳥從重韞手中扭出來，拍著翅膀飛到遠(yuǎn)處，鳥喙從羽毛中啄出一叢火焰，凝成一支長箭，朝重韞飛射而來。

    重韞隨手一揮，就將對方的箭斬斷了。小鳥的招式如此眼熟，重韞站著不動，蹙眉思索，腦中忽然靈光一閃。他難以置信地抬起眼，失聲道：“小天？”

    小鳥揚起腦袋，傲氣十足道：“亂叫什么，小天是你叫的嗎？叫師父！”

    重韞像是閃電一把欺近，揚手一抓，又把小鳥抓到掌中。他用兩根手指扣住對方細(xì)細(xì)的頸兒，咬牙切齒地問道：“你怎么可能會是褚云子？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以你的仙齡，根本不需到人間渡劫。你究竟……”

    他覺得自己似乎慢慢逼近了一個難以想象的事實。他從嗓子眼里逼出一句問，聲音嘶?。骸耙纳駬尦隽藢帨Y殘魄之事無人知曉，唯有你昔年得過寧淵一小截仙骨，能與他的殘魄產(chǎn)生感應(yīng)……是帝子要你下來尋寧淵的？”